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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清代三法司“兩議”機制

      2022-04-19 02:09:20李乃棟
      關鍵詞:都察院大理寺刑部

      李乃棟

      (山東青年政治學院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3)

      中國古代早已認識到司法審判的復雜性,如何保證司法公正、預防冤假錯案等,是歷代司法改革接續(xù)探索的重要課題。在歷史長河中,中央司法機關也由“一法司”逐漸發(fā)展為各有分工、互相監(jiān)督的“三法司”。[1]至清代,刑部“持天下之平”、都察院“執(zhí)法糾正”、大理寺“辦理冤枉”,且死罪等重案必交三法司核擬的制度已較為成熟??v覽清代尤其是康雍乾時期的中央司法,使三法司之間的監(jiān)督制衡作用真正落地的關鍵一招,正是“兩議”機制。學界先進已從清代前期司法領域滿漢關系[2]、部(刑部)院(都察院)之爭[3]等角度對“兩議”機制進行了研究。本文主要從清代三法司“兩議”機制的產生背景、具體作用、實踐中產生的問題與糾偏措施等方面展開探討,希圖對當下司法實踐有所啟發(fā)。

      一、三法司“兩議”機制釋義

      清代三法司“兩議”機制是中國古代司法場域獨有的制度設計,即中央司法機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在會核案件意見不統(tǒng)一且難以通過協(xié)商解決時,可將兩種不同意見一并上奏,由皇帝裁決以成定讞的制度。

      《大清會典》規(guī)定,三法司核擬各省死罪案件,若“刑部引律不確,院、寺①即行查明律例改正”。[4]具體來說,各省死罪案件及重大、疑難案件上報到中央,一般會奉旨“三法司核擬具奏”(如圖1)?!叭ㄋ緯恕彪m由刑部主稿,但要求三者首先須分別研判地方題奏案件,把握案情并獨立擬出定罪量刑方案。然后刑部將其定擬意見分別送都察院、大理寺,院、寺若無不同意見,即可畫題。院、寺如認為,刑部判斷有誤或存疑,則可向刑部提起“簽商”,建議駁審、駁改或求證疑點,刑部參酌院、寺意見后,再行定擬判決。在清代的司法實務中,這樣的簽商可以發(fā)生多次,俟三法司最終統(tǒng)一意見,方可奏請皇帝定讞。要之,都察院、大理寺向刑部“簽商”,是“三法司核擬”過程中不同法司之間的意見交換,是三法司配合辦案時院、寺查核監(jiān)督刑部判案的基本方式。[5]倘若經過“簽商”的公文往來程序,“院、寺駁改未允”,則需要“三法司堂官會同妥議”[6],即三個衙署的最高長官——刑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出面,共同研究案件,務期達成一致意見。

      圖1 清代中央司法機關死罪等重要案審理程序

      三法司按照以上程序會核案件,一般來說得出的結果應為“一議”。但經過“簽商”、堂官會議,三個衙署的意見仍然難以統(tǒng)一,如何推進司法程序?早在順治十年(1653年),上諭便要求三法司“凡審擬死罪,議同者,合具看語;不同者,各具看語奏聞”,并“永著為例”。[7]也就是說,三法司各衙署在審擬死罪案件時可能會有兩種不同意見,允許院、寺將其與刑部的不同意見列明上奏,皇帝“擇其善者而從之”[8],這便是三法司“兩議”機制。為防止案件輾轉拖延以至久懸不決,雍正三年還議準,發(fā)生“兩議”時處理期限不得超過5日。[9]此外,都察院各御史因其職權的特殊性,可以單獨直接上奏,對本衙署堂官及三法司擬罪提出不同意見,這是“兩議”的另一種形式。

      二、“兩議”機制產生的背景

      (一)“三法司核擬具奏”成為死罪等重案法定審理形式

      清初,三法司會審案件范圍頗廣,至順治十年題準:“刑部審擬人犯,有犯罪至死者,亦有犯罪不至死者,若概經三法司擬議,恐于典例不合。嗣后凡犯罪至死者,刑部會同院、寺復核?!盵10]至此,三法司會核案件的范圍縮小至死罪案件。

      各省督撫具題定擬死罪(包括監(jiān)候)的案件,經內閣票擬進呈皇帝,多奉旨“三法司核擬具奏”。京師現(xiàn)審案件由刑部審理,罪至死刑的題奏皇帝,而后也須經三法司會審(乾隆以后,京師死罪案件不再分刑部初審及三法司復核兩階段,而系直接由三法司會同審理[11])。所謂核擬就是依律例對案件進行復核,確保適用法律正確、認定事實清楚、定罪量刑適當。依乾隆五年《大清律例》,清代死罪罪名共449條,其中包括凌遲17條,斬絞立決132條,斬絞監(jiān)候287條,雜犯死罪13條。對督撫所擬,三法司或駁回“再行確審”,或指出錯謬后改擬,或經復核無異議后,提出斬(絞)立決、監(jiān)候等明確意見,奏聞皇帝,由皇帝作出最終判決。對于案情特別重大復雜、三法司內部也不能形成統(tǒng)一意見,或皇帝認為三法司所擬仍存疑竇時,還會將案件交九卿、大學士、軍機大臣議,以示慎重。而在案件核擬過程中(或之前),皇帝也會以諭旨的形式直接就案件提出處理意見乃至指示改判。這說明三法司是清代刑事司法體系中的關鍵一環(huán),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二)清初三法司體制未能發(fā)揮應有作用

      三法司體制這一制度設計的重要原因,就是通過對中央司法權的分工,發(fā)揮司法監(jiān)督與制約作用,以最大限度地預防徇私枉法、保證司法公正。但清朝初年刑部權重、大理寺式微,三個法司衙署之間未建立起應有的平衡,也就無法發(fā)揮出三法司體制的制衡作用。

      大理寺執(zhí)掌平反冤獄,本是司法程序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但順治十三年(1656年)六月,因朝廷錢糧不敷,須裁汰冗員以節(jié)省財政,皇帝便命令將大理寺員額暫行裁汰,“嗣后錢糧充裕再行增設”。這么做的原因是,他認為大理寺“不過三法司會議時,少有事耳……堂官三員辦理足矣?!盵12]可見在清初,大理寺的職權未受到足夠重視。針對這一問題,大理寺卿魏琯上《申明三法司舊例疏》稱,“今大理雖備法司之末,而平反二字,向未申明”,指出大理寺沒有起到應有的平反冤獄的作用,此“非設官立法之初意矣”;要求凡是奉旨“該部知道”的,自應刑部復核,但若奉旨“下三法司議”及至死罪者,則應三法司會同審理,這才是王者治國之道。[13]同樣,這一時期都察院在三法司中的地位也頗為尷尬。除監(jiān)察百官外,都察院在司法上有監(jiān)督糾正刑部判決的職權??滴跞?1664年),都察院系統(tǒng)下廣東道御史李秀,針對清初三法司衙門會審時(院、寺)皆“勉強趨赴”“依樣畫題”,“未見翻駁一案、出入一囚”等現(xiàn)狀,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是因為“法司諸臣,彼此恐招嫌怨,不肯力破情面”,上疏請旨令三法司會審時應“各出看語,通列具題,專候睿裁”。[14]

      清承明制,中央司法機關的設置雖然繼承了明代三法司體制,但在國家初立、各項配套措施尚不完備的情況下,院、寺司法權有限而“部權特重”,這樣的三法司名不副實,也無法實現(xiàn)互相制衡和有效的司法監(jiān)督。

      (三)加強皇權需要君主掌控司法權

      隨著清代經濟社會的發(fā)展,特別是康雍乾時期出于加強皇權和對司法權控制的考量,君主逐漸強化了對三法司體制的重視程度。

      一方面,為使三法司會核機制有效運轉,君主對于刑部專權,以及會核時院、寺不作為的行為保持警惕,并時時“敲打”。雍正帝即位之初,便在上諭中強調:“直省命盜案件,主稿雖在刑部,然必由三法司等衙門公同確勘畫題,方行請旨。”對于地方督撫將人命等案“止用咨覆刑部,既不具題,又不照會都察院、大理寺衙門”的行為予以糾正。[15]乾隆十二年(1747年),就云南李文貴毆死胞兄李文遠一案,皇帝批評三法司會核時大理寺并不盡心改正。他指出,“三法司之設,原以公同商搉,俾情罪相當,以慎重民命也”,批評大理寺“不過隨同畫題,并未見盡心改正之處”,表揚了都察院下的御史“尚有留心商酌者”。[16]他強調都察院、大理寺也是三法司之一,不應有名無實,而應發(fā)揮其司法監(jiān)察與平反的作用。另一方面,統(tǒng)治者認識到,相較于“一事一議”,建章立制才是掌握最高司法權更持久有效的手段,因此還出臺了制度保障措施。其中首要的便是三衙門在會核案件時應“面審同議”。順治十二年(1655年)上諭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曰:“……事不同審,稿不面議,豈能得平?以后核擬死罪,在京者,爾等各堂官面同研審,在外題奏者,各將原招詳察明白,面同議覆?!盵17]至順治十五年(1658年)議準:嗣后凡奉旨三法司核擬事件,御史會同部寺面審同議。[18]

      “面審同議”制度在清代司法實務中不斷發(fā)展,雍正五年(1727年)又議準:“凡會審事件,刑部移會到日,該道滿漢御史各一人到部,會同承審司官取供,都御史一人會到刑部堂官錄供定稿,刑部堂官畫題,續(xù)送院畫題?!盵19]十一年(1733年),鑲藍旗漢軍都統(tǒng)兼戶部右侍郎韓光基奏稱,“三法司于刑名重案應行會勘者,都察院、大理寺堂官,并不親身到部,止委員辦理,或止憑送稿畫題,殊非慎重讞獄之意。嗣后會勘案件,刑部知會院、寺堂官,務至衙門秉公會審,儻飾詞推故不到,請將該院、寺堂官交部議處。”[20]雍正準其所請。至清代中后期,面審同議的方式已稍有不同,據《清史稿》載,“死罪既取供,大理寺委寺丞或評事,都察院委御史,赴本司會審,謂之會小法。獄成呈堂,都察院左都御史或左副都御使,大理寺卿或少卿,挈同屬員赴刑部會審,謂之會大法。”[21]

      清代雖繼承了明代三法司體制,也賦予了三法司共同核擬死罪等案件的重要職權,但在清初,三個衙署的司法權分工極不平衡,無法有效地進行司法監(jiān)督和實現(xiàn)司法詳慎公正,亦不利于君主掌控中央司法權,這就要求在司法改革層面進行制度創(chuàng)新。在此背景之下,“兩議”機制應運而生。

      三、實踐中的糾偏措施與制度定型

      (一)實踐中的糾偏措施

      任何一種制度創(chuàng)新都需要一個逐步發(fā)展完善的過程?!皟勺h”機制歷經康雍乾時期的司法實踐,也暴露出許多問題。尤其至乾隆年間,三法司會審時動輒兩議、沿習成風,已嚴重影響到司法效率。為應對重案頻發(fā)的情況,君主不得不對“兩議”機制及時進行糾偏,以理順國家司法機器的運轉邏輯。

      第一,嚴令三法司按律定擬,不得原情定罪。乾隆六年(1741年),湖北民人江在金毆傷大功服兄江聲先身死,刑部依《大清律例》將江在金擬以斬決。但都察院左都御史杭弈祿等認為,江在金并無與兄斗毆之事,若照弟毆大功服兄律擬以斬決,未免“情輕法重”,認為應改為斬監(jiān)候。兩種處理意見一并上奏皇帝,得旨:江在金改為應斬,著監(jiān)候秋后處決,余依議。此案的主要分歧在于,刑部系按律定擬,而都察院、大理寺一方則是“原情定罪”。乾隆雖然采納了后者的意見,但對此頗為不滿,他訓諭稱,“凡遇人命重案,朕必再三推詳,稍有可原之情,或降旨更改、或交九卿會議,以昭法外之仁也”。即“昭法外之仁”是君主的特權,三法司不得以“兩議”的名義侵削,其作為司法機關“惟應按律定擬,不得意為輕重”。同時,他還批評院、寺于此案另議斬監(jiān)候,“雖屬原情,究非立法之本義”。[22]

      第二,防范“兩議”機制演變?yōu)檠瞄T對立。乾隆年間更出現(xiàn)了三法司利用“兩議”機制彼此分朋、“攘臂相爭”的情況,如果不加以規(guī)制和引導,必將擾亂司法程序、掣肘司法效率,甚至削弱國家的法治統(tǒng)一。在上述針對江在金案的訓諭中,乾隆進一步指出,“兩議之事,間或一二人意見不同則可”,但不得有衙門之間的對立,三法司應盡可能得出較為一致的意見上奏。如果演變成一衙門立一意見,與刑部“判然兩議”,則會破壞三法司的一體性,“甚有關系”。[23]

      但訓諭并未止住三法司“兩議”頻發(fā)的勢頭。大理寺少卿周炎奏言“今三法司仍蹈故轍,動成兩議”,請旨嗣后三法司核擬案件“不得各立意見”。[24]是故,乾隆準其所請:第一,三法司核擬案件,仍先由刑部定稿后移送院、寺,后者如認為尚需斟酌修改,要及時通知刑部;第二,刑部“即速定期”,通知院、寺堂官齊赴刑部“公同面議”;第三,各方要在細繹案情、參詳律例、充分商討的基礎上盡量達成一致意見,“畫一定擬”。

      “兩議”機制實際上是有利于加強院、寺的司法權從而限制“部權特重”的。為此,刑部利用其會審主稿的權力進行了反制。比如案件兩議上奏時,在奏疏中附夾片“申明(刑部)前議之是,指駁(院、寺)后議之非”。乾隆對刑部打小報告的做法很不滿,認為這種做法“有關政體,實非淺鮮”。要求嗣后會審案件“務于進本之前,平心商搉,期于平允”,如果實在無法統(tǒng)一,則兩議并陳,靜候上裁,“不得夾片豫為申說”。[25]又如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秋審,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竇光鼐認為:廣西囚犯陳父悔守田禾殺賊,不宜入情實;貴州囚犯羅阿扛逞兇殺人,不宜入緩決。他對這兩個案件持異議,簽商刑部。因筆舌相攻。任氣謾罵,刑部將此事上告到御前。乾隆一方面斥責竇光鼐“意氣自用”,有違“國憲朝章”,著交(吏)部嚴察議奏;同時,對刑部將“兩議未奏之案”先行密奏的做法也不以為然,著將刑部堂官交部察議。[26]

      第三,防范御史濫用“兩議”權與本部堂官對立。都察院御史有單獨上奏,直達天聽的職權,因此,他們對三法司的定罪量刑若有不同意見,可以另議奏聞。但其中不乏有御史“亂作為”,屢次與本部堂官意見相左。如乾隆十一年(1746年),云南李文貴毆死胞兄李文遠一案,三法司會審將李文貴依弟毆胞兄致死律,擬斬立決。而御史宜兆羆等認為,李文遠的傷系自行碰跌、奪爬所致,“另議”主張對李文貴量為末減。[27]御史確實有單獨上奏權,但乾隆認為:一是,此案御史與都察院堂官“各分門戶”,于定例“甚屬不合”;二是,御史有不同意見,應依司法程序,先通過都察院堂官向刑部提出核查,待三法司不予采納并作出“一議”的核擬結果后,方可單獨提出另議。于是,后議之宜兆羆等被交吏部議處。與此同時,原案件經九卿會議,認同了該御史的主張,照伊等所議覆奏,乾隆允行。但對御史宜兆羆等“竟分門戶,并未遵奉朕從前所降諭旨”予以斥責,念其對案件“尚數(shù)留心”,所提異議也確有其事,最終被處以“降級,從寬留任”。而聽聞此案將宜兆羆等交部議處后,又導致其他御史風聲鶴唳,紛紛將已經“兩議”之案徹名。乾隆批評“非秉公辦理之道”,著一并飭行。[28]

      第四,嚴禁借“兩議”之名行“邀譽盜名”之實。三司會核重案往往關系到人犯生死,有些參與會審的官員為博“愛惜民命”的虛名,采取既不一同畫題、又不兩議上奏的消極不作為態(tài)度。如雍正二年(1724年),焦宏勛侵隱莊親王財產議罪一案,三法司堂官俱巳畫題,但御史楊纘緒、田嘉谷等俱不畫題,又不另議具奏。雍正稱二人“非欲沽名,即系徇私”,傳諭其明白回奏,并要求嗣后凡會稿有不畫題者,刑部即行聲明具奏。[29]按規(guī)定,田嘉谷、楊纘緒在案件會審中,意見不合,即當兩議,或者將不畫題緣由繕摺奏聞。不然,即應與三法司一同畫題具奏。因此,雍正認為二人實屬沽名釣譽、耽誤命案審理,他專門下長篇幅諭旨對兩御史的行為及司法審判中“專務虛聲”的風氣予以嚴厲斥責,稱:伊等既故為隱瞞,設朕不問及,不知伊等之不曾畫題,竟照法司所議完結,伊等必以為人命案件,三法司大臣官員不能詳審定案,是以我等不曾畫題,借此邀名干譽,無所不至?!缬杏谛牟缓现?,不妨奏聞,朕自有定奪?!裼^田嘉谷、楊纘緒之所為,是專務虛聲,自樹黨援,非愚昧無知,即其心叵測……此風斷不可長?!笮〕脊おq有各執(zhí)已見、邀譽盜名者,朕必治以重罪。[30]最終,御史田嘉谷、楊纘緒被處以革職回籍的重罰,“以為邀名干譽者鑒”。

      (二)三法司“兩議”制度定型

      面對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的新問題、新情勢,清代“兩議”機制在不斷糾偏中逐漸定型。乾隆年間,因刑部、都察院“每各持意見,彼此分朋,竟成兩衙門相角”,皇帝認為“此實惡習,有關政體”,曾降旨訓諭。之后的一段時期,三法司堂官忌憚于若將分歧鬧到御前,會觸犯君主雷霆之怒,故而各法司辦理刑名案件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竭力避免“兩議”。針對這一情況,乾隆發(fā)上諭:“向來原未定有不準兩議之例……(三法司)避立異之名,茍且附和,亦豈國家設官集議之本意?”[31]他也意識到,限制“兩議”后,都察院、大理寺可能因畏懼承擔“兩議”的責任轉而附和刑部意見,三法司恐成為刑部“一言堂”,導致大部專權。因此,他又強調“兩議”于三法司會審的重要性,再次通行曉諭,申明允許不導致衙門對立前提下的“兩議”。最終,乾隆十八年通過立法,在《大清會典》中將“兩議”機制確定下來:“三法司核擬重案,如跡涉兩是,有一二人不能盡歸畫一者,許各抒所見,候旨酌奪。但不得一衙門立一意見,判然與刑部立異。其有兩議者,刑部進本時,亦不得夾片申明前議之是,指駁后議之非。惟當兩議并陳,靜候上裁?!盵32]也就是說,首先,三法司會核案件應以“畫一”為原則,以“兩議”為例外,這是大前提;第二,三方要在案情認定和定罪量刑上充分磋商,仍無法達成一致意見時,才允許“兩議”上奏;第三,允許參與案件核擬的官員個人有不同意見,但不得演變成三個法司衙署之間的對立;第四,“兩議”上奏之時,只可陳述己方意見,不得指駁他方不是,干擾圣聽;最后,惟君主享有“兩議”案件的終審權。

      四、“兩議”機制的作用

      (一)核心要義:限制“部權特重”,制衡中央司法權

      清代前期“部權特重”,如何避免刑部獨攬司法大權,預防司法官員“操縱其事”“欺隱蒙混”“高下其手”,將中央司法權置于有效監(jiān)督之下,是清代君主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

      雍正即位之初(1723年),便在發(fā)給大學士的上諭中指出,刑部存在著一些司法官員收受“部費”②、操縱案件審理的痼疾:凡交納了所謂“部費”的,則為之援引輕例判罰,更有甚者,將地方司法機關呈遞的咨文藏匿、暗中消除,使應罰者免于追究;如果不交“部費”,即便地方督撫在具題案件時聲明犯人有寬免處罰情節(jié),刑部司法官員也“不準邀免”。他們對上“欺隱蒙混”,對下“事同議異”,嚴重破壞了中央司法的公正性和權威性。依清制,命盜重案由三法司核擬具奏,其中還涉及到有關責任官員因“被盜疏防”“人命失察”等情況須問責的,若刑部發(fā)現(xiàn)漏報了應被參劾的地方官,應要求督撫補充后具題,再由三法司一同核擬。但該督撫的補報卻只咨呈到刑部,既不再具題,又不照會都察院、大理寺,使得相關案件的審理由于缺乏院、寺監(jiān)督而導致“部中奸猾胥役,得以操縱其事、暗地招搖”。對此,雍正要求:嗣后凡三法司會議案件,……督撫咨覆到部,其或處分、或寬免,作何完結之后,令刑部知會畫題衙門,公同刷卷。如此,則胥役不得萌逞故智、上下其手矣。[33]次年,雍正又在另一上諭中明確要求,都察院御史等“意見不合,即當兩議”。刑部雖然是三司會核的主稿、是大部,但由于有“面審同議”和“兩議”等制度設計,都察院、大理寺的司法權力得到加強,能夠有效地制約和監(jiān)督刑部專權,預防官員胥役徇私枉法。

      又有雍正十一年(1733年),大學士張廷玉奏請刑部應詳慎引例。他指出,近來刑部在引用律例條文判案時,往往刪去前后文詞,僅僅摘中間數(shù)語,“即以所斷之罪承之”;更有需要比照定擬的案件,或避輕就重,或避重就輕,“高下其手”。該折經九卿會議具奏,雍正批準:嗣后凡應法司會審事件,刑部引例不確,院、寺即查明律例改正。儻院、寺駁改猶未允協(xié),三法司堂官會同妥議。如院、寺扶同朦混,別經發(fā)覺,將院、寺官員一并交(吏)部議處。[34]這就在制度上對都察院、大理寺參與會審時的職責作了規(guī)定:院、寺若認為刑部擬罪適用法律錯誤,有權依律例駁改;經駁改,三法司堂官會議仍意見不合,即當“兩議”;若院、寺怠于行使司法監(jiān)督職權將受到吏部議處。

      據清實錄記載,至少到嘉慶年間,“兩議”機制仍在有效運轉。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大理寺簽商刑部議覆李何氏拒奸殺死周得佶一案,嘉慶認為“比例平允,具見留心參酌”,將大理寺卿齡椿等“加紀錄三次”,以示獎勵。他在上諭中說,國家慎重刑名,因此才會有三法司會議之制。所有刑部會題各案,都察院、大理寺堂官,均應當悉心酌核,“惟期情法之平,合眾論以成一是”。上諭還指出,“若漫無可否,一味隨同畫諾,亦安用多此會議為耶?”[35]要求都察院、大理寺于會審時務必虛公詳慎,履行好自己的司法職責。

      從這一時期許多重案的審擬來看,“三法司核擬具奏”收到了實際效果,并非流于形式,說明在“兩議”機制下,三法司的司法權得到較好地平衡,“部權特重”得到有效遏制。

      (二)內在要求:預防冤獄,實現(xiàn)“哀矜慎刑”司法理念

      曾子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盵36]在清代的司法實踐中,正是基于“哀矜慎刑”的司法理念,對于人命案件和死罪案件,才會必須經由繁復的層層審轉復核程序,才會在證明標準上強調“信讞鐵案”這樣毫無疑問的程度,只要稍涉疑問就要待質候審,只要疑點尚存就必須罪疑從輕。[37]一如乾隆所指出的:“讞獄重案,敕交三法司核擬,原期詳慎以昭平允……”[38]三法司作為皇權下糾正冤獄錯案的最后屏障之一,“兩議”機制正是其慎重刑獄、實現(xiàn)無枉無縱的司法理念的重要抓手。

      康熙十九年(1680年),三法司審擬劉三等十七人強盜一案,一議認為俱應立斬;一議認為李四等三人并未承認,應監(jiān)候秋審,其他人等擬立斬??滴踉儐柎髮W士索額圖等,奏曰:“臣等亦曾公同商酌,罪疑惟輕,后議似是?!被实垡惨院笞h為允當,著即照后議行。[39]次年,三法司又將孟金標、錢家禎等十九人強盜一案兩議具題:前議立斬;后議認為賊首張文煥等在逃,應“俟獲日對質審結”。上曰:“罪疑惟輕,與其失入,毋寧從宥。爾等云何?”大學士勒德洪等奏曰:“誠如圣諭”。上曰:“此案著依后議?!盵40]以上二則兩議案例,都體現(xiàn)了“哀矜慎刑”“罪疑惟輕”的司法理念,說明當三法司審擬案件出現(xiàn)兩種意見而又存在疑點時,皇帝的最終裁決會更加慎重。如遇“兩議”情形,皇帝甚至會將案件交由更高層面,即交九卿會審、或交大學士等會同三法司審理??涤呵瑫r期,有時更將三法司兩議之題本折角,使成為折本,俟御門聽政時處理,[41]從而最大限度減少了冤獄錯案的發(fā)生。

      (三)對君主:一定程度上制約“任性”司法

      借用康特洛維茨“國王的兩個身體”理論[42]來分析:作為“自然身體”的皇帝,任性妄為是很難避免的;但同時,作為“政治身體”的皇帝,事實上受到了來自天道觀念、社會輿情、祖制家法以及權力慣例等諸多約束,也就是說,作為“政治身體”的皇帝,同樣必須在制度約束下行使權力。

      例如雍正二年,七十、馬爾齊哈、常明等人結黨依附廉親王,遷延不交任內浮額稅銀,又造言怨望,引發(fā)雍正皇帝震怒。他在上諭中說,“今七十等,夤緣妄亂之人,若不繩以國法,則憲典不行矣”,可見君主必欲殺之而后快。但旋即又諭刑部,“今大臣等,因朕一時之怒,請將七十正法,朕若日后追悔,大臣等亦不可當”,要求三法司會同議政大臣等秉公詳議具奏。同時還強調,“如有不便畫一之處,各抒所見,另議具奏?!盵43]由此可見,即便清代前期,“乾綱獨斷”的皇帝往往直接過問案件的審擬,[44]然而,皇帝仍然要反復與三法司對案情進行討論,以彰顯君主“好生慈愛”,避免給三法司及世人一種以圣旨壓人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清代君主借鑒歷代政治法律實踐的經驗教訓,通過法律手段規(guī)制皇帝決策權范圍,整體上使得皇帝決策程序更加制度化、可預期。[45]概言之,這種要做“明君”的價值追求,加上允許三法司“兩議”的制度設計,使得君主任情生殺、干預司法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克服和警戒。

      (四)對地方:使案件原審官員免于處罰

      地方督撫題報案件若斷獄不當,經刑部或者三法司改判、駁回,原審各級官員——自縣級到督撫大員都會受到一定的處罰,輕者罰俸、降級,重者革職查辦。如康熙九年題準:(案件承審官員)如將應擬軍流等人犯錯擬凌遲者,府州縣官降四級調用,司道降二級調用,督撫降一級調用。如將軍流等罪錯擬斬絞者,府州縣官降三級調用,司道降二級調用,督撫降一級留任?!珏e擬已決者,承問官革職,司道降四級調用,督撫降三級調用。如將無罪之人擬決者,亦照此處分,其初審復審官員,曾經定罪者,總一概處分。[46]但若案件經層層審轉復核,到三法司會核層面發(fā)生了“兩議”,情況便不同了。據《大清會典事例》載,康熙九年題準:督撫將重犯引律具題,或擬重、或擬輕,曾經三法司兩議具題者,督撫并承問官俱免議。[44]這是因為,當三法核擬重案出現(xiàn)“兩議”時,往往意味著案情復雜,抑或可矜、可疑。言外之意,對某個案件的處置連中央法司都出現(xiàn)了不同意見,就更不應苛責地方督撫以及原承審官員了。這是三法司發(fā)生“兩議”的附帶作用。

      總之,在中央一級司法審判層面,作為死刑等重罪的規(guī)范式審理機構,清代三法司各有分工、互相監(jiān)督,形成很強的內約束,尤其是“兩議”機制使得都察院、大理寺的權力得到了加強,起到了制衡中央司法權的作用,有力制約了大部專權和司法官員徇私枉法;同時,三法司作為皇權下預防冤獄錯案的最后屏障之一,“兩議”機制所體現(xiàn)的“哀矜慎刑”司法理念,對于慎重刑獄、無枉無縱亦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可以說,“兩議”機制是清代刑事司法文明的重要體現(xiàn)。然而“兩議”機制運行過程中暴露出的諸多問題,也擾亂了司法程序,影響了司法效率。因此,清代尤其是乾隆時期,一直在如何發(fā)揮監(jiān)督制衡作用與避免法司對立之間權衡、在保證司法公正與不影響司法效率之間權衡——這種分工制約監(jiān)督下的平衡才是“兩議”機制的應有之義?!叭ㄋ竞藬M具奏”的判案形式,反映出清代司法審判的基本價值取向是公正優(yōu)先、兼顧效率,最終目的是預防冤獄錯案,而三法司“兩議”機制則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被擬死罪者“活”的可能,這也是每個人最無價、最現(xiàn)實的權益。在新時代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深化司法體制改革的大背景下,清代三法司“兩議”機制的成功經驗與制度運行所產生的問題,都值得借鑒與思考。

      注釋:

      (1)部、院、寺,即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此系清朝官方采用的簡稱。

      (2)“部費”是清代一種特定的官場陋規(guī),是地方各級文武官員為了提升、調補、奏銷及刑名案件等諸項公務的順利完成,向中央主管部門官吏致送的各種賄賂款項的統(tǒng)稱,是時人的慣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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