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考試結束的周五,徐來和陸瀟瀟約在盛川市最大的購物中心見面。兩人晃晃悠悠溜達到地下超市對面的奶茶店坐定,正當談論任清風時,如假包換的“任曹操”就這樣推著一個滿滿當當的手推車,跟在一位氣質極佳的中年美女身邊,從對面超市出口里慢悠悠地走出來。
陸瀟瀟的仰天長嘆打斷了徐來的思考,但還沒等她有所回應,陸瀟瀟已經語重心長地發(fā)出第二波感嘆:“講真啊,我敢肯定你的審美觀是被你爸媽同事家那個太陽還是宇宙大哥給搞跑偏了,你不能拿非人類的標準來要求人類知道嗎?”
“什么人類不人類的,”徐來的關注點被陸瀟瀟這番突然嚴肅的說教轉移,“這和宇宙大哥有什么關系?”
“那我問你,你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的最英俊的人是誰?”
徐來將祁司契和記憶中那張盛世美顏比對了片刻后,客觀地開口:“予珩哥?!?/p>
“那再問你,你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的最聰明的人是誰?”
徐來將以任清風為首的一圈學霸想過一遍之后,再次客觀地開口:“予珩哥?!?/p>
“所以,”陸瀟瀟一副“你看吧”的樣子,“如果你以這位大哥為標準,可不是看誰都又丑又笨?”
“撲哧,瀟瀟,”徐來瞬間樂了,“以他為標準的人大概只有注孤生一個下場,我可沒那么傻?!?/p>
“徐來,”陸瀟瀟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面露懷疑,“如果你連人間極品宇宙哥都看不上,那你的問題恐怕更嚴重了?!?/p>
“其實我一直很懷疑,在擇偶這件事上,宇宙大哥和任清風、祁司契這種被拿來開玩笑的有本質的不同,”徐來咽下一口奶茶,遞出一個平穩(wěn)的眼神,“你懂吧?”
陸瀟瀟險些將剛喝到嘴里的奶茶噴出來:“咱們只是在說標準,又不是在說‘可行性’?!?/p>
“那宇宙哥也不行,”徐來放下奶茶,微微彎起嘴角,開始逗陸瀟瀟,“三年一代溝,他在兩個代溝之外,實在太老了。”
“撲哧,我以為咱們討論的是顏值、頭腦和氣質。”
“那就更不行了。說實話,他那顏值高到讓人沒有一丁點安全感,和他走在路上你會覺得男女老少都把你當情敵,渾身不自在。”
“你到底是不是懷春的花季少女???”
“帥又不能當飯吃。而且予珩哥那人型掃描儀加計算機一樣的腦袋是真的可怕,反正在他面前你所有的想法都無所遁形,永遠得提心吊膽?!?/p>
“這一點確實恐怖?!?/p>
“更恐怖的是,他是真高冷。說兇倒也算不上,但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別來惹我’的陰森氣場,讓人敬而遠之,畏而遠之?!?/p>
陸瀟瀟突然若有所思地回歸嚴肅,瘋狂地按下暫停:“徐來,你等一下。”
徐來被好友的認真神色嚇了一跳,不由得斂起了笑意:“怎么了?”
“你聽啊,這是你自己說的,太老的不行,太帥的不行,太聰明的不行,太陰森的不行,”陸瀟瀟條理清晰地把徐來的話捋了捋,又逐一翻譯了一遍,“所以‘能行’的必須得沒代溝,帥但是不能太超過的帥,聰明但是不能太超過的聰明,而且還要溫柔和煦接地氣?!?/p>
徐來一時間沒明白陸瀟瀟的用意。
“按你這套標準層層篩選下來,我怎么覺得……還真就是任清風?”
“呃……”
徐來愣了一二三四秒,發(fā)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顯然,皮翻車了。
還不是側翻,是底朝天,頂著地,牢牢卡在溝渠里。
1.
期中考試的排名在一整周焦頭爛額地等待后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
四中的傳統(tǒng)是在布告欄上張榜表揚年級前十名,盡管徐來知道這張榜單和自己沒任何關系,還是在課間經過時順便瞥了一眼。
第一名,高一(13)班,任清風。
牢牢地,不可動搖地,壓在一小串以“高一(14)班”為前綴的名字之上。
也在預料之中。
而讓徐來深感意外的是,許嘯川的名字竟然也在紅榜上,而且是個異常吉利的第六名。
回到班里,徐來帶著滿滿的稱贊和崇拜落座:“老許,你可以?。?3班之光?!?/p>
許嘯川難得謙虛地揮揮手:“不能和老任比?!?/p>
讓徐來異常感動的是,自從兩人嚴肅地談過話的那天,許嘯川就再也沒使用過“你家老任”這樣的稱呼,也再沒有多開過一次玩笑。
“你當時怎么會來13班?”徐來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任清風是缺考,你是什么?”
許嘯川滿臉茫然:“什么缺考?”
徐來覺得“蒙圈病”會傳染:“不是說任清風因為生病缺考了半天才來的13班嗎?”
“啊,怎么可能,他就算一門都不考也不需要擔心分班好嗎?是當時王主任給本校前二十名一個一個地打電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有以身作則自愿帶一帶13班的,結果老任第一個就說他來。我是覺得老任在的班肯定不會差,也決定過來了?!?/p>
許嘯川看著徐來萬分震驚的表情,深藏功與名地笑了,擺出驕傲叉腰的姿勢——
“怕不怕,突然覺得哥哥我光芒萬丈了吧?”
所以,任清風和許嘯川是主動到13班的。
因為認定是有意義的事,所以義無反顧地做出了看似離經叛道的選擇。
不怕學習氛圍不如14班,不怕同學水平不如14班,不怕老師質量不如14班,也不怕前途會因為到了13班而出現偏差。
這樣的許嘯川讓徐來肅然起敬。
而這樣的任清風,和那個不知為何一直牢牢印在徐來腦海中的簽名,終于合二為一。
“許壯士真當叫人刮目相看,”徐來調皮地沖著男生抱了抱拳,忽然想到,“那……報到的那天你們兩個干嗎要跑去看分班布告欄?”
“我只是在偶然經過時看老任被某人的奶茶潑得好慘,不忍心見死不救才擠進去的,”許嘯川瞥了徐來一眼,大義凜然道,“至于他哪根筋搭錯跑去看分班,我怎么會知道?”
徐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又將隱隱的違和感梳理了一遍:“不對,那你明明知道你們兩個鐵定在13班,為什么還要特地強調一遍?”
“那是因為,看你挺可愛的,想給你留下一個‘哇,這個帥哥好強’的印象,”許嘯川撓撓頭,說著說著自己先樂了,“結果沒想到一轉眼就在班里遇到了,帥呢,也就耍失敗了唄?!?/p>
徐來恍悟,所以那時的任清風才會那樣笑。
“活該你家皇上嘲笑你,”徐來同樣笑著評價道,又特意補充道,“真的?!?/p>
姚芊與在軍訓時靈機一動設立的“生日日歷”在開學后大受好評。
13班同學能夠迅速混熟,多少得益于這種隔三岔五以慶生為由的集體性胡吃海塞。
有五個人的生日都集中在十一月底的這一周,身為班長的姚芊與索性在校門口的自助Pizza(比薩)店預訂了最大的包間,號召大家在周五放學后為五位壽星一齊開個巨型party(聚會)。
大家響應的積極性也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最終,除去家里住得太遠或有事的,向來不參與班級活動的,搞競賽集訓的,預定能坐二十人的包廂生生地擠進了三十來號人。
在這種“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的如虹陣仗中,一群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在高唱完生日歌,吃完蛋糕,酒足飯飽后依舊意猶未盡。
“來來來,咱們真心話大冒險!”壽星之一的陳予滿面紅光地提議。
“走著!”立刻有人高聲附和。
“那說好了啊,既然玩,咱們就愿賭服輸,選真心話的就得說真話,”眼見大家躍躍欲試,姚芊與豪邁地拍板,“選大冒險的誰也別躲躲藏藏,別別扭扭?!?/p>
“都聽班長大人的,”眾男生點頭如搗蒜,紛紛拍著胸脯保證道,“誰騙人誰慫誰是孫子。”
“但也不能玩太過了吧,”蘇弈薇有點擔憂,“什么擁抱親嘴,舞刀弄槍這種……”
“那不如這樣,對于大冒險的內容有疑義的,”于一戈想了想,補充道,“咱們投票決定,超過半數同意的就必須執(zhí)行?!?/p>
“行,不多說了,”王思齊已然躍躍欲試,“開始,趕緊的!”
一群少年架勢擺得十足,可翻來覆去問出來的問題也不過只是“暗戀”“喜歡”,“理想型”和“是不是”,“有沒有”“什么樣”的笛卡爾乘積。
在十六歲的年紀,顯然沒人認為像是“該不該扶老奶奶過馬路”“能不能預測下次金融危機”“有沒有暗物質真的存在”這樣的問題比以上那些更有意義。
答案也并不重要,大家只是想看有人紅著臉,局促地點頭或說出個名字,起起哄圖個樂而已。
不過,雖然人人都期盼會有人吐露真言來豐富八卦素材,卻極少有人真的愿意紅著臉被別人笑著評說,所以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大冒險。
腦洞大開的少男少女自然有源源不斷,五花八門的奇絕點子——
幾輪下來,有被要求連續(xù)喝十杯苦瓜汁的,有被要求推開隔壁包廂門高歌一曲的,也有被要求現場作藏頭詩歌頌幾位壽星的。
歡快熱烈的氣氛不斷地升溫。
在一片嬉笑和叫好聲中,自篝火晚會后,徐來再次成了那個吸引所有人注目的“幸運兒”。
徐來非常清楚,如果她選擇了真心話,被問出的問題必定和任清風有關,而無論她多么誠實地回答,都一定會被判定是在說謊。
“我選大冒險?!彼烈髁似?,輕聲開口。
所有人暗藏曖昧的目光里頓時一片失望。
氣氛驟然安靜了三秒后——
“徐來,我知道了,”姚芊與突然揚起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樣吧,你幫我們問問任清風,這周末數學卷子的最后一題怎么做,全程把對話給我們看,就算你完成任務?!?/p>
雖然涉及“任清風”三個字就足矣讓人滿意,但困惑還是浮現在所有人的臉上。
“畢竟,”姚芊與緊盯著徐來的眼睛,為大家補充道,“上次任清風主動在黑板上幫你解題來著。如果是你,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困惑在一瞬間變?yōu)檎痼@與嘩然。
雖是官方蓋戳認證的年級第一,任清風不是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讓人高攀不起的學霸。
任何人問他學習上的問題,盡管回復通常時隔很久,盡管回答永遠簡短抽象,但任清風一定會抽出時間做出解答。
可是,“被動答疑解惑”和“主動提出幫助”,還是有著根本不同。
正如“大家都在傳的”和“事實上成立的”,也有著根本的不同。
而“任清風主動幫助徐來”,恰恰極可能暗示著后者,這群盛川市最聰明優(yōu)秀的少年,怎么會聯想不到這一層。
“徐來,可以嗎?”姚芊與見徐來不答,又帶著笑意著重問了一遍,“說好的愿賭服輸。”
已經有眉飛色舞的好事者替徐來做出了回答——
“可以,可以,來吧!”
“那道題我本來都想放棄了,徐來你這是造福全人類?。 ?/p>
不僅能收獲重大八卦,還能順帶蹭來壓軸題的解法,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讓圍觀群眾興致高漲,坐得稍遠的幾位已經伸長脖子看向徐來放在桌面的手機,好像下一秒,就會從那里噴出粉紅色的煙花一般。
沒有人注意到姚芊與的語氣不善。
只有徐來定定地回視姚芊與,一時分辨不出在苦澀翻涌的復雜情緒中,憤怒、不解、委屈、和失望哪個更多些。
但最終,姚芊與看到的,還是一個平靜如水的徐來。
三個月過去,徐來已經學會將所有因任清風而產生的負面情緒,牢牢底壓制在心底。
徐來不理解這個向來與她交好的女生為何會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語氣提出這樣的要求,但她知道,大家摩拳擦掌的反應已經一清二楚地表明,這件事,已經不容她拒絕或轉圜。
徐來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克制,這樣靜靜地地漾開:“如果任清風不回復呢?”
“等??!直到咱們散場之前,都算!”一眾男生飛快回應。
“請問數學卷子最后一題怎么做?謝謝?!?/p>
徐來在殷切的圍觀下發(fā)送出這句話的時候,手在微微發(fā)抖。
她只能默默地祈禱,正在參加集訓的任清風是在專心做題,這條消息也可以安然石沉大海。
可是,讓徐來的心狠狠一沉的是,大概幾秒之后,在一片低呼聲中,手機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對話框另外一側的任清風正在輸入。
“真的秒回!”
“他不是在集訓嗎?”
“什么情況!我給他發(fā)微信,從來沒有秒回過好嗎?”
只見任清風輸入了什么,又將內容刪除,因為代表著“正在輸入”的小小氣泡無聲地消失。
在更多雙眼睛地盯梢下,兩人的對話頁面重回寂靜。
徐來的心中再次一沉,這無疑是最糟糕的情況。
因為這意味著,任清風不僅秒回,還在慎重斟酌回復的內容。一個平日里溫和隨性到帶著幾分散漫的人,會在什么情況下小心翼翼地推敲詞句,不言自明。
“他本來要回什么?”
“任清風居然猶豫了!”
“慫了,老任慫了!”
七嘴八舌的播報將最新進展傳向四面八方,包廂的氣氛忽然變得極其微妙。那些原本正在喝水的、吃甜點的、悄聲說話的人,這下全部停住了動作,把徐來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足足一分多鐘后,任清風才重新開始輸入。
“稍等”。
徐來的手機傳來振動的那一刻,靜得可以聽到繡花針掉落的包間瞬間炸裂——
“這么看一切都是真的!”
“這要還不是真的,我馬上去撞墻!”
“還稍等!這是為了你現去做卷子的節(jié)奏?。 ?/p>
一時間,沒人記得這只是一個游戲,沒人覺得在任清風回復之前他們可以再新開一局。
每個人都徑自消化著這個可以炸翻整個高一年級的重磅新聞,貪婪又期許地等待著。
任清風收到徐來微信的時候,集訓剛剛結束,正坐在座位上,拿著手機搜索剛剛某道數論題的延伸問題。
屏幕上方出現內容為“請問數學卷子最后一題怎么做?謝謝”的微信提醒時,他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就準備習慣性地忽略,想著晚上回家再說。
可他的余光掃到比微信內容小得多的“徐來”二字時,一瞬間慌了。
任清風可以清晰感受到心跳與呼吸驟然加速,不含有任何驚喜成分的,全然慌亂。
他腦中一片空白地點進微信,又不知該做些什么,唯有看著光標在對話框里斷斷續(xù)續(xù)地閃了幾下再歸于寂靜。
幾秒之后,當大腦重新開始理性運轉時,任清風問自己的第一個問題是——
為什么會是徐來。
與他不歡而散的徐來,對他避之不及的徐來,有同桌許學霸可以求助的徐來,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發(fā)來這樣的微信。
然后任清風聯想到那個沒能去成的生日宴會,當下了然。
無論他回什么,怎么回,都必定有無數雙好奇的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
如果不是方才在慌亂之下點進了微信,那么此刻,最好的做法無疑是忽略這條信息。
但由于那瞬間的愚蠢沖動,徐來的屏幕一定會在光標空閃時顯示“對方正在輸入”,讓所有圍觀群眾誤認為他剛剛已經開始回復,也因此,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回些什么了。
任清風以最快的速度將所有勉強算得上“合適”的回復篩選了一遍,最終選擇了“稍等”二字。
但他知道,無論發(fā)什么,都已經無法扭轉那些同學在這短短幾分鐘內的形成的某些看法了。而無論這些看法是什么,都只會讓徐來更加抗拒他。
任清風早在中午自習時就隨手做完了數學卷子,可由于他的數學作業(yè)老師向來不會檢查,除了考試時,他一般不會寫出具體過程,只為了理順思路而簡單記錄些重要的邏輯節(jié)點。
所以,任清風只好拿出一張空白的草稿紙,重新將壓軸題的解法按部就班地寫出來。
盡管知道這只是游戲,盡管知道徐來并不需要這份回答。
少年時的朦朧情愫自帶卑微屬性,那些清甜中泛著的酸楚,如鐐銬般掙脫不得。
許嘯川收拾好東西,回頭看到任清風竟然還在正襟危坐地解題,不由帶著幾分驚奇地問道:“你還算什么呢?走不走?”
“有人問我問題,做完再走。”任清風淡淡地回答,沒有抬頭,飛速地在紙上寫著字。
這段對話引起了附近幾個14班男生的強烈好奇。
一個圓臉的矮個男生當即湊了上來,看到任清風草稿紙上異常工整的內容后,瞬間驚掉了下巴:“老任,這不是平時的周末數學練習嗎?你做它干什么?”
“不是吧,任清風?”另一個戴著金絲框眼鏡的男生壞笑著接口,“你要是能把這種一絲不茍,嚴謹治學的態(tài)度用一半在集訓上,老李做夢都能笑醒?!?/p>
許嘯川從任清風不同尋常的反應中推測出了大概:“徐來嗎?”
“嗯,”任清風沒否認,也沒理睬兩個14班男生的調侃,“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大概?!?/p>
“那還等他干嗎?”聞言,祁司契笑著敲了敲許嘯川的肩膀,“走了,老許?!?/p>
“老任……”許嘯川想起期中考試前徐來那番嚴正表態(tài),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壓下了本欲出口的提醒,“算了,那我們先走了?!?/p>
出乎包廂中所有人的意料,不到五分鐘任清風就發(fā)來一張照片。一步都沒有省略的,字跡干凈整潔且完整的解。但也只有一張照片而已,再沒多配一個字。
眾人再次嘩然——
“我想了大半個中午自習,他五分鐘就連讀題代寫地解出來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誰見過老任完整寫過數學答案嗎?”
“對啊,我問他題,他也就是把自己那抽象派答案隨手一拍丟過來,每次照片都糊成一片,我還得二次解密。”
“我真實地‘檸檬’了,而且搞不清檸檬的對象是任清風的腦子還是徐來?!?/p>
最終,不約而同,陰陽怪氣,統(tǒng)一口徑——
“酸了酸了,今天也是為別人的絕美故事而哭泣的一天?!?/p>
“徐來,你也太幸福了吧?!”
“任學霸在手,天下你有!”
徐來強撐著平靜,終于找到一個機會脫身,快步走進了衛(wèi)生間。
鏡子里映出的這張臉情緒低落至極,實在和“幸?!睕]半分關聯。眼眶突然有點紅,所以徐來低頭沖了把臉,走到最近的一個隔間將門反鎖,雙手背后靠在門上,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也不能怪任清風。
任清風又不知道他們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甚至也不能怪姚芊與。
在剛剛等待任清風回復度日如年的幾分鐘里,徐來回溯了一直以來姚芊與在涉及任清風的事情上的反應,終于恍然大悟——
大巴車上的水瓶座和雙子座,一次又一次帶頭cue(提到)自己,明明就坐在同樣搞競賽的符夕辰前座卻“求著”任清風講題,不過都是姚芊與的試探。
徐來心如明鏡,姚芊與采取的試探方式接近于居心叵測的挑釁,實在算不得體面。
可假如換作她自己,在同樣的情景之下,說不定她也會忍不住想要旁敲側擊地搞清所有當事人的想法。
“徐來,你沒事吧?”空空蕩蕩的衛(wèi)生間里突然響起姚芊與的聲音,帶幾分試探與關切,“我剛剛的玩笑有點開過了,抱歉。”
“徐來?怎么這么久?”隨后響起的蘇弈薇的聲音也小心翼翼,“你還好吧?”
“沒事,”徐來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片刻才靜靜地開口,“就是肚子有點不舒服,你們回去繼續(xù)玩吧,我馬上就來?!?/p>
兩個女生的腳步聲漸次消失后,徐來默默地嘆了口氣,才從隔間中緩緩地走出來。
以前需要小心翼翼面對的只有一個任清風,現在變成任清風和姚芊與。
然后,她的手機再次輕輕一振,新的微信——
任清風:“抱歉”。
徐來目光一暗。
聰明如任清風,一定已經反應過來剛剛的信息只是游戲中的惡作劇了吧,一定也意識到他的回復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困擾了吧。
可是,無論任清風的“抱歉”指的是什么。
是指近一個月前那晚的那番話也好,還是指剛剛的那條微信也好,都已經無法改變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將要在周一傳遍全年級這個事實。
隨之而來的,必定是帶著更多曖昧,更高興致,比之前的版本華麗升級,給她更大壓力的——
“徐來,任清風真的值得。”
但偏偏,盡管徐來不喜歡有可能來自任清風的喜歡,她卻沒有資格去指責,去撻伐,去輕賤這份小心翼翼的心情本身。
她只是永遠不受控制地站在抽離自我的角度想太多,而這樣的結果,往往就是看得到所有人的苦衷,然后不得不說服自己去理解去接受,最終成了瀟瀟口中的“包子”。
可誰看得到徐來的苦衷呢?
2.
徐來的預感沒有半分差錯。
周一早晨的第一個課間,從教室外回到座位上的許嘯川悄然壓低聲音:“我周五晚上錯過了什么年度大戲,剛剛一路上都是討論老任秒回你微信,什么情況?”
“唉,”徐來沮喪地將頭埋進英語書中,停了片刻,才有些呆滯地開口,“那天真心話大冒險,他們非要讓我去問任清風數學題。結果就因為他回復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就變成這樣了?!?/p>
“要我說,老任也挺慘的,”許嘯川語氣輕松,試圖喚起徐來低落的情緒,“你看,難得瞄上個小姑娘,本來就有口難開,這下好了,大眾面前,一絲不掛。”
“你是他的親愛妃,”徐來為這種痞里痞氣的表述無奈地勾起嘴角,趴在桌上,側頭看許嘯川賣力的表演,“當然向著他說話?!?/p>
“不過慘還是你更慘……”許嘯川煞有介事地繼續(xù),故弄玄虛地將話只說一半。
“我也深有體會,”徐來有氣無力地撇撇嘴,“別再撒鹽了?!?/p>
“不是這個,而是,”許嘯川也低頭,湊近徐來,“你想啊,這下所有人都知道老任的心意了,但凡有點自知之明的男生,哪個還敢來向你獻殷勤?”
徐來愣了兩秒才直起身來,伸手拍向許嘯川的腦袋,聲音終于注入了一絲鮮活:“許嘯川,你無不無聊!”
“打得好,”林蔚在身后幸災樂禍地笑出聲來,“讓他再皮!”
“救命??!”許嘯川順勢捂住頭頂,嗷嗷大叫,“殺人放火啦!”
徐來結結實實地打了“皮皮同桌”一下,才笑著收手。
然而,僅收到一半,徐來的手不由得懸停在半空,臉上的笑意也瞬間凝固。
任清風不知何時站姿筆挺地出現在班級門口,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方向。
初中時也曾有向徐來示好的人,他們還被陸瀟瀟半開玩笑地一一編號。
比如畏手畏腳,連和徐來說話都會臉紅結巴的甲,比如不時地送糖送水,拉著徐來討論學習問題的乙,比如永遠和徐來對著干以博取關注的丙,再比如死皮賴臉、四處宣揚心跡的丁。可任清風哪種都不是。
任清風永遠帶著恰到好處的分寸與克制,彬彬有禮地站在那道無形的界限之外。
明明可以趁著同乘一輛地鐵尋找話題,卻只是禮貌地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后恭默守靜。
明明可以打斷她們的討論上前講解,卻只是不聲不響地在黑板上寫好答案,再悄然離開。
明明可以趁著游戲時她主動發(fā)去微信的機會多說幾句,卻只是簡簡單單地發(fā)回一張照片。
任清風選擇留下的蛛絲馬跡,統(tǒng)統(tǒng)風過無痕,雨落無聲。
對于那些甲乙丙丁,徐來總歸可以找到直接或間接疏遠與拒絕的手段或辦法。
可對于任清風。
若是直接跑去挑明“我對你沒好感”,不僅顯得無比怪異,多半只會得到一句風輕云淡的“我知道”。
甚至也不可能含蓄暗示“你別再這樣了”,因為這個人從始至終其實也并沒有怎么樣。
對于不是甲乙丙丁的任清風,徐來只有極其微妙又無計可施的無力感。
甚至,這樣一個克己復禮的任清風,在她毫無防備對上他幽深雙眸的這一刻,不知為何,竟讓徐來產生了“剛剛和許嘯川的打鬧很不合適”這樣異?;闹嚨膶擂?。
周一上午的課表曾經被許嘯川評價為“高三才有的魔鬼排課”,前四節(jié)課是數學物理接語文化學。通常熬到老周的化學課結束時,所有人的大腦都已經嚴重供氧不足,接近停擺。
也因此,沒有任何一節(jié)課比周一上午最后一節(jié)音樂課更讓人心懷期待。
四中的音樂課在藝術館四層的專用音樂教室。這間有著昂貴音響設備的多功能視聽室沒有正常桌椅,只有可以隨意拼接成任何形狀的皮質板凳,分成高矮兩層。
幾個率先沖到這里的男生最終將凳子排成了兩個不相連的弧形,正對著教室前方的大屏幕一左一右。
剛從音樂學院畢業(yè)的音樂老師也不強求學生坐得整齊,反倒?jié)M臉“姨母笑”地看著這群少年樂此不疲地連人帶凳子挪來挪去。
信步閑庭溜達到教室的女生們更加不在乎座位排布是圓是方,只習慣性地插空坐定。
身為英語課代表的徐來在課間被崔老師叫去拿批改好的作業(yè),耽擱了幾分鐘。
盡管她一路小跑,卻還是踩著上課鈴才踏進教室。
她剛一推開門,一片帶著笑意的調侃已經應聲而至——
“徐來!快!老任身邊的位子給你留的!”
任清風原本正在托著腮放空,腦子里還在重放著剛剛徐來見到自己,臉色驟然一冷的畫面,聽到這些不由得眉頭微蹙,連帶著收起所有的散漫,幾乎瞬間切換回“正襟危坐”的姿勢。
他抬頭看向門口那個亭亭玉立的身影,心跳忽然因為莫名的緊張或期待而微微加速。
在熟悉的起哄聲中,徐來站在原地,默默地評估了片刻——乍看上去,兩條弧線的確都已經人滿為患,只有恰巧坐在右側弧線最右邊的任清風身旁有空倒像是個客觀事實。
音樂老師從大家非比尋常的反應中推測出了緣由,帶著了然的笑意暗示道:“沒關系,咱們這課一切自由,想挨著誰都行,快過去坐吧。”
徐來這一上午不斷累積的壞心情隨之攀升至極點。
她面無表情地和老師點了點頭,幾乎未經猶豫,走向了左側弧線的最左邊,朝著沈亦如和另一個女生輕聲詢問道:“抱歉,讓我擠一下吧?”
氣氛突然有些不明所以的尷尬,驟然安靜的教室里不再有一絲戲謔的聲響。
有人帶著好奇回頭,看到一個同樣面無表情,思緒難辨的任清風。
上市預告:各位小可愛,感謝大家,連載到此結束啦?!度吻屣L徐來》預計2022年1月上市,可以關注官博@圖書出版秒秒米?與作者微博@Ahuisa?隨時獲取預售上市信息,預售期間更有神秘福利以及預售抽獎活動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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