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珊祿
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
圖1 欽博特項目規(guī)劃線稿局部,紅色標注為壁畫計劃平面,橙色標注為馬賽克計劃平面
這是霍夫曼第一次參與公共項目,他必須面對一系列之前從未處理過的難題:第一,如何處理繪畫與建筑空間的關系;第二,藝術家如何與建筑師合作,創(chuàng)作觀念如何調和;第三,如何以有別于架上繪畫的方式,在壁畫中實現(xiàn)造型價值?事實上,在實際進行設計之前,霍夫曼已對這三個問題進行過相當程度的思考。
圖2 保羅·維納、約瑟夫·賽特,《奧爾達斯港教堂》設計圖,刊于1953年12月《建筑記錄》雜志封面
圖3 漢斯·霍夫曼,《馬賽克十字架草稿》,1950年,布面油畫,213.4厘米×92.7厘米,西班牙巴塞羅那現(xiàn)代主義藝術博物館藏
從欽博特項目中兩位合作者貌合神離的狀態(tài)來看,霍夫曼在處理欽博特項目的壁畫時,所謂的為“建筑服務”和“配合建筑師”都只是自說自話,其工作重心實際落在第三道難題上,即藝術家應該如何繪制壁畫。
如前文所述,霍夫曼進行欽博特項目創(chuàng)作時,心中的準繩是“建筑節(jié)奏”,而建筑節(jié)奏是空間經驗的一部分,這意味著霍夫曼已經將壁畫創(chuàng)作與空間經驗聯(lián)系在一起,開始探尋“圖畫空間”的穩(wěn)定表達方式。
欽博特項目打破了這種狀況。在《欽博特“鐘塔”設計稿》()(圖4)的左上方,有一處顯眼的片段,出現(xiàn)了碩大的黃色矩形、綠色梯形以及被分割的紅色三角形。這個片段被霍夫曼用油畫材料詳細描繪,并命名為《推拉原理》()(圖5),這是這一概念提出逾20年來首次明確運用于實際創(chuàng)作。此外,他還創(chuàng)作了《推拉原理II》()與《推拉原理III》(),用以深入研究這一原理?!锻评怼方鉀Q的核心問題是黃色矩形、綠色多邊形和紅色三角形與白色基底之間的關系,可以發(fā)現(xiàn),有色形對白色基底的推力是明顯的;《推拉原理II》則運用了這一發(fā)現(xiàn),使畫面中的幾塊有色形向左側的白色色塊施加推力,不同色塊互相作用,形成一種逆時針指向左側的螺旋運動,從而形成縱深,制造圖畫空間;《推拉原理III》則以更復雜的交疊與推拉制造空間。當然除了這個片段,其他草稿也呈現(xiàn)出明顯的推拉原理應用,如在《欽博特“鐘塔”設計稿》下方的兩個幾乎完全由純色色塊組成的片段,中間與《推拉原理》類似的由有色形與基底組成的片段,以及前文提到的紅色十字與黃色基底互相推拉的《馬賽克十字架草稿》等。
圖4 漢斯·霍夫曼,《欽博特“鐘塔”設計稿》,1950年,西班牙巴塞羅那現(xiàn)代主義藝術博物館藏
圖5 漢斯·霍夫曼 ,《推拉原理》,1950年,布面油畫91.4厘米×121.9厘米,雷娜特、漢斯和瑪利亞·霍夫曼信托基金會藏
除了圖畫空間,霍夫曼的欽博特項目草稿還表現(xiàn)出對“紀念碑性”的表達。在這批作品中,紀念碑性呈現(xiàn)出兩種面貌:一種是圖像意義上的象征性表達,一種是造型意義上的新的現(xiàn)實(new reality)?;舴蚵鼮楸磉_前者做了很多努力,但最終卻擁抱了后者。
圖6 費爾南·萊熱,《壁畫》,1924年,布面油畫 180.2厘米×80.2厘米,美國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藏
圖7 漢斯·霍夫曼,欽博特“鐘塔”設計草稿第一部分片段,1950年,布面油畫,213.4厘米×121.9厘米,西班牙巴塞羅那現(xiàn)代主義藝術博物館藏
從“藝術家與建筑師和諧共處”的角度來說,欽博特項目可謂失敗——霍夫曼強烈的、抽象的、自主的繪畫風格完全不融于賽特的建筑。但從藝術家自身藝術創(chuàng)作發(fā)展的角度來講,欽博特項目又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繪畫與建筑空間的相遇,促使霍夫曼重新探索“裝飾性活力”“圖畫空間”“推拉原理”和“紀念碑性”等,反復言說于理論,卻從未嚴肅付諸創(chuàng)作實踐的藝術追求,正是這些探索,激發(fā)了“磚塊畫”的誕生,使霍夫曼被認可為一位真正的藝術家,而不僅是教育者。
或許從深層次講,霍夫曼的風格發(fā)展本質是其藝術理論的內生性推演,欽博特項目作為“催化劑”的作用更多,但對于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而言,催化又何嘗不是質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