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以英國廣播公司的風貌類視聽新聞作品《中國新年》為個案切入分析,對該作品中的符號選擇、操縱與組合進行微觀層面上的解讀,探討該作品如何通過他者符號化的過程建構中國文化與國家形象。整體上看,國家形象是一個多維度的建構過程,而在風貌類視聽新聞作品中,符號的組合將強化塑造迷思,并最終形成公眾對于國家形象的認知。基于此,文章對他者視野下國家形象建構中的客觀性進行分析,并反思當今新聞作品中的客觀主義理念。
關鍵詞:風貌通訊;國家形象;他者符號化;客觀主義;迷思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3-0040-03
風貌通訊又可以稱為概貌通訊,是以報道某一地區(qū)、某一單位、某條戰(zhàn)線、某一行業(yè)的基本面貌或風土人情為主的通訊體裁[1]。
風貌類視聽新聞作品是在影像技術下對風貌通訊的延伸與再造,通過視覺與聽覺的呈現,反映自然風貌、風情民俗,或是社會動態(tài)與變遷。在跨文化傳播的實踐中,風貌類視聽新聞作品作為視聽傳播媒介,也發(fā)揮著展示作為“他者”的社會文化與國家形象、建構跨文化認知的實際作用。
2016年,英國廣播公司(BBC)的風貌類視聽作品《中國新年》(Chinese New Year:The Biggest Celebration on Earth)通過線性敘事、一手采訪等方式建構有態(tài)度的鏡頭語言,向觀眾展示了這個東方大國在傳統新年中的真實狀態(tài)。
由于《中國新年》中展示了大量普通中國人在新年的行動、風俗及生活方式,因此BBC在對中國故事進行講述與視覺化呈現后引發(fā)廣泛關注。文章對該視聽新聞作品進行分析與解構,嘗試將作品中的符號選擇與組合進行微觀層面上的解讀,探討其如何通過他者符號化的過程建構關于中國的國家形象。
一、國家形象:一個多維度的建構過程
從學術領域的視角出發(fā),最早提出“國家形象”的是美國學者鮑爾丁(K.E.Boulding),在其1959年發(fā)表的文章《國家形象與國際體系》(National Images and International Systems)中,鮑爾丁將“國家形象”一方面視為“自我認知”,另一方面則是“國際體系中其他行為體對這一國家的認知”,是“一系列信息輸入與輸出產生的結果”。
由此可見,這一概念界定將國家形象視為國家與國家之間信息互動的結果,是信息輸入經過接受屏幕折射之后的反映。
此外,美國學者馬丁等則將國家形象視為一個多維度的建構,它是“關于某一具體國家的描述性、判斷性、信息性的信念的總和”[2]。從這個角度來看,國家形象的建構主體、建構方式以及最終形象的體現都是一個“多維度”參與的過程,而任何個體對于國家的洞察與體驗都是“國家形象”形成的基礎[3]。盡管國家形象的建構具有突出的多元化特征,但歸根結底這種形象是抽象的,也往往難以通過定量的方式對其進行精準評估。
一般而言,國家形象包括自我形象與他者形象兩個方面。自我形象是一個國家對自己的總體認知,由國家個體及政體組織等共同塑造。對內來說,行動者通過歷史、語言和文化等象征資源動態(tài)地建立國家認同,進而為個體及民族樹立想象的“享有主權”的共同體;對外而言,自全球化浪潮肇始,通過大眾媒介塑造國家自我形象則成為跨文化傳播的重要理論及實踐課題。在自我形象建構的傳播實踐中,國家本身作為傳播主體持有建構形象的主動性和話語權,但仍需考慮跨文化傳播中文化的高低語境,從編碼與解碼的接受分析視角上避免文化沖突。
他者形象是國際公眾對一國形象的認知,是通過大眾媒介傳播活動在擬態(tài)環(huán)境中所實現的形象建構[4]。從新聞業(yè)誕生之日以來對客觀主義的爭論來看,經過“人為”選擇、剪輯、加工后的新聞作品及他者形象永遠不可能實現完全意義上的客觀,客觀性本身就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他者”視野下的國家形象處于一個被建構的狀態(tài)之中,只有被建構的對象在國際層面積極主動參與自我形象的塑造,才能防范在西方把握傳播話語權的框架下陷入話語失靈,并在國際傳播中掌握自身的符號權力。
BBC紀錄片以其專業(yè)性、紀實性、人文性而聞名于全球,而同時,作為全球最大的新聞機構之一,由于在歷史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等諸多方面存在差異,BBC在與中國相關的報道中一貫渲染對于中國的偏見。
2016年,BBC通過三集紀錄片《中國新年》向本國觀眾全景式展現了來自東方大國的傳統節(jié)日,從最終的傳播效果來看,《中國新年》一方面借由紀錄片的方式為中國實現跨語境文化傳播,將中國傳統文化與中國形象以視覺化的方式輸出全球;另一方面,這一紀錄片也向中國觀眾展示了來自其他國家視角下的傳統中國節(jié)日,而其中也不可避免地呈現出媒體機構的價值觀與他者化形象。
二、他者符號化:符號組合及迷思的塑造
在索緒爾看來,符號可以被定義為由“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所構成的關系體,符號則是“能指和所指的結合體,是一個具有意義的實體”。
而羅蘭·巴特則在索緒爾的基礎上將符號的意義具體劃分為明示義(denotation)和隱含義(connotation),隱含義側重于“符號或符號系統傳遞出來的文化價值和信念”,又引出“迷思”(myth)這一概念來指代符號和隱含義塑造成一組特定的信息[5]。
從符號學的視角入手,新聞作品中的他者化即是塑造迷思及“符號他者化”的過程,作品通過對符號意指系統的一系列選擇、組合與操縱,從而在意義的編碼與解碼中實現符號意義的傳遞,具象化一個“他者”視野下的個體及國家形象。
(一)隱喻符號及其功能指向
符號的意指過程就是符號之間聯系、生產的過程,因此在詞匯層面上,一方面,隱喻的本體和喻體可以分別被視為兩個符號;而另一方面,則可以把隱喻的本體視為同一個隱喻符號的所指項,并把喻體看作隱喻符號的代表項,隱喻的喻體通過解釋項與本體聯系起來。也就是說,隱喻符號的解釋項體現了整個隱喻過程。
在《中國新年》中,傳播主體選取大量來自中國新年的隱喻符號,建立從本體到喻體的映射關系,進而構建出他者化視角下的中國形象。
在這一隱喻的符號結構中,“傳統火鍋團圓飯”“摩托車返鄉(xiāng)大軍”“看春晚”以及中國人的“全家?!钡仁请[喻符號的本體,其喻體則象征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團圓”,以及中國人對團圓的渴望。在這一系列隱喻符號的編碼與解碼中,實際傳達出的是節(jié)日背后更為深刻的情感色彩。
作為一種社會現實的建構工具,隱喻不單單發(fā)生在物質實體的表現之中,也不僅僅通過語言的表層實現。在《中國新年》中,傳播主體借助英國主持人對中國人的采訪、主持人之間的對話,以語言的形式表達出傳播主體對于他者文化的好奇與驚訝。這種語言上的隱喻以更隱蔽的方式解釋了西方視角下中國的國家形象,而國家形象一旦形成,在借助大眾媒介進行傳播后,也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并作用于國內外公眾的心理,使公眾形成對一國的具體印象[6]。
通過對大量語言、非語言的隱喻符號的組合與使用,傳播主體成功在自身的編碼活動與接受主體的解碼行為中建構起共享意義,進而將隱喻符號所塑造出的國家形象特征定型。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新年》對于中國形象的表達并非是刻板單一的,而是借助對不同城市、不同人群、不同風俗的生動再現,展現出多樣且立體的中國形象。
(二)表象符號及其功能指向
表象符號最早由美國符號論美學家蘇珊·朗格(Susan Langer)提出,在蘇珊·朗格的理論體系中,符號可以分為“推理概念符號”(語言符號)和“表象符號”(非語言符號)。
而在視聽新聞作品中,表象符號,即非語言符號主要通過影像剪輯、圖像構圖、畫面焦點、背景音樂等多種元素來傳遞、揭示、還原表象符號意義[7]。
在《中國新年》的具體敘事中,語言符號對作品的整體銜接起到了直接建構作用,而非語言符號則延伸了語言符號的意指功能,最終呈現并鞏固了中國從上至下對于傳統新年的重視,以及多元化的中國形象。如通過講述春運中交通部門的后臺運轉,展示背后強大的政府支撐;通過對舞龍舞獅、查干湖捕魚、傳統打樹花的刻畫,呈現出民間在新年中的地域性活動。
全片以歡快、和諧的情緒基調貫穿始終,表象符號作為事物特性的表征,經由媒介記錄到接受者的頭腦中,進而形成對于記錄對象的概念,而后將這些經驗的概念普遍化加以固定,使各種對象在大腦中產生相應的圖像,并最終形成記錄對象的形象。
(三)符號組合深化符號意義
在符號組合系統中,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對同一符號項的雙重編碼,同時顯示了符號組合和深化意指的作用,即符號之間的組合可以深化符號意義。一般來說,語言符號所組成的聽覺系統具有強烈的歷時性,而由非語言符號組成的視覺系統則帶有強烈共時性,二者之間的組合共同服務于深化意指。
傳播主體在《中國新年》中同樣采用大量的符號組合深化想要表述的中心意義,這種編碼方式強化了接受者解碼時的統一性和對應性。
在本片中,傳播主體在講述中國新年的同時,還加入了更豐富的符號元素,如在講述各地新年風俗的同時,穿插講述常年居住在英國的中國人回家過年的故事。這種身份符號一方面拉進了兩國觀眾之間的情感距離,另一方面則深化了中國人對新年的重視這一核心意義,從而強化符號的統一性。
此外,該片在講述中國新年的同時,還借由節(jié)日呈現了當代中國的白酒文化,進一步通過符號的組合深化中國文化及國家形象。
整體來看,如果說隱喻符號以及表象符號各自以隱含義、明示義的方式塑造了特定的迷思,那符號組合則將迷思及符號的意指結構推向高潮,進一步從微觀層面上將國家形象具象化。
三、結語
《中國新年》作為英國廣播公司于2016年創(chuàng)作的風貌類視聽作品,將中國傳統新年以視覺化的方式呈現于世界視野中。
通過對《中國新年》的分析,整體來看,該作品基本處于相對客觀的狀態(tài),將中國人在傳統新年中的行動、風俗、心理狀態(tài)展現得淋漓盡致,尤其是在表現對象上選擇了不同階層的主體,以及他們所對應的不同的遷徙方式,從而從多個維度展示出最真實的中國狀態(tài)。
作為新聞學最為基礎的概念之一,“新聞客觀性”無論在新聞理論還是業(yè)務實踐中都始終被新聞從業(yè)人員奉為圭臬。而如今,學者們開始重新思考新聞作品的客觀主義,將其視為永遠無法達成的幻象。有學者認為,如今“客觀性法則”幾乎只是在主流媒體的報道實踐中維系著話語層面的合法性,而在具體操作過程中,則體現為“實質性的消亡”,其中就體現在如今新聞媒體政治立場的公開化。這樣一來,新聞媒體不但主動消解了賴以生存的新聞客觀性,甚至直接走向了客觀性的對立面。
在話語層面,客觀性原則要求新聞記者在報道過程中分清事實與觀點,盡量還原、陳述事實本身,并在報道中消解個人作為第一敘述者的角色。然而,從具體的操作層面來看,無論是對新聞價值的理解,還是對新聞事實的選擇、加工、報道,一整條新聞產品生產線上的任何一個加工步驟都很難確保沒有記者個人以及媒體的主觀傾向性嵌入。
在《中國新年》中,中國的國家形象也隱匿在傳播主體的政治立場中。
從傳播主體來看,結構主義者認為“意義”是在語言或符號系統內部建構出來的,而“主體”則是受更大的社會結構的影響而得以建構。這樣一來,不同社會背景下的個體往往認同這一社會結構下建構而成的價值觀,價值觀的差異進而直接影響個體對事實理解的角度以及重要性排序。而從不可知論的世界觀入手,個人的知識結構及能力范圍總是有限的,個體對世界的理解與表達角度也深受其認知背景的限制,而客觀主義恰恰就是不可知論的結果。
在風貌類視聽新聞作品的國家形象建構中,無論是國家主體“自我形象”的塑造,抑或其他傳播主體對異文明“他者形象”的描繪,都無法擺脫其認同并維護的價值觀念而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客觀。換句話說,一個新聞作品只要能稱其為“作品”,就必然經過了人為的符號選擇、重組、加工,尤其是在政治、歷史等飽含意識形態(tài)屬性的議題中,客觀性更應當被視為一種動態(tài)的而非絕對性的過程,否則其只能化作理想主義的幻象而終不可及。
而作為被建構對象而言,須主動增強自身的國際傳播力,在國際傳播中掌握牢固的話語及符號權力,才能更好地塑造中國國家形象,講好中國故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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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高源,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網絡新聞、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