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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爺爸爸

      2022-05-12 23:40:05憶安姑娘
      少年文藝 2022年4期
      關鍵詞:林子老馬大棚

      憶安姑娘

      一、大棚

      春天了,風帶著塵土在陽光中飛舞,吹得人心里一漾一漾地暖起來,畢竟一年的希望都從春天開始,但這里面不包括林子。

      林子順著梯子爬到了房頂,房頂有兩個直徑兩米多的玉米倉,從遠處看,像屋頂長了兩個金黃的角,透著一股神氣。可眼下,林子正煩著呢。他背靠著玉米倉,看路上人來車往。這是林子無聊時最愛干的,或許爺爺當初蓋房子時也想不到,把房子建在村口,有一天正好迎合了孫子愛熱鬧的天性。

      這會兒,林子看著柏油路想,要是順著這條路一直走,走到頭,會走到哪兒?

      一位老人來到院子里,沖房頂?shù)牧肿雍埃骸傲肿?,飯熟了,吃飯!?/p>

      “不吃!”林子喊得更大聲。

      “那你下來,下來爺爺有話說!”

      “就在這兒說,讓我天上的爸爸也聽聽!”

      老人一聽這話,霜打般蔫了,嘆了口氣,獨自回屋了。留下林子得勝將軍般笑了,他知道他戳到了爺爺?shù)耐刺?,他故意這么做的,誰讓爺爺打了他,爺爺之前可從來沒打過他。林子在心里發(fā)狠,爺爺不道歉,他就不下去。

      事情還要從蓋大棚說起,不,要從胖墩兒說起。胖墩兒是村里的孩子王,平日里囂張跋扈慣了。林子雖然出生在楊林村,但這些年都跟著媽媽生活,一年前才被媽媽送回來,所以根本不聽胖墩兒指揮,林子我行我素的樣子,惹惱了胖墩兒,胖墩兒三番五次揚言要教訓林子。

      林子膽子大,個子也高,胖墩兒大概害怕自己不是林子的對手,所以改變戰(zhàn)術,對林子實行精神攻擊,具體方法就是說惡毒的話,笑話林子沒爸爸。幾次之后,林子忍不住了,給胖墩兒的大臉來了一拳。

      “看你還敢不敢笑話我沒爸爸!”林子握緊了拳頭,全身繃得緊緊的。

      胖墩兒捂著臉跑了,邊跑邊說:“那你也是可憐蟲,沒爹疼沒媽愛!”

      “你再說小心我還揍你!”林子大喊。

      胖墩兒站得離林子遠遠的,做著鬼臉,說:“我爸爸可好了!帶我去吃比薩,還給我買游戲機,我爸爸會蓋大棚,掙大錢,氣死你!”

      別看林子只有十歲,可他人小脾氣倔,心想爸爸他是沒辦法再有了,可是蓋大棚種菜,他家也行,沒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回家他就跟爺爺說要蓋大棚,爺爺不同意,爺孫倆越說越僵,孫子說爺爺老古板,村里那么多人都蓋大棚,賺了錢,爺爺為啥不干?爺爺覺得孫子想一出是一出,換營生哪是一句話的事?隔行如隔山。就這樣,兩人都沒有管住自己的嘴,越說越過分,直到林子說出那句:“要是我爸在,我爸肯定同意,我要找我爸去!”爺爺想都沒想,狠狠地給了林子一巴掌。

      直到傍晚,林子還坐在房頂沒有下來,吹了一下午的風,他又累又餓,整個人感覺軟綿綿的,竟靠著糧倉睡著了。

      林子發(fā)燒了,迷迷糊糊間是爺爺把他背了下去,也是迷迷糊糊間,他聽見爺爺說:“依你,咱們蓋大棚?!?/p>

      二、老馬

      爺爺雖然答應了林子,但是眼下正是播種的季節(jié),爺爺說種完這一茬玉米,他再去向村長打聽打聽具體情況,等秋收后就開始備料蓋大棚,林子同意了。

      從那以后,每日天剛露出魚肚白,爺爺就和他的黃驃馬出門了,到南大坡蹚地犁田。黑黑的土地上,馬在前面,爺爺在后面,一人一馬,配合默契。

      周末放假時,林子會去田頭送飯送水,爺爺拍拍他的腦門,欣慰一笑,就沒別的話了。這時候,林子通常會去找馬玩一會兒。那是一匹深黃色的老馬,爺爺說那還是林子爸爸小時候買來的馬,快三十歲了。

      天氣越來越暖,漫山鮮嫩的綠草,爺爺?shù)每站屠R上山吃草,爺爺告訴林子:“別看馬吃草狼吞虎咽的,可夾雜在草叢里的醉馬草,它卻能分辨出來,那眼睛比人的眼睛還毒。”

      不知為什么,爺爺似乎變得特別愛跟林子講馬的事。林子問爺爺,爺爺說:“你爸爸小時候特別喜歡馬,咱們家這匹馬還是你爸爸挑的,他們投緣,當時你爸爸就像你這么大,十歲,老馬那時還不到一歲,你爸爸一眼看上它,給它梳毛撓癢癢,那馬就輕輕地舔你爸爸的腳背……”

      爺爺很少同林子說起他的爸爸,那是爺孫倆心里共同的痛,林子偶爾提起,也都是在犯渾的時候。

      自從知道了爸爸和黃驃馬的淵源,林子對馬也有了不一樣的感情,爺孫倆經(jīng)常是說著說著馬,就說到了林子的爸爸。

      小時候,林子經(jīng)常纏著媽媽問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媽媽被問得不耐煩了,就會氣呼呼地說:“你爸爸一丁點本事沒有,扔下咱們娘倆不管了?!焙髞恚瑡寢屧偌?,就把林子送到爺爺家養(yǎng)了,林子覺得自己像一棵草,被扔在了天地之間。

      林子有一張他一歲時爸爸抱著他的照片,他將照片藏在了衣柜的縫隙里保存著,偶爾拿出來看看那個是他爸爸的男人,可他的腦海里沒有一點關于爸爸的回憶,只有媽媽告訴他的—沒本事。漸漸地,“爸爸”對于林子來說,變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影子,但同時,這個影子卻又像林子心里的一個空洞,怎么也填補不了。

      “爺爺,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有一天,林子突然問爺爺。

      爺爺咂著煙嘴,良久,才說:“好人,實誠,仗義著呢?!?/p>

      “可我媽說,我爸又懶又沒本事,還笨,總讓人騙,還有……”

      “哼!”爺爺將煙斗狠狠敲在板凳上,嚇得林子閉上嘴不再說話。

      爺爺又說:“人的心都長著眼呢,老話講:一人說話全有理,兩人說話見高低。你怎么能光聽你媽媽一個人的話呢?她說你爸爸是啥樣,你就都信了?看人哪,得用心里的眼睛,才能看得明白。”

      林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想或許爸爸是另外一個樣子,那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三、夏天

      轉眼間,就是夏天,夏天對農(nóng)村孩子來說是最好玩的季節(jié)。林子就是在去年夏天時來到楊林村,和爺爺一起生活的。

      暑假一到,林子整天和小伙伴們滿山遍野地玩。

      林子偶爾還去挖野菜,什么婆婆丁、大腦瓜、山薺菜,全都挖。一群小伙伴,每人提著個大筐,看見野菜就跑過去挖。不過,挖野菜絕不是小孩子們的專利,很多婦女、老人也喜歡挖野菜,等挖夠一筐,大家就坐在路邊扒野菜上的土,扒好了回家放在水里面,野菜立馬就恢復原貌,特別水靈,不管是蘸醬吃,還是熬成一盆苞米碴子野菜粥,都是絕對的美味。

      每當挖完野菜,人們在田間地頭休息,順便撣掉菜根上的土時,就會說些家長里短,有時還會給林子講他爸爸的事。

      有一次,徐家嬸子告訴林子,他爸爸是個心靈手巧的小木匠,長得也精神,可惜村里沒有能留住他的姑娘,他一心要去外面闖世界。徐家嬸子說爸爸那會兒十八九歲,跟她說話還會臉紅,還說自己差點成了林子的媽……林子在一群婦女、老人的嬉笑聲中,想象著那個十八九歲、和姑娘說話還會臉紅的年輕人,那個帥氣的小木匠,想著想著,林子也“嘿嘿”地傻笑起來。

      在楊林村生活的一年里,林子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開朗,仿佛他原本就屬于這片土地。許是因為農(nóng)村的土地開闊吧,讓人看著心胸也變得開闊了。

      暑假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林子一直沒有再跟爺爺提蓋大棚的事兒。直到有一天,胖墩兒又在教訓村里的一個孩子,林子挺身而出,攔住胖墩兒,胖墩兒故技重施,開始笑話林子沒爸爸,順便炫耀自己的爸爸多厲害。

      “你爸爸不就是蓋大棚種菜嗎?”林子說,“我們家秋天也蓋,看你到時候還說啥!”

      四、固土

      還沒立秋,就沒完沒了地下起大雨,漲水了,林子家西溝那塊地被淹了。

      爺爺看著被暴雨沖倒的玉米苗,心疼得直嘆氣,蹲在地頭,抽著煙,琢磨辦法。

      林子給爺爺出主意:“爺爺,把這個壩挖開,水不就可以流到下面排水溝了嗎?”

      “傻孩子,這水太大,挖開壩,水得先跑到下面永旺他家的地里,再進排水溝,那樣他家苗就會被淹,明知是害人的事可不能干?!?/p>

      林子家的地在山坡的中間,像梯田一樣,排水溝在最下面永旺家的地旁邊,跟林子家也算接上了頭,可是要挖開土壩,巨大的水量顯然不會乖乖聽話。

      爺爺抽煙的工夫,上面那塊地的主家金鳳姨也趕來了,四十多歲的女人來了就開始抹眼淚,爺爺對她說:“別哭,有辦法。”

      說著,爺爺上她家地里試了試水,還沒到膝蓋,爺爺心里有數(shù)了,說:“我把咱們兩家的壩挖開,你家的水就能流到我家地里,這太陽還沒升高,苗們沒事?!?/p>

      “爺爺,那咱家地咋辦?”林子一聽就不樂意了。

      “先把排水溝挖寬挖深,金鳳姨家的地,兩邊都是山石,沒有排水溝,不排水,她家苗就都完了?!睜敔敻肿咏忉屃藥拙洌秃痛謇锏娜送谄鹆伺潘疁?,一直到中午都沒休息過,因為有的地方有山石,必須用鋼釬和錘子砸碎石頭。林子二話不說,飛快地跑回家,找上工具,搭在馬背上,拉著馬把東西送了來。為了保險起見,人們把排水溝又向遠處引了一段,好保證水能排進坡后的河道里。

      幾個小時以后,地里的水已經(jīng)排得差不多了。由于玉米苗受到了二次沖擊,很多苗已經(jīng)徹底倒在了地上,爺爺深一腳淺一腳走進泥漿里,倔強地把一棵一棵苗都扶起來。林子也跟了上去,看著爺爺像瘦弱的老馬一樣,彎著腰,重復著枯燥的動作。林子學著爺爺?shù)臉幼樱瑒幼鲝纳璧绞炀?,一種從未有過的驕傲涌上林子的心頭。不到兩畝地的苗,爺孫倆直到天黑才弄完,爺爺說起碼有一多半的苗能活。他們總算戰(zhàn)勝了這場不大不小的洪災,爺爺緊繃的臉上有了笑容。

      或許是太累了,爺爺竟昏倒在地頭。好在附近有人,金鳳姨讓林子趕緊回家套馬車,楊奎叔帶著林子,他們牽著馬回家,套好馬車,又急匆匆地趕回來,爺爺還沒有醒??磥淼泌s緊送醫(yī)院才行。

      黃驃馬似乎感知到了爺爺?shù)奈kU,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在經(jīng)過一段特別泥濘的上坡路時,馬只顧著使勁爬坡,右眼不小心被樹枝刮傷了,眼角血淋淋的,林子不知是太著急,還是心疼爺爺,或者心疼老馬,反正眼淚一直不停地涌出來,他只能胡亂地拿衣袖抹了又抹。

      好在爺爺并沒什么大礙,醫(yī)生說爺爺有糖尿病,血壓也高,是太勞累引起的昏迷,輸了兩瓶液,楊奎叔趕著馬車將爺孫倆送回了家。

      第二天,爺爺發(fā)現(xiàn)老馬的眼睛傷了。林子看見爺爺不停地撫摸著老馬,悄悄地抹眼淚呢。

      那幾天,爺爺一直盡心照顧著老馬,林子放學回來,也會去山上打新鮮的草回來喂老馬。偶爾,爺爺?shù)攘肿訉懲曜鳂I(yè),讓林子陪他一起,帶老馬去田間地頭溜達。

      秋天的風總是淡淡的,月光也是淡淡的,林子陪著爺爺放夜馬。

      “爺爺,馬好還是人好?”林子突然問爺爺。

      爺爺說:“人很多時候不如馬。你看,馬不記仇,你打了它以后,它還跟你好,仍然聽你的話?!?/p>

      “爺爺,我怎么覺得您這話是在說我啊?”林子又想起他被爺爺打的那次,不過他可是原諒了爺爺,跟馬一樣大方。

      爺爺“呵呵”地笑了,接著說:“人啊,有時會偷懶,這馬不論何時何地,也不管遇到啥情況,都是拼盡全力的,哪怕是拖著病身子?!?/p>

      “爺爺,這說的不就是您嗎?”林子說,“您說了半天,意思就是貶低我、抬高您自己??!”

      “你小子,開起爺爺?shù)耐嫘α??!睜敔數(shù)男那樗坪鹾昧撕芏啵指肿又v起了馬,林子認真地聽著。

      聽爺爺講了一大堆,林子對爺爺崇拜得不行,問爺爺:“您咋知道那么多馬的事兒呢?”

      爺爺神秘地說:“你爸爸知道的更多呢?!?/p>

      對啊,爺爺說過爸爸喜歡馬,如今自己也開始喜歡馬,看來他們爺孫三人有一樣的愛好嘛!林子頓時高興起來。

      這年秋天,爺爺帶著林子一起,在那塊洼地里改土造田,又在田壩上種了一圈楊樹,干了整整一個月。爺爺手上的老繭磨成了鋼銼,都攥不住拳了,林子也瘦了一圈,但他們都很高興,爺爺說以后旱澇保收了,年年都會有好收成的。爺爺高興得騎上他的老馬,繞著土壩跑了一圈,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爺爺,我也要學騎馬!”林子大喊。

      “好小子,爺爺教你!”

      林子仿佛生來就會騎馬,只一會兒的工夫,就掌握了爺爺教他的要領,騎著黃驃馬穩(wěn)穩(wěn)地走著。爺爺跟在一旁,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孫子。

      “爺爺,我學得快,還是我爸學得快?”林子問。

      “你學得快!”爺爺痛快地說出林子最想聽的答案,林子高興地在馬背上顛著,神氣極了。

      五、木馬

      忙過了秋收,天氣漸涼。

      爺爺趕著馬車開始準備蓋大棚的材料,聽說用鋼管搭建太貴,爺爺一咬牙決定自己去拉木頭,用木頭也能搭,他就不相信一個冬天還蓋不好一個大棚,何況他計劃只蓋一個單棚,先試驗試驗,畢竟大棚種植是很專業(yè)的事,他得請鄉(xiāng)里的技術員好好指導指導。

      看著爺爺每天累得飯都吃不下,林子很想跟爺爺說要不就別蓋大棚了,他現(xiàn)在也不是那么想蓋了,可又怕爺爺說他做事沒長性,就一直拖著。不過,讓林子稍稍松口氣的是,木材廠那些處理的木料沒貨了,爺爺只好等通知。

      深冬的一天,北方冷,連地都凍出了裂縫。木材廠的門衛(wèi)是爺爺?shù)睦舷嘧R,他打來電話說有處理的木料,讓爺爺去拉。林子堅持要和爺爺一起去。

      那天下著小雪,黃驃馬不小心踩進地上的裂縫,爺爺立刻勒住馬,小心地把馬腿拔出來。

      他深情地撫摸著馬頭說:“老伙計,咱們都老了,不中用了!”

      看見爺爺和馬的眼角都閃動著淚花,林子脫口而出:“爺爺,我們不蓋大棚了,我不想蓋了!咱們不拉木頭,咱們回家吧!”

      “你,你怎么又不想蓋大棚了?”林子聽得出,爺爺?shù)恼Z氣里并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其實,林子早就不羨慕胖墩兒的爸爸能蓋大棚,能賺大錢了,因為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胖墩兒拉著他爸爸的胳膊,哭著央求著什么,他爸爸很不耐煩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五十塊錢,塞給胖墩兒,又兇巴巴地甩下一句:“老子忙著賺錢,哪有空陪你去學校?聽話,拿錢自己去買好吃的?!闭f完,甩開胖墩兒的手就走了。林子有些可憐胖墩兒,原來這就是胖墩兒的爸爸媽媽從來不去學校參加活動,家長會都不露面的原因,他們都在忙著賺錢。從那以后,林子再也不羨慕胖墩兒了,不關注和陪伴孩子的爸爸,他一點都不想要。

      “真的不想蓋大棚了?”爺爺又問了林子一遍。

      “嗯!不想了?!绷肿涌隙ǖ卣f,“您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強!您就教我怎么種地、怎么騎馬就行!”

      “好小子!”爺爺既欣慰又心酸,他為自己沒有讓林子過上好日子,一直很自責,而自己除了會種地,就是懂馬,他想把自己會的、懂的,都教給林子。

      “好好念書,孩子,”爺爺說,“將來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p>

      “就像爸爸一樣。”

      “對,像你爸爸一樣,不過你要把他沒有走完的路繼續(xù)走完,走得更長更遠?!?/p>

      “還要把爺爺沒有走完的路,也走出來!”

      “呵呵,好小子,有志氣,比你爸爸強!比你爺爺也強!”

      林子從沒見過爺爺笑得這么開心,那一刻,他覺得雪都被爺爺溫暖的笑容融化了。

      爺爺用之前拉回來的木料蓋了一個鵝圈,因為林子喜歡大鵝,在村子里總是追著大鵝跑,爺爺說咱們孵上一窩,明年開春就有一群大鵝,等到夏天就有吃不完的鵝蛋。林子開心極了,自告奮勇攬下喂鵝的活兒。

      那個冬天真冷啊,林子每天窩在家里,守著占了一半炕的鵝蛋,過一會兒,就去掀開被子看一看,輕輕地敲敲蛋殼,要不就看看溫度計,生怕炕上的溫度太熱,一不小心把鵝蛋蒸熟了。

      爺爺呢,每天鉆進倉房里,里面?zhèn)鞒鰜砥蛊古遗业穆曇簟A肿訂枲敔斣诟缮叮瑺敔斦f做點東西。林子問做啥,爺爺居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要保密。

      好在沒幾天,爺爺終于忙完了,林子得到了爺爺?shù)脑S可,顧不得披上棉襖就沖進倉房。一進門,他就呆住了,只見地上擺著一個刷了清漆的木馬,這個木馬和一般小孩兒玩的不同,四條馬腿更加高大,馬尾巴做成的靠背也更高。

      “爺爺,這是給我做的?”

      爺爺望著木馬,說:“這馬頭是你小時候,你爸爸給你做的,那時候你還不到一歲,不會自己玩呢。后來……”爺爺嘆了口氣,“在那不久,你爸爸出了意外,這些年這個木馬就被我扔在了倉房里,前些日子我找東西才看見,可惜讓耗子啃得不成樣了,就馬頭還能用,正好咱家有那么多木料,爺爺就把它修一修,改一改,可爺爺?shù)氖炙嚥恍?,一連做了好幾天,樣子雖然不太好,可是結實著呢,你撒歡兒騎,保管壞不了。”

      林子看著爺爺慈愛的笑容,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他連忙騎上木馬,使勁地搖晃起來。時間仿佛倒退到了林子一歲時,爸爸剛剛給他做好木馬的時候,那時,年輕的爸爸也是一臉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一個月后,眼看就要過年了,鵝蛋里終于鉆出了小鵝,林子耐心地等待著,把廢蛋殼全都撿出去,又輕輕地把小鵝放到一旁準備好的軟稻草上,小鵝們“嘰嘰嘰嘰”地叫著,那么熱切,那么歡快……

      林子體會到了生命的奇妙,生命周而復始,來得簡單,去得也容易,可是在來去之間,有太多的東西需要他慢慢去學習、去體會、去懂得,還好,他有爺爺。爺爺將他懂的教給爸爸,又教給自己,他相信,被爺爺教育長大的爸爸,一定不是媽媽說的那個樣子,他一定是像爺爺說的那樣:是個好人,實誠,仗義著呢。這可都是林子用心里的眼睛看到的?!鞍职帧痹诹肿有睦铮瑵u漸有了具體的形象——那是個有著照片上年輕的臉龐,卻又和爺爺一模一樣的人。

      發(fā)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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