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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稹《鶯鶯傳》“尤物論”勸誡主旨與文本建構(gòu)之關系研究

      2022-05-30 00:24:38郭樹偉
      南腔北調(diào) 2022年11期
      關鍵詞:尤物元稹張生

      郭樹偉

      摘要:元稹的《鶯鶯傳》首先是一篇中唐士人對唐代安史之亂及貴族女性參政問題進行反思的勸誡文章,其次才是一篇描寫唐代人愛情故事的傳奇小說。元稹對唐玄宗為楊貴妃這個“尤物”所困,一不能“以德勝尤”,二不能“忍情補過”,終于導致安史之亂提出了嚴肅批評。作者的觀點得到了當時士人階層的普遍認同,李紳、楊巨源、白居易和陳鴻諸人的唱和之作,進一步強化了作者“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者”的勸誡命題,這表明《鶯鶯傳》與《長恨歌傳》《李夫人》等以勸誡為主旨的作品具有同時代文化共振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也是對唐代憲宗皇帝“多內(nèi)寵”的政治生態(tài)提出的委婉警醒。

      關鍵詞:元?。话拙右?;《鶯鶯傳》;“尤物論”;文本建構(gòu)

      中唐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1],元稹的《鶯鶯傳》一經(jīng)問世,就引起了巨大的社會反響,堪稱唐代傳奇的巔峰之作,其題材內(nèi)容對于后世宋元明清的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在唐代傳奇中罕有其匹,魯迅譽之曰:“震撼文林,為力甚大?!盵2]然而,不同時代的研究者在對作品的不斷闡釋中產(chǎn)生了不少的分歧,例如:張生是不是元稹本人自寓?張生為什么拋棄了鶯鶯?崔鶯鶯究竟身份如何?《鶯鶯傳》的主旨到底是什么?產(chǎn)生這幾個問題的原因既有作品的愛情敘事勝過其勸誡命題的客觀因素,也有后來作者借助名篇進行作品立意再開拓的主觀因素。筆者認為,結(jié)合貞元時期《鶯鶯傳》寫作時代的反思語境,元稹的《鶯鶯傳》首先是一篇中唐士人對盛唐安史之亂進行反思的勸誡文章,其次才是一篇描寫唐代人愛情故事的傳奇小說。堅持《鶯鶯傳》作者元稹的“尤物論”勸誡命意的論斷,堅持作品的愛情敘事是為勸誡命題服務的論斷,則過往《鶯鶯傳》研究中的種種悖理之處即可得到合理解釋。

      一、自宋元以來關于《鶯鶯傳》主題研究的成就和缺陷

      唐代傳奇《鶯鶯傳》的文本情節(jié)大致如此:故事伊始,張生在蒲州普救寺時兵亂發(fā)生,他出力營救了同在寺中寄寓的遠房親戚崔氏一家。張生在姨母鄭氏的答謝宴席上對表妹鶯鶯一見鐘情,婢女紅娘幾經(jīng)反復傳書,倆人終于得償所愿。后來張生進京應試滯留寓所,與鶯鶯情書來往并互贈信物。但張生認為鶯鶯是天生尤物,自己“德不足以勝妖孽”故而拋棄鶯鶯。這種“始亂終棄”的行為,在當時被人們稱贊是“善于補過”。從文本傳播反應來說,張生的這個行為在當時就引起了人們的關注:“時人多聞之”“張之友聞之者,莫不聳異之”。然而更令人“聳異”的不僅是崔張戀愛事件本身,更有元稹明明知道這件事會使得時人認為是作者本身經(jīng)歷的嫌疑,然而作者卻不介意這個事件能夠在更為廣闊的空間傳播,這就引起研究者的質(zhì)疑!通俗一點兒說,“始亂終棄”的事件本身就是不道德的行為,而作者更把這件不道德的事情播弄得人盡皆知,這次情事的發(fā)生及其后傳播事件,使得后人閱讀這個故事之際每每感到困惑不解,成為自宋元以來《鶯鶯傳》研究的一個死結(jié),以至于每一個研究者都要對此情節(jié)作出自己的解釋才能展開進一步研究。

      宋人趙令畤認為:“蓋昔人事有悖于義者,多托鬼神夢寐,或假之他人,或云見他書,后世猶可考也。微之心不自聊。既出之翰墨。姑易其姓氏耳?!盵3]趙令畤認為:因為這件事“悖于義”,故而元稹借用“尤物惑人”的傳統(tǒng)儒家觀點對張生進行開脫;其后更有董解元的《西廂記》、王實甫的《西廂記》對《鶯鶯傳》的故事題材進行不斷改編,使得這個在原作品中被離棄的女性,在舞臺上得到了完美的結(jié)局,寄托了人們“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的善良愿望;近代以來,更有大方之家對《鶯鶯傳》這個問題質(zhì)疑,其中較為著名的有魯迅、陳寅恪、周振甫諸人。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評價《會真記》時說:“元稹以張生自寓,述其親歷之境,雖文章尚非上乘,而時有情致,固亦可觀,惟篇末文過飾非,遂墮惡趣,而李紳、楊巨源既各賦詩以張之,稹又早有詩名,后秉節(jié)鉞,故世人仍多樂道?!盵4]魯迅先生接受了宋代王性之提出的張生為元稹自寓的說法,從道德標準來評價元稹的思路,遂成為權(quán)威觀點。在其后的劉大杰、余冠英、游國恩、章培恒、郭預衡等人的文學史對此事件的論述基本上是陳陳相因,不能更置一詞,即便現(xiàn)在通行的袁行霈主編的教材《中國文學史》也沿襲此說。20世紀30年代,陳寅恪先生也在《元白詩箋證稿》一書中對《鶯鶯傳》研究的幾個焦點問題發(fā)表看法:“《鶯鶯傳》中張生忍情之說一節(jié),今人視之既最為可厭,亦不能解其真意所在。夫微之善于為文者也,何為著此一段迂矯議論耶?”[5]然后,作者仍然嘗試給予解釋。陳先生說:“唐世娼妓往往謬托高門。”這樣一來《鶯鶯傳》中所謂崔氏高門家世之身份也被置于可疑的地步,這就是站在元稹一邊卑鄙鶯鶯的社會身份,替他開脫不道德行為,如此一來,張生的始亂終棄行為就變成一種純粹的狎妓行為,無可厚非。概言之,魯迅直接對作者的行為提出了道德批評,陳寅恪嘗試對作者的“始亂終棄”的情節(jié)作出一定的回護,而這些闡釋仍然不能給人以中的之感。

      中唐貞元時期的元稹是“早有詩名,后秉節(jié)鉞”的社會名流,要想全面理解《鶯鶯傳》故事的矛盾之處,還需要從元稹其他作品的論述中爬梳更多的線索。作者在《敘詩寄樂天書》言道:“德宗皇帝春秋高,理務因人,最不欲文法吏生天下罪過。閫節(jié)將動十余年不許朝覲,死于其地,不易者十八九。而又將豪座復之處,因喪負眾,橫相賊殺,告變駱驛。適有人以陳子昂《感遇詩》相示,吟玩激烈,即日為《寄思玄子詩》二十首?!志弥枚鸥υ姅?shù)百首,愛其浩蕩津涯,處處臻到,始病沈宋之不存寄興,而訝子昂之未暇旁備矣?!盵6]從這段元稹對時局的認識和作者的文學觀點來看,元稹是一個關心時事的嚴肅作家,雖然有留戀少年狎妓的思想,斷不至于把這些事情弄到士大夫沙龍場合評頭論足。誠如胡適之所謂“這樣的世風,使得元稹他們覺得這不是文人嘲風雪、弄花草的時候了,他們都感覺文學的態(tài)度應該變得嚴肅了”[7]。但是作者怎么會寫出與自己創(chuàng)作理念相違背的不嚴肅的作品呢?然而,對張生這種不明不白的“始亂終棄”行為,與元稹同時代的人卻是認同的,他們認為張生“善為補過”。宋代以后,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元稹的行為是“惡趣說”,批評他不但犯了“始亂終棄”的錯誤,還到處播弄緋聞,真真是突破了文學研究者、閱讀者的道德極限,遠非“惡趣”二字即可為之辯解的地步;金元時期,以王實甫的《西廂記》為代表的作家對《鶯鶯傳》故事主題進行了顛覆性的改編,使得這個在原作品中被離棄的女性,在舞臺上得到了完美的結(jié)局,寄托了人們“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善良愿望,其實這種再改編的行為本身就是對《鶯鶯傳》原作中張生“始亂終棄”行為的一種否定!

      二、《鶯鶯傳》是以“尤物論”為主題反思安史之亂的勸誡小說

      安史之亂以后,唐代王室從開元盛世忽然跌落,中央政府對地方軍閥藩鎮(zhèn)的管控能力日益萎縮,而在思想領域內(nèi),當時士人對國家的中衰事件也在不斷地進行多角度的反思。元稹《敘詩寄樂天書》對時局分析認為:德宗皇帝不愿生事,藩鎮(zhèn)割據(jù)在外,朝廷大臣因循茍且,佛道二教相扇成風,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和文化處于劇烈的衰微過程之中。這基本上是元稹對時代的認識,同時作者也表達了自己“思欲發(fā)之久矣”的救世創(chuàng)作思想,《鶯鶯傳》也正是作者這樣“思欲發(fā)之”的反思作品!黃大宏先生認為:“這一由宮廷宗室女性的政治、道德失范為基本內(nèi)涵的唐代前期政治、婚姻關系史,作為元稹的歷史視野,潛伏在士人私情故事的背后,成為《鶯鶯傳》主題生成語境的一個方面?!瓛侀_以愛情傳奇與元稹自寓為研究前提,而是把《鶯鶯傳》當作唐代中期士大夫?qū)固拼捌跉v史政治的一次反思?!盵8]實際上,陳寅恪先生認為:“《會真記》中有元微之一段迂腐論調(diào),其中鶯鶯的譬喻也是欠妥當?shù)模瑔訉谋扔饕彩乔吠桩數(shù)?。若把它放在楊貴妃身上倒挺合適。白居易看出了這個缺點,寫了《長恨歌》,《長恨歌》才適合元稹那個論調(diào)?!盵9]陳先生靈光一閃把《鶯鶯傳》和《長恨歌》聯(lián)系在一起,可惜未能繼續(xù)深入下去,忽視這兩篇傳奇內(nèi)在的聯(lián)系性!實際上,二者完全可以聯(lián)系在一起,甚至《鶯鶯傳》能和更多的作品聯(lián)系在一起,其中元稹的《連昌宮詞》,陳鴻的《長恨歌傳》具有時代文化共振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是一篇中唐士人反思安史之亂的勸誡之作,不可僅僅目之為風情小說。

      《鶯鶯傳》是元稹“思欲發(fā)之久矣”的寄托之作!元稹在《鶯鶯傳》中這樣表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為云,不為雨,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jù)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盵10]所以,說研究者只把“《鶯鶯傳》視之為個人私生活經(jīng)歷的回顧以及對個人道德情感的辯解是不夠的”[11],實際上,元稹的“尤物論”得到了時人的肯定,“于時坐者皆為深嘆?!卑拙右?、楊巨源、李紳諸人多有肯定《鶯鶯傳》立論的唱和之作。先來看看李紳為《鶯鶯傳》的唱和之作:“伯勞飛遲燕飛疾,垂楊綻金花笑日。綠窗嬌女字鶯鶯,金雀婭鬟年十七。黃姑上天阿母在,寂寞霜姿素蓮質(zhì)。門掩重關蕭寺中,芳草花時不曾出?!盵12]再來看看白居易的《李夫人》詩累舉幾個溺于私情而亡家破國悲劇人物后說道:“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13]白居易在《古冢狐》中說得就更為直白:“古冢狐,妖且老,化為婦人顏色好。……狐假女妖害猶淺,一朝一夕迷人眼?!螞r褒妲之色善蠱惑,能喪人家覆人國?!盵14]以為狐媚害人的女人有喪家覆國的禍害。同時代的作家陳鴻在《長恨歌傳》的結(jié)尾中寫道:“意者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者也?!盵15]諸位作家在“尤物論”方面達成了共識,這是中唐時代士人對安史之亂的集體文化反思。

      何為尤物?尤物的基本含義有兩層,一為絕色美女;一為珍奇之物?!洞呵镒髠鳌分虚_始出現(xiàn)“尤物”一詞,意為特別漂亮的女性。故事記載的是晉國大臣叔向想娶楚國大夫申公巫臣的女兒,然而叔向的母親不同意這門婚事,用“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義,則必有禍”[16]來勸誡自己的兒子。她認為美女足以能改變一個人,如果沒有德義的話,早晚會帶來災禍,這應該也是元稹“以德勝尤”的思想來源。歐陽修在《伶官傳序》所謂“智勇多困于所溺”[17]之論。人們在生活中被各種欲望左右,如果客體蘊含了主體所強烈關注需要的內(nèi)容,主體在客體面前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價值判斷,作為“尤物”的客體的存亡離合能引發(fā)主體強烈的情感波動,足以奪人魂魄,“不覺自失”是一個恰當?shù)脑~匯。在這里,尤物非專指女性,大致也可以認為是那些自己駕馭不了的欲望。

      具體到《鶯鶯傳》作品本身,在普救寺那一刻,鶯鶯就是“張生”眼里的尤物,他神不守舍,心神搖蕩!她有才調(diào),通音律,會吟詩,有膽略,敢于行動,是個“顏色艷異,光輝動人”[18]的尤物!那么,作為勸誡文的“尤物”,元稹暗喻誰呢?元稹的《連昌宮詞》給出了答案:“開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漸漸由妃子。祿山宮里養(yǎng)作兒,虢國門前鬧如市。弄權(quán)宰相不記名,依稀憶得楊與李?!盵19]在這里,對比歷史上的“昔殷之辛,周之幽”,引發(fā)唐代王室國運衰微的“尤物”就是楊玉環(huán),“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貌華服參差是”[20],這才是《會真記》之“真”?!耳L鶯傳》里面鶯鶯送別張生之際,“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數(shù)聲,哀音怨亂,不復知其是曲也”[21]?!赌奚延鹨滦颉肥翘泼骰屎蜅钣癍h(huán)游玩之際的代表曲目,白居易也有“驚破霓裳羽衣曲”之句,恰恰說明了《鶯鶯傳》的主題命意之所在,文章在處處影射李楊之悲?。?/p>

      《鶯鶯傳》的這種“尤物論”也為后世作家認可。宋代蘇軾的《荔枝嘆》云:“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濺血流千載。永元荔枝來交州,天寶歲貢取之涪。……我愿天公憐赤子,莫生尤物為瘡痏?!盵22]如何克服尤物,戰(zhàn)而勝之?元稹的《鶯鶯傳》提出了兩種勝尤之策:一是“以德勝尤”,二是“忍情補過”,他的見解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于時坐者皆為深嘆?!睂Ρ戎?,張生能“忍情勝尤”,玄宗不能忍情終致敗亡,高下立判,作者勸誡之意不言而明。故而李紳、楊巨源、白居易諸人為之唱和,其立意不言自喻矣!然而,元稹的隱喻并不到此為止,貞元年間,憲宗皇帝多內(nèi)寵,不立皇后,而郭貴妃、穆宗勢力潛滋暗長,直到最后,憲宗死于皇宮內(nèi)部的政治爭斗中!元稹的《鶯鶯傳》誠可謂切中時弊之作。

      三、從 “尤物論”主題角度考察《鶯鶯傳》的文本建構(gòu)

      前人研究《鶯鶯傳》經(jīng)常問元稹為什么要寫《鶯鶯傳》?崔鶯鶯是不是確有其人?張生和作者元稹之間是不是存在著某種自寓關系?張生為什么拋棄崔鶯鶯?如果從“尤物論”主題角度考察《鶯鶯傳》的文本建構(gòu)出發(fā),前人一系列的研究疑問于此便可渙然冰釋?!耳L鶯傳》的愛情敘事應該服務于文本的勸誡命題,篇尾的“尤物論”是作品的曲終奏雅!

      首先,元稹為什么要寫《鶯鶯傳》?這里面既有從時代背景上考慮,也有元稹本人的主觀原因。中唐以來,國家從開元天寶年間的極度繁華,跌落到安史之亂之后的社會動蕩,這就引起當時的中唐士人對一系列歷史的反思。杜甫的《憶昔》最能反映這種時代情緒:“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宮中圣人奏云門,天下朋友皆膠漆。百余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豈聞一絹直萬錢,有田種谷今流血。洛陽宮殿燒焚盡,宗廟新除狐兔穴。傷心不忍問耆舊,復恐初從亂離說。小臣魯鈍無所能,朝廷記識蒙祿秩。周宣中興望我皇,灑淚江漢身衰疾?!盵23]而對于安史之亂的發(fā)生,許多詩人把原因歸結(jié)于唐玄宗寵幸楊貴妃和任用楊門貴戚楊國忠的這些事件。杜甫《北征》:“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奸臣竟菹醢,同惡隨蕩析。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周漢獲再興,宣光果明哲?!盵24]實際上安史之亂的發(fā)生有政治、文化、經(jīng)濟、軍事的多種因素,而普通民眾則更多地把注意力傾注到天寶年間李楊愛情故事之上,“女人尤物”成為他們反思安史之亂的主流論調(diào),這就是元稹寫作《鶯鶯傳》的時代背景。同時《鶯鶯傳》的寫作也有元稹本人的主觀原因,他在《敘詩寄樂天書》言道:“閫節(jié)將動十余年不許朝覲,死于其地,不易者十八九。而又將豪座復之處,因喪負眾,橫相賊殺,告變駱驛。……仆時孩呆,不慣聞見,獨于書傳中初習理亂,萌漸心體,悸震若不可活,思欲發(fā)之久矣?!边@表明元稹對時代有著清醒的認識。同時,元稹作為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者,強烈關注社會現(xiàn)實的精神,必然使他也要反思這些歷史重大事件!劉成榮先生認為:“元稹以明經(jīng)及第,熟悉儒家的經(jīng)典著作,有模仿《左傳》的主客觀條件?!盵25]當他讀到《左傳》的“尤物論”一節(jié),仿佛感到歷史的再現(xiàn)。劉成榮先生論述元稹的創(chuàng)作動機誠可謂中的之言,“元稹創(chuàng)作《會真記》,并非要追憶早年未果的愛情,而是他受中唐政治變革的時代潮流影響,依托于自己的讀書經(jīng)歷,做一次經(jīng)學論政的嘗試,其中雖然有較多封建俗見,……但仍不失為一篇成功表達政治立場的習作?!盵26]元稹寫《鶯鶯傳》本意是要“使知之者不為,為之者不惑”以垂戒將來。此誠乃元稹寫作《鶯鶯傳》的主客觀因素。

      其次,崔鶯鶯是不是確有其人?這個問題也是宋代王铚《傳奇辨正》之后一直糾纏不清的重要問題。其實,如果考慮到元稹作《鶯鶯傳》之先存在著一個“尤物論”的創(chuàng)作主旨,而崔張倆人的角色設定就必須首先服務文本主題的表達!人物角色的真實性就不是必需的因素,當然可以采取魯迅先生“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的創(chuàng)作方法??疾齑奘系恼鎸嵭灾?,首先要意識到這也是作者要塑造的一個藝術(shù)典型,是作者表達“尤物”形象的具體體現(xiàn)者。崔氏之“尤”至少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顏色“尤”,“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顏色艷異,光輝動人?!薄皨尚呷谝薄薄皨商渫疝D(zhuǎn)”,鶯鶯首先是一個顏色艷異、光輝動人的美女。其次,鶯鶯之才具尤勝才貌一籌,“崔氏甚工刀札,善屬文,求索再三,終不可見。往往張生自以文挑,亦不甚睹覽。大略崔之出人者,藝必窮極,而貌若不知;言則敏辯,而寡于酬對。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時愁艷幽邃,恒若不識;喜慍之容,亦罕形見。異時獨夜操琴,愁弄凄惻,張竊聽之,求之,則終不復鼓矣?!弊詈笫谴奘祥T第“尤”,陳寅恪有這樣的論斷:“唐代社會承南北朝之舊俗,通此二事評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官。凡婚而不娶名家女,與仕不由清望官,俱為社會所不齒?!薄霸∽鳌耳L鶯傳》,直敘自身始亂終棄之事跡,絕不為之少慚,或略諱者,即職是故也。”[27]且兼“崔氏之家,財產(chǎn)甚厚,多有奴仆”,顏色尤、才具尤、門第尤、財產(chǎn)甚厚,這是多少青年男子艷羨的對象!這里也可以認為是作者夸張的寫法,目的要營造出崔氏之“尤物”意象,其間或許有元稹個人的情感經(jīng)歷在里面,但是讀者不必拘泥于某一個具體的人物。陳寅恪先生對《讀鶯鶯傳》進行了細致地研究,推翻了“鶯鶯乃高門女子”的觀點。目鶯鶯為一般“娼妓”[28]自托高門,委婉地為元稹不道德行為進行辯解,實屬多余,因為這里所謂的“高門”乃作者刻意經(jīng)營之情節(jié),以顯示鶯鶯的名門貴媛的身份,加劇這個“尤物”對張生的心理沖擊,實際上崔鶯鶯這種容貌、才具、門第之尤,加深了我們對女主人公的同情直至今天,小說家言不必為之坐實而過分解讀。

      張生和作者元稹之間是不是存在著某種自寓關系?陳寅恪先生認為“張生”就是元稹自己:“《鶯鶯傳》為微之自敘之作,其所謂張生即微之之化名,此固無可疑?!盵29]其實不然,張生的存在實在是為崔氏的存在作鋪墊而已,也是一個藝術(shù)典型的塑造。張生越是對鶯鶯感到女神般的存在,更襯托出崔氏之尤艷絕人!考察張生得到鶯鶯之前的心理狀態(tài),誠可謂寵辱皆驚:“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顏色艷異,光輝動人。張驚為之禮,因坐鄭旁。”“張自是惑之,愿致其情,無由得也。”“翼日,婢復至,張生乃羞而謝之,不復云所求矣?!薄皬埓笙玻⒕Y春詞二首以授之?!薄凹t娘寢于床,生因驚之?!薄皬埳蚁睬荫敚刂^獲濟?!薄皬堊允д呔弥瑥陀舛?,于是絕望?!薄皵?shù)夕,張生臨軒獨寢,忽有人覺之。驚駭而起,則紅娘斂衾攜枕而至?!薄皬埳媚课W弥?,猶疑夢寐,然而修謹以俟?!薄皬埳h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從人間至矣?!薄皬埳嫔d,自疑曰:‘豈其夢邪?”作者采用這一系列詞匯“驚”“惑”“幾不自持”“驚之”“自失者久之”“驚駭”,表達了崔氏之“尤”引起張生的“寵辱皆驚”“幾不自持”不覺自失的種種羞態(tài),也正顯示出鶯鶯作為“尤物”使得張生不能把控自己失去自我的精神狀態(tài)。作者在張生失態(tài)之前,先作了一段鋪敘:“有張生者,性溫茂,美風容,內(nèi)秉堅孤,非禮不可入。或朋從游宴,擾雜其間,他人皆洶洶拳拳,若將不及;張生容順而已,終不能亂。以是年二十三,未嘗近女色。知者詰之,謝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兇行。余真好色者,而適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嘗不留連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詰者識之。”[30]這段話的意思告訴我們,張生自高身價,是不容易失態(tài)的人!然而見到鶯鶯之后,這個“內(nèi)秉堅孤,非禮不可入”的人卻完全淪陷了!張曰:“余始自孩提,性不茍合?;驎r紈綺間居,曾莫流盼。……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shù)日來,行忘止,食忘飽,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shù)月間,索我于枯魚之肆矣。爾其謂我何? ”這一段是從張生的角度描寫崔鶯鶯驚艷絕人之美,以至于這個“年二十三,未嘗近女色”“性不茍合”“內(nèi)秉堅孤,非禮不可入”老實人徹底淪陷繳械投降了,正是為了證明崔氏“尤物之尤”!這段文字把人物的心理刻畫得惟妙惟肖,以至于人們都認為這是元稹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張生并不等于元稹,唐人從來沒有認為是元稹自敘,宋人始加附會。這種附會不無道理,元稹把青年男女戀愛時刻的那種患得患失、寵辱皆驚的心態(tài)寫得令人膽顫!寫出了青年男女戀愛之際那種如癡如狂的精神狀態(tài)!元稹以詩出名,宮中“呼為才子”。《鶯鶯傳》中情感波動描寫是否也可能是作家一些親身體驗過的生活感情呢?當然也是有的。考察元稹的《夢游春七十韻》云:“逡巡日漸高,影響人將寤。鸚鵡饑亂鳴,嬌娃睡猶怒。簾開侍兒起,見我遙相諭。……不辨花貌人,空驚香若霧。睡臉桃破風,汗妝蓮委露?!r妍脂粉薄,暗淡衣裳故。最似紅牡丹,雨來春欲暮?!盵31]這些描寫也很像《會真記》中的鶯鶯。在這里,刻意把崔鶯鶯坐實為某個女性似無必要,作者真正要表達的是“尤物”給人帶來那種寵辱皆驚的一種情緒,一種失去自我情深狀態(tài)!這種情緒在作者看來是有害的,它會使人失去了價值判斷,做出一些非理性的事情,這不是儒者所要求的理性中庸狀態(tài)。張生也只是一個藝術(shù)形象,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其間或許滲透了元稹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羲闪窒壬凇堵哉劇代L鶯傳〉》中認為: “《鶯鶯傳》中與史實相符的部分只能說明元稹的《鶯鶯傳》植根于生活的沃壤。作為一部文學作品,它里面的人物張生并不是元稹,如崔鶯鶯并不是崔鵬的女兒或某一個娼妓,而是藝術(shù)典型,把《鶯鶯傳》完全看成元稹的“自傳”,這種說法是應該拋棄的。”[32]誠乃中的之論。

      元稹為什么會拋棄鶯鶯?陳寅恪解釋說:“舍棄寒門,而別婚高門,當日社會所公認正當行為也?!盵33]《鶯鶯傳》中張生始亂終棄就是這種問題觀念的必然結(jié)果。張生的經(jīng)歷可能是元稹的“某一次”經(jīng)歷,但張生作出的拋棄鶯鶯決定,卻是作品必須作出的必然選擇,是作品主題內(nèi)在的規(guī)定性。實際上,從戀愛心理學角度而言,張生未必會拋棄鶯鶯,但是元稹為什么會拋棄鶯鶯?是勸誡文的文本建構(gòu)的前置設定,如果張生不拋棄崔鶯鶯,就達不到“忍情絕尤”的文章效果。元稹為什么拋棄崔鶯鶯?研究者替元稹開脫了數(shù)十種理由,而忘了本文的宗旨“忍情勝尤”,因為自己不能“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所以,文本中拋棄鶯鶯是勸誡文創(chuàng)作需要。崔張為什么分手,不是張生不愛鶯鶯,也不是什么身份問題,作者的命題立意需要他們分手,作者“忍情”的解決問題的方法需要主人公分手,如果不分手,作者完不成勸誡的主題,僅此而已。作品的主人公需要出來告訴你一件事情,要“以德勝欲”“忍情勝尤”,張生拋棄鶯鶯,是“以德勝欲”“以德勝尤”的文理要求,文本的建構(gòu)需要完成需要如此!這就說明了《鶯鶯傳》不是一部即興之作,而是一部深思熟慮之作,用我們今人的文學批評語言來說,《鶯鶯傳》是一部“主題先行”的作品,張生“忍情勝尤”議論文字正是作者曲終奏雅之意。閱讀者認為《鶯鶯傳》中女主人公最后被遺棄是一場愛情悲劇,引起閱讀者強烈的情感不適,故而有各種版本《西廂記》對這個題材再開拓,其實不然,這種悲劇效果是作者刻意經(jīng)營的效果,是文本建構(gòu)的內(nèi)在要求!作品中鶯鶯的失戀是人生個體的小悲劇,而唐王室李楊愛情故事引起的亡家破國之禍才是大悲劇。貞元年間,憲宗皇帝多內(nèi)寵,不立皇后,而郭貴妃、穆宗勢力潛滋暗長,直到最后,憲宗死于皇宮內(nèi)部的政治爭斗中!玄宗的故事應該足以引起憲宗皇帝“忍情補過”“以德勝欲”的鑒戒,才是作者要表達的真正內(nèi)容!

      結(jié) 語

      元稹的《鶯鶯傳》首先是一篇中唐士人對唐代安史之亂進行反思的勸誡文章,其次才是一部描寫唐代人愛情故事的傳奇小說。元稹對唐玄宗為楊貴妃這個“尤物”所困,一不能“以德勝尤”,二不能“忍情補過”,終于導致安史之亂的政治災難提出嚴厲批評。作者的觀點得到了當時士人階層的普遍理解和支持,李紳的《鶯鶯歌》、楊巨源的《崔娘詩》、白居易的《李夫人》和陳鴻《長恨歌傳》諸人的唱和之作,進一步強化了作者“懲尤物,窒亂階,垂于將來者”的勸誡命題,也對憲宗皇帝“多內(nèi)寵”的政治生態(tài)提出了委婉地警醒,是中唐士人反思安史之亂的勸誡文。元稹在寫作過程中對愛情故事的渲染,使得作品實際上出現(xiàn)了形象溢出主題的情況,但是不能否認作者主題先行對文本角色人物、情節(jié)架構(gòu)的剪裁痕跡。

      基金項目:2022年河南興文化工程文化研究專項項目(項目號:2022XWH202);2022年度河南省社會科學院創(chuàng)新工程項目(項目號:22A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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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單位: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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