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教導像燈塔指引我前行”

陳姝

沈安娜，原名沈琬，1915年出生于江蘇泰興一個書香世家。1934年與在中央特科從事秘密情報工作的中共黨員華明之相識，后兩人因共同的革命理想結(jié)為伉儷，一起從事黨的情報工作。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一直奮戰(zhàn)在隱蔽戰(zhàn)線，用智慧與勇敢出色地完成黨交給的任務，為新中國解放作出了重大貢獻。1989年12月，獲得國家安全部為隱蔽戰(zhàn)線的無名英雄頒發(fā)的榮譽獎章。

華慶來系沈安娜與華明之的長子，1952年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后在國家安全部工作。

翻開中國近代史波瀾壯闊的畫卷，那些隱蔽戰(zhàn)線上默默無聞的英雄們，身負使命，臨危不懼，于無聲處屢立奇功?；蛟S我們無從知道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的功績與世長存。沈安娜就是這樣一位在隱蔽戰(zhàn)線上的巾幗英雄，她潛伏在國民黨內(nèi)部長達14年之久，是國民黨高級會議唯一的女金牌速記員，是獲得毛澤東、周恩來和黨中央高度評價的“順風耳”“千里眼”。她以國民黨特別黨員身份作掩護，在蔣介石主持的黨、政、軍、特高層會議上，為黨搜集大量重要情報，歷經(jīng)無數(shù)危險與挑戰(zhàn)，憑借自己的智慧與果敢，圓滿地完成了黨交給她的任務。

華慶來是一位溫和儒雅的老人，目光深邃、精神矍鑠，說起話來不緊不慢，從容不迫。他說：“母親是一名愛國的熱血青年，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母親是一名地下黨員，在敵后從事危險的革命工作?！?/p>

沈安娜天資聰明，自幼熟讀四書五經(jīng)，17歲時赴上海求學。1932年，她考上南洋商業(yè)高級中學，后因?qū)W費不足，轉(zhuǎn)讀速記學校?！?934年，母親在南洋高級中學讀高二，因為沒錢交學費，只好選讀了收費低、學期短的上海邴勛速記學校，這為她后來在敵后從事速記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比A慶來說，“母親的記憶力非常好，一分鐘可以記下200個字?！?/p>

“父親華明之是母親參加革命的引路人?！比A慶來介紹，“父母親相識于1934年，那時父親已是一名地下黨員，母親深受父親的影響，開始向往革命。‘我愿意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為新中國的解放貢獻一份力量?！@是母親發(fā)自內(nèi)心的吶喊。相識不久，父母親便攜手共進，為了心中共同的理想，于1935年結(jié)為伉儷。

華明之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個人、家庭正和國家、民族一樣，要嘗試更艱苦的磨煉……安娜失眠，半夜之后不能醒，一醒就得看天亮……月前又發(fā)胃病、便血……奶水不夠，母子倆的淚匯流在一起……”面對當時艱苦的生活條件和精神壓力，唯有堅定的理想信念才能戰(zhàn)勝這些困難。華慶來感慨：“回顧父母親的革命生涯，我認為做情報工作，不僅要堅持崇高的信仰，敢于斗爭，還要保護好自己，善于斗爭，要有不怕犧牲的勇氣和膽識，才能取得勝利?！?/p>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青春，都有著屬于自己的理想與追求。沈安娜24歲成為一名共產(chǎn)黨員，為革命事業(yè)奉獻自己的青春和力量。同樣，在華慶來身上，也能看到年少為國的精神傳承。

1952年，華慶來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叵肫鹉嵌畏榛饸q月，華慶來說，那是他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我當時是報務員，主要負責收發(fā)電報，有一次，一架敵機向我們所在的山溝俯沖下來，飛機飛得很低，駕駛艙內(nèi)飛行員的臉都看得清清楚楚，但那次，敵方飛行員沒有開槍打炮，可能是偵察機……”華慶來的回憶中既有對戰(zhàn)友犧牲的懷念，也為自己能夠參加這場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爭感到自豪。

在朝鮮戰(zhàn)場，華慶來遇到了人生中的另一半，當時他和愛人佘志娙都從事報務工作。記者在華慶來家中看到一張黑白照，那是華慶來與佘志娙的合影，身著軍裝的華慶來英俊的臉上寫滿剛毅，靠在他肩上的佘志娙笑眼低垂。如今，他們都年過8旬，走過了60多年的風風雨雨。

“我是一名報務員，歷經(jīng)戰(zhàn)場的洗禮，不斷加深了我對電臺工作重要性的認識，感到自己的工作神圣而光榮。所以，我后來一直沒有離開這一行?！比A慶來說，“最令我難忘的大約在1952年底，我收到一個包裹，是母親送給我的一件咖啡色毛衣。收到毛衣時，我真的有些想家了。那時的我已完全適應戰(zhàn)爭生活，每天腦子里裝的就是‘嘀嘀嗒嗒’的電碼聲以及經(jīng)常不斷的炸彈聲?！比A慶來離開上海赴朝鮮時，沒有和父母親告別，直到半年后，父母才知道兒子已經(jīng)去了朝鮮戰(zhàn)場。

“我入朝時不滿15歲，離開朝鮮時剛好21歲，這段歲月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比A慶來微笑道，“我在朝鮮‘長大’， 這種‘長大’既是體格上的成長，也是精神上的淬煉?！?/p>

家風是一個人精神成長的重要源頭，對華慶來而言，父母的言行一直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

“13歲那年，我與父母親、弟弟妹妹拍了一張全家福。當時母親不僅要求我功課好，還要在其他方面表現(xiàn)都好，當時自己在學校學習認真，表現(xiàn)突出，還加入了共青團。一天，母親對我說：‘你和別人不一樣?！比A慶來回憶道，當時并不理解這句話，“不一樣”是什么“不一樣”？后來，他理解的“不一樣”就是像母親那樣，有一顆報效祖國的赤子之心。

“我報名參軍，父母親知道后很高興。母親對我說：‘你要是開小差，就不認你當兒子?！比A慶來說，“回想起來，母親對我的叮囑很有分量，誰叫我是沈安娜的兒子呢?！?/p>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沈安娜夫婦進入國家安全部工作，隨著后來隱蔽戰(zhàn)線斗爭故事的公開，他們的傳奇故事廣為傳頌。“當我真正了解到母親的故事時，心里頗為自豪，這種自豪更是我人生不斷前進的動力。媽媽說的‘你和別人不一樣’和‘你要是開小差，就不認你當兒子’這兩句話，我一直記在心里，像一座燈塔指引著我前進?！比A慶來說，“晚年的父母親就似一對普通老人，過著粗茶淡飯的生活，他們從不提對黨、對國家作出的特殊貢獻?！?/p>

2010年6月，95歲的沈安娜安然離世，去世前，她囑咐女兒華克放，將自己省吃儉用的10萬元捐贈給母校江蘇省泰興中學。

從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到和平安寧的今天，回首往事，華慶來坦言，當他在回憶父母的傳奇一生時，也是在緬懷那一代人為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無私奉獻的精神，他們干的是驚天動地的事業(yè)，但每一個人都默默無聞。

“作為后輩，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踏實工作？只要能為祖國發(fā)展貢獻一點點力量，我們都會竭盡全力?！比A慶來說。

（摘自《中國婦女報》）（責任編輯 史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