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

人們常說“秀恩愛，分得快”，意思是喜歡在微博、微信朋友圈等個人空間秀甜蜜的小情侶都會因為招來嫉妒而很快分手。讓人沒有想到的是，蘇州女白領楊敏佳因為在微博上曬“悲傷”，2020年8月3日，竟被丈夫李豐威殺死在家中了！婚姻的磕碰無非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什么樣的深仇大恨，以致李豐威下如此毒手？隨著案件的開審，這一系列謎團終于被解開……

女強男弱的婚姻千回百轉

今年35歲的李豐威老家在東北，他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職工，母親已退休。李豐威初中畢業(yè)，游手好閑了幾年后才在當?shù)卣伊艘环莨ぷ鳌?/p>

2012年12月，李豐威被單位派到駕校學習駕駛，認識了也來學駕駛的楊敏佳。楊敏佳長相清純漂亮，皮膚白凈，留著齊耳短發(fā)，透著一股靈氣，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李豐威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

在和楊敏佳閑聊時，李豐威得知她在讀大四，學的會計專業(yè)，為給畢業(yè)后增加一份找工作的本錢，所以也來學考駕照。楊敏佳落落大方的談吐，讓李豐威的內(nèi)心激情澎湃，可他轉而一想，兩人學歷懸殊，她恐怕不會瞧得上自己。

但是，李豐威還是暗暗下定決心要把楊敏佳追到手，畢竟自己長得也算是高大帥氣。他鼓起勇氣，尋找機會接近楊敏佳，他車學得快，不時指點她;學車累了，他會走到她面前聊一會兒天，買瓶水給她;回到家，他不時發(fā)微信問候，叮囑她注意天氣、穿衣什么的。楊敏佳也給李豐威回一些信息，雖言詞不多，卻透著女孩的調皮、關心。這些信息，李豐威一條也舍不得刪，全把它截圖保存起來。

等駕照過關，兩人就要分別時，李豐威以“慶?！睘橛烧垪蠲艏殉粤艘活D飯。席間，他打開手機，讓她看那一條條珍藏的信息，楊敏佳的臉瞬間紅了一片……兩顆心迸發(fā)出愛情的火花，他們相戀了。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充分享受愛情的喜悅，考驗就來了。2013年7月，楊敏佳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應聘到蘇州一家科研院從事財務工作，離開了東北。雖然分別時信誓旦旦，李豐威還是急得不行。兩人本就有落差，要是一個在北方一個在南方，不真正成了“雁南飛”嗎？

為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愛情，李豐威毅然決定辭去東北的工作，追隨戀人去蘇州。一個月后，當他風塵仆仆地帶著行李趕到蘇州時，楊敏佳感動得熱淚盈眶。

兩人在蘇州租了一套房子同居了。不久，李豐威在蘇州找了一份銷售工作，便商量起結婚的事來。楊敏佳父母悄悄找人打聽，得知李豐威只有初中學歷，其母性子剛烈，覺得兩家實在門不當戶不對，因此竭力勸說女兒放棄這段感情。楊敏佳深陷熱戀之中，認為愛情是不應該講條件的。同時，李豐威也努力在楊敏佳家人面前表現(xiàn)得特別殷勤。

怕傷害到女兒，最后，楊敏佳的母親開始勸說老伴：“李豐威估計也差不到哪里去，女兒嫁人又不是嫁他家里，既然女兒那么喜歡他，也只好隨了她?！睏蠲艏训母赣H只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李豐威工作和收入不穩(wěn)定，還經(jīng)常去外地出差。一直拖到2015年“五一”，兩人才結婚。一時無錢買房，他們?nèi)灾荒茏夥浚依钬S威一出差就是一個星期，他們只能做“周末夫妻”。當時，兩人租住的小區(qū)很亂，每天下班后，楊敏佳因為害怕，都是一路小跑著上樓。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鎖上所有的門窗，然后洗澡、上床，晚上經(jīng)常睡不著。李豐威周末回來時，她才能睡得踏實?？傻搅酥芤?，她又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2015年10月，楊敏佳想辦法把丈夫調進了自己所在單位，當了后勤人員，兩人不用再做“周末夫妻”了。一天，兩人上班回來，發(fā)現(xiàn)家里被賊“光顧”，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被偷了。那天，李豐威緊緊地擁著楊敏佳說：“我們按揭買個房子吧?！?/p>

在雙方父母的支持下，兩人湊足了首付，在蘇州一處高檔小區(qū)買了一套期房。2017年，房子正式交付，恰在此時楊敏佳懷孕了。真是雙喜臨門！

2018年5月，婆婆來照顧就要臨產(chǎn)的楊敏佳，這是婆媳倆第一次面對面相處。很快，楊敏佳便發(fā)現(xiàn)婆婆與她的生活很不合拍。婆婆平時大大咧咧，還喜歡喝酒，而懷胎的楊敏佳一聞到酒味就頭疼。她喜安靜，婆婆卻是大嗓門，每天早晨一起床，就噼噼啪啪地洗洗涮涮。她私下里提醒丈夫，李豐威卻說：“我媽沒文化，你一個本科生還跟她計較？”楊敏佳頓時沒了脾氣。

幾天后，楊敏佳的母親從東北趕來，楊敏佳對丈夫說：“你媽老說不適應這邊的生活，就讓她先回東北去吧?！崩钬S威沒有反對。婆婆走后，楊敏佳心情也好多了。可半年后，楊敏佳奶奶突然生病，母親必須回去照顧，李豐威不假思索地說：“還是讓我媽來這里照顧吧?！?/p>

婆婆又來到了蘇州。楊敏佳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兒的尿不濕換成了尿布，是婆婆拿老家不穿的舊衣服剪制的，婆婆還得意地說用尿布好。楊敏佳說：“媽，你這些布干凈嗎？”婆婆聽到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我這么做也沒有惡意，我在老家都是這么照顧孩子，你丈夫也是我這么侍候著長大的?！睏蠲艏岩粫r語塞。

如何給婆媳架座溝通的橋

此后，楊敏佳和婆婆的口舌之爭越來越多，以她一直以來的自尊和修養(yǎng)，她不可能像婆婆那么口無遮攔，心里有氣也只能向丈夫傾訴。李豐威是個孝子，從不說母親的不是，總是勸妻子不要計較，結果楊敏佳不是把氣咽回肚子里，就是嫌他眼里沒有她。加上單位工作越來越多，楊敏佳常忙得暈頭轉向，她堅持把女兒送回了老家，交給自己父母照看。婆婆也一氣之下回了東北。

暫時沒了孩子的煩惱，沒有了和婆婆之間看不見的“戰(zhàn)爭”，夫妻倆又回到了以前相愛的日子。兩人不僅還完了房貸，還買了一輛私家車，過上了令人羨慕的小康生活。但是，另一潛伏的矛盾又開始若隱若現(xiàn)。

原來，由于楊敏佳工作及人緣關系都比李豐威好，而且他是由妻子介紹才進科研院的，他學歷又那么低，做后勤也讓人瞧不起。這讓李豐威心里很自卑，有時聽到一些議論，他的心就像被人揪了一把一樣。

2019年初的一天，李豐威為工作上的事，與同事發(fā)生矛盾，對方話中帶刺地說：“你神氣什么，不是你老婆，你能進我們單位嗎？”李豐威氣得渾身發(fā)抖，脫去上衣，竟揮拳打向同事，同事?lián)P言要跟他拼命！最后，還是楊敏佳好說歹說，又是賠禮又是道歉，這才勸走那位同事，平息了這場風波。

晚上，李豐威灰溜溜地待在家里，感覺非常憋悶。自己時時處在妻子的下風，已把他壓抑得透不過氣來。而此前因為婆媳矛盾，妻子也對他積了不少怨氣，夫妻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他也變得越發(fā)沉默。

2019年8月12日，妻子生日，李豐威給她寫了一封信：“老婆，祝你生日快樂。今年我們手頭比較緊，明年我一定給你個驚喜。我們結婚4年了，在這4年我們經(jīng)歷了許多，從沒有房子到住進新房，從沒車到有車，這都離不開老婆你的努力。有時，我的脾氣不好，在以后的生活中，我會嚴格要求自己，爭取改掉自身的缺點。我代表女兒祝媽媽生日快樂！永遠愛你的老公?！睏蠲艏芽吹竭@封信，眼里閃著淚光說：“老公，你這封信，比任何禮物都貴重?！?/p>

但是，一個生日的感動哪堪一天又一天瑣碎生活的磨損？楊敏佳單位財務的事非常多，她常常幾近崩潰。李豐威面對妻子一副“俯視”的眼光，心里備感壓抑，又害怕產(chǎn)生沖突，便給自己筑了一道高高的心墻，每次妻子抱怨時，他都悶聲不語。而對楊敏佳來說，這座結結實實的“心墻”，也把她的心擋在了墻外。

這些話楊敏佳也不好在微信朋友圈說，怕親友、同事看了誤解，于是只好申請了一個微博賬號，訴說心事：“新的財務系統(tǒng)弄得我每天都很疲憊，這些有誰來體諒我呢？極度地不舒服，想去醫(yī)院看看。哎，算了，自己去吧，誰有時間總來陪你啊，再說你在別人眼里算個啥啊，早已不再那么重要了，也許以后，我的女兒會懂得我吧?！鄙钌畹氖湟缬谘员?。

2020年春節(jié)前，楊敏佳和李豐威準備回東北過年。回家前，楊敏佳想緩和與婆婆的關系，便買了一套保暖內(nèi)衣和年貨，準備送給婆婆及李豐威的侄子。不料，李豐威沒有絲毫興奮，半晌咕噥了一句：“買什么內(nèi)衣，你們在一起不吵就好了?！?/p>

楊敏佳一下子愣住了，半生氣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我和你媽媽同時掉水里，你會救誰？”李豐威幾乎脫口而出：“當然是我媽。”楊敏佳生氣地說：“可我是你的老婆，你以后是跟我過日子，憑我現(xiàn)在的工作，你就是不上班，我也能養(yǎng)你！”李豐威一下子不吱聲了。

無論從人格、從尊嚴上，妻子處處占上風，李豐威的話便越來越少，只偶爾回應幾句。面對日益沉默的丈夫，楊敏佳經(jīng)常束手無策，她一直想搭“一座橋”，到李豐威的心里去瞧瞧?？蛇@時候，婆婆又來了。

2020年6月，因為疫情許久不見女兒的楊敏佳想把孩子從父母處接回來，丈夫只好又讓婆婆過來。沒幾天，楊敏佳發(fā)現(xiàn)，為圖方便，婆婆竟把大塊的菜放在自己嘴里咬小，再吐到女兒碗里。她一陣惡心，一把搶過女兒的飯碗說：“大人嘴里有很多病菌，這樣孩子會生病的。”婆婆大聲道：“我生了兩個孩子全是這么帶大的，怎么到你這兒就不行了？”楊敏佳知道跟婆婆有理講不清，便不再理她。

李豐威回來后，婆婆搶著說兒媳婦嫌棄她，楊敏佳辯解，婆媳倆又爭吵起來。李豐威吼了一句：“你不要瞧不起我媽！”房門一摔，把自己關進屋里，此后便像個“悶葫蘆”，一連幾天都不理睬楊敏佳。

楊敏佳傷心透了。當天晚上，她在微博中寫道：“還有生活在一起的必要嗎？我一直想搭一座橋到丈夫的心里去，可我們?nèi)绺籼靿q，這座橋怎么才能搭得起來呢？”

其實，這樣的生活婆婆也很難受，她說不習慣南方生活，要把孫女帶回東北撫養(yǎng)，楊敏佳堅決不同意。婆婆頓頓喝酒，喝醉后竟要把孫女奪走，一邊抱住大哭的孫女不撒手，一邊大罵兒媳太狠心。楊敏佳希望丈夫出來阻止，可一向就很敬畏母親的李豐威還是不說話。婆婆一看也急了：“東北男人怎么這么受女人欺負，這還得了！”她一邊喝酒，一邊大罵，罵了近兩個小時。

哭泣的微博傾訴幾多眼淚

事后，楊敏佳在微博里寫道：“2020年7月3日晚上11點半開始，罵人罵到后半夜兩點的人在說委屈，那被罵的那個人，有誰想過她的感受？”“真的崩潰了！為了孩子，我要好好活著，全力保護我的女兒，不受任何人欺負！”

7月19日，楊敏佳又在微博里說：“當初，懷著對婚姻美好的憧憬和喜悅，信守把婆家人當作親人相待的理念，可到如今心底卻留下深深的傷痕。曾經(jīng)憧憬的綠色家園變得滿目瘡痍的時候，才知道婆媳關系是天底下最難相處的關系?！?/p>

楊敏佳的這些微博，很多網(wǎng)友都看到了，一些人在微博上給她留言，讓她多和丈夫溝通，或者不要抱有幻想，干脆離婚。沒想到，網(wǎng)友中有個是楊敏佳的高中同學，當年還暗戀過她。男同學打聽到李豐威的電話后，勸他要處理好家庭矛盾，“有朝一日要混得比妻子強”。

李豐威覺得面子受損，大為光火，恨恨地對楊敏佳說：“我知道你偷偷發(fā)微博了，難道你就這么想把我們家這點矛盾都‘直播’出去嗎？”楊敏佳說：“那我能到哪里去傾訴？”李豐威恨恨地說：“家丑不可外揚，你別有一天后悔！”

7月20日，楊敏佳又發(fā)表了一段微博：“……婆媳關系能轉變?yōu)榛茧y與共的親人，需要太多幸運的緣分、美好的人格、寬容的心態(tài)、善良的秉性或同舟共濟的利益來支持，還需要兒子超強的辨識是非、協(xié)調利益和感情的能力?！弊詈?，她還寫了一句悲壯的話：“如果有來世，再做一個柔腸百轉的女人！”

楊敏佳在寫下這些浸著淚水的微博，為婚姻尋找出口時，她認為自己最大的心結在于婆媳關系，并沒有覺察到李豐威對她的不滿正在蓄積。就在這天，李豐威到她辦公室拿鑰匙，聽見有個女同事說：“楊姐，我看你最近氣色不好，是不是李哥欺負你了？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闭?，李豐威剛走到門外，聽到這些話，心里直發(fā)寒，覺得人人都在看他笑話，沒法在這混了。

7月25日，楊敏佳在一位網(wǎng)友的耐心勸慰下，在微博中寫道：“我和女兒謝謝你。我們會好好生活?！笨伤f萬沒有想到，她的傾述微博不僅未疏通自己的情結，而且，那個曾經(jīng)說過要“愛她一輩子”的男人對她的怒火終于就要爆發(fā)了！

據(jù)李豐威向警方交代：

2020年8月3日中午，夫妻倆吃飯后，李豐威想睡一會。楊敏佳開始抱怨：“你一個大男人，不問問老婆累不累，倒自己先睡了?！崩钬S威沒理她，楊敏佳又嘟噥了幾句。剛有睡意的李豐威不耐煩了，一屁股坐起來，生氣地說：“你再說，信不信，我掐死你！”

李豐威原想嚇嚇妻子，沒想到楊敏佳說：“是嗎？你有種來掐啊！”此時，李豐威滿腦子都是她微博外揚家庭矛盾、處處讓他難堪，以及母親被氣走的情景，渾身血液直往大腦上沖，雙手狠狠掐住了妻子的喉嚨。幾分鐘后，楊敏佳便停止了掙扎……

等周圍一切都靜下來后，眼前的一幕讓李豐威驚恐萬分：“我真殺死妻子了！怎么辦，怎么辦？”為了逃脫罪責，他想到要偽造妻子被搶劫、強奸的現(xiàn)場。于是，他將楊敏佳的褲子脫掉，又將她身上和包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拿走，慌亂中卻還是忽略了妻子脖子上的項鏈、用的手機等。

在自以為毫無破綻的情況下，李豐威撥通了110、120，而且表現(xiàn)得很悲痛——這悲痛卻不完全是裝出來的，過去的一幕幕鏡頭縈回在腦子里，全是那說不盡的愛與傷痛……

然而，法網(wǎng)恢恢，警方通過多方技術鑒定和偵破，從李豐威的舉止及穿著反常的現(xiàn)象中，發(fā)現(xiàn)他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當警方把所有證據(jù)都擺在李豐威面前時，他的心理防線一瞬間崩潰。他嘆了一口氣，承認是自己殺害了妻子。

被害后，警方發(fā)現(xiàn)楊敏佳生前的近百篇微博中，經(jīng)常暴露出自己的婚姻狀況和家庭沖突，宣泄她焦躁和無法舒解的情緒，企圖尋找婚姻的出路，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還沒有找到出口，已經(jīng)死在丈夫的手里。

2020年8月17日，蘇州市人民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批準逮捕李豐威，李豐威寫了一段長長的懺悔信給岳父母，表示自己真心愛過楊敏佳，那天也是一時氣憤失手，并非一心要殺她。但楊敏佳父母絕不肯原諒，要求法律對他予以嚴懲！他們已將外孫女帶回東北撫養(yǎng)。

2021年6月，此案移送蘇州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李豐威的律師許華認為：這起案件主要是“女強男弱”形成的一起家庭悲劇。但楊敏佳在面對著丈夫沉默和“冷暴力”的情況下，應放低身段，與丈夫積極溝通，而不該用微博一味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加劇家庭的矛盾和不平衡。而李豐威與妻子無法共同成長，也是發(fā)生悲劇的原因之一。愛情和婚姻本身就是個不等式，男女雙方之間的努力與收獲永遠不可能平等，但夫妻要會解這個“不等式”，要懂得愛情的種子需要用寬容澆水，用理解施肥。

編?輯/葉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