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欣
【摘要】命運觀作為一種精神層面的意識和解讀,不同文化對于命關(guān)的理解與詮釋不盡相同,尤其是在文學(xué)作品中,由于文學(xué)作品本身是作者個人價值取向和命運認知精髓的呈現(xiàn),所以作者受文化影響,在作品中呈現(xiàn)出來的命運觀必然有明顯的差異和區(qū)別。但是綜合來看中外作品能夠看到,命運觀是很多中外作品都潛藏在文字和角色核心主題。而這其中,在中外命運觀受不同文化影響,呈現(xiàn)出不同形態(tài)的同時也存在一定的共通之處,而這種共通之處,可以更好的幫助我們理解中外作品命運觀所要表達的深刻含義。因此,本文選擇以《水滸傳》中魯智深和《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為例探究中外作品中命運觀的共通之處。
【關(guān)鍵詞】命運觀;《水滸傳》;魯智深;《德伯家的苔絲》;苔絲
1.引言
命運觀是哲學(xué)概念,但是不同哲學(xué)流派對于命運觀的理解是具有差異的,例如斯多亞派作為古希臘四大著名哲學(xué)學(xué)派之一,其對于命運的解讀認為個體的一切都按照命運的安排而發(fā)生,任何一個個體都有其固定的命運,個體不能改變或控制命運。只能跟隨命運,即便是神,也不能擺脫命運的規(guī)束。而我國《中庸》中儒家也確定“天命”的存在,并以天命觀為根基,發(fā)展延伸了其他觀點。一句“天命之謂性”呈現(xiàn)了儒家思想中對個體降生后的命運做出了詮釋,即人由生至死,皆從天命。其實細致分析中西方對于命運觀的詮釋和理解,在中外作品中都能夠找到諸多的痕跡。因為文學(xué)作品本身其實是作者哲學(xué)認知的一種體現(xiàn),盡管文學(xué)作品中所蘊含的哲學(xué)理論并不完整,更多的是“一家之言”,但是在很多中外文學(xué)作品中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作者對于角色,乃至超脫于角色,對于作者所處社會現(xiàn)實命運的深刻認知和表達。而細致分析命運觀以及中外作品中命運觀的呈現(xiàn)可以看到,盡管不同哲學(xué)流派、不同文化基礎(chǔ)所衍生出來的命運觀,存在明顯的差異性,但是這其中也有很多命運觀相關(guān)的理解和理論帶有一定的共通性,這種共通性其實是中外作品在反映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社會發(fā)展過程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發(fā)展共通性。尤其是在作者通過角色、故事勾勒社會發(fā)展歷程和歷史背景的過程中,命運觀往往與社會觀形成緊密聯(lián)系,透過中外作品中命運觀的共通之處,可以進一步感知和理解中外作品對于社會影響個體生命質(zhì)量影響的刻畫,同時也能夠引導(dǎo)讀者對中外作品中的社會背景以及所要表達出來的情緒、價值取向有更深層次的認識,而這也是本文就中外作品中命運觀的共通之處進行研究和討論的意義所在。
2.《水滸傳》中魯智深的命運觀
2.1無欲無求佛性宿命
在《水滸轉(zhuǎn)》中梁山一百零八將中,魯智深的名號“天孤星”似乎就在一定程度上隱隱的暗示了魯智深的最終命運。雖然魯智深本質(zhì)上來講并不算是真正的佛家弟子,但是相較于那些佛門之內(nèi)的和尚來講,魯智深這個入世的和尚卻更像是一尊佛陀。因為他無欲無求。在《水滸傳》中,從魯智深第一次亮相,到幾次碰壁,其實都與女性相關(guān)。例如關(guān)西就金翠蓮父女、因林沖妻子被辱而得罪高俅、救劉太公父女等。全書中,魯智深在每一次救人之前,其實都有自己可以安身立命之所,而且從社會階級層次來講,都在底層之上,然而對于這些外在的事物,魯智深從未在意,而且即便是救下女性,也從未于女性有過任何的瓜葛,佛性顯著。而且細致對比魯智深的行為與性情可以發(fā)現(xiàn),魯智深在出現(xiàn)任何行為之前,從未做過任何的思量,換言之,魯智深的一言一行皆處于本性中的善與慈悲,而這其實就是魯智深的佛性,最終坐化六合寺,真正意義上的皈依佛門,可以說是呼應(yīng)了魯智深的“天孤”的宿命,魯智深一生征戰(zhàn),為救世人,回過頭來,國依舊破,民依舊苦,他由入世轉(zhuǎn)出世,孤于人世。
2.2古道熱腸勇義宿命
在《水滸傳》所刻畫的諸多人物中,魯智深可以說是古道熱腸的代表。他之所以會被逼上梁山,并不是源于自身生活的困頓,而是基于古道熱腸后的連鎖反應(yīng),無論是因救林沖招惹了高俅,還是勇于向統(tǒng)治階級揮刀,魯智深本性中對壓迫有極強的抵觸心理,而這種抵觸心理是魯智深最終走向反賊之路的誘因。當然,魯智深的古道熱腸中,并不是那種只有熱血和理想主義的莽夫,而更多的是“勇”和“義”。對金翠蓮的拯救是勇,對林沖的援手是義,盡管三番五次避罪而逃,但是在魯智深的人生歷程中,從未改變過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和價值取向,他始終是勇義之人,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魯智深最后開悟圓寂的宿命做好了鋪墊,因為在整個梁山一百零八將中,魯智深算是“好人”一脈,而且魯智深生平從未有過對自我的懷疑,而這種心理層面的坦蕩,自然也就造就了魯智深的開悟。
2.3放蕩不羈狂禪宿命
魯智深諢號“花和尚”,喝酒吃肉,打架斗毆,率性而來,率性而去。在魯智深的身上,雖然能夠看到粗中有細的智慧,但是卻看不到阿諛奉承。而事實上,我國佛教歷史發(fā)展的過程中,“狂禪”這種修行方式很早就被提及,而魯智深的言行舉止其實在很大程度上都彰顯了其“狂禪”的宿命。因為“狂禪”也是禪,只是禪意不同,禪行差異,但是最終還是歸于佛性和自我的解放。所以從魯智深初期不遵循常規(guī)佛家的清規(guī)戒律,從未進行過打坐修行就能夠看到,這是一個自在的人,而佛教最終所追求的就是一種超脫自我的大自在。魯智深在出世時已然獲得小自在,而在入世之后,經(jīng)歷苦難、情感、波折,最終獲得大自在,也在佛教的宿命論中。當然這種所謂的狂禪并不值得被推崇,佛教的大自在是自我約束后的自我實現(xiàn),還是自我放縱后的自我解放眾說紛紜,但是對于魯智深這個角色來講,“狂禪”是他的命,也是他的運。
3.《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的命運觀
3.1單純謙遜“好人”宿命
在《德伯家的苔絲》這部小說中,苔絲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資本主義社會下的底層女性形象,尤其是在維多利亞時代晚期,工業(yè)的快速發(fā)展,讓英國資本主義階級成為國家的主導(dǎo)者,他們肆意欺壓著底層的民眾,無論男性,還是女性,尤其是女性,基于個體力量的薄弱,成為資本主義社會下的犧牲者。而在這樣一個吃人的社會里,“好人”必然是卑微的,任何一個好人似乎都決定了其必然會有一個悲劇的宿命,而臺詞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從小說開篇,就看到,苔絲是一個單純、勤勞、謙遜的“好人”,她承擔(dān)起了父母不能承擔(dān)起的照顧家庭的責(zé)任,努力的做好每一份工作,因為自己的失誤而不斷的自我反省,這些都充分說明了苔絲的“善”。然而就是這樣的“善”,使她淪為性和生育的犧牲品,她的父母逼迫她去攀附貴族,她的愛情止于誠實,她的人生被資本主義破壞殆盡,最終被處以絞刑。完全呼應(yīng)了在小說開篇將苔絲設(shè)立為一個好人的角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苔絲不會獲得善終。
3.2卑微低下“底層”宿命
在英國資本主義大行其道的背景下,底層人民只有卑微的茍延殘喘的命運,財富、人生、美好、幸福似乎根本不能產(chǎn)生聯(lián)系。貧苦小販的家庭需要通過攀附陌生的富裕家庭來祈求人家的慈悲,即便是被誘奸,苔絲也只能是隱忍,社會無法予以其公義,沒有人會為底層人民的痛苦而哀嚎,即便是苔絲這樣的底層人民本身,除了以身殉葬以外,幾乎沒有任何的可以拯救自我的方式。特別是如果將苔絲的出生轉(zhuǎn)移到一個富裕的家庭,將亞雷和苔絲互換身份,苔絲的人生必然會有不同,或許仍然會是一個悲劇,但是這與最初已經(jīng)決定的宿命不同,那個時候苔絲的悲劇將會更多的源于苔絲個人,而并不是一種無法抗力。所以,從小說將苔絲放在一個底層家庭的初始就已經(jīng)決定了苔絲無論如何都要面臨不得善終的命運。
3.3社會悲劇“失我”宿命
《德伯家的苔絲》看似寫的是苔絲個人的悲劇,但是實際上寫的是一個社會的悲劇。尤其是縱觀苔絲的一生,其中既有資本主義社會對個體,尤其是女性個體的壓迫與殘害,當然也有苔絲個人性格方面的缺陷而導(dǎo)致的結(jié)果。但是對比來看,苔絲的性格更多的取源于底層人民在社會生存中的一種由來已久的傳承,她雖然勇敢和堅毅,但是卻又對他人關(guān)注過多,而這樣一個被壓迫的社會環(huán)境下,過多的關(guān)注于他人的視野必然就決定了苔絲會失去自我,而“失我”的最終結(jié)果就是對苔絲而言,只有死亡才是拯救她自己的唯一方法。當然,《德伯家的苔絲》中的社會悲劇其實遠不止于苔絲一個角色,包括苔絲的父母、安吉爾克萊來講,他們其實都是《德伯家的苔絲》,這部作品中社會悲劇的一個核心元素。
4.中外作品中命運觀的共通之處
4.1社會剝奪善人善終的權(quán)利
對比魯智深和苔絲,從角色個體視野來看,魯智深圓寂,苔絲報仇后享受了五天的幸福生活,似乎他們都已經(jīng)獲得了自己人生意義上的救贖。但是實際上,從社會以及個體之間聯(lián)系與影響的視角來看,無論是魯智深還是苔絲實際上都是不得善終的結(jié)局。魯智深在梁山招安后,心如死灰,圓寂只是名義上自我圓滿,而事實上,魯智深天下太平的理念并未達成,而在招安之后,魯智深作為一個“善人”,想要在入世的環(huán)境里善始善終幾乎不可能,所以我們看到的是魯智深在出世的世界里圓寂,而不是在入世的世界里了此終生就說明了,即便是魯智深這樣一個極具佛性,并且在一生中德行無大虧的人也無法自然融入到社會里,只能選擇出世,回歸佛家。而苔絲則更為直接,在自己受到侵犯的時候,沒有人替自己主持公道,在自己報仇之后,去被處以絞刑。與其說苔絲是被法律施以絞刑,莫不如說苔絲是被當時的英國社會施以絞刑。而兩個幾乎毫不相關(guān)的角色,其實都說明了同一個宿命觀,就是在黑暗的社會環(huán)境里,任何一個善良的人,都不會獲得善終的權(quán)利,死亡已經(jīng)是善良的人最好的宿命。
4.2優(yōu)良品質(zhì)抵不過虛偽齷齪
縱觀《水滸傳》和《德伯家的苔絲》中的所有角色能夠發(fā)現(xiàn)優(yōu)良品質(zhì)終歸是抵不過虛偽齷齪,而所有善良的人,都會被虛偽的人所欺壓,這是即便在當前社會下,也必然會有的宿命現(xiàn)象?!端疂G傳》中除了魯智深以外,包括盧俊義、孫立、秦明等人實際上都是被宋江等人算計,才最終上了梁山。只有林沖等人,是真正意義上因為得罪高官而被迫上梁山,而這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良善之人幾乎都無法抵抗虛偽之人的侵犯。而這一點在《德伯家的苔絲》中也是如此,苔絲被誘奸,又被拋棄,她縱然是堅強的活著,卻因為亞雷的存在而不得真正意義上獲得幸福。所以從兩部作品中都能夠看到,在虛偽齷齪面前,優(yōu)良品質(zhì)從來都不是對抗強權(quán)的真正武器。
4.3“失我”是命運的最終輪回
魯智深一身瀟灑,最終皈依佛門,但是他真正的目標實際上并未達成,因為在魯智深的世界里,皈依佛門并不是最終的歸途,他的理想并沒有因為反抗朝廷而實現(xiàn),相反卻因為反抗朝廷而進入朝廷,這就決定了魯智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皈依佛門。魯智深的死亡說好聽是圓寂,但是實際上,他只是“失我”之后的一種逃避,或者說這已經(jīng)是魯智深能夠自我選擇的最好的命運。苔絲則是為了自身的幸福而選擇殺掉亞雷,最終自己也被處以絞刑,而殺人本身對于苔絲來講并不是苔絲原本人生軌跡中應(yīng)該有的意識傾向,以小說初期苔絲的人物性格來看,很明顯,苔絲不可能成為一個殺人的兇手,但是命運往往是如此,一個不可能殺人的人,最終因殺人而亡,“失我”是苔絲尋求自我幸福最后的底線的選擇,卻不是苔絲應(yīng)該有的選擇。所以從魯智深和苔絲的最終結(jié)局也能夠看到,對于在一個破亂不堪的時代和社會里求生的個體,尤其是底層個體,似乎“失我”是命運的最終輪回,是所有個體能夠選擇的最好的宿命結(jié)局。其實回想,如果梁山反叛成功,魯智深不會圓寂,而是始終入世,創(chuàng)造幸福生活。而苔絲如果沒有進入到富人家庭,即便是找一個同樣底層,但是深愛她的人,她的生活也會幸福,她不會失去自我,產(chǎn)生殺人的行為。但是這些畢竟都是假設(shè),在那樣一個時代漩渦里,沒有任何一個個體可以幸免于難。
5.結(jié)論
文學(xué)作品本身是作者價值觀與讀者價值觀的碰撞,而在命運觀上,中外作品中都相繼呈現(xiàn)出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不同人生閱歷基礎(chǔ)上,作者對于命運的抉擇和詮釋。細致分析這些文學(xué)作品可以看到,時代、社會都是造就命運,乃至衍生出命運觀的主要因素。即便是不同文化背景下,不同作者以其個人的思維局限所塑造出來的命運觀也會產(chǎn)生共通性,而這種共通性告訴讀者,命運不由己,但是命運可以創(chuàng)造。
參考文獻:
[1]陳序,吳洋洋.《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命運觀主題解讀[J].長春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20(7):197-200.
[2]郝盛贊.淺析現(xiàn)代詩歌的意象美與時代命運觀──艾青的《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J].中國文藝家,2018(1):118.
[3]盧金蘭.巧合與命運——《俄狄浦斯王》與《雷雨》比較研究[J].參花,2019(01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