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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工作實際上是隨著課堂在不斷地變化”
      ——程光煒訪談錄

      2022-10-22 04:47:54訪談人曾祥金
      創(chuàng)作評譚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現(xiàn)代文學當代文學史料

      ◎ 訪談人:曾祥金

      程老師您好!很高興能夠請到您做這樣一個學術(shù)訪談。您于1978年至1982年就讀于河南大學中文系,獲文學學士學位。河大中文系很有歷史,就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而言,任訪秋、劉增杰是老一輩代表性學者,后來又培養(yǎng)出關(guān)愛和、張寶明、解志熙、沈衛(wèi)威等知名學者,能否談談您在河大的求學經(jīng)歷?

      確實是這樣,我是恢復高考后第一屆,就是77級考生。這里提到的幾個老師和同學中我同輩的,我只與關(guān)愛和同過學,他是我們這一屆的。解志熙本科是西北師范大學中文系的,后來考了研究生才來跟任先生。衛(wèi)威呢,那是我的學弟了,都很熟。就像你說的一樣,河大中文系很有歷史,其實不光是現(xiàn)當代文學,在當時,古代文學、文字學也有一大批教授。在民國時期,它叫國立河南大學,馮友蘭還是哲學系的第一任系主任,有很多的教授,所以它有比較深厚的傳統(tǒng)。這個學校在河南的學校中很有特點。河大偏重文史,因為有這個傳統(tǒng)。我們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任先生沒有給我們上課,因為他年紀很大,眼睛都看不太清楚了,但他給我們做過一個講座。劉增杰老師當時還是個年輕老師,40歲左右,給任先生當助手。任先生字都寫不太清楚了,所以他講的過程中,任先生每講一段話以后,劉增杰老師就上去板書一下,告訴我們?nèi)蜗壬闹饕馑际鞘裁?。在我大三還是大四的時候,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非常冒失,外地一個朋友輾轉(zhuǎn)來打聽蔣光慈的夫人,叫宋若瑜。我就把他帶到任先生那里去。通過那一次我才知道任先生真是現(xiàn)代文學的百科全書,他自己也寫過文學史。所以我那天就非常冒失地去登門拜訪,他肯定不知道我是誰。我那次就近跟他一接觸,感覺到任先生的長者風范,對各種史料如數(shù)家珍,問什么問題都能輕松回答。除了他們兩位以外,還有一批學者比如王文金,包括做當代文學的劉思謙。我們上大學的時候,任先生請了一批國內(nèi)一流的學者來做講座,像王季思先生、王瑤先生。王瑤先生上講臺前就向任先生鞠躬,我們都沒想到,因為任先生是他老師輩的人。我在河大讀書的時候是想當個詩人,想當作家,沒想到去治學;但我確實是沾了母校的光,感受到很濃厚的人文氣氛。另外學校很寬松,老師們也不太干涉學生。我們組織文學社什么的,沒有任何人來干擾。后來我寫過一個短文章,就談到那四年非常愉快。表面上看,我在那個地方還沒有立志于治學,但是事實上這批先生包括我的同齡人,他們對我還是有影響的。

      我們知道您博士階段是跟著武漢大學陸耀東先生讀的,請您談一談陸先生對您的影響?

      跟著陸老師的好處在什么地方呢?他慢。武大這個學校也是個老學校,叫章黃學派,跟南京大學一樣,是“百年老店”。所以陸老師他們身上是典型的樸學風格,也就是我們講的乾嘉學派。我跟他幾年,他最常說的就是“一分根據(jù)說一分話”。這個話我當時可能都聽不進去,因為我那時候還是一個批評家,就覺得這話說得很沒才氣,覺得我怎么一輩子去搞這個東西啊。年輕時我也很迷??拢也┦空撐氖怯酶?碌睦碚撨M行相關(guān)研究,老師就很不滿。其實當時我是他帶的第二屆博士生。在他的七八個學生中間,我算是最被欣賞的學生之一。因為我成果很多,名字還不斷地在大報大刊出現(xiàn)。這在那個時候的博士生里很少,況且我還有教授頭銜。我沒畢業(yè)的時候,陸先生就有意讓我留校,我是帶著一個半留校的狀態(tài)寫博士論文。但是后來我去北京查資料,我問他有什么交代,他說你可以再去找個工作。我說那怎么可能啊,您不是說把我留教研室了嗎?他說找到跟武大差不多的學校,你就可以去。有了這么一個指令,我才敢去找別的學校。找了幾個學校,人家也很快就答應我了。我回去給他講,當時還有點猶豫不決,畢竟這是個信用問題,留在武大跟老師還有師兄弟們都在一起;再加上我家在湖北,我就想容易團聚一些。沒想到陸老師非常大度,他說你應該到那去,北京發(fā)展更好一些。所以我在陸老師身上感受到的,一個是大幫小、老幫幼,這也是中國學術(shù)的一個傳統(tǒng),代代相傳;第二就是在陸老師這里我才知道什么是學術(shù),此前我其實搞的是感性的詩歌批評。跟他以后他要求也不嚴,因為他之前沒當過博導,還在摸索當中。我說那您覺得應該怎么弄,武大是不太管學生的,非常松。他也覺得我們不少都是在職老師,就說你們?nèi)タ磿?。陸老師讓我去看原刊,我記得在武大理工樓下面那個地下室里,有很多現(xiàn)代文學的原刊,我看了不少,一期期地翻??偟膩碇v,跟陸老師這幾年,我開始朦朦朧朧地意識到學術(shù)是個什么東西,但是當時包括寫博士論文的時候,并沒有完全扭過來,還處在一個自我探索和調(diào)整的過程。后來隨著年齡增長,我從現(xiàn)代文學轉(zhuǎn)當代文學,又把重心放在文學史,尤其是1980年代文學這一塊以后,才逐漸感覺到陸老師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大。我們不看別的,就看他用了幾十年功夫?qū)懙娜肀尽吨袊略娛贰肪椭溃@套書一、二卷是他寫的,第三卷是我跟我的師兄弟們補的,因為他去世了。我們寫得沒有陸老師好。為什么寫作時間這么長?他有一個材料找不到就要停下來。我們這一代人,包括你們,不可能像他這樣。第一卷出來以后,我在人大給他組織了一個研討會,嚴家炎老師親自主持,謝冕以及年輕一撥的錢理群、楊義、溫儒敏都來了。嚴老師說了句話我印象很深。他開場白就說陸老師跟孫玉石老師,因為這兩位都是做新詩研究,當時應該是做得最好的兩位老先生,他們的書的注釋你們可以用。他是對年輕一輩講。這個評價很高!我們寫文章時一般是引用正文,注釋就不好說了。

      您在培養(yǎng)學生方面用力頗深,楊慶祥、黃平、錢振文、李建立、魏華瑩等都是您培養(yǎng)出來的優(yōu)秀學生,現(xiàn)在他們也都是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的中堅力量,能否跟我們分享一下您在培養(yǎng)學生方面的心得?

      這個其實也沒有什么心得。今天看來就是摸著石頭過河,我也不是有意識的,這些學生的出來可能跟我自己工作的調(diào)整有關(guān)系。最早我是學現(xiàn)代文學出身的,我本來是在現(xiàn)代文學這個圈子里,跟劉勇、吳曉東他們合作《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包括寫《艾青傳》,有個四五年時間。后來可能因為我最早是從事當代詩歌批評,我想我的興奮點還是在當代,我就對自己做了一個比較大的調(diào)整。開始是想做“十七年”。我是在那個時候開始跟洪子誠老師討論。我們在一起討論,我當時就說誰要是做“十七年”,一定會成為一個熱點。但是我沒想到那時候他在寫當代文學史,他這個文學史起初是跟李楊合作,李楊不干,所以就變成他自己來單干了。洪老師是厚積薄發(fā),他一直做這一塊。我也摸過一段,寫過幾篇“十七年”的文章,在河南大學出版社出過一本小書,寫得不太好。后來我就跟洪老師講,說我是這一學術(shù)歷史的見證人,我們經(jīng)常會談到這個問題。我說我和他太不一樣了,這個“十七年”是他的活,不是我的活。但是當時自己應該做什么也不是很清楚。

      2002年的時候我去臺灣開了一次會,突然發(fā)現(xiàn)臺灣學校的中青年老師特別會說,口才特別好,他們都是從美國大學畢業(yè)的。我就問你們?yōu)槭裁纯诓胚@么好,他回答說我們在研究所的時候都是以工作坊方式討論,我一下子茅塞頓開。其實現(xiàn)在想我在人大從2005年到現(xiàn)在,這種博士生課堂就是工作坊,可能當時在“985”學校還沒有這種方式。我們學校也很寬容,沒人找我麻煩,沒有人說程老師你怎么講幾次以后就讓博士生在上面“舞槍弄刀”了。2017年,學校讓我在全校博士生迎新大會上代表老師發(fā)言,我就講我的工作坊。我們的校長、經(jīng)濟學家劉偉老師很感興趣,下來以后他就跟我開玩笑,他說程老師你的課堂一定得聰明學生才行,不然的話跟不上趟,還有一個就是學生一定很辛苦。這就是楊慶祥后來說的,你這是斯巴達克式的訓練。作為學生,每一個學期必須得有一篇論文寫出來,在多媒體上講,然后下一周大家挑你觀點和結(jié)構(gòu)上的毛病。他們都是這樣一路摸爬滾打,這就是我們講的真刀真槍。也有難堪的時候,學生也會挑我的毛病。年輕的時候我不太理解教學相長,不太體會這個東西。其實現(xiàn)在想想,我也特別感謝我的學生。我的工作實際上是隨著課堂在不斷地變化,我自己也是一個參與者。蔡翔對我有個評價,說你既當教練員又當運動員,我覺得這個說法比較貼切。

      通過這個課堂,我在不斷調(diào)整自己。在前幾年,就是你前面提到的慶祥、黃平、振文、建立在讀的時候,我們基本上是以論帶史。你看他們的文章,他們現(xiàn)在好多人還是這個習慣。以論帶史在做文學史的角度來講也是一個流派,并不是以論帶史就不好。還有一個就是你們做的文獻,沈衛(wèi)威老師的由史生論。我的導師陸老師講究的論從史出,那是個很傳統(tǒng)的學問。我原來不了解這一點,我想這里面有誰高誰低、誰強誰弱嗎?我不明白,我自己也有點糾結(jié)。后來有一次開會碰到北大古代文學的廖可斌老師,他做材料,我就問他。他說我們做古代文學也是做了一段時間材料以后,搞煩了,我們就會去寫一些宏觀的文章。他們也是這樣。這是兩個主要的流派,不太一樣,至少中文系是這樣。但是歷史系完全不是這樣,歷史系完全就是靠材料說話?;蛘哒f是這樣,在中文學科里面,它分兩種,一個是材料派,一個是闡釋派。今天看北大現(xiàn)代文學前一個階段的那些人,從王瑤到錢理群、溫儒敏、陳平原,他們基本是闡釋派。他們都是借助材料在闡釋。他們不是真正做材料,包括洪老師都是闡釋。做材料的人比較吃虧,因為他出活慢。剛才談到陸老師,其實是吃力不討好,但他老先生名氣早就擺在那,他慢慢摸,摸個幾十年也沒人說他不行。對一個年輕人來講就很吃虧,很多做闡釋的人可能三下五除二就出來了。你做材料的話要在若干年后才能趕上他,但是表面吃虧實際不吃虧。我的學生現(xiàn)在分化也比較厲害。慶祥現(xiàn)在基本上把重心放在批評上,盡管他也能做史。黃平跟他開玩笑說“我在學校是搞批評的,現(xiàn)在變成做史;你在學校是做史的,現(xiàn)在改成搞批評的”。這個東西都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您從2005年開始在人大開設(shè)“重返八十年代”博士生工作坊,帶領(lǐng)學生對80年代文學進行相關(guān)研究,此后不斷涌現(xiàn)重要成果,可以說是推動了1980年代文學乃至當代文學研究的發(fā)展,如今回顧這一口號,您是否有新的想法?近年來您又開始提倡“八十年代史料文獻整理工作”,并發(fā)出“搶救當代文學史料”的呼聲,這又是出于什么樣的考量?

      剛才我已經(jīng)談到,到一些學校去的時候,就有人問我,他說你一個寫詩的老師,早先寫詩,然后跳來跳去的,做詩歌批評,后來又做現(xiàn)代文學,又做當代文學。剛才我也談到以論帶史這個問題,我一開始做當代文學的時候很注重問題。張清華老師邀請我在北師大做一個講座,我是在那里第一次提出“重返八十年代”這個話題。當時我是無意的,就寫了個提綱。講完以后我突然想,這個還有點意思。后來我就把它整理成一篇比較長的文章,發(fā)表在《文藝研究》上,就打出這個旗號。為什么重視問題跟我當時的狀態(tài)有關(guān)系,我從一個做批評的人轉(zhuǎn)去做文學史,肯定批評的痕跡和主觀性的東西比較強。另外,平常讀理論書比較多,也經(jīng)常要求學生去讀理論書。我有一句話,不知道對不對,我說沒有理論就沒有學術(shù)。理論好的人才能在史料的間隙看出問題來,如果你沒有理論,材料是沒有用的,整理不出來。前面講到的慶祥、黃平、振文和建立,他們那個時候基本是以論帶史。我們就做問題,一個一個問題來做,也還出了一些成果。

      但是慢慢時間長了以后,我發(fā)現(xiàn)有問題了,第一個是重復,把問題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容易出現(xiàn)重復的東西。接下來怎么調(diào)整?這就涉及一個當代文學史料化建設(shè)的問題。我們做當代文學跟現(xiàn)代文學不一樣,現(xiàn)代文學最早在1980年代初,王瑤、唐弢,包括嚴家炎老師,他們提現(xiàn)代文學的現(xiàn)代化,他們也有很多規(guī)劃性、問題化的東西。但不一樣的是,現(xiàn)代文學這個學科沒有像當代文學這樣走這么長的彎路。原因就在于他們當時的領(lǐng)頭人都是高校老師。我們當代文學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很多人都是領(lǐng)導干部,像荒煤、周揚。尤其是朱寨,他本身還是個批評家,又是在社科院,這就使得當代文學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進入學術(shù)體制。我為什么會從問題轉(zhuǎn)向史料,可能就又回到剛才我說的河大的那個氛圍和武大時期接受的訓練。武大就是材料,從陸老師那一代人,包括易竹賢、孫黨伯,到金宏宇、方長安這一代都是,這是武大的一個特色。所以我是回到武大傳統(tǒng)、回到現(xiàn)代文學,我意識到現(xiàn)代文學剛出來時提倡了一些口號以后,他們就開始迅速進行史料建設(shè)。1980年代中期以后,大量的那種考證的、集佚的欄目開始出來,就開始發(fā)掘文獻?,F(xiàn)代文學學科的興起,一方面有老先生帶動,另外一方面還得益于什么呢?就是人民文學出版社辦的《新文學史料》雜志。這個平臺搶救了一大批史料。剛才我講做材料比較吃虧,也比較慢,但這個工作很重要,總得有人去做?,F(xiàn)在我從問題轉(zhuǎn)向史料以后,最近這七八屆的學生就很辛苦。他們在寫一篇文章之前要找好多東西,材料又不多,不像現(xiàn)代文學?,F(xiàn)代文學有作家全集,我經(jīng)常講現(xiàn)代文學為什么相對好做,一是作家有全集有選集,你從這里面就可以做出好多東西,再加上之前的研究成果也很多。所以現(xiàn)在我的想法可能一個方面是我自己工作重心的一個轉(zhuǎn)移;還有就是我意識到當代文學史研究現(xiàn)在進入一個什么狀態(tài)呢,一邊收集材料,一邊寫文章,非常辛苦,無論是我還是學生。

      搶救當代文學史料的提出,是因為我意識到好多東西可能正在喪失。最近兩年我寫過幾篇關(guān)于干校的文章。最近有一篇,我說我在利用這些有限的材料時,意識到干校的材料都在喪失的歷史過程之中,再不關(guān)注可能沒有人去整理了。整個當代文學的狀況就是這樣,尤其當代文學和現(xiàn)代文學不一樣,它犯忌的地方很多。一個是檔案,很多檔案材料是看不到的,沒有這些材料,當代文學的很多東西根本推進不了。不要說往中央一級,到作協(xié)就不行了。陳徒手把那兩本書寫完以后就關(guān)門了,我們試圖用很多辦法想去找一點包括人民文學出版社的資料,就算跟他們都認識,還是不行。所以我就尤其強調(diào)文學史料,以口述史為例,就是對1920至1930年代出生的這批當代文學的重要參與者,如李準、王蒙這一代人的家屬包括老鄉(xiāng)等,做一個訪談,這個工作很值得做。那么我這個再談強調(diào)當代文學史料,接下來就是談到地方雜志、地方史料。地方作協(xié)、文聯(lián)的這些東西很快就沒有了。我的文章寫出來,我實際上就是讓一些有心人,比如說省屬院校老師們可以做點收集的工作,將來都是寶貝。因為當代文學史的史料狀況是這樣的,“十七年”做得好一些,也是因為他們有一定的積累?,F(xiàn)在我覺得恰恰是整個史料建設(shè),總體上應該進入一個搶救收集和整理文獻的階段。

      您早在2007年就提出當代文學歷史化這一話題,近年來不斷有學者響應,認為當代文學研究者應該“現(xiàn)代文學化”。但與現(xiàn)代文學文獻學相比較而言,當代文學的史料學轉(zhuǎn)向是否應有其自身特色?或者說它們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想聽聽您的看法。

      如果說不一樣的地方,我覺得就是當代文學它背后有一個當代史。有一次跟洪子誠老師聊到,就是下筆很沉重,心情很沉重。我屬于干校子弟,通過看這些東西去了解老一代人的心路歷程,這是跟現(xiàn)代文學文獻最大的不同。它跟歷史關(guān)系太密切,有很多很難處理的復雜的情況。當代文學很長一段時期,一直到1980年代中期以前,都是非常政治化的一種文學敘事。這就使得以后在做文獻的時候,有時候文學史的文獻和社會史的文獻經(jīng)?;煸谝黄?。以后怎么整理,我覺得條例上可以討論,就是說整理文學的文獻實際上也在涉及社會學的文獻、社會史的文獻。以后可以適當?shù)亻_些小會,大家就討論當代文學文獻體例上應該怎么操作,我覺得主要是個體例問題。

      接下來一個問題,您是撰寫中國當代作家(包括還在世的作家)傳記和年譜的號召者和推動者。有部分人認為還在世的作家生命和創(chuàng)作都還在進行當中,不宜急于撰寫傳記和年譜,對此您怎么看?

      我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里提到這個問題。開始他們把我問住了,后來因為我畢竟學過現(xiàn)代文學,我還是能夠去回應他們。我說你看1980年代那一批黑皮書,就是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那套,大家知道我寫的是《艾青傳》,《周作人傳》是錢理群寫的。他們當時請的都是老先生,一開始這個作者并不是我,我當時沒有資格,他們約的是陸老師。陸老師遲遲不交,拖了一二十年,他到北京出差,讓我陪他去見那個責編。那個責編既是十月文藝出版社的編輯,也是《叢刊》的編輯,因為《叢刊》最早是以書代刊放在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那個責編就說陸老師你這個拖得太久了,遲遲不交。就像約南大葉子銘先生的是《茅盾傳》,他一直不交稿,最后讓沈衛(wèi)威老師寫,是一樣的。你看那批書出來的時候,好多人都健在,為什么就不能寫呢?沈從文還在,凌宇就把《沈從文傳》寫出來了。曹禺還在,那也寫出來了。巴金也還在,那更不用說了,巴金活得還很長。艾青,我寫他時也還在世,所以我當時不覺得是一個困難。

      當然情況可能有不一樣,那個時候的老作家基本上進入晚年,生命的焰火即將熄滅。他們這個文學的段落基本上完成,就是尾聲了?,F(xiàn)在這批作家的傳記,如果指“50后”的話,還是挺麻煩。我在《叢刊》寫過很長的一篇文章,我就覺得作家的一生是一個弧線。有次我去上海,王安憶非常認同我的看法。王安憶說,程光煒說得對,我們其實進入了末班車階段;我們還在出新作,但段落已經(jīng)完成了。所以我覺得為什么健在的當代作家還是能寫,比如莫言、賈平凹、王安憶三大家,他們的段落已經(jīng)完成了,他們再有長篇小說,也不過是在續(xù)過去的東西,不會再有太大的不同了。我對他們的看法就是水落石出,生平和創(chuàng)作風格都已基本固定,他們主要的思想世界和文學世界,都是能夠獨立存在,所以可以寫。缺點在什么地方呢?我跟莫言老師也交流過。那次去法國開會,我跟他一個飛機,在一起開了個紀念會。他說我接下來應該做什么呢,我說你不用再寫小說,盛名之下不要再寫了,我說你寫個文學回憶錄。他說那有用嗎?我說太有用了,現(xiàn)在我們都是在猜測你的東西,人云亦云,很多都不真實。我們現(xiàn)在碰到的現(xiàn)實就是這樣,他們其實已經(jīng)進入創(chuàng)作的“收官”階段,實際上是一個尾聲。他們應該去不斷地把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日記,假如有雜志愿意接受,應該陸續(xù)刊出來。給大家發(fā)一點通信,無關(guān)緊要的不涉及人事糾紛、人事敏感度的。這得有人去組織他們,或者專門辦一個雜志。不過估計很難,他們不會愿意這樣。他們現(xiàn)在越來越把這些東西當成寶貝,將來會賣錢的。還有一個就是他們也在封鎖,有意識地封鎖。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困難在于,現(xiàn)代文學那批黑皮書作者在寫的時候,這批老人都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老先生們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所以就任由作者去寫,他們也不太干涉。再加上作者跟他們走得比較近,凌宇跟沈從文是老鄉(xiāng)、忘年交,寫曹禺的田本相老師跟他那也是忘年交;包括葉子銘老師,茅盾先生對他很信任。另外他們有全集,有大量的選集,也有很多回憶文章,《新文學史料》都刊出來了。當代文學沒有這些條件,寫當代作家傳記比較難,最難還是寫年譜。所以陜西青年學者王剛的《路遙年譜》出來,我的評價非常高。我在人大給他開了個研討會。我之前都沒見過他,我沒想到他是個“80后”。我跟他通信好幾年,也給他的《路遙年譜》寫序。我在那個會上就講,高校年輕老師應該像他這樣,難的是傳記,最難的是年譜。說到年譜,我經(jīng)常在課堂上舉例子。我說易彬當年去做穆旦,穆旦多冷僻啊,沒人理他。你看他現(xiàn)在把穆旦做成一個顯學了。當然在他之前,北大的孫玉石老師已經(jīng)指導他的博士生臧棣做穆旦,但在材料上還是有所欠缺。真正把穆旦變成一個問題、變成一個小顯學的還是易彬。前面說到做材料很吃虧,但是因為他長期經(jīng)營這個東西,到最后會弄得很好。你這個問題設(shè)計得好,我在這里重申我的觀點,當代文學傳記寫作可以提上議事日程了,可以先寫簡傳、小傳,寫個十萬八萬字,或者劃一個階段。比如莫言,可以寫他當兵以前在農(nóng)村的十八九年時間。賈平凹也是。王安憶也可以劃段,用段落性來進行一個傳記寫作,寫她的前期傳記,1978年從徐州回上海以前都屬于這個范圍。

      從一般意義上來說,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只有短短的30年,經(jīng)過許多學者長時間的關(guān)注和研究后,研究成果可以說是疊床架屋,難免出現(xiàn)重復和空間缺失的問題。大作家很難有新的推進,邊緣作家是否有關(guān)注的價值也存在學理上的質(zhì)疑,對此您怎么看?

      我們看現(xiàn)代文學在1980年代興起的很長一段時間,像王富仁、錢理群這一代人,包括趙園他們,那個時候他們提出很多問題,就是以論帶史,其中有大的規(guī)劃,有大的爭論,有很多東西。當然那是個變動的時代,人們會發(fā)現(xiàn)那時候現(xiàn)代文學的材料非?;?,當時現(xiàn)代文學的關(guān)注度也非常高,重闡釋、重問題。最近十幾年有點兒從大作家轉(zhuǎn)向小作家,這是一個趨勢。感覺大作家都被做完了,他們過去那些人都是做大作家出身的?,F(xiàn)在是由大做到小,這是一個趨勢。還有一個就是大家不討論問題,都變成古代文學了。我曾經(jīng)抱怨過這個,我說現(xiàn)代文學變成古代文學,就是一潭死水。這一方面說明這個學科確實太成熟,但是某種方面就有點爛熟了,這是不對的。所以說現(xiàn)代文學應該有一個再出發(fā)的問題。因為最有活力的這批人都正在老去,我希望現(xiàn)在的中青年學者來擔當這個責任。其實也不是不能提問題。前幾年他們提出民國文學,盡管這個東西略顯簡單,我不完全認同他們的看法,但它畢竟是一種嘗試,我覺得就應該這樣。我的感覺是現(xiàn)代文學到了一個應該重新規(guī)劃和再出發(fā)的階段。但是也不一定就指望一些很早成名的學者,其實可以讓一些中青年學者擔當這個責任。像當年錢理群他們寫文學史的時候,那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座談會,王瑤、嚴家炎都是有保留的。他們膽子就這么大,“20世紀中國文學”這個提法,其實今天看毛病也很多,但他們站出來了。所以現(xiàn)代文學我認為應該是到這個時候了,重新啟航,畢竟搞了好幾十年了。

      有一次在做國家社科基金規(guī)劃指南的時候,我提出設(shè)一個題目專門研究主流作家,就是“魯郭茅巴老曹”。大的歷史評價很難有改變,對于“魯郭茅巴老曹”,我覺得還可以做一些反思性的東西。比如最近十幾年把一些作家抬得太高了,沈從文、周作人、張愛玲,我覺得我的思想并不僵化,我也很喜歡他們的作品,但似乎不宜把他們抬得太高。“魯郭茅巴老曹”在歷史上都是進步作家。他們和我們民族奮斗的命運、和我們從一個封建傳統(tǒng)的國家向現(xiàn)代國家轉(zhuǎn)型的這樣一個大的歷史際遇相關(guān),他們都是有擔當?shù)淖骷??!棒敼┌屠喜堋辈⒉皇墙夥藕笪覀冃碌膰液驼?quán)建立以后對他們的一個命名。我寫過一本《文化的轉(zhuǎn)軌——“魯郭茅巴老曹”在中國 1949—1976》。我覺得那本書寫得不好,寫得有點簡單了。我今天再來看,它更多是歷史的一個自然而然形成的結(jié)果。這些人要比沈從文、周作人、張愛玲進步得多,他們關(guān)注的才是大多數(shù)人的命運、民族的命運。我想應該從這個角度去看他們。過去有段時間對大作家的研究,更多地集中在非政治領(lǐng)域。這在1980年代那個歷史重評的語境中是對的,把魯迅從政治革命里面恢復成一個作家的面目,那個工作就完成了。但是這個東西做得不夠,就是他們怎么會成為主流作家,那他一定跟歷史的洪流、大的歷史選擇,跟大多數(shù)人的命運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們是進步作家的代表。這個東西并沒有得到充分的解釋,像巴金的作品中有那么多對不幸和不平等的抨擊,這種精神你在張愛玲、沈從文作品中找不到。他們?nèi)狈σ环N激動人心的力量,而這恰恰是巴金這些主流作家的最大優(yōu)勢。

      中國當代文學從1949年到今天,已經(jīng)走過70多年的歷程,想請教一下您對中國當代文學下限問題的看法,是否當代文學會無休止地延續(xù)下去?

      去年8月份,我在成都開《當代文壇》組織的一個會,當天晚上我跟吳俊聊起過這個事。我說應該切了,應該有下限了。他覺得有道理。后來我就倡議《文藝爭鳴》在去年10月份開了一個小會,相關(guān)文章也以筆談的形式刊出來。他們很謹慎,怕碰到問題,不敢用下限,改用階段性這個詞。其實也有人不同意,但是我覺得應該有下限了。我覺得到底切在哪一塊兒,大家可以討論。我在那個會上就說,如果當代文學沒有下限,那就不可能有當代文學學科,因為你沒有休止符。具體到實踐層面,可以把當代文學分為文學史一塊,文學批評一塊。文學史的一塊比如說我們把它停留在1993年,或者是加入世界貿(mào)易組織的2001年。但是現(xiàn)在最大的不好就是當代文學從業(yè)者搞批評的人太多,他們不斷在批評這個東西,還認為現(xiàn)在做材料的家伙們沒有生命體驗。現(xiàn)代文學研究沒有這么多干擾,它是一個具有高度共識性的一個學科。當代文學的共識性根本不存在。

      我現(xiàn)在主要是跟著南京大學沈衛(wèi)威教授在做檔案文獻與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相關(guān)工作,關(guān)于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中的“檔案”視角,不知道您有沒有什么看法?

      這方面沈衛(wèi)威老師是專家,我是比較外行的。但是我知道檔案材料有點像考古,帶你回到歷史遺址的現(xiàn)場,價值是最高的。有一次我在浙大開一個會,沈老師在會上有個發(fā)言,他可能說得比較絕對,但是我覺得他講得很好,談到檔案在各種材料中等級最高,確實是這樣?,F(xiàn)代文學我不是很清楚,當代文學將來也會面臨這個問題。比如我原來寫過一篇文章談1971年路遙的招工問題,之前的幾本《路遙傳》和《路遙年譜》都是用孤證,就是路遙的訴說。他的初戀女友北京知青把他拋棄了,然后路遙就說這個指標是他讓給女友的。當時我就很懷疑,我在課堂說過好多次。我說你們要是把它寫出來,我就給你推薦到《新文學史料》去,但學生都不愿意寫,也沒有經(jīng)費。我說很容易,你們就到延川縣檔案館,假如能找到關(guān)系的話,就查路遙那年招工的知青辦檔案。因為所謂頂替他去的那個林虹,有知青履歷,有推薦書;她到銅川二號工廠,這個工廠里面有招工指標等等,這樣一下就可以坐實了。如果還不能坐實的話,那就緊接著去銅川二號工廠去看他們廠里面。最近我一直在找王安憶知青時候的材料,包括張承志的檔案材料,但是很困難。這個就可以拿來回答你這個問題,檔案一出來,真相大白,長篇大論的文章不需要了。所以我后來為什么寫那篇文章呢?就是因為當時陜西有一個年輕老師跟我做訪問學者。他偷偷給我講,他說林虹本人在他們知青圈里發(fā)了一個微信,說這個招生指標不是路遙讓給她,而是她自己的。當時是要招一個播音員,路遙普通話不好,不可能錄上。這個東西很厲害。假如我們能找到當時林虹的招工材料,看招的是什么工種,如果是播音員,那一下就把三本路遙傳記和年譜全推翻了,這就是檔案厲害的地方。

      最后一個問題,能否談談您接下來關(guān)注的重點和學術(shù)規(guī)劃?

      我現(xiàn)在談不了太多規(guī)劃,我就談我自己的東西。我之前發(fā)表了很多宏觀論述,“重返八十年代文學”“搶救當代文學史料”等等,在我本人的余生里面是完成不了這些東西的。我希望我的學生或者跟我學生同齡的人去做這個事,這是一個。還有一個是我的個人工作,我確實曾經(jīng)想寫一個三部曲,就是1979年、1985年和1993年,以《劍橋中國史》的那種方式來寫。因為1979年是知青返城,1985年是文學轉(zhuǎn)折,1993年是文學與市場。中國社會充分世界化以后,文學一定要加入到中國市場的再配置和世界市場的再配置當中。莫言為什么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因為他的很多作品都被翻譯成法語、英語等各個國家的語言,這是對市場的一個考慮。

      我現(xiàn)在剛完成一本書,規(guī)模遠遠縮小,野心也變小了,就是干校。干校是第一步,有十來篇文章。第二本書是插隊。我就想寫跟我的生命歷程有關(guān)系的三本小書,我覺得什么是一個對具體的研究學者來講有效的研究呢?這個研究一定跟他一生的歷史有緊密關(guān)聯(lián),這個東西才能激起他的一些歷史的想象和敘事。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去過我父母的干校,然后就隨他們下放。但是我寫的東西都是我不熟悉的,那都是大干校,中央一級的干校。這是一本書。插隊我準備選幾個作家,像張承志、王安憶、韓少功等,跟他們基本上算同齡人,我想突破知青文學的局限。插隊改變了一代人的命運,也改變了一代人認識世界的方法。至少對我自己是這樣。第三本小書是返城。返城里面我會關(guān)注兩種人,新時期文學出來的兩批人,一個是“歸來作家”,一個是知青作家。返城對當代文學的影響也很大。如果說談我的計劃,我就想寫這樣三本小書,我也沒什么野心了。你們這個年紀正是野心勃勃做學問的時候。我早就認識到一句話,在校是師生,畢業(yè)是朋友、是同行。我對他們有很多直接和間接的勸告。我覺得他們這樣做不對,但他們多半不聽我的。我覺得沒問題,我也沒有完全按照我導師的路子去做中國新詩史。一代有一代的命運,我覺得很好,這個不是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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