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故宮，看古人熱氣騰騰的生活

? 金秋時節(jié)，故宮博物院推出歷代人物畫特展第三期——眾生百態(tài)，共計96件作品，立足于表現(xiàn)唐代以后歷朝歷代畫家在人物風俗畫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帶貨嘍——平民社會的崛起

? 燈光微明，投影儀在文華殿前殿正中靠墻搭建的舞臺上投射出一千年前市肆的模樣。兩個衣著古怪的宋朝人正在上演一出滑稽戲。這是兩個賣眼藥的人，左側(cè)那人舉著右手比劃著，他頭戴高帽，身著貼有幾十只眼睛的長袍，挎在腰間的大布袋上也有一只大大的眼睛。這樣的角色被稱為“副凈色”（相當于今天戲曲行當中的“丑”角）。右邊的配角相當于相聲中的捧哏，他頭上軟巾諢裹，右手指眼，左手執(zhí)桿，似乎在說明眼疾的程度。身后放置一架皮鼓，表明二人正在演戲，千方百計地“帶貨”。

? 展覽中另一幅絹本冊頁《打花鼓圖》上仍是兩人。右側(cè)一人頭戴大朵簪花，背插一扇，上書“末色”二字，扇從中一分為二，身后一架大皮鼓，鼓面上放演出道具。左側(cè)男子打扮，身下放斗笠木杖，兩人互視，拱手作揖。別看只是兩幅小畫，卻透露出重要的社會信息——

? 伴隨著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領(lǐng)域的發(fā)展與進步，宋朝各社會階層的流動性超過了前朝各代。與唐朝社會相比，宋朝出現(xiàn)了一個十分明顯的變化，這就是平民社會的崛起。宋朝的農(nóng)民、商人、手工業(yè)者、工匠等群體拓展出新的生存空間，從而推動了更為廣泛的自由流動性，一舉打破了自魏晉以來嚴格的門閥士族制度所導致的社會階層閉塞。這一社會生活趨勢有利于文學和藝術(shù)出現(xiàn)新的變化，詩詞的平民化特征促使宋詞大發(fā)展，士大夫文人們開始興致勃勃地為市井百姓寫歌詞，一股清新活潑的“俗文學”之風吹遍了宋朝文學的版圖，與之相關(guān)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雜劇）也開始活躍于城市的勾欄瓦肆中，為人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色彩。

? 隨著北宋城市格局突破唐朝長安城所確立的坊市的限制，市民生活日趨豐富，尤其是夜生活，官府準許商鋪照常經(jīng)營，市民經(jīng)濟得到了充分發(fā)展?！敦浝蓤D》這類表現(xiàn)經(jīng)濟生活的畫作初露端倪。北宋政權(quán)南渡后，經(jīng)濟重心進一步南移，以臨安（今杭州）為中心的市民經(jīng)濟得到迅速發(fā)展。南宋畫家李嵩曾繪制過多幅《貨郎圖》，其中一幅描繪錢塘一帶風土人情的絹本作品是中國美術(shù)史上的名作，在本展中隆重登場。

? 畫中，貨郎挑著的擔子整個是一個大“淘寶店”，品種繁多到令一千年后的我們瞠目結(jié)舌。這個流動的“帶貨鋪子”立即招來村童們的圍觀，他們繞著擔子嬉笑玩耍，吵著母親買買買。一女子正在給小兒挑選商品，貨郎眉眼含笑，向這位大姐推銷其他貨品。畫中既有貨郎的元素，又包含了嬰戲圖的內(nèi)容，將風俗畫的兩大類有機結(jié)合，反映了李蒿的巧思。《貨郎圖》展示了非凡的線條功夫，人物形象惟妙惟肖，帶著一股宋朝平民之風。令人驚奇的是，擔中的商品幾乎件件有據(jù)可查。借助考古學者和風俗學家的研究成果，策展團隊精選出20件在展廳中以電子投屏的形式將其放大數(shù)倍，讓觀眾細細欣賞。李嵩用線準確地刻畫出眾多物件堆疊在一起的清晰層次感，令觀眾驚訝不已。《貨郎圖》左下角有一行畫家自題：“嘉定辛未李從順男嵩畫”。從順，一作從訓，即李嵩養(yǎng)父。嘉定辛未是1211年，畫家正值中年，此作細節(jié)之豐富，描摹之精工，不由讓人贊嘆這位“三朝老畫師”的精湛技藝。

賣萌嘍——多子多福的心愿

? 嬰戲圖是中國人物畫的常見題材，以孩童為主要描繪對象。對中國人來說，多子多福是上至皇帝、下至老百姓的共同心愿。

北宋末年的劉宗道和杜孩兒因畫嬰戲而名噪一時，可惜無作品流傳。南宋初年，蘇漢臣和李蒿的嬰戲圖最為有名，其中蘇漢臣最受推崇，后世托名作品甚多。本展中有一件團扇《百子嬉春圖》頁，舊題“蘇漢臣百子嬉春”，實為宋人作，畫面生動，細節(jié)豐富。孩童們弈棋、蹴鞠、拜觀音、騎大馬、觀布袋和尚、舞獅、?？軕?，進行各種游戲。全圖看似繁雜，實則井然有序，畫家巧妙地利用了臺階的上下空間進行布局。

? 宋人所繪嬰戲圖多為室內(nèi)或庭院中之場景，比如絹本設(shè)色的《小庭嬰戲圖》頁在右上部繪一塊湖石，背后翠竹襯托，前景右側(cè)，玩具散落一地，4個小孩子正在打鬧。重視寫實的宋代畫家將兒童身著面料的重疊透明質(zhì)感表現(xiàn)得十分細膩。

? 明代的《宋蘇漢臣兒童戲蟾圖》描繪了自然環(huán)境中的孩童嬉戲：紅衣小孩倒提三足蟾，白衣小孩高舉雙手，似乎在捕捉飛蟲，藍衣小孩抬頭凝視垂下的柳梢。明清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具有吉祥含意的嬰戲圖，達到此類題材的鼎盛時期，在形象上也與宋代拉開了距離。明宣宗后，嬰戲圖多表現(xiàn)戶外場景，孩童的形象一般較為矮胖，頭大，前額尤大，圓臉。從明人繪《嬰戲圖》中可體會到這種樣式。老梅樹下兩小兒，衣著華貴，紅衣者正燃放爆竹，綠衣者雙手捂耳。

? 清宮畫家金廷標所繪《嬰戲圖》軸表現(xiàn)了五月五斗草的習俗。斗草有文武之別，畫中左下方兩名孩童正在武斗草，使勁拉扯手中的草莖。柳樹下的四名孩童在文斗，也就是比較采摘來的草葉品種。從幾個孩童發(fā)展到上百個，可以看出當時民眾的心理，傳宗接代的觀念深入人心，因而寓意連生貴子、五子登科、百子圖的題材俯拾皆是，并擴展到其他門類的裝飾圖案之中。

? 其實，孩子并不總在玩耍，更多時間在上課。“揚州八怪”之一華喦所繪《桐屋鬧學圖》刻畫了3個在教舍內(nèi)打鬧的孩子。教書先生趴在講臺上呼呼睡去，一個孩子戴著面具，手持短戒尺，與另一個揮舞長板子的孩子對峙。另一個學童從院子里摘來一朵花，偷偷插在伏案的先生的頭巾上。屋前桐葉以“墨骨法”寫出，淋漓繁茂。從兩棵樹中間可以望到一名乖孩子老實地坐在書桌前，似乎充耳不聞別人的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過節(jié)嘍——遵從天時的智慧

? 風俗畫除了表現(xiàn)人們的日常生活外，還注重表現(xiàn)時令與節(jié)候情景。這來源于古代社會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主，遵從天時與節(jié)令。

? 明人李士達的《歲朝村慶圖》表現(xiàn)了農(nóng)歷正月初一水村山郭景象。他能在縱軸中將眾多人物安排得錯落有致，圖中老者或訪友，或座談，或賞畫，或遠眺，或圍爐，或郊游，各得其樂；少者則嬉笑打鬧，燃放鞭炮，或打鑼鼓，或捉小雞，滿眼皆為歲朝春慶，生意盎然，人物造型渾圓，別具一格。這樣祥和的民間景象正是乾隆皇帝的治國理想。他在畫上方題詩一首，表達了為百姓解決溫飽，進而提供豐富物質(zhì)生活的愿望，為這件作品平添了一些政治理想的色彩。

? 明末蘇州畫家袁尚統(tǒng)的《歲朝圖》所繪雖然也是村舍場景，但人物集中于屋內(nèi)3位文士。他們對坐品茶，案上有文玩清供，屋外兒童嬉戲。屋后雙松挺立，遠山含黛，畫中多赭石、朱紅，于正月寒意中添加了暖意。依然是蘇州畫家，周官的《觀燈倡詠圖》卷描繪一群文人正月十五日觀燈聯(lián)句的情形。清初畫家史漢在《元日題詩圖》中刻畫了正月初一的一種特殊飲食習俗。畫中屋檐下3人圍坐烤火，右側(cè)方案上擺一方格盤，盤中盛蔥韭等5樣辛辣食物，用五辛發(fā)五臟之氣，借取迎新之意。畫家自題：“賓朋獻歲呈椒頌，爐火辛盤對共賡。”

? 清代宮廷畫家徐揚繪制的《端陽故事圖》冊，共八幀，以端陽節(jié)為主線，匯集了宮廷與民間的一些風俗。除了人們熟知的端午風俗如裹角黍、懸艾人、觀競渡外，還有一些不常見的古代宮廷習俗，如賜梟羹、射粉團等，這些風俗畫使我們可以直觀今已不存的古人年節(jié)風俗。

（摘自《北京青年報》王建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