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旭東
(福建師范大學 社會歷史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清初的禁海一般認為是清政府為了隔絕沿海與內(nèi)地的聯(lián)系,以及應對海上的抗清力量(主要是明鄭勢力),并防范沿海居民與外國遠洋進行貿(mào)易,以維護統(tǒng)治而實施的治策。[1](P303)禁海與遷界及相關的法令,構成了清初(順治、康熙兩朝)的海禁政策,這也是清初海洋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清初頒行海禁政策的直接原因,就是抗清力量在東南沿海地區(qū)的頑強抵抗。尤其是鄭成功武裝集團占據(jù)福建沿海島嶼和臺灣島,使得清初采取較明初尤為嚴厲的大規(guī)模禁海及殘酷遷界的政策,使得沿海無人與明鄭集團接濟,試圖以此斷絕以海上貿(mào)易為依托的鄭成功武裝集團的經(jīng)濟來源。[2](P254)
既往學界對清初海禁及遷界問題的討論一直有著較大空間。如黃啟臣[3]、李金明[4]、范金民[5]、黃國盛[6](P11-12)等學者還是傾向于清順治十二年(1655)之前并無海禁之策;而韋慶遠[7]、劉鳳云[8](P56)、馬楚堅[9](P258)、萬明[10](P351-354)等學者則傾向于認為清承明制,海禁政策于清順治十二年(1655)之前早已有之,非獨為了對抗東南沿??骨辶α慷O。近年來更有日本學者巖井茂樹提出“互市秩序”的概念,他認為清王朝雖然繼承了明朝制度,但滿人一直有重視貿(mào)易的傳統(tǒng),且清初的海禁政策主要是防范臺灣的鄭氏集團,與明代限制貿(mào)易的海禁政策有著根本上的區(qū)別。[11]實際上清初在開海與禁海,政策收緊與松弛之間,其變化復雜,更遷反復,本文希冀從具體的歷史事件出發(fā),剖析清初海洋政策的逐步演變過程,為更好地認識清初海洋政策對當時的中國社會及其后續(xù)發(fā)展所造成的影響提供一個視角。
海禁之令在清初先后五次頒布,分別為順治十二年(1655)、十三年(1656)及康熙四年(1665)、十一年(1672)、十四年(1675)。而遷界令先后發(fā)布三次,依次是順治十八年(1661)、康熙十一年(1672)和康熙十七年(1678)。
順治十二年(1655)清政府明令:“海船除給有執(zhí)照許令出洋外,若官民人等擅造兩桅以上大船,將違禁貨物出洋販往番國,并潛通海賊,同謀結聚,及為向導劫掠良民,或造成大船,圖利賣與番國,或將大船賃與出洋之人,分取番人貨物者,皆交刑部分別治罪。至單桅小船,準民人領給執(zhí)照,于沿海近處捕魚取薪。管汛官兵不許擾累?!盵12](P1149)此時海禁尚不嚴格,并未禁止一切船只出洋,但同時又將執(zhí)照發(fā)放之權由地方收回。[13](P195)
順治十三年(1656),順治帝敕天津至廣東六督撫鎮(zhèn):“自今以后,各該督撫鎮(zhèn),著申飭沿海一帶文武各官,嚴禁商民船只私自出海,有將一切糧食貨物等項,與逆賊貿(mào)易者,或地方官察出,或被人告發(fā),即將貿(mào)易之人,不論官民,俱行奏聞正法,貨物入官。本犯家產(chǎn),盡給告發(fā)之人。其該管地方文武各官,不行盤詰擒緝,皆革職,從重治罪。地方保甲,通同容隱,不行舉首,皆論死。凡沿海地方,大小賊船,可容灣泊登岸口子,各該督撫鎮(zhèn),俱嚴飭防守各官,相度形勢,設法攔阻。或筑土壩,或樹木柵,處處嚴防,不許片帆入口,一賊登岸。如仍前防守怠玩,致有疏虞,其專汛各官,即以軍法從事,該督撫鎮(zhèn)一并議罪?!盵14](P789)與前年所頒相比這是更為嚴厲的禁海令。
順治十四年(1657)三月海澄公黃梧上奏:“鄭成功未及剿滅者,以有福、興等郡為伊接濟淵藪也。南取米于惠、潮,賊餉不可勝食矣;中取貨于興、泉、漳,賊餉不可勝食矣;北取材木于福、溫,賊舟不可勝載矣。今雖禁止沿海接濟,而不得其要領,猶弗禁也?!穗费睾6綋徭?zhèn)臣,與臣商度防海事務,平時共嚴接濟之處,遇賊備加堵截之防,臣專一整飭馬步舟師,視賊所向,到處撲剿……”[15](P9)而其所密陳“滅賊五策”中有兩條都與海禁有關,具體為:“一、金、廈兩島,彈丸之區(qū),得延至今日而抗拒者,實由沿海人民走險,糧餉、油、鐵、桅船之物,靡不接濟。若從山東、江、浙、閩、粵沿海居民盡徙入內(nèi)地,設立邊界,布置防守,則不攻自滅也。二,將所有沿海船只悉行燒毀,寸板不許下水。凡溪河豎樁柵,貨物不許越界。時刻瞭望,違者死無赦。如此半載,海賊船只無可修葺,自然朽爛。賊眾雖多,糧草不繼,自然瓦解。此所謂不用戰(zhàn)而坐看其死也。”[16](P169-170)同年舟山為南明抗清力量放棄,清政府在此首開遷界之例。如黃宗羲《行朝錄》所記:“丁酉,北人以舟山不可守,遷其民過海,迫之海水之間,溺死者無算,遂空其地?!盵17](P179)
順治十八年(1661)正月順治帝去世,康熙帝嗣位,同年八月仍以順治帝名義諭令戶部:“前因江南、浙江、福建、廣東瀕海地方,逼近賊巢,海逆不時侵犯,以致生民不獲寧宇,故盡令遷移內(nèi)地,實為保全民生”[18](P84)。之后的十二月頒布《嚴禁通海敕諭》。在時間上,遷界開始嚴厲推行是在鄭成功復臺之前,而普遍展開則是在鄭成功復臺之后。[10](P358-359)而關于遷界之議的提出不單有黃悟之說,別有房氏兄弟、蘇納海、李率泰、施瑯等說,但一般還是認為黃悟之疏當是首議。[19]不過出于眾議的可能性似乎更大。[8](P260-261)
康熙十一年(1672),清政府又發(fā)布了更為具體嚴厲的遷界令:“居住海島民人,概令遷移內(nèi)地,以防藏聚接濟奸匪之弊。仍有在此等海島筑室居住耕種者,照違禁貨物出洋例治罪。汛守官弁,照例分別議處?!盵12](P1149)
禁海遷界令全面深入推行自福建始,浙江、廣東、江南其次,而山東最晚。
1.江南、浙江
時江南提督的梁化鳳,上疏諫止遷界云:“沿海議兵賦,賦擬棄之,地以養(yǎng)之,國既足兵,民無廢業(yè),遷界何為?”[20](P9596)實際上江南雖受明鄭勢力影響,但威脅較小??傮w而言遷界地域較少。同樣時任湖廣道御史,后任浙江總督的李之芳也上疏議遷海事,從八個方面力爭不可。最后他指出:“當?shù)勒卟粸樯钪\遠慮,棄百姓過于反賊,萬一不順,問誰之咎?”[16](P170-172)雖疏上留中,但最后浙江也只遷溫、臺、寧波三府,并未在全省普遍推行,惟舟山遷界最早,當?shù)負p失巨大。[21](P233-234)
2.福建
遷界之事發(fā)軔于福建,故福建被難既深且重。遷界之初,福建總督姚啟圣即上奏:“福建海賊猖獗而議遷界,因而賊勢蔓延,遷福建一省之界不足困賊,并遷及廣東、浙江、江南、山東、北直五省之界。是遷五省之界者,其禍實始于福建之鄭賊也?!盵22](P293)至康熙十七年(1678),再有遷界令下:“??鼙P踞廈門諸處,勾連山賊,煽惑地方,皆由閩地瀕海,居民為之藉也。應如順治十八年立界之例,將界外百姓,遷移內(nèi)地,仍申嚴海禁,絕其交通。但窮苦之民,一旦遷徙,必棄其田舍,難以為生,殊可憫惻。可將本年地丁額賦、差徭雜項,盡行豁除。”[18](P928)
但實際情況如海外散人于《榕城紀聞》中所記載:“福建、浙江、廣東、南京四省,近海處各移內(nèi)地三十里。令下即日,挈妻負子,載道露處,其居室放火焚燒,片石不留。民死過半,枕藉道涂,即一二能至內(nèi)地者,俱無儋石之糧,餓殍已在目前。如福清二十八里只剩八里,長樂二十四都只剩四都,火焚二個月,慘不可言,興、泉、漳三府尤甚?!盵23](P179-180)
又因鄭成功武裝集團與清軍于閩南諸地反復拉鋸,故全閩受害最深之處當為金門、廈門諸島及漳州,泉州二府。如海澄縣,據(jù)謝國楨統(tǒng)計,順治九年(1652)至康熙十九年(1680)雙方在海澄拉鋸就達七次。[21](P236)
3.廣東
廣東沿海七府二十七州縣遷界情況較為復雜,涉及廣州、惠州、潮州等28個州縣,累計遷民數(shù)百萬。此外,瓊州府諸州縣據(jù)杜臻《粵閩巡視紀略》所記,“皆濱海勢不可遷”,“即濱海之村劃界,禁民外出”,又“邊周立界二干七百里,惟??谒蚨赏鶃砣绻剩杂圄~鹽小徑,俱禁斷不行”。[24](P531-532)而澳門所屬之廣東香山縣也在遷界之列。但葡萄牙人派耶穌會士劉迪我急赴北京,請時任職欽天監(jiān)的德國籍耶穌會士湯若望代為說情,得以幸免。[25](P294)
4.山東
山東遷界最晚,至康熙二年(1663)山東總督祖澤溥奏疏中言:“寧海州之黃島等二十島,及蓬萊縣之海洋島,皆遠居海中,游氛未靖,奸宄可虞,請暫移其民于內(nèi)地”。[18](P146)此疏得到清政府批準。因此,實際上遷界對山東整體影響甚小。[21](P232)雖如此,膠東半島仍然商貿(mào)蕭條,農(nóng)、漁、鹽等業(yè)荒廢,居民流離失所。清順治年間,王澐在《漫游紀略》寫道:“當是時,海禁嚴厲,海濱之民,失其漁鹽之業(yè),重以棲霞之亂(指膠東于七起義,其名樂吾,外祖父為明代著名軍事家戚繼光),疾疫死亡相繼,登民尤困?!盵26](P10)
激進的禁海與遷界政策給沿海民眾帶來了巨大的苦難。通過明清建寧府的人口統(tǒng)計可知,在清政府開海復界十年后,建寧府的人口仍僅為明萬歷年間的三分之一強。其余地方情況可以推知大略。[9](P371)當然這樣的政策也激起了沿海人民的強烈反抗。正是在這樣的情勢下,許多官員在海禁的數(shù)十年間頻頻上奏,請求開海復界,故而在廣東與福建都出現(xiàn)過短暫的復界。時任江寧巡撫的慕天顏所上《請開海禁疏》在其中較能體現(xiàn)上疏督撫們的主要觀點。[27](P652-653)
首先,他指出:“自遷海既嚴,而片帆不許出洋矣,生銀之兩途(另一為礦銀)并絕。”他認為要恢復經(jīng)濟,紓解國家財政困難的局面,必須開海禁。其次,他認為“惟番舶之往來,以吾歲出之貨,而易其歲入之財。歲有所出,則于我毫無所損,而殖產(chǎn)交易,愈足以鼓藝業(yè)之勤。歲有所入,則在我日見其贏,而貨賄會通,立可以祛貧寡之患。銀兩既以充溢,課餉賴為轉輸。數(shù)年之間,富強可以坐致。”也就是開放海上貿(mào)易,有利于恢復沿海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以及商品的流通。再次,慕天顏指出:“閩海之余孽未殄,而荷蘭、琉球等國之貢仍至也。粵地之風帆接閩,而暹羅、紅毛等國之貢自若也。貢船本夷所來,猶且無礙,商舶由內(nèi)地所出,翻謂可虞?”他認為內(nèi)外行船互不影響,明朝的海禁多以倭寇之故,并非只為禁止商船。又次,慕天顏提出:“惟是出海之途,各省有一定之口,稅賦之入,各口有一定之規(guī),誠劃一其口岸之處,計算其人船之數(shù),嚴稽其違禁之貨,察懲其犯令之奸,而督率巡防,并資文武,統(tǒng)之以兼轄,責之以專汛,彈壓之以道官,總理之以郡佐,一切給票稽查抽分報納諸例,皆俟定議之日,可逐一妥酌舉行也?!弊詈?,他強調(diào):“生財之大,舍此開禁一法,更無良圖?!闭缛毡緦W者岸本美緒所指出的那樣,當時的經(jīng)濟不振,貿(mào)易萎靡是清政府不得不考量開海的重要因素之一。[28](P254)
康熙十九年(1680)康親王杰書進占廈門海澄,鄭成功武裝集團在大陸最后的據(jù)點失去,標志著清王朝統(tǒng)一之大勢已不可擋。而清政府在葡萄牙人的要求下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底,開放了廣州的內(nèi)地商民經(jīng)由陸路至澳門與葡萄牙人的貿(mào)易,這實際上也認可了葡萄牙人所經(jīng)營的海外貿(mào)易。[29](P143-144)
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六月,福建水師提督施瑯出師澎湖,八月鄭克塽降,臺灣歸附,東南沿海蕩平。而施瑯早在平臺之役前就多次奏請開海,如他在《海疆底定疏》中就提出:“臣以為展禁開海,固以恤民裕課,尤需審弊立規(guī),以垂永久……則民可以遂其生,國可以佐其用,禍患無自而萌,疆圉永以寧謐,誠為圖治長久之至計?!盵30](P133-134)
臺灣平定之后,福建總督姚啟圣連上《請復五省遷界以利民生事本》、《請開六省海禁事本》兩疏。前言:“竊照沿邊居民向因逼近濱海,賊艘不時出沒,且虞奸民溝通接濟,是以部議以福建、廣東、浙江、江南等省沿海居民盡令遷入內(nèi)地,畫定界限,分布官兵,以防透越。……今福建之界已蒙皇恩準臣疏請復還已三年矣,……臣查廣東之潮、惠與福建接壤,而浙江之溫、臺又與福建接壤,江南之蘇、松又與浙江接壤,沿邊比連,有輔車之勢,且系沃野之地。自遷界后,不獨五省之民失業(yè)流離,傷損國家歧稅二十年來何止幾千百萬?……伏祈皇上敕將廣東、浙江、江南、山東、北直五省之界,聽民開荒復業(yè),六年之外照例起征。不惟上可以增國課,下可以遂民生,并可以收漁鹽之利無窮矣。”[22](P293)后言:“竊惟海賊竊踞臺灣,沿海出沒,勾引各省奸民,私通透越。為茍活計,甚至私造樓船,侵犯內(nèi)地沿邊,搶掠涂毒生靈。萬不得已廷議遷海,今已二十余年矣?!虒⒘O鹽洋販之重利,久棄置于不問乎?……沿海六省聽民采捕,以資生計,洋販船只照例通行,稅宜從重,禁宜從寬。使六省沿海數(shù)百萬生靈均沾再造,而外國各島之貨殖金帛入資富強,庶幾國用充足,民樂豐饒,將再見也?!盵22](P294)
當年十月,兩廣總督吳興祚上疏言請求在廣州沿海七府招徠民眾耕種土地。康熙帝表示:“前因??芪淳?,故令遷界。今若展界,令民耕種采捕,甚有益于沿海之民。其閩、浙等處地方,亦有此等事?!盵18](P156)同時派工部尚書杜臻、內(nèi)閣學士席柱等四人往東南沿海地區(qū)勘界。他們回京之后,紛紛建議開海貿(mào)易采捕。在沿海地區(qū)的勘界,為清中央政府調(diào)整改變政策提供了較為全面的一手信息??滴醯郾硎荆骸跋纫蚝??,故海禁不開為是。今海氛廓清,更何所待……向雖嚴海禁,其私自貿(mào)易者,何嘗斷絕?!盵18](P205)這就清晰表明了他開海的意愿。
“清初開放海禁經(jīng)歷了‘展界復業(yè)’和開海設關兩個步驟?!=⒎且淮涡越獬怯袀€逐漸開放的過程?!盵31]從禁海到開海的過程,深刻反映出了面對清初不斷變化的內(nèi)外環(huán)境,清政府在逐步認清內(nèi)外情勢之后,對既有政策所進行的調(diào)整。而復界之后,沿海各地慢慢恢復生氣。復界墾荒的主要區(qū)域就是展界的濱海地區(qū)和海島,展界后招民墾拓,大量移民進入東南海島,“額外開荒不次之擢”與“滋生人丁永不加賦”對東南沿海復界地區(qū)的重新開發(fā)是極為有利的。[32](P314)
康熙年間開海之后,海外貿(mào)易迅速得到恢復和發(fā)展。去海外貿(mào)易的中國商船至康熙五十六年(1717)“每年造船出海貿(mào)易者多至千余”。[18](P649)僅以對日絲綢貿(mào)易為例,開海當年赴日唐船為24艘,至康熙二十七年(1688)達144艘,五年之間前后增長了471%。[33](P274)
隨著海上貿(mào)易的發(fā)展,也出現(xiàn)了一批海上貿(mào)易投機者??滴跛氖吣?1708)都察院僉都御史勞之上疏:“江浙米價騰貴,皆由內(nèi)地之米為奸商販往外洋所致,請申嚴海禁,暫徹(撤)海關一概不許商船往來,庶私販絕,而米價平。”[18](P318)康熙帝命戶部議,結果是“查自康熙二十二年開設海關,海疆寧謐,商民兩益,不便禁止”。[18](P319)然則此后,禁海之議愈多。至康熙五十年(1711)兵科給事中王懿上《請禁止海洋商賈疏》,康熙帝答復:“該管地方文武官能加意稽查,盡力搜緝,匪類自無所容,豈可因海洋偶有失事,遂禁絕商賈貿(mào)易。王懿所奏無益,下所司知之”[18](P429)。
但經(jīng)過多次反復斟酌,康熙帝最終于康熙五十六年(1717)初,正式頒布了禁往南洋貿(mào)易令。究其根源,禁防“民夷交錯”應是首因;次則西北喀爾喀蒙古準噶爾部策妄阿喇布坦準備入侵西藏,而傳教士也人數(shù)眾多,為地方所忌憚。[7](P65-67)當然,當時東西方社會的發(fā)展方向已經(jīng)截然相反,“西風東漸”之勢不可逆轉,以康熙帝為代表的清中央政府也不可能對這一情勢做出超出那個歷史時代與情境的準確判斷。
清初從禁海到開海再到局部禁海的政策反復,最后形成了所謂的“閉關鎖國”的歷史形態(tài)。細究之下,就可以清晰地認識到清初的海禁政策首先是一種國家處于緊急狀態(tài)下的臨時性政策或緊急狀態(tài)法令,其首要目的就是為了扼制東南沿海以鄭成功武裝集團為代表的反清力量的生存與發(fā)展。但如果把清初海禁政策僅視為清政府為消滅東南沿??骨辶α浚魯嘌睾H嗣衽c其聯(lián)系而制定的政策,則失之偏頗。從整體的歷史發(fā)展來看,清初的海禁政策有其承襲明王朝以海洋防御為其基本的政策取向并鞏固朝貢體系,以求利于統(tǒng)治的考量。而從全球史的視角來看,也可以將其視為清王朝這個新興的國家政權與以鄭成功(武裝)海商集團為代表的海商集團力量爭奪遠洋貿(mào)易控制權的產(chǎn)物。對這段歷史的客觀闡釋,并非為了反對過去,而是期盼能以古觀今,古為今鑒。包括禁海與開海在內(nèi)的清初海洋政策的制定與頒行過程中隱伏著中央與地方、滿人與漢人乃至不同利益集團的錯綜關系。單純以“閉關”、“開放”來剖析清初海洋政策的形成與發(fā)展乃至造成的歷史結果無疑都是片面的。當前依然必須將微觀研究與宏觀視界相結合來考察清初的海洋政策,通過比較研究,更為客觀地透析清初海洋政策對當時的中國歷史及其后來走向所造成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