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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的效力

      2022-11-21 12:23:46
      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學報 2022年3期
      關鍵詞:連帶訴訟時效債務人

      王 鋒

      (華東政法大學 法律學院,上海 200042)

      一、問題的提出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第六百九十九條僅規(guī)定了債權人與各共同保證人之間的外部關系(責任承擔問題),而沒有涉及共同保證人之間的內(nèi)部關系(內(nèi)部追償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法釋〔2020〕28號,以下簡稱《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十三條對此進行了補充解釋。依據(jù)該條規(guī)定,共同保證人之間僅在四種情況下享有追償權:一是共同保證人之間約定了相互追償和分擔份額;二是共同保證人之間約定了相互追償?shù)醇s定分擔份額;三是共同保證人之間約定了承擔連帶共同擔保;四是共同保證人之間未約定相互追償和承擔連帶共同擔保,但在同一份合同書上簽字、蓋章或者按指印。

      上述四種情況可具體區(qū)分為兩種情形。第一種情形是保證人共同與債權人締約(通過同一合同書),此種情形下,共同保證人之間無論是否進行約定(約定相互追償、分擔份額或承擔共同擔保)或者何時進行約定,均存在追償權。第二種情形是共同保證人分別與債權人締約,此種情形下,保證人之間必須進行約定才會產(chǎn)生追償權。進行約定的當事人是共同保證人,約定可以發(fā)生在締約之前、之時或之后的任何時間,甚至發(fā)生在部分保證人承擔了保證責任之后,亦無不可。兩種情形的共同點在于共同保證人之間均為連帶債務關系,相互之間存在追償權。其不同點在于在共同締約情形下,共同保證人之間推定為連帶債務關系,債權人對共同保證人之間是否存在或者何時存在約定可能不清楚,但對連帶債務關系的存在是明知的;而在分別締約情形下,共同保證人之間推定沒有任何法律關系,因保證人之間的約定才產(chǎn)生連帶債務關系,但債權人對約定并不一定清楚,無法了解共同保證人之間何時存在連帶債務關系。本文將前兩種情形統(tǒng)稱為連帶式共同保證,而將共同保證人分別與債權人締約且相互之間沒有約定的情形,稱為并列式共同保證(1)對于兩種共同保證的分類并無統(tǒng)一、明確的稱謂,如人大法工委的釋義書中將其區(qū)分為真正連帶共同保證和不真正連帶共同保證,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合同編解讀(上冊)》,中國法制出版社2020年版,第778頁;吳光榮將其區(qū)分為連帶共同保證和非連帶共同保證,參見吳光榮《共同擔保人之間的追償問題——以共同擔保的再類型化為中心》,《法學論壇》2021年第3期,第66頁;葉金強將其區(qū)分為主觀共同保證和客觀共同保證,參見葉金強《〈民法典〉共同擔保制度的法教義學構造》,《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1年第3期,第69頁等。。

      《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十三條明確了連帶式共同保證和并列式共同保證的區(qū)分標準,區(qū)分共同保證除了直接關系到共同保證人之間的追償權外,還涉及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即某些針對連帶債務人所生(限制)絕對效力事項的適用范圍被限制在連帶式共同保證。連帶債務人中一人所發(fā)生的事項,對于其他連帶債務人亦生效力的,為(限制)絕對效力事項,對其他債務人不發(fā)生效力的,為相對效力事項?!睹穹ǖ洹返谖灏俣畻l僅規(guī)定履行、抵銷、提存及債權人受領遲延四種事項具有絕對效力,免除和債權債務混同兩種事項具有限制絕對效力,對于除此之外的事項應具有何種效力則并沒有規(guī)定。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2020年修正,法釋〔2020〕17號,以下簡稱《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修正前為第十七條第二款)將訴訟時效中斷規(guī)定為絕對效力(2)《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對于連帶債務人中的一人發(fā)生訴訟時效中斷效力的事由,應當認定其他連帶債務人也發(fā)生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保睹穹ǖ鋼V贫冉忉尅返诙艞l第一款將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規(guī)定為相對效力,第二款將保證期間屆滿規(guī)定為限制絕對效力(3)《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同一債務有兩個以上保證人,債權人以其已經(jīng)在保證期間內(nèi)依法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為由,主張已經(jīng)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其他保證人行使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第一款)。同一債務有兩個以上保證人,保證人之間相互有追償權,債權人未在保證期間內(nèi)依法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導致其他保證人在承擔保證責任后喪失追償權,其他保證人主張在其不能追償?shù)姆秶鷥?nèi)免除保證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的效力,在理論中和實踐中一直都存在很大的爭議,上述兩部司法解釋雖對其進行了規(guī)定,但在理解和適用中依然會產(chǎn)生很多問題。例如,各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是基于從屬原則而受主債務訴訟時效影響,還是應適用連帶債務訴訟時效規(guī)則,即《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是否適用于連帶式共同保證?如適用,為何將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的效力分別規(guī)定為相對效力和絕對效力?《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一款和《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是否存在沖突?訴訟時效期間屆滿應具有何種效力,是應類推《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認定具有限制絕對效力,抑或應通過《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反面解釋認定具有相對效力?在分別締約的連帶式共同保證中,如債權人并不清楚共同保證人之間的約定,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等事項究竟是應與共同締約的連帶式共同保證一樣認定為限制絕對效力,還是應與并列式共同保證一樣認定為相對效力?在債權人不同意或不承認共同保證人之間的約定,甚至通過格式條款在保證合同中排除保證人與其他保證人進行約定的權利時,又應該如何認定其效力?

      針對上述問題,本文擬結(jié)合《民法典》前后的變化對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的效力進行全面分析,并著重對《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和《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內(nèi)容的正當性予以檢討。

      二、主債務訴訟時效對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效力

      厘清主債務訴訟時效對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效力,是分析連帶式共同保證中各保證債務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效力的重要前提。理論及實踐中對于主債務訴訟時效對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效力,有兩種不同的主張:一種主張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即保證債務的訴訟時效從屬于主債務的訴訟時效,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中止)的效力及于保證債務,反之則顛倒了主債務與保證債務的關系,不符合保證債務的從屬性法理[1];另一種主張訴訟時效獨立原則,即主債務訴訟時效與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相互獨立,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中止)的效力不及于保證債務。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起算點總是晚于主債務訴訟時效的起算點,在訴訟時效從屬原則下,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將導致所有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中斷,因此,正常情況下只要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未屆滿則各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均不可能屆滿。在各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均未屆滿的情況下,討論部分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中斷或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何種效力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無論具有何種效力其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在主債務訴訟時效屆滿而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未屆滿的情況下,討論部分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中斷或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何種效力同樣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各保證人均可援引主債務的時效抗辯。也就是說,在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人之間雖然成立連帶債務關系,但如采用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就排除了連帶債務訴訟時效規(guī)則的適用,只有采用訴訟時效獨立原則,才能夠適用。

      (一)《民法典》的立法選擇

      我國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依據(jù)保證方式的不同對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進行了分別規(guī)定,對于一般保證采取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對于連帶責任保證則采取訴訟時效獨立原則;第二款對訴訟時效中止的效力則統(tǒng)一采取訴訟時效從屬原則(4)原《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第二款規(guī)定:“一般保證中,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中斷;連帶責任保證中,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不中斷。一般保證和連帶責任保證中,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止的,保證債務的訴訟時效同時中止?!薄T凇睹穹ǖ洹肪幾脒^程中,有學者主張,對于一般保證,應當允許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及于保證債務,同時為防止債務人和債權人串通損害保證人,因債務人同意履行而導致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的,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不應及于保證債務;對于連帶責任保證,保證債務與主債務人已經(jīng)形成連帶債務關系,應在連帶債務規(guī)則里面統(tǒng)一規(guī)定[2]。《民法典》并沒有明確采用何種原則。有學者認為,無論是一般保證還是連帶責任保證,在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已開始計算的情況下,依據(jù)主從關系原理,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中斷、中止的效力及于保證債務[3]。

      本文認為,《民法典》已不再區(qū)分一般保證和連帶責任保證,而是統(tǒng)一采訴訟時效獨立原則。

      第一,保證債務具有從屬性,但并不能當然得出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從屬于主債務訴訟時效,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在我國并無法理基礎。傳統(tǒng)民法國家和地區(qū)多采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如《瑞士債務法》第136條第2款、《日本民法典》第457條第1款以及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七百四十七條,均規(guī)定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對保證債務亦發(fā)生效力(5)《瑞士債務法》第136條第2款規(guī)定:“對主債務人的時效中斷,對保證人亦發(fā)生效力。”《日本民法典》第457條第1款規(guī)定:“因?qū)χ鱾鶆杖酥男姓埱蠹捌渌掠啥聲r效之延期完成或更新,對保證人,亦生其效力?!蔽覈_灣地區(qū)“民法”第七百四十七條規(guī)定:“向主債務人請求履行,及為其他中斷時效之行為,對于保證人亦生效力?!?。但亦有國家采訴訟時效相對效力原則,如《德國民法典》第771條規(guī)定保證人提出先訴抗辯權的,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在債權人對債務人為強制執(zhí)行而無效果前停止計算(6)《德國民法典》第771條規(guī)定:“保證人于債權人未對主債務人為強制執(zhí)行而無效果前,得拒絕向債權人為清償(先訴抗辯)。保證人提出先訴抗辯權者,債權人對保證人請求權之消滅時效不完成,至債權人對債務人為強制執(zhí)行而無效果為止?!薄鹘y(tǒng)民法中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起算點與主債務訴訟時效起算點相同,在一般保證人提出先訴抗辯權時,如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不停止計算,或不隨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而中斷,則會出現(xiàn)債權人因無法向保證人行使權利而造成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后果。而我國則不會存在此問題?!睹穹ǖ洹返诹倬攀臈l第一款規(guī)定,一般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從“保證人拒絕承擔保證責任的權利消滅之日起”計算,也就是說在先訴抗辯權消滅前,一般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根本不進行計算,就不會出現(xiàn)債權人因無法向保證人行使權利而造成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后果,也就根本不需要規(guī)定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停止計算或借助從屬性而隨主債務訴訟時效的中斷而中斷。并且在先訴抗辯權消滅時,絕大多數(shù)情況是主債務已取得生效法律文書或進入強制執(zhí)行程序,已不再計算主債務訴訟時效,一般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也無法隨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而中斷。人大法工委的釋義書中也認為,原《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中一般保證債務訴訟時效隨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而中斷的規(guī)定,存在邏輯上的錯誤,《民法典》第六百九十四條第一款對其進行了修改[4]。

      第二,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在我國并無法律依據(jù)。從《民法典》的立法演變過程看,原《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的規(guī)定一開始仍被立法機關所采納,一直到2018年8月27日的《民法典各分編(草案一次審議稿)》中第四百八十四條仍然保留著,但在2018年12月14日的《民法典合同編(草案二次審議稿)》中該條已被刪除,一直到最終的《民法典》文本,未再改變[5]?!睹穹ǖ洹芬褣仐壛嗽稉7ń忉尅返谌鶙l中訴訟時效從屬的規(guī)定,堅持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在《民法典》中已無任何法律依據(jù)。

      第三,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在我國一直存在很大問題,受到很多學者的批評。原《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中“一般保證中,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中斷”的規(guī)定,被認為是一個實際上不會存在的立法上的“紕漏”[6]。傳統(tǒng)民法中保證債務訴訟時效與主債務訴訟時效同時起算,訴訟時效從屬原則并不會產(chǎn)生矛盾。在我國,一般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從保證人拒絕承擔保證責任的權利消滅之日起開始計算,連帶責任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從債權人請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之日起開始計算(《民法典》第六百九十四條),訴訟時效從屬原則會導致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尚未開始計算就隨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的邏輯錯誤問題。

      (二)《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不適用于連帶責任保證

      盡管原《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中已明確連帶責任保證中主債務訴訟時效和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相互獨立,立法機關的理解與適用書中也明確連帶責任具有很大的獨立性,主債務訴訟時效中斷并不必然導致保證債務訴訟時效中斷[7],但在司法實踐中仍有很多法院不適用該規(guī)定,而是認為連帶責任保證人與主債務人之間為連帶債務關系,依據(jù)《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債權人在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向主債務人請求履行的效力及于連帶責任保證人,或者向連帶責任保證人請求履行的效力及于主債務人(7)參見“煙臺農(nóng)村商業(yè)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清洋園區(qū)支行、煙臺市燕?;S與煙臺東華經(jīng)濟開發(fā)總公司、煙臺市福山區(qū)清洋街道辦事處東北關居民委員會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山東省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2016)魯06民終550號民事判決書;“劉佩娟與吳忠平、黃大平民間借貸糾紛案”,浙江省衢州市開化縣人民法院(2018)浙0824民初4225號民事判決書。?!睹穹ǖ洹吠ㄟ^后反而有學者通過《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來反證一般保證和連帶責任保證應采用訴訟時效從屬原則[8]。

      對于《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能否適用連帶責任保證這一問題,我國最高人民法院法官發(fā)表的對《訴訟時效規(guī)定》的理解與適用論文中,早就明確了保證債務和主債務并非同一層次的債務,連帶責任保證人承擔的債務具有獨立于主債務的特性,《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對于主債務人和連帶責任保證人并不適用[9]。該解釋運用了德國法中的“同一層次(或稱同一等級)”理論,否定了連帶責任保證人與主債務人之間的連帶債務關系和連帶債務規(guī)則的適用。

      德國通說認為,保證債務具有從屬性,與主債務不屬于同一等級,保證人與主債務人之間不存在連帶債務關系[10]。除此之外,有學者認為,更重要的原因是《德國民法典》在第765條及以下為保證設置了詳盡的特殊規(guī)定,完全排除了第421條及以下關于連帶債務規(guī)則的適用[11]。我國《民法典》合同編第十三章同樣對保證合同作了十分詳細的規(guī)定,連帶債務的有關規(guī)定在保證人和主債務人之間并沒有適用余地。如《民法典》第六百八十二條第一款明確規(guī)定了保證的從屬性,保證債務的成立、消滅及轉(zhuǎn)移等均從屬于主債務,主債務人向債權人清償,保證債務消滅,保證人向債權人清償,主債務并未消滅,債權人的債權依據(jù)第七百條的規(guī)定轉(zhuǎn)移給保證人,這與第五百二十條第一款對于連帶債務履行的效力并不相同;依據(jù)第七百零一條的規(guī)定保證人可以主張債務人對債權人的抗辯,而連帶債務人則不可以主張其他連帶債務人享有的抗辯;依據(jù)第七百條規(guī)定,承擔了保證責任的保證人可以對債務人進行追償,不適用第五百一十九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因此,保證債務適用特殊的規(guī)定,并不適用連帶債務規(guī)則,不能將連帶責任保證人與主債務人認定為連帶債務關系而適用《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

      此外,即使認定連帶責任保證人與主債務人之間為連帶債務關系,也并不必然地適用連帶債務訴訟時效中斷的規(guī)定,如日本民法中連帶債務中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相對效力(2017年《日本民法典》修訂前除債權人履行請求具有絕對效力外,其他訴訟時效中斷事項均具有相對效力),但通說認為主債務時效中斷的效力應依據(jù)從屬性理論適用《日本民法典》第457條第1款,而非準用連帶債務的規(guī)定[12]。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二百七十三條規(guī)定連帶債務中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相對效力,即使是主張連帶保證人與主債務人之間為連帶債務關系的學者,也認為連帶責任保證發(fā)生原因特殊,在法律適用上應與連帶債務不同,必須適用“民法”第七百四十七條關于保證從屬性的規(guī)定[13]。

      (三)保證人放棄時效利益的效力

      保證人可以享有兩種時效利益:一是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保證人基于從屬性而享有的時效利益;二是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而享有的時效利益。

      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主債務人已取得抗辯權,無論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是否屆滿,保證人均不應放棄主債務時效利益。保證人可能基于主債務人的委托而提供保證,也可能基于無因管理而提供保證,保證人在向債權人清償時負有善良受托人或善良管理人的義務,不得損害債務人的利益。保證人在知道或應當知道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而仍向債權人承擔保證責任的,依據(jù)《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三十五條的規(guī)定,承擔了保證責任的保證人向主債務人追償時,如主債務人提起訴訟時效抗辯,則其訴訟請求不被支持,即保證人可能喪失對主債務人的追償權。

      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未屆滿,而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保證人可以放棄時效利益,且作出放棄的表示不受限制。有觀點認為,保證人放棄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利益而向債權人清償?shù)?,保證人喪失對債務人的追償權。理由有二:一是保證人本可行使卻放棄抗辯“違反善良管理人之注意義務”;二是“債權人向保證人主張權利已構成不合理之選擇,而保證人本可拒絕履行卻實施棄權行為進一步不合常理,如果此時認可保證人對主債務人的求償權,恐易誘發(fā)各種隱含的道德風險”[14]。

      上述觀點并不能成立:第一,主債務訴訟時效期間未屆滿時,主債務人仍負有向債權人履行債務的義務,債權人可以隨時向主債務人主張債權,保證人是否放棄保證債務時效利益不會對主債務造成任何不利影響,更不會存在“易誘發(fā)各種隱含的道德風險”的情形;第二,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并不消滅保證債務,債權人向保證人主張債權,乃是行使自己的權利,不存在所謂的“不合理之選擇”,保證人也可以繼續(xù)向債權人清償,并不存在“違反善良管理人之注意義務”。

      三、債權人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的效力

      (一)司法解釋前后的變化及存在的爭議

      債權人向連帶式共同保證中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包括兩種情況:一是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二是債權人在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對于前者,《民法典》之前,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其效力是否及于其他保證人,而是僅在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已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向其他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的批復》(2020年廢止,法釋〔2002〕37號,以下簡稱《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中規(guī)定保證期間屆滿具有相對效力(8)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已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向其他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的批復》內(nèi)容:“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二條的規(guī)定,承擔連帶責任保證的保證人一人或者數(shù)人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要求其他保證人清償應當承擔的份額,不受債權人是否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未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主張過保證責任的影響?!?。但在最高人民法院法官發(fā)表的《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的理解與適用論文中,認為債權人向其中部分保證人主張保證責任的效力及于其他連帶保證人[15]。對于后者,《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將其與導致訴訟時效中斷的其他事由統(tǒng)一規(guī)定具有絕對效力,其效力及于其他保證人。

      司法實踐中,對于訴訟時效中斷的效力,均依照《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存在爭議的主要是債權人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的效力。有的法院認為應直接適用或類推適用《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認定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的效力及于其他保證人(9)參見“蔣某某、朱某甲、朱某乙為與丁某某民間借貸糾紛案”,浙江省湖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0)浙湖商終字第329號民事判決書;“于深江與陳相軍、李鳳忠、王三忠民間借貸糾紛案”,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克什克騰旗人民法院(2015)克民初字第1233號民事判決書;“畢會、王麗華民間借貸糾紛案”,云南省玉溪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云04民終568號民事判決書;“孟祥力與黨文超,李小有,李毅等民間借貸糾紛案”,陜西省商洛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陜10民終326號民事判決書。;有的法院則認為原《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中并未明確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的效力及于其他保證人,《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只是規(guī)定了訴訟時效期間中斷的絕對效力,并不適用保證期間,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只具有相對效力(10)參見“蘇國緒等與山東萊蕪農(nóng)村商業(yè)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等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魯01民終6197號民事判決書。。

      《民法典》通過后,最高人民法院在頒布的《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一款中規(guī)定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具有相對效力,但在新修正的《訴訟時效規(guī)定》里,依然保留了第十五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對于為何《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一款和《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作出不同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給出的理由是:《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一款的結(jié)論,可以從《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得出,也可以從第六百九十三條得出。但保證期間與訴訟時效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制度,最根本的區(qū)別在于,保證期間是向保證人傾斜的制度,因為債務人是第一位責任人,保證人只是第二位責任人,而訴訟時效中斷制度恰恰相反,是向債權人傾斜的制度,因為該債務是債務人自身的債務,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債務,不像保證債務為或然債務那樣。正是基于這一顯著區(qū)別,決定了保證期間采相對效力,而訴訟時效采絕對效力[16]。

      (二)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應具有相對效力

      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人的保證方式可能并不相同,依據(jù)《民法典》第六百九十三條的規(guī)定,不同的保證方式對債權人權利行使的要求也不同。在保證人的保證方式均為一般保證時,保證人享有先訴抗辯權,債權人只有在保證期間內(nèi)對主債務人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所有保證人才不能以保證期間屆滿為由拒絕承擔保證責任,自然就不存在債權人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對其他保證人是否產(chǎn)生效力的問題。在部分保證人的保證方式為一般保證,部分保證人的保證方式為連帶責任保證時,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對主債務人提起訴訟或者申請仲裁的效力不會及于連帶責任保證人,同樣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連帶責任保證人行使權利的效力也不會及于一般保證人。但在保證人的保證方式均為連帶責任保證時,問題較為復雜,從《民法典》第六百九十三條無法當然得出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連帶責任保證人行使權利效力是否及于其他連帶責任保證人的結(jié)論,尚需考慮連帶債務的規(guī)則。

      連帶債務為復數(shù)債務,每項債務均具有各自的獨立性。因此,原則上連帶債務人中一人所生事項的效力應具有相對效力,例外情況下才具有絕對效力。我國臺灣學者認為判斷產(chǎn)生相對效力或(限制)絕對效力的標準有三:(1)共同目的之達成,債務的消滅;(2)簡化法律關系,避免循環(huán)求償;(3)“民法”明文規(guī)定[17]。符合任一項即具有(限制)絕對效力?!睹穹ǖ洹返谖灏俣畻l規(guī)定的履行、抵銷、提存、免除、混同和債權人受領遲延等六種事項均符合該標準。我國大陸學者也認為,《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屬于關于對(限制)絕對效力事項的例外規(guī)定[18],通過對該條進行反面解釋可得出,除此之外的其他事項都具有相對效力,即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也就具有相對效力[19]。

      (三)訴訟時效中斷亦應具有相對效力

      依據(jù)原理,連帶債務中每項債務的訴訟時效應獨立計算,訴訟時效中斷應具有相對效力?!睹穹ǖ洹分?,就有學者對《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的正當性提出了質(zhì)疑[20]。但顯然,最高人民法院這次對《訴訟時效規(guī)定》修正時,堅持了其原來的觀點。對于訴訟時效中斷采用絕對效力,最高人民法院給出三個理由[21]。一是基于連帶債務的立法目的和訴訟時效中斷制度的立法目的。連帶債務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債權的實現(xiàn),債務人承擔的是一種加重責任,因此,涉及債權保護問題的事項一般應具有絕對效力。訴訟時效中斷制度的目的在于保護債權人的權利,符合連帶債務的目的,也未加重債務人的責任。二是具有絕對效力符合連帶債務平衡債權人、債務人以及債務人之間利益的制度設計,符合公平和效率原則。在外部關系中,連帶債務人為一個整體,具有絕對效力可以避免債務人因有內(nèi)部溝通而背棄債權人的信賴;在內(nèi)部關系中,債務人內(nèi)部有緊密的溝通關系,具有絕對效力對債務人并非不利益。三是連帶債務和訴訟時效中斷制度的立法目的均為保護債權人利益,在債權人享有的債權與債務人中一人同意履行不應導致其他債務人訴訟時效中斷的利益發(fā)生矛盾時,應傾向于做有利于債權人的理解。這樣規(guī)定有利于實現(xiàn)連帶債務中訴訟時效中斷事項具有絕對效力的體系統(tǒng)一,并鼓勵積極還債的誠信行為。

      最高人民法院的理由并不具有的說服力,《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與《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和《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存在沖突。

      第一,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性質(zhì)相似,其效力應保持一致。盡管對于保證期間的性質(zhì),我國一直存在爭議,存在訴訟時效說[22]、除斥期間說[23]、附解除條件說[24]、特殊期間說[25]、或有期間說[26]等學說,但一致的意見認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具有很大相似性,兩者均屬于對債權人權利的期限限制[27],其差別在于限制的程度不同,保證期間限制的是權利本身的消滅,訴訟時效限制的是權利的行使行為而非權利本身[28]。因此,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均是對保證人傾斜的制度,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保證行使權利與債權人在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向保證人行使權利,其效力應保持一致,不應存在所謂的顯著區(qū)別。

      第二,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期間的起算并不同步,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絕對效力同樣會出現(xiàn)邏輯上的錯誤。一般保證中保證債務訴訟時效從保證人拒絕承擔保證責任的權利消滅之日起開始計算,連帶責任保證中保證債務訴訟時效是從債權人請求保證人承擔保證責任之日起開始計算,并且由于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向保證人行使權利僅具有相對效力,因此,在連帶式共同保證中,各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起算點可能存在很大差別。債權人在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向其中一個保證人主張保證責任時,其他保證人的訴訟時效期間尚未開始計算時,規(guī)定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絕對效力會出現(xiàn)與原《擔保法解釋》的三十六條第一款同樣的邏輯錯誤問題。

      第三,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相對效力已給債權人提供充分的保護,不會給債權人造成不利影響,并且能夠促進債權人積極行使權利和避免債權人與部分保證人串通損害其他保證人,更加符合公平和效率原則。首先,連帶債務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債權人的權利,因此,無論是一般保證或者連帶責任保證,債權人均可以一并對債務人和保證人提起訴訟,一般保證人享有先訴抗辯權并不會影響債權人提起訴訟,但根本無須再通過訴訟時效中斷制度來強化該目的。其次,保證期間分為約定保證期間和法定保證期間,法定保證期間為6個月,而對于約定保證期間,只要不存在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強制性規(guī)定的無效情形,也應認定為有效約定(11)參見“張青與彭忠友民等民間借貸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2019)最高法民申6911號民事裁定書,最高人民法院認為保證期間約定為5年同樣有效。。約定保證期間可以短于6個月,等于或大于6個月,甚至長于3年,約定的保證期間始期也可以晚于主債務履行期限屆滿之日[29]。債權人可以通過約定較長的保證期間來推遲訴訟時效期間的起算。再次,傳統(tǒng)民法并不承認訴訟外請求導致訴訟時效中斷,而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承認,但均明確義務人在權利人請求后沒有履行的,權利人應在6個月內(nèi)提起訴訟,否則視為訴訟時效未中斷(12)《日本民法典》第150條第1款、第2款規(guī)定:“自催告之時起,未經(jīng)過六個月,時效不完成。因催告而使時效被延期完成期間,再次催告者,不發(fā)生前款規(guī)定之時效延期完成效力?!蔽覈_灣地區(qū)“民法”第一百三十條規(guī)定:“時效因請求而中斷者,若于請求后六個月內(nèi)不起訴,視為不中斷?!?,這6個月被稱為“訴訟外請求導致訴訟時效中斷的限制期間”[30]。我國同樣承認訴訟外請求可導致訴訟時效中斷,但并沒有6個月的期間限制,因此,只要債權人愿意,就可以通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訴訟外請求的方式來避免訴訟時效期間的屆滿,通過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絕對效力來強化債權人地位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最后,保證人同意履行也能夠?qū)е略V訟時效的中斷,在其他保證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承擔訴訟時效中斷的不利并無法理基礎,并且增加了債權人與某一保證人串通損害其他保證人的機會,過分地加重了保證人的負擔,不符合連帶債務平衡各方當事人利益的制度設計。

      四、部分保證債務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

      (一)司法解釋前后的變化及存在的爭議

      并列式共同保證中,保證人之間不存在連帶債務關系,部分保證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屆滿僅具有相對效力,對其他保證人并無影響。而在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人之間存在連帶債務關系,部分保證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何種效力,則存在爭議。

      《民法典》之前,相關法律及司法解釋并沒有對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進行規(guī)定,但由于原《擔保法解釋》第三十六條第一款規(guī)定一般保證債務訴訟時效隨主債務訴訟中斷而中斷,《訴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訴訟時效中斷具有絕對效力,司法實踐中出現(xiàn)單個保證人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情況非常少見,有關爭議也并不突出。原《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明確了承擔連帶責任的保證人向其他保證人追償“不受債權人是否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未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主張過保證責任的影響”,即保證期間屆滿具有相對效力。最高人民法院法官發(fā)表的對該批復理解與適用的論文里,給出了保證期間屆滿具有相對效力的理由:保證人之間的追償權與債權人向保證人主張保證責任的權利是兩種不同的權利,約定或法定保證期間對保證人的追償權不適用,即使在保證期間內(nèi)債權人未向其他保證人主張保證責任,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也有權向其他保證人追償[31]?;谙嗤睦碛?,也可推導出訴訟時效屆滿具有相對效力。

      盡管原《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已十分明確,但在司法實踐中,依然存在理解與適用上的偏差。如有的法院認為,原《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之所以規(guī)定超過應擔份額給付的保證人對保證期間內(nèi)未被主張保證責任的其他保證人享有追償權,原因在于保證人之間形成的是一種連帶債務關系,債權人向任一保證人主張權利的效力及于其他保證人,阻卻了其他保證人保證期間的屆滿。在不存在阻卻的情形下,部分保證人的保證期間屆滿,保證責任便已免除。因此,判令保證期間經(jīng)過的保證人不再承擔責任,而保證期間未經(jīng)過的保證人仍然承擔全部的保證責任(13)參見“宜賓市商業(yè)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珙縣支行與四川省宜賓市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等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四川省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2020)川15民終283號民事判決書。。從判決理由看,判決書既否認了承擔保證責任的保證人對保證期間屆滿保證人的追償權,又沒有在保證期間屆滿的保證人應承擔的份額內(nèi)縮減其他保證人的責任,而是完全由保證期間未屆滿的保證人承擔債權人怠于行使權利的不利,換句話說,法院既不承認保證期間屆滿具有相對效力,也不承認保證期間屆滿具有限制絕對效力。

      《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二款改變了原《保證人行使追償權問題批復》的規(guī)定,將保證期間屆滿規(guī)定具有限制絕對效力。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二庭認為該條的法律依據(jù)為《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第二款,給出的理由是:依據(jù)《民法典》第五百一十九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被追償?shù)谋WC人可以向行使追償權的保證人提起對債權人保證期間屆滿的抗辯,將導致承擔了保證責任的保證人的追償權不能實現(xiàn)。該后果系因債權人的行為所導致,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未向部分保證人主張權利導致其擔保責任被免除的行為,本質(zhì)上屬于免除該保證人責任的行為。因此,依據(jù)《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在債權人免除該保證人債務的范圍內(nèi),應當免除其他保證人的責任[32]。盡管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依然沒有明確規(guī)定,但依據(jù)該規(guī)定和理由,被追償?shù)谋WC人同樣可以向行使追償權的保證人提起對債權人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抗辯,并導致承擔了保證責任的保證人的追償權不能實現(xiàn)的結(jié)果,從而得出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限制絕對效力的結(jié)論。

      (二)債權人未依法行使權利并非債務免除

      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內(nèi)未依法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而導致保證期間和訴訟屆滿的,其效力與債務免除并不相同,并不能從《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得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限制絕對效力的結(jié)論。

      對于債務免除的性質(zhì),法理上一直有合同說和單方法律行為說的爭議,歐洲諸國民法受羅馬法的影響,將債務免除規(guī)定為合同行為,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則規(guī)定為單方行為。我國原《合同法》第一百零五條規(guī)定債務免除為單方行為(14)《合同法》第一百零五條規(guī)定:“債權人免除債務人部分或者全部債務的,合同的權利義務部分或者全部終止?!?,然而受到很多學者的質(zhì)疑,基于尊重債務人人格的法律思考,《民法典》第五百七十五條將債務免除調(diào)整為修正的單方行為(15)《民法典》第五百七十五條規(guī)定:“債權人免除債務人部分或者全部債務的,債權債務部分或者全部終止,但是債務人在合理期限內(nèi)拒絕的除外?!?,賦予了債務人的拒絕接受債務免除的權利[33]。修正的單方行為模式下,使債權人的免除行為可以在沒有債務人的參與下直接發(fā)生效力,并允許債務人通過行使拒絕權,而使債務免除的法律效果溯及既往的不發(fā)生效力[34]。

      權利放棄是發(fā)生在債權人法律領域的一種變動,而債務免除是發(fā)生在債務人領域的一種變動,債權人放棄行使自己的權利并不必然導致債務人債務的免除,債權人放棄行使權利并拒絕受領的,債務人依然可通過提存的方式達到履行的效果,債權人也可通過拒絕領取提存物的方式達到拋棄債權的效果,但與提存相關的利益屬于債權人的法律領域[35]。債權人放棄在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內(nèi)行使權利只是發(fā)生在債權人領域的一種變動,且債權人放棄行使權利可能是行使權利不便利,與積極行為的債務免除存在非常大的差別。保證期間屆滿,保證債務消滅,保證人不再承擔保證責任,其效果與債務免除相似,但保證人并不存在拒絕權,也無法使保證債務恢復;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保證債務依然存在,債權人依然可以請求保證人履行債務,只是保證人取得抗辯權,可以拒絕履行,保證人同樣不存在拒絕權,無論對訴訟時效期間屆滿是否清楚,保證人只要同意履行或者繼續(xù)履行就會使保證債務訴訟時效重新恢復,并且在保證人向債權人履行時,如債權人拒絕受領,則構成違約。

      (三)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不會使保證人喪失追償權

      連帶式共同保證中,共同保證人之間存在三種追償權:一是共同保證人之間通過約定產(chǎn)生的追償權;二是《民法典》第五百一十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連帶債務人間的追償權;三是《民法典》第五百一十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的連帶債務人間的法定代位追償權。第一種和第二種追償權的基礎是共同保證人之間的內(nèi)部關系,優(yōu)點是不受原債權上包括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等抗辯的影響,缺點是無法取得原債權上的擔保權。第三種追償權的本質(zhì)是債權法定轉(zhuǎn)移,優(yōu)點是可以取得債權上的擔保權,缺點是受原債權上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等抗辯的影響。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受到影響的僅是第三種追償權,承擔了保證責任的保證人依然可以借助第一種和第二種追償權實現(xiàn)追償。

      認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導致保證人喪失追償權的觀點,并沒有厘清保證人之間追償權的不同基礎,且混淆了連帶式共同保證的內(nèi)部關系和外部關系。部分保證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屆滿,僅影響外部關系,限制了債權人對該保證人的權利,但并不影響債權人與其他保證人之間的關系,債權人依然可以通過向其他保證人主張權利來實現(xiàn)自己的債權。追償關系屬于共同保證人之間的內(nèi)部關系,承擔超過自己份額的保證人不應當因為債權人怠于行使權利,而喪失對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保證人的追償權。《歐洲示范民法典草案》和修訂后的《日本民法典》均明文規(guī)定了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不影響連帶債務人之間的內(nèi)部追償(16)《歐洲示范民法典草案》第3-4:111條規(guī)定:“債權人請求某一債務人履行債務的權利罹于時效,不影響:(a)其他連帶債務人對債權人所承擔的債務;或者(b)第3-4:107條(連帶債務人之間的追償)產(chǎn)生的連帶債務人之間的追償權?!薄度毡久穹ǖ洹返?45條規(guī)定:“對連帶債務人之一人免除債務,或連帶債務人之一人完成時效完之情形,其他連帶債務人亦得對該連帶債務人行使第四百四十二條第一款之求償權?!薄?/p>

      須注意的是,保證人在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屆滿后,繼續(xù)向債權人清償?shù)?,在追償方面存在不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保證債務并未消滅,保證人向債權人繼續(xù)清償均構成對原債務的有效清償。在主債務和其他保證債務依然存在的情況下,保證人的清償行為沒有損害到債務人和其他保證人的利益,其利益應該得到保護,可以向其主債務人和其他保證人進行追償。保證期間屆滿后,保證債務消滅,保證人不能也無法拋棄保證期間屆滿后的期間利益,保證人應該避免因自己的清償行為而給自己的追償帶來不利。保證人如基于還款承諾書、擔保承諾書等文件而向債權人履行的,不構成對原保證債務的清償,只能認定為基于新的保證或債務加入等債權債務關系而進行的清償。而在新的債權債務關系中,該保證人與其他保證人并不存在連帶式共同保證關系,不能基于連帶式共同保證關系向其他保證人進行追償,只能基于新的債權債務關系向債務人進行追償。保證人若只是錯誤地相信自己負有給付義務而向債權人清償?shù)?,可基于第三人清償或不當?shù)美P系向債務人追償,同樣不能基于連帶式共同保證關系向其他保證人追償。

      (四)采相對效力可避免效力沖突問題

      分別締約的連帶式共同保證的特殊性在于,相互追償或承擔共同擔保的約定發(fā)生在共同保證人之間,債權人對共同保證人之間是否存在或何時存在約定并不了解,當然也沒有義務進行了解,這就造成債權人和保證人兩方對共同保證類型的認識存在不一致的情況。保證人分別締約的,法律推定共同保證人之間不存在任何法律關系,在債權人對約定不了解的情況下,從債權人方面看保證人之間為并列式共同保證,但從保證人方面看,共同保證人之間為連帶式共同保證。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采限制絕對效力,則會出現(xiàn)如何認定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沖突問題。

      對于債權人來說,在對共同保證人之間的約定并不知情時,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應與并列式共同保證一樣認定具有相對效力,債權人不應承擔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限制絕對效力下其他保證人在不能追償?shù)姆秶鷥?nèi)免除保證責任的不利。對于保證人來說,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應與共同締約的連帶式共同保證一樣認定具有限制絕對效力,保證人應在不能追償?shù)姆秶鷥?nèi)免除保證責任,否則承擔了保證責任的保證人將喪失追償權。無論是認定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相對效力還是限制絕對效力,均會對一方當事人造成不利。

      可考慮的解決方案是,在分別締約的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以債權人對共同保證人之間的約定是否了解為標準來區(qū)分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共同保證人之間有約定的,應該將該約定情況告知債權人,使債權人了解共同保證人之間存在連帶債務關系,債權人了解后,應通過積極行使權利來避免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否則其應承擔限制絕對效力下的不利后果。共同保證人未將約定告知債權人,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應具有相對效力,共同保證人因存在過錯,應承擔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相對效力下的不利后果。但該方案存在明顯的缺陷,共同保證人并不能通過相互之間的約定給債權人帶來負擔。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具有絕對效力意味著,債權人即使足以從部分保證人那里實現(xiàn)全部債權,但為避免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產(chǎn)生的不利后果,也要向其他保證人(哪怕該保證人已無支付能力)依法行使權利,而這對債權人來說是很大的負擔。例如,債權人在了解共同保證人之間約定時,剩余的保證期間或訴訟時效可能已很短,不便于債權人及時行使權利,或者為避免一般保證人保證期間的屆滿,必須在保證期間內(nèi)對主債務人提起訴訟或仲裁,或者部分保證人已經(jīng)下落不明,必須通過提起訴訟來避免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的屆滿。因此,除非債權人同意或接受共同保證人之間的約定,否則不能將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產(chǎn)生的不利歸債權人承擔。

      在共同保證人未將相互之間的約定告知債權人,或債權人不同意或不承認共同保證人之間的約定時,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應具有何種效力難以進行合理的解釋。此外,與連帶式共同保證相比,并列式共同保證對債權人更加有利。在分別締約的情形下,債權人基于自身利益考慮,很可能會在保證合同中通過格式條款排除保證人之間進行約定的權利,即使是在共同締約的情形下,債權人也可能會利用其強勢地位,迫使共同保證人約定放棄相互追償或承擔連帶共同擔保,排除相互之間連帶債務關系的存在。暫且不論債權人的這種約定是否因損害共同保證人的利益而無效,假定共同保證人之間又另行約定了相互追償,那么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屆滿的效力同樣難以確定。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屆滿采相對效力,可避免沖突,也不會給任何一方加重負擔,同時也使得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效力在連帶式共同保證與并列式共同保證中效力保持一致,實現(xiàn)了體系上的統(tǒng)一。

      (五)采相對效力可增強擔保功能

      2017修改前的《日本民法典》第439條和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二百七十六條第二款對訴訟時效期間屆滿采限制絕對效力(17)《日本民法典》2017年修訂前第439條規(guī)定:“時效為連帶債務人之一而完成時,就其連帶債務人負擔部分,其他連帶債務人亦免除其義務。”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二百七十六條規(guī)定:“債權人向連帶債務人中之一人免除債務,而無消滅全部債務之意思表示者,除該債務人應分擔之部分外,他債務人仍不免其責任(第一款)。前項規(guī)定,于連帶債務人中之一人消滅時效已完成者準用之(第二款)?!保淅碛稍谟谌绻V訟時效期間屆滿僅具有相對效力,則其他債務人在進行清償后可以向該債務人請求償還,該債務人將無法享受時效利益,采限制絕對效力符合公平價值并防止了求償關系的循環(huán)[36]。但訴訟時效期間屆滿采用限制絕對效力存在很多弊端。其一,每個連帶債務人的資力可能并不相同,債權人不選擇無資力的債務人而只選擇向有資力的債務人請求給付屬于人之常情,此種情形下有資力債務人的債務將受到無資力債務人債務的訴訟時效屆滿的影響[37]。因此,債權人需要防止每個債務人的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即使債務人下落不明,也要通過公告等程序來中斷訴訟時效。為了減少債權人的這一不利,日本民法承認履行請求具有絕對效力,但除此之外的中斷事由(例如債務人承認)則限定為具有相對效力[38]。其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債務人取得抗辯權,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的抗辯由權利人自由決定是否主張,但在承認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具有限制絕對效力的情況下,則不問權利人是否主張均發(fā)生限制絕對效力,對債權人的利益保護并不周全[39]。為了強化連帶債務的擔保性功能,2017年修改后的《日本民法典》改采德國模式,大幅度減少了絕對效力事項,將訴訟時效期間屆滿修改為相對效力事項[40]。

      債權人設立共同保證的目的是為了強化債權的保障,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限制絕對效力,同樣會產(chǎn)生上述弊端。且我國保證債務的法定保證期間為6個月,約定的保證期間可能也不長,尤其對于一般保證來說,迫使債權人必須在保證期間內(nèi)對主債務人提起訴訟或仲裁,過分加重了債權人的負擔,可能不利于債權債務關系的解決。且所謂的采相對效力致使保證人無法享有期間利益的觀點并不成立,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后,保證人在連帶式共同保證的外部關系中取得了對債權人的抗辯,雖然該抗辯對連帶式共同保證的內(nèi)部關系并無影響,但在其他保證人不能向債權人償還債務或者承擔的債務未超過其份額時,保證人享有在內(nèi)部關系中不被追償?shù)睦妗1WC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采相對效力,可強化共同保證的擔保功能,并且不損害保證人的利益。

      五、結(jié)論

      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的效力,牽涉到多方當事人的切身利益,其效力應當明晰?!睹穹ǖ洹冯m然沒有明文規(guī)定,但通過解釋可以得出明確的結(jié)論。厘清主債務訴訟時效對保證債務訴訟時效的效力,是分析連帶式共同保證中各保證債務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效力的重要前提。在連帶式共同保證中,保證人之間雖然成立連帶債務關系,但如采用訴訟時效從屬原則,連帶債務中訴訟時效中斷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等規(guī)則就被排除適用?!睹穹ǖ洹犯淖兞嗽稉7ń忉尅返谌鶙l的規(guī)定,無論是一般保證還是連帶責任保證,統(tǒng)一采訴訟時效獨立原則,連帶債務中訴訟時效中斷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等規(guī)則應當適用。連帶債務中,相對效力事項為原則,(限制)絕對效力事項為例外。通過對《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的反面解釋可以得出,共同保證人之間,除履行、抵銷、提存、免除、混同和債權人受領遲延六種事項具有(限制)絕對效力外,其他事項應具有相對效力。因此,在連帶式共同保證中,債權人在保證期間內(nèi)向部分保證人行使權利、訴訟時效中斷、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屆滿等事項均具有相對效力。也就是說無論是連帶式共同保證還是并列式共同保證,保證期間和訴訟時效期間的效力是一致的?!对V訟時效規(guī)定》第十五條第二款和《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第二十九條第二款并不具有足夠的正當性,且與《民法典》第五百二十條存在沖突,應予以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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