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龍,宋俊霞,張偉
摘要: 基于制度理論,探討東道國腐敗感知對新興市場跨國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選擇的影響,并考察了企業(yè)國有性質和高技術特征的調節(jié)作用。選取2010-2020年中國上市企業(yè)對外投資股權進入模式數(shù)據(jù),采用Logit模型,實證檢驗東道國腐敗感知對跨國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選擇的影響。結果顯示:(1)東道國腐敗感知對跨國企業(yè)獨資模式的選擇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跨國企業(yè)進入腐敗感知程度越高的東道國,其選擇合資的可能性越大;(2)國有性質能夠負向調節(jié)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與獨資模式之間的關系,即相較于民營企業(yè),國有企業(yè)在進入那些腐敗感知程度高的東道國時更可能采取合資模式;(3)高技術特征能夠正向調節(jié)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與獨資模式之間的關系,即對于高技術企業(yè)來說,其在進入腐敗感知程度高的東道國時更可能采取獨資模式。研究結論有助于幫助跨國企業(yè)在面臨不同程度的東道國腐敗情形下,采取恰當?shù)墓蓹噙M入模式來應對東道國當?shù)氐娘L險,對跨國企業(yè)的對外直接投資具有重要的實踐指導意義。
關鍵詞: 腐敗感知; 股權進入模式; 新興市場; 國企; 高技術企業(yè)
中圖分類號: F019.8; F069.9; F114.4文獻標識碼: ADOI: 10.3963/j.issn.1671-6477.2022.05.011
一、 引言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和新興經濟體的快速發(fā)展,越來越多的跨國企業(yè)積極參與到對外投資活動中[1]。相較于國內投資,跨國投資給新興經濟體跨國企業(yè)帶來了諸多挑戰(zhàn),尤其是處于東道國復雜的腐敗制度環(huán)境中。在這種情境下,跨國企業(yè)需要自身優(yōu)勢的支持,同時也需要獲取當?shù)卣?、行業(yè)以及民眾的接受和認可[2]。因此,基于制度理論考慮東道國合法性是跨國企業(yè)進入模式選擇的前提和必要基礎。
進入模式是指跨國企業(yè)將其所具有的資源轉移到國外市場而采用的一種制度性安排,進入模式作為跨國企業(yè)獲取合法性的重要手段受到廣泛關注。那么,東道國市場腐敗如何影響跨國企業(yè)的進入模式選擇?國際商務學者基于企業(yè)異質性、交易成本、資源基礎觀以及制度等視角對其影響因素進行了探討。Rodriguez和Eden[3]的理論研究框架表明,東道國市場政府腐敗的普遍性會影響外來跨國企業(yè)的股權所有權決策,但實證研究卻產生了不確定的結果。根據(jù)實證結果的不同,可以將前人的文獻研究歸納為三類:首先,第一類研究結果是東道國市場腐敗將導致跨國企業(yè)更傾向于與東道國建立合資企業(yè)[4-7];其次,與前一種結果相反,第二類觀點認為東道國市場的腐敗反而促使跨國企業(yè)選擇獨資的進入模式[8-9];最后,與以上兩種研究結果都不同,第三類觀點認為東道國腐敗并不顯著影響跨國企業(yè)進入模式的選擇[10-11]。表1簡要總結了這些研究發(fā)現(xiàn)。
從表1中可以看出,目前關于東道國市場政府腐敗如何影響跨國企業(yè)基于股權的進入戰(zhàn)略的問題仍未得到解決,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和分析。現(xiàn)有研究未能夠得到一致性結論的一個原因是缺乏對情境敏感性的挖掘??鐕髽I(yè)股權進入模式的選擇必然依賴于所處的特定情境,尤其是在我國當前這樣一個獨特的環(huán)境條件下,跨國企業(yè)市場進入模式具有其自身的特點。所以,本文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結合新興經濟國家企業(yè)的特征進一步探討理論適用的邊界條件,為處于不同環(huán)境、具備不同條件的企業(yè)提供藍本。
需要指出的是,跨國企業(yè)層面的微觀因素影響著股權進入模式的選擇,而這一點在之前的研究中常常被忽略。本文考慮了新興市場企業(yè)所有權和企業(yè)技術因素,并將其作為該研究的邊界條件。首先,企業(yè)所有權是跨國企業(yè)獲取合法性的重要因素[12],不同所有權性質的企業(yè)具有不同的合法性訴求。國有企業(yè)的股東、管理層和雇員等相關利益方更加傾向于國家利益優(yōu)先,貫徹國家政策;而民營企業(yè)的相關利益方則更加強調效率優(yōu)先,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其次,對于技術密集型企業(yè)來說,隱性技術、專利、人才、特殊設備等關鍵資源是核心競爭力的基礎,擁有越復雜技術的企業(yè)進入東道國市場時會更加強調借助東道國當?shù)氐牧α縼韺崿F(xiàn)對自身企業(yè)的保護,更強調嵌入到東道國當?shù)氐纳鐣W絡中去獲得來自政府、行業(yè)、企業(yè)及其他利益群體的認可和支持,以便為企業(yè)獲取更多的當?shù)乇Wo提供支持。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基于制度理論,從合法性視角出發(fā),首先探討東道國腐敗感知如何影響跨國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的選擇,在此基礎上分別探討跨國企業(yè)的國有性質和技術差異的調節(jié)作用,識別出跨國企業(yè)在面臨東道國腐敗環(huán)境下的股權進入模式選擇的特定情境。本文提出的理論模型如圖1所示。
二、 文獻回顧與假設的提出
(一) 腐敗的涵義
腐敗被廣泛定義為包括所有助長濫用公共資金、資源和公職謀取私利的行為[13]。研究發(fā)現(xiàn),腐敗抑制經濟增長,降低政府的合法性[14],并影響政治和社會穩(wěn)定。腐敗牽涉到的利益相關者基于自身利益行事,可能扭曲市場和市場競爭的充分運作[15],進一步會造成社會福利損失。
制度理論假定企業(yè)選擇進入模式,首要考慮的是如何獲取合法性?;趯χ贫拳h(huán)境的感知,企業(yè)在生產和非生產性的價值創(chuàng)造形式之間進行選擇,由于資源總是被分配給那些有最高潛在回報的活動,制度負擔會促進非生產性的企業(yè)活動,如尋租行為[16],從而增加社會成本。在這種情境下,企業(yè)依賴于與當?shù)卣賳T形成網絡聯(lián)系,并在給定的市場中更多地使用非市場策略來應對腐敗[17]。在正式制度不發(fā)達的新興經濟體,企業(yè)更有可能采用非市場戰(zhàn)略來應對挑戰(zhàn),如Amoako和Lyon研究發(fā)現(xiàn)[18],加納的出口企業(yè)更喜歡使用替代制度來獲得商業(yè)機會。Williams和Vorley表明[19],保加利亞的企業(yè)愿意從事非法手段如腐敗,以獲得競爭優(yōu)勢,因為這是一種被廣泛接受的當?shù)仄髽I(yè)行為。此外,一些新興經濟體還存在無組織的腐敗現(xiàn)象,即政治行為者收受賄賂,以履行其基本的政府職能[20]。
由于腐敗的隱蔽性以及各個國家在法律制度和信息公開方面具有差異性,對腐敗的客觀測量受到諸多質疑,在這樣的情境下,片面研究東道國腐敗程度對進入模式的影響是有局限性的。面對跨制度領域的不穩(wěn)定情況,對環(huán)境不確定性和腐敗的評估是企業(yè)進入模式決策的關鍵因素,但迄今為止,這些因素很少受到關注。同時,制度風險的存在導致跨國企業(yè)在東道國難以獲取合法性,甚至產生嚴重的“水土不服”現(xiàn)象。
因此,本文基于制度理論從合法性視角來研究東道國腐敗感知對跨國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的影響,并探討國有所有權性質以及企業(yè)技術差異的調節(jié)作用。
(二) 東道國腐敗感知對跨國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的影響
跨國企業(yè)海外投資進入模式主要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投資方式的選擇,另一個是股權結構的選擇,即獨資還是合資。正如之前研究提出的,股權分配并不完全按照百分比連續(xù),股權份額作為一種控制機制,使得進入模式得到進一步細分。
制度理論強調研究不同制度情境及其對跨國企業(yè)所有權戰(zhàn)略的影響[21]。本文基于制度的外部合法性考慮跨國企業(yè)行為,合法性并不是可操控的資源。Cui等研究者[22]從外部合法性的角度探討了外部制度壓力對中國企業(yè)進入模式選擇的影響,認為中國企業(yè)以合資方式進入海外市場是遵從母國與東道國的規(guī)制性壓力和社會規(guī)范壓力的結果。
一般來說,腐敗感知程度較低即制度完善的東道國市場,代表其在政治穩(wěn)定、法律效力等方面的不確定因素較少,基于組織合法性的外部壓力較小,此時跨國企業(yè)在進入該東道國市場時就越傾向于選擇獨資模式[23]。此外,東道國對于外來企業(yè)的管制主要體現(xiàn)在政府等權力機關的管制上,政府透明度越高,跨國企業(yè)基于獲得當?shù)卣畽嗤J證而參與腐敗的機會越少,在此情境下,跨國企業(yè)為保持市場地位和績效,獨資模式是恰當?shù)倪x擇。但是,當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較高時,跨國企業(yè)更傾向于選擇合資。首先,跨國企業(yè)國際化戰(zhàn)略的最終目標是風險最小化下的利潤最大化,當跨國企業(yè)在東道國面臨較高的腐敗風險或東道國合法性遭到根本性挑戰(zhàn)時,其更傾向于選擇“以所有權換取合法性”的方式,即通過與當?shù)睾戏ㄐ暂^高的企業(yè)建立合資企業(yè)的方式來規(guī)避風險壓力,并以此證明其在東道國具有本地身份并值得信任。其次,跨國企業(yè)為了降低交易風險會尋求當?shù)睾献髡叩膸椭巴鈦碚吡觿荨钡挠绊憰觿∵@一選擇傾向。所以,雙重壓力下,跨國企業(yè)經營選擇合資比獨資更有利。此外,合資方式為跨國企業(yè)融入當?shù)厣鐣W絡并獲得在東道國經營的外部合法性創(chuàng)造了條件,跨國企業(yè)通過與當?shù)睾献骰锇榻⒑腺Y企業(yè),將其從“外部人”轉變?yōu)椤皟炔咳恕鄙矸?,以獲得當?shù)卣块T、監(jiān)管機構、媒體、公眾以及顧客等利益相關方的認可。由于腐敗的潤滑效應,腐敗交易允許企業(yè)繞過當?shù)丨h(huán)境中由于腐敗而產生的障礙[24],通過調動資源、獲得貸款、贏得訂單和應對官僚約束等方式來解決一些問題[25]。在這種情境下,較高的腐敗感知會增加跨國企業(yè)的合資傾向。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東道國市場腐敗感知程度越高,跨國企業(yè)選擇獨資模式的可能性就越小。
(三) 國家所有權的調節(jié)作用
在中國對外投資中,國有企業(yè)仍占主要地位,國有企業(yè)是指所有權100%歸中央或地方政府所有,并由政府任命官員監(jiān)督管理的企業(yè)形式[26]。為了追求經濟和社會目標,各國政府一直在尋求發(fā)展戰(zhàn)略性產業(yè),從而鼓勵國有企業(yè)追求“外向型”海外市場投資以獲取自然資源和知識資源[27]。
對于跨國投資,國有企業(yè)不僅積極響應政府提出的“走出去”戰(zhàn)略,而且在“走出去”的過程中會選擇政府提倡、符合國家利益的進入模式,這是因為國有企業(yè)對外投資具有雙重動機,除了經濟動機還有為國家尋求戰(zhàn)略資源的政治目的[28]。相較于私有企業(yè)來說,國有企業(yè)在面臨高腐敗程度的東道國市場上,更傾向于采取獨資的股權進入模式,其原因在于:首先,國有企業(yè)對外投資具有增加市場份額、提高生產效率、獲取技術和知識的經濟動機,對東道國風險并不敏感,國有企業(yè)通過內向國際化積累的渠道關系和跨國企業(yè)合作伙伴關系成為其獨特的社會資本網絡,通過這種關系嵌入,獲得在東道國市場的重要制度資源從而獲取合法性。其次,國有企業(yè)還具有尋求重要戰(zhàn)略資源的政治動機。而國家所有權可以通過資源供給、政策傾斜和人員委派機制對國有企業(yè)的東道國合法性產生影響。當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較高時,出于風險共擔、防止資本外逃的考慮,中國政府鼓勵中國企業(yè)特別是國有企業(yè)通過獨資的方式進入海外市場[22]。一方面,政府可以通過各種直接或間接的形式向國有企業(yè)提供資源和支持,使得國有企業(yè)能夠獲得其它所有制形式的企業(yè)難以獲得的資源、信息和機會[29];另一方面,政府作為第三方力量可以通過設立行業(yè)準入門檻限制其它所有制企業(yè)進入相關行業(yè),進而保護國有企業(yè)[29]。這一政府邏輯通過國家所有權作用于國有企業(yè)內部,使得獨資型市場進入模式成為受國有企業(yè)內部支持和認可的選擇。
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2:
H2:國家所有權負向調節(jié)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與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之間的關系,即腐敗感知水平越高,國有企業(yè)選擇獨資進入模式的可能性越大。
(四) 企業(yè)高技術差異對東道國市場腐敗感知與跨國企業(yè)進入模式選擇的調節(jié)作用
高技術企業(yè)是指知識技術密集、研發(fā)投入高、高風險性、高滲透性的企業(yè)。新興市場高技術企業(yè)國際化必然依賴于企業(yè)所處的特定情境。對于高技術跨國企業(yè)來說,當東道國市場腐敗程度較高,技術知識產權保障不完善,跨國企業(yè)為了防止技術和知識泄露,更傾向于選擇以合資的股權進入模式,原因在于:(1)東道國的腐敗程度越高,意味著其在法律法規(guī)的制定以及執(zhí)行時存在著嚴重不足,企業(yè)自有的知識、技術得不到很好的制度保護,但當?shù)厥袌錾先匀粫嬖谥芏嗟姆鞘袌鍪侄蝸肀Wo企業(yè)的核心技術,而合資這一股權進入模式為跨國企業(yè)了解這些非市場手段提供了渠道和可能,進而能夠幫助跨國企業(yè)在東道國市場上通過這些非市場手段來彌補制度保護的不足,從而實現(xiàn)保護企業(yè)自身技術、知識的目的;(2)合資的進入模式強調跨國企業(yè)要嵌入在東道國當?shù)氐氖袌霏h(huán)境中,這為跨國企業(yè)了解和熟悉東道國當?shù)氐姆ㄒ?guī)體系、監(jiān)管體系提供了渠道;不同于制度、法規(guī)完備的市場,在腐敗程度高的市場上,企業(yè)應對技術泄露、剽竊的方式以及維權方式會存在明顯差異,跨國企業(yè)采取合資的方式,能夠借助東道國當?shù)仄髽I(yè)的力量來應對技術的泄露和剽竊等事件,以確保其維權行為在當?shù)厥袌錾鲜潜徽J可的。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3:
H3:高技術企業(yè)性質正向調節(jié)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與獨資進入模式之間的關系,即腐敗感知水平越高,高技術企業(yè)選擇獨資進入模式的可能性越小。
三、 研究設計
(一) 數(shù)據(jù)來源
本文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多個數(shù)據(jù)庫。其中跨國企業(yè)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國泰安數(shù)據(jù)庫,選取的是自2010年以來的中國上市公司在海外投資的所有記錄,此外,國泰安數(shù)據(jù)庫還提供了中國上市公司歷年的企業(yè)層面的數(shù)據(jù)。東道國腐敗層面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國際透明組織(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本文采用腐敗感知指數(shù)CPI(Corruption Perception Index)來衡量東道國的腐敗程度,CPI指數(shù)綜合了全球13個知名機構的腐敗數(shù)據(jù),此指數(shù)提供了不同國家感知腐敗的可靠性衡量標準[30-31]。東道國經濟發(fā)展層面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UNCTAD數(shù)據(jù)庫,此數(shù)據(jù)庫提供了全球各個國家人口、GDP、GDP增長等各個方面的數(shù)據(jù)指標。東道國制度層面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世界銀行的世界治理指數(shù)WGI(World Governance Indicators),東道國文化層面的數(shù)據(jù)來源于霍夫斯坦德提供的文化指數(shù)。
盡管上述數(shù)據(jù)庫提供了豐富的數(shù)據(jù),但將所有數(shù)據(jù)合并到一起后,仍然出現(xiàn)很多數(shù)據(jù)的缺失,本文將有缺失值的數(shù)據(jù)樣本進行了刪除處理,并且將刪除后的數(shù)據(jù)樣本進行了95%的縮尾操作,最終共得到12677條可用于后續(xù)分析的數(shù)據(jù)樣本。其中,表2列舉了中國的上市企業(yè)進入東道國進行投資的前10名。
(二) 變量測量
1.因變量。獨資/合資。在參考以往研究的基礎上,本文選擇10%和90%的所有權作為分界點來劃分合資和獨資。如果投資企業(yè)在分支機構中的所有權小于10%,則該分支機構僅被認為是投資企業(yè)的股權投資,不進入本文的分析樣本;企業(yè)在分支機構中的所有權占比介于10%到90%之間,則被認為是合資,并編碼為0;企業(yè)在分支機構中的所有權占比為90%及以上,則被認為是獨資,并編碼為1[32]。
2.自變量。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是東道國的感知腐敗程度。在現(xiàn)有研究中,CPI指數(shù)是目前使用最廣泛的感知腐敗衡量指標[33-34],該指數(shù)通過主觀問卷反映各國企業(yè)界、學者、一般民眾和風險分析人員對各國腐敗狀況的主觀感受,并通過合并多個調查機構的數(shù)據(jù)而成,被廣泛地應用于跨國比較的實證研究中[35]。本研究將采用CPI指數(shù)來衡量東道國感知腐敗程度。由于CPI指數(shù)采用的是0~100制計分,100表示最清廉,0表示最腐敗,因此,本文對CPI指數(shù)進行了反向處理,并進行標準化,其中1代表最腐敗,0代表最清廉。
3.調節(jié)變量。(1)國企/民企:設置為二分類虛擬變量,其中將國有企業(yè)編碼為1,將民營企業(yè)編碼為0。(2)高技術企業(yè):高技術產業(yè)(制造業(yè))是指國民經濟行業(yè)中R&D投入強度相對較高的制造業(yè)行業(yè),按照相關行業(yè)分類標準,高技術行業(yè)包括醫(yī)藥制造,航空、航天器及設備制造,電子及通信設備制造,計算機及辦公設備制造,醫(yī)療儀器設備及儀器儀表制造,信息化學品制造等6大類(北京市第四次全國經濟普查主要數(shù)據(jù)公報)。
4.控制變量。(1)東道國層面:東道國市場規(guī)模、東道國GDP增長率、制度距離、文化距離、地理距離。(2)企業(yè)層面:制造業(yè)、企業(yè)規(guī)模、企業(yè)年齡、國際化經驗、企業(yè)收入。
表3歸納總結了本文所用到的各個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及相關測量依據(jù)和測量數(shù)據(jù)來源。
四、 實證結果分析
本文選用Logit回歸來檢驗所提出的假設,并控制其他可能影響跨國企業(yè)股權進入模式的主要因素,檢驗東道國腐敗感知是否能夠影響跨國企業(yè)的股權進入模式。同時,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本研究探討了國家所有權及高技術企業(yè)的調節(jié)作用。最后,本研究進行了穩(wěn)健性檢驗。
(一) 基礎模型回歸結果
表4展示了主要變量的相關性分析結果。通過表4可以看出,東道國腐敗感知與獨資模式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性,即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越高企業(yè)選擇獨資模式的傾向性就越低,這與Michael A.Sartor[36]的研究結果一致。此外,企業(yè)的國有性質與獨資模式之間也具有顯著的負相關關系,高技術企業(yè)與獨資模式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為后續(xù)進行回歸分析提供了前提。
本研究采用Stata 16來進行Logit回歸分析,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根據(jù)表5模型2可以看出,東道國感知腐敗程度能夠顯著地負向影響獨資進入模式(β=-1.253,p<0.01),假設H1得到了支持。根據(jù)模型3及模型5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國家所有權能夠顯著地負向影響東道國感知腐敗程度與獨資進入模式之間的關系(β=0.005,p<0.05),假設H2得到了支持;根據(jù)模型4及模型5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出,高技術企業(yè)能夠顯著地正向影響東道國感知腐敗程度與獨資進行模式之間的關系(β=-0.010,p<0.01),假設H3得到了支持。
(二) 穩(wěn)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以上估計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將獨資的股權設置為100%,其余的設置為合資,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需要說明的是,在基準回歸中,腐敗感知指標采用的是國際透明組織公布的腐敗感知指數(shù)(Corruption Perception Index,CPI),本文在穩(wěn)健性檢驗中將采用全球治理指數(shù)(WGI)六個維度指標中的腐敗控制作為替代變量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如表6所示,檢驗結果與表5相類似,從表6中模型2可以看出,腐敗感知程度能夠顯著地負向影響獨資進入模式(β=-2.014,p<0.001),支持了假設H1;根據(jù)模型4和模型5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出,高技術企業(yè)顯著地正向調節(jié)腐敗感知程度與獨資進入模式之間的關系(β=-0.011,p<0.001),假設H3得到了支持。
此外,本文將因變量設置為持股比例,考察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對跨國企業(yè)持股比例的影響,結果如表7所示。多元回歸結果顯示,與Logit回歸結果大致類似。從表7模型2中可以看出,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能夠顯著地負向影響股權進入模式(β=-2.014,p<0.001),即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越高,跨國企業(yè)越可能采取低股權的進入模式,假設H1得到了支持。從模型4和模型5可以看出,高技術企業(yè)的調節(jié)作用顯著(β=-0.046,p<0.05),假設H3得到支持;從模型3和模型5可以看出,國企的調節(jié)作用不顯著(β=0.021,p>0.05)。
五、 結論與建議
基于制度理論,本文對中國跨國企業(yè)的海外市場進入模式進行了探討和分析,將國泰安數(shù)據(jù)庫、UNCTAD數(shù)據(jù)庫以及國際組織機構公布的數(shù)據(jù)進行匹配,整合了2010年以來中國上市公司在海外投資的數(shù)據(jù),分析發(fā)現(xiàn)如下:
第一,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越高,跨國企業(yè)越傾向于采取合資的方式進入。東道國腐敗會對跨國公司經營產生不利影響,跨國公司必須選擇能夠規(guī)避這種不利影響的進入模式,而合資的股權進入模式能夠一方面幫助跨國企業(yè)去深入了解和識別東道國當?shù)厥袌霏h(huán)境中的腐敗因素,另一方面能夠幫助子公司去很好地應對和處理由于腐敗所帶來的一系列風險,例如合資的方式可以幫助子公司更好地嵌入到東道國當?shù)氐氖袌鼍W絡中,進而借助東道國當?shù)仄渌髽I(yè)的力量來降低腐敗所造成的影響。第二,對于國有企業(yè)來說,其在進入腐敗程度較高的東道國市場時,更傾向于采取獨資的股權進入模式,原因在于相較于私有企業(yè)來說,國有企業(yè)具有國家和政治色彩,而腐敗行為無論是從制度層面還是國家層面通常是被嚴厲禁止的,因此,對于國有企業(yè)來說,其可以通過采取獨資的股權進入模式來確保自身脫離于東道國當?shù)氐母瘮…h(huán)境,不參與東道國當?shù)厥袌龅男匈V受賄行為。第三,對于擁有核心技術或技術密集的高技術企業(yè)來說,其在決定進入腐敗程度高的東道國市場時,更傾向于采取合資的股權進入模式,因為在腐敗程度較高的東道國市場上,對專利、知識技術的制度保護力度是非常弱的,但在這種環(huán)境下,東道國市場上有一些獨有的保護機制,高技術企業(yè)通過采用合資的進入模式可以幫助自己嵌入到東道國市場上,去了解和熟悉高程度腐敗環(huán)境下的知識和技術保護機制,進而實現(xiàn)對高技術企業(yè)自身知識技術的保護。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建議:首先,新興市場跨國企業(yè)進行對外投資模式決策時應關注東道國當?shù)馗瘮∫蛩氐挠绊?,慎重選擇進入模式,以盡可能降低投資風險和損失,當東道國腐敗感知程度很大時,跨國企業(yè)應盡可能選取合資的股權進入模式。其次,國有企業(yè)由于自身國家所有的背景,在進入腐敗程度較高的國家時要選取獨資的進入模式。最后,對于高技術型企業(yè)來說,由于其要在東道國當?shù)厥袌霁@得知識、技術的保護,盡管東道國市場上具有一定的腐敗,但其依舊可以通過合資的方式嵌入到東道國當?shù)厥袌錾希で笠恍┓侵贫葘用娴募夹g保護手段。
[參考文獻]
[1] John H Dunning.Location and the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A neglected factor?[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9(40):5-19.
[2]李雪靈,萬妮娜.跨國企業(yè)的合法性門檻:制度距離的視角[J].管理世界,2016(05):184-185.
[3]Klaus Uhlenbruck,Peter Rodriguez,Jonathan Doh,Lorraine Eden.The Impact of Corruption on Entry Strategy:Evidence from Telecommunication Projects in Emerging Economies[J].Organization Science,2014,03(17):402-414.
[4]Mehmet Demirbag,Keith W.Glaister,Ekrem Tatoglu.Institutional and transaction cost influences on MNEs’ownership strategies of their affiliates:Evidence from an emerging market[J].Journal of World Business,2007(42):418-434.
[5]Arjen H.L.Slangen,Rob J.M.van Tulder. Cultural distance,political risk,or governance quality? Towards a more accurate conceptualization and measurement of external uncertainty in foreign entry mode research[J].International Business Review,2009(18):276-291.
[6]Yi-Chieh Chang,Ming-Sung Kao,Anthony Kuo.The influences of governance quality on equity-based entry mode choice:The strengthening role of family control[J].International Business Review,2014,05(23):1008-1020.
[7]薛求知,韓冰潔.東道國腐敗對跨國公司進入模式的影響研究[J].經濟研究,2008(04):88-98.
[8]Beata S.Javorcik,Shang-Jin Wei.Corruption and cross-border investment in emerging markets:Firm-level evidence[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oney and Finance,2009(28):605-624.
[9]Jing-Lin Duanmu.The effect of corruption distance and market orientation on the ownership choice of MNEs:Evidence from China[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2011(17):162-174.
[10]Peter Rodriguez,Klaus Uhlenbruck,Lorraine Eden.Government Corruption and the Entry Strategies of Multinationals[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006(30):383-396.
[11]Asiedu E, Esfahani H.S.Ownership Structure in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Projects[J].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2001,04(83):647-662.
[12]Meyer K E,DingY,LI J,et al.Overcoming distrust:how state owned enterprises adapt their foreign entries to institutional pressures abroad[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14,45(8):1005-1028.
[13]Susan Rose-Ackerman.Corruption & Purity[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 Sciences,2018(3):147.
[14]Christopher J.Anderson,Yuliya V.Tverdova.Corruption,Political Allegiances,and Attitudes Toward Government in Contemporary Democracies[J].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2003(47):91-109.
[15]Pierre-Xavier Meschi.Government Corruption and Foreign Stakes in International Joint Ventures in Emerging Economies[J].Asia Pacific Journal of Management,2009(26):241-261.
[16]蔣冠宏,蔣殿春.中國對發(fā)展中國家的投資:東道國制度重要嗎?[J].管理世界,2012,11(005):45-56.
[17]何金花,田志龍,趙輝.中國企業(yè)在海外并購中面臨的非市場訴求及其響應研究[J].管理學報,2021,18(02):192-202.
[18]Isaac Oduro Amoako,F(xiàn)ergus Lyon.We don’t deal with courts’:Cooperation and alternative institutions shaping exporting relationships of small and medium sized enterprises in Ghana[J].International Small Business Journal,2014,32(2):117-139.
[19]Tim Vorley,Nick Williams.Between petty corruption and criminal extortion:How entrepreneurs in Bulgaria and Romania operate within a devil’s circle[J].International Small Business Journal,2015(9):1-21.
[20]Andrei Shleifer.State versus Private Ownership[J].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1998,04(12):133-150.
[21]Klaus E.Meyer, Saul Estrin.Brownfield Entry in Emerging Markets[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1,03(32):575-584.
[22]Lin Cui, Fuming Jiang.State ownership effect on firms’ FDI ownership decisions under institutional pressure:a study of Chinese outward-investing firms[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12,03(43):264-284.
[23]James S.Ang,Yingmei Cheng, Chaopeng Wu.Trust,Investment,and Business Contracting[J].Journal of Financial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2015,03(50):569-595.
[24]Anna Alon,Amy M.Hageman.The Impact of Corruption on Firm Tax Compliance in Transition Economies:Whom Do You Trust?[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3,03(15):479-494.
[25]Gjalt de Jong,Phan Anh Tu, Hans van Ees.Which Entrepreneurs Bribe and What Do They Get From It? Exploratory Evidence From Vietnam[J].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2012,02(36):323-345.
[26]Bruce C.Rudy,Stewart R.Miller, Dana Wang.Revisiting FDI Strategies and the Flow of Firm-Specific Advantages:A Focus on State-Owned Enterprises[J].Global Strategy Journal,2016(06):69-78.
[27]Alon.China’s investment abroad[J].East Asia Forum Quarterly,2012(04):4-6.
[28]王弘書,周紹杰.地方國有企業(yè)海外并購中戰(zhàn)略資產尋求動機的實證研究[J].管理學報,2021,03(18):343-352.
[29]Yigang Pan,Lefa Teng.Firms’ FDI Ownership:The influence of government ownership and legislative connections[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14(45):1029-1043.
[30]Treisman D.What Have We Learned About the Causes of Corruption From Ten Years of Cross-national Empirical Research?[J].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2007(10):211-244.
[31]Maria Chiara Di Guard,Emanuela Marroc,Raffaele Paci.The effect of local corruption on ownership strategy in cross-border merger and acquisitions[J].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2016,69(10):4225-4241.
[32]Mehmet Demirbag,Ekrem Tatoglu.Guest Editorial:MNEs’ Entry and Operational Strategies in Transitional and Emerging Markets[J].Critical Asian Studies,2009,03(15):157-163.
[33]朱琳.腐敗的測量與識別[J].中山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7,05(20):173-180.
[34]Collins,J.D.,Mc Mullen,J.S.& Reutzel C.R.Distributive Justice,Corruption,and Entrepreneurial Behavior.[J].Small Business Economics,2016,04(47):981-1006.
[35]Arusha Cooray, Nabamita Dutta, Sushanta Mallick.Trade Openness and Labor Force Participation in Africa:The Role of Political Institutions[J].Industrial Relations:A Journal of Economy and Society,2017,02(56):319-350.
[36]Michael A.Sartor,Paul W.Beamish.Private Sector Corruption,Public Sector Corruption and the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Foreign Subsidiaries[J].Journal of Business Ethics,2019,03(13):1-20.
(責任編輯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