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成

(蘭州大學 西北少數(shù)民族研究中心，甘肅 蘭州 730020)

在中華民族不斷演進的歷史長河中，元朝是由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建立的“北逾陰山，西極流沙，東盡遼左，南越海表”(1)《元史》卷五十八《地理志一》，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點校本，第5冊，第1345頁。的大一統(tǒng)政權，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忽必烈時期是蒙元政權穩(wěn)固的重要時期，在中國歷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目前，學界已對忽必烈的政治思想(2)蕭啟慶：《內(nèi)北國而外中國》，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經(jīng)濟思想(3)楊建新、馬曼麗：《成吉思汗忽必烈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夷夏思想(4)李治安：《元初華夷正統(tǒng)觀念的演進與漢族文人仕蒙》，《學術月刊》2007年第4期。等作了深入研究，但對他的民族關系思想還無專文論述。本文擬對忽必烈民族關系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思想來源及價值等問題作一系統(tǒng)探討，以期準確把握蒙元時期民族關系思想的發(fā)展趨勢，為全面認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思想基礎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一、“天下一家”思想

“天下一家”思想即大一統(tǒng)思想。大一統(tǒng)思想在中國古代一直備受關注，不斷被闡釋。大一統(tǒng)思想起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春秋公羊傳》載：“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tǒng)也。”(5)《春秋公羊傳注疏》卷一，阮元?？蹋骸妒?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196頁。秦漢建立的大一統(tǒng)政權將這一理論變?yōu)楝F(xiàn)實，叔孫通“夫天下一家”(6)《漢書》卷四十三《叔孫通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點校本，第7冊，第2124頁。思想，董仲舒“大一統(tǒng)者天下之常經(jīng)，古今之通誼”(7)《漢書》卷五十六《董仲舒?zhèn)鳌?，?冊，第2523頁。思想，都是這時期的代表。隋唐時期，大一統(tǒng)思想成為統(tǒng)治階級的共識，如唐太宗在武德九年提出“王者視四海如一家”。(8)《資治通鑒》卷一百九十二，唐武德九年，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6022頁。漢族統(tǒng)治者具備大一統(tǒng)思想，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也具備大一統(tǒng)思想。蒙元時期，可以忽必烈“天下一家”思想為代表。

中統(tǒng)元年(1260)，忽必烈在開平召開忽里臺大會，合丹、阿只吉等西道諸王，塔察兒、也先哥、忽剌忽兒、爪都等東道諸王，以及諸位大臣共同勸諫忽必烈即皇帝位。忽必烈在即位詔書中表示：“朕惟祖宗肇造區(qū)宇，奄有四方，武功迭興，文治多缺，五十余年于此矣。蓋時有先后，事有緩急，天下大業(yè)，非一圣一朝所能兼?zhèn)湟病！?9)《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4頁。他回顧先輩五十多年創(chuàng)業(yè)史，希望自己繼承祖宗的大一統(tǒng)精神，完成統(tǒng)一天下大業(yè)?！皻v數(shù)攸歸，欽應上天之命；勛親斯托，敢忘烈祖之規(guī)？建極體元，與民更始?！?10)《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4-65頁。同年五月，忽必烈采納大臣建議，改年號為中統(tǒng)，并表示：“祖宗以神武定四方，淳德御群下。朝廷草創(chuàng)，未遑潤色之文；政事變通，漸有綱維之目。朕獲纘舊服，載擴丕圖，稽列圣之洪規(guī)，講前代之定制。建元表歲，示人君萬世之傳；紀時書王，見天下一家之義?！?11)《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5頁。忽必烈即位初就正式提出“天下一家”思想，不僅希望能夠繼續(xù)祖先統(tǒng)一天下的事業(yè)，更希望像歷代中原王朝一樣，建立大一統(tǒng)政權。

如何實現(xiàn)“天下一家”的目標？早在蒙哥汗時期，就提出統(tǒng)一南宋的戰(zhàn)略計劃。蒙哥汗的攻宋計劃是：分左右兩路軍和大江南北兩條戰(zhàn)線陸續(xù)展開，東路軍由諸王塔察兒率領進攻荊襄，西路軍由蒙哥汗率領進攻巴蜀，駐留云南的兀良合臺則率軍在長江以南配合，經(jīng)廣西、潭州北上，以圖與東西兩路南下大軍對南宋形成三面包圍態(tài)勢。(12)陳世松、匡裕徹、朱清澤、李鵬貴：《宋元戰(zhàn)爭史》，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37頁。蒙哥作為蒙古最高統(tǒng)帥，其率領的西路軍成為三路大軍進攻主力。東路軍塔察兒進攻荊襄久而無功，史載：“奉蒙哥合罕派遣，從大河大江的一條河，率領十萬騎去攻取大城襄陽府和樊城的塔察兒那顏，帶著軍隊到達那里以后，圍攻了整整一個星期，由于未能攻克，他們回到自己的營地上屯駐下來，蒙古合罕對此大怒。”(13)拉施特：《史集》第二卷，余大鈞、周建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年，第276頁。為此，蒙哥以忽必烈代替塔察兒為東路軍統(tǒng)帥，繼續(xù)攻宋。

對于蒙哥汗的攻宋戰(zhàn)略，東路軍統(tǒng)帥忽必烈召集屬下進行討論。郝經(jīng)反對三路大軍中以西路軍作主力，建議忽必烈攻宋以荊襄為重點，并總結了兩條理由。其一是南宋憑借東西萬里的江防，以西川屏蔽荊襄，以荊襄拱衛(wèi)淮甸，以淮甸保障江南，荊襄地區(qū)為攻破南宋的核心?！叭缬骛B(yǎng)兵力，漸次以進，以圖萬全，則先荊后淮，先淮后江。彼之素論，謂‘有荊、襄則可以?；吹椋谢吹閯t可以保江南’?！?14)《元史》卷一百五十七《郝經(jīng)傳》，第12冊，第3703頁。其二是蒙哥帶領西路軍攻打四川，但四川盆地作為獨立的地理單元，即使攻克，短時間內(nèi)對南宋臨安地區(qū)也無較大威脅，而忽必烈所率的在荊襄地區(qū)的東路軍，進攻可以影響江淮地區(qū)并威脅南宋核心區(qū)，退守可以切斷江淮地區(qū)與長江下游南宋核心區(qū)的聯(lián)系，所以應為攻宋主力?！皣胰⒅υ谟跂|左，若亦直前振迅，銳而圖功，一舉而下金陵、舉臨安則可也?！?15)《元史》卷一百五十七《郝經(jīng)傳》，第12冊，第3704頁。但是蒙哥作為最高統(tǒng)帥，能夠控制東西路軍，忽必烈無法改變蒙古的戰(zhàn)爭策略。

元憲宗九年(1259)，西路軍統(tǒng)帥蒙哥在進攻釣魚臺時去世，忽必烈北上與阿里不哥爭奪汗位并取得勝利。忽必烈掌握蒙古政權后，他繼續(xù)召集大軍進攻南宋，完成其“天下一家”的統(tǒng)一計劃。劉整提出，“宋主弱臣悖，立國一隅，今天啟混一之機。臣愿效犬馬勞，先攻襄陽，撤其捍蔽”。(16)《元史》卷一百六十一《劉整傳》，第12冊，第3786頁。忽必烈也接受群臣蒙古主力進攻襄陽的建議，作出戰(zhàn)略調(diào)整，以荊襄為戰(zhàn)略重點。忽必烈命令阿術和劉整為元帥圍攻襄樊，攻破襄樊后，宗王伯顏在丁家洲擊敗了賈似道率領的南宋軍隊并進入臨安，南宋滅亡。忽必烈將戰(zhàn)略重點由巴蜀調(diào)整為荊襄，最終實現(xiàn)其“天下一家”的大一統(tǒng)構想。

二、遷都內(nèi)地

古代封建王朝建立都城，不僅考慮都城的經(jīng)濟、文化、地理因素，更考慮其政治因素。北魏孝文帝將都城從平城遷往洛陽，使其改革進入一個新階段；遼太祖耶律德光將幽州改為南京后建立都城，使其成為其五京之一；金完顏亮將燕京改為中都并擴建都城，成為其六京之一。北魏的拓跋、遼朝的契丹、金朝的女真，這些草原民族建立政權后，都把都城遷往內(nèi)地。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后，將都城從其登基之地開平遷往大都，這里與蒙古舊都哈剌和林相隔千里，是出于政權穩(wěn)固的考慮，也是推動蒙古族主動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體現(xiàn)，有利于中華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成吉思汗統(tǒng)一蒙古草原后，太祖十五年(1220)，成吉思汗定都于哈剌和林。哈剌和林位于蒙古額爾渾河上游，地處蒙古草原的核心地帶，“太祖十五年，定河北諸部，建都于此，初立元昌路，后改轉運和林使司，前后五朝都焉”。(17)《元史》卷五十八《地理志一》，第5冊，第1382頁。哈剌和林成為此后蒙古大汗的都城。窩闊臺即位后，也定都哈剌和林，并且對都城不斷修建完善，“七年乙末春，都和林，作萬安宮”。(18)《元史》卷二《太宗本紀》，第1冊，第34頁。據(jù)魯布魯克記載，當時哈剌和林是多民族的聚集之地，有城區(qū)和宮殿的劃分，已經(jīng)比較繁華?！八袃蓚€城區(qū)，一個是有市場的撒剌遜人居住區(qū)，那里有大量的韃靼人，另一個是契丹人的城區(qū)，他們?nèi)渴枪そ?。這兩個區(qū)外，還有供宮廷使用的大宮室，有十二座各族的偶像寺廟，城四周是泥土墻，有四道門。”(19)《柏朗嘉賓蒙古行紀 魯布魯克東行紀》，耿昇、何高濟譯，北京：中華書局，2002年，第274頁。

蒙哥即位后，命忽必烈總領漠南漢地事務。忽必烈在金蓮川地區(qū)修建自己的府邸，憲宗六年(1256)，忽必烈命令劉秉忠在此修建開平城?！暗勖蚁嗟赜诨钢輺|灤水北，建城郭于龍岡，三年而畢，名曰開平?！?20)《元史》卷一百五十七《劉秉忠傳》，第12冊，第3693頁。中統(tǒng)元年，忽必烈在開平即位稱帝，他與阿里不哥爭位勝利后，改開平為上都，上都成為蒙古臨時首都。至元元年(1264)，忽必烈改燕京為中都，至元九年，改中都為大都并定為都城。忽必烈令漢族謀臣劉秉忠繼續(xù)修建大都，使大都的功能逐漸完善，史載：“四年，又命秉忠筑中都城，始建宗廟宮室。八年，奏建國號曰大元，而以中都為大都。他如頒章服，舉朝儀，給俸祿，定官制，皆自秉忠發(fā)之，為一代成憲。”(21)《元史》卷一百五十七《劉秉忠傳》，第12冊，第3694頁。忽必烈將其府邸也從上都遷到大都，此后元朝歷代皇帝定都大都，大都成為元朝政治與軍事中心。

忽必烈把蒙元的都城從哈剌和林遷到大都，有著多方面的考慮。

第一，忽必烈遷都大都標志著其放棄草原本位主義，專心經(jīng)營中原的戰(zhàn)略轉變。成吉思汗、窩闊臺、貴由、蒙哥四位大汗都以哈剌和林為都城，定都蒙古草原意味著其戰(zhàn)略重心在草原。成吉思汗在斡難河畔舉行忽里臺大會即大汗位，先后進行了一系列西征，滅亡西遼并征服花剌子模等國；窩闊臺即位后，派遣各宗室長子西征，滅亡欽察和斡羅思等國，由此可見，蒙古前期軍事進攻重點在西方。忽必烈在開平即位后遷都大都，首先表明其軍事戰(zhàn)略的調(diào)整，進攻南宋和專心經(jīng)營中原成為這時的重點。其次表明經(jīng)濟戰(zhàn)略的調(diào)整，忽必烈意識到中原漢地經(jīng)濟的重要價值，在與阿里不哥的爭位戰(zhàn)中，利用漢地經(jīng)濟優(yōu)勢取得勝利?！肮莺土殖堑娘嬍?，通常是用大車從漢地運來的。忽必烈合罕封鎖了運輸，那里便開始了大饑荒，物價騰漲，阿里不哥陷入了絕境?！?22)拉施特：《史集》第二卷，余大鈞、周建奇譯，第305頁。

第二，忽必烈以遷都擺脫蒙古貴族對朝政的干預，用漢人勢力滲透權利中樞。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國后實行分封制和怯薛制。分封制指把土地分封給諸子和諸弟，據(jù)《蒙古秘史》記載：“成吉思汗降旨，把百姓分給母親、諸子、諸弟。分給母親、斡惕赤斤共一萬戶百姓。分給拙赤九千戶百姓，分給察阿歹八千戶百姓，分給斡闊臺五千戶百姓，分給拖雷五千戶百姓，分給合撒兒四千戶百姓，分給阿勒赤二千戶百姓，分給別勒古臺一千五百戶百姓?！?23)《蒙古秘史》，余大鈞譯，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00頁。怯薛指的是輪番保衛(wèi)，成吉思汗建立由親信組成的怯薛軍輪番護衛(wèi)，怯薛軍是從萬戶長、千戶長的兒子中挑選，同時也作為貴族參與到大汗的事務中。據(jù)《蒙古秘史》記載：“如今，可從各千戶中挑選人到朕處進入輪番護衛(wèi)隊、侍衛(wèi)隊中。選入的宿衛(wèi)、箭筒士、侍衛(wèi)，共滿萬人?！?24)《蒙古秘史》，余大鈞譯，第371頁。分封制與怯薛制使得蒙古貴族掌握極大權力。

從成吉思汗到蒙哥時期，蒙古貴族干政最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參與大汗的廢立。成吉思汗去世后，汗位傳給窩闊臺，但這個過程并非一帆風順?！睹晒琶厥贰份d：“老鼠兒年，察阿歹、八禿等右翼宗王斡惕赤斤那顏、也古、也孫格等左翼宗王，拖雷等本部宗王，公主們，駙馬們，萬戶長們，千戶長們聚集到一起，大聚會于客魯漣河闊迭?！ぐ⒋汤盏胤?，遵從成吉思汗指定繼承人的圣旨，擁立斡歌歹合罕為大汗?！?25)《蒙古秘史》，余大鈞譯，第367頁。《元史》亦載：“太宗將即位，宗親咸會，議猶未決。時睿宗為太宗親弟，故楚材言于睿宗曰：‘此宗社大計，宜早定。’睿宗曰：‘事猶未集，別擇日可乎？’楚材曰：‘過是無吉日矣?！於ú撸x制，乃告親王察合臺曰：‘王雖兄，位則臣也，禮當拜。王拜，則莫敢不拜?！跎钊恢！?26)《元史》卷一百四十六《耶律楚材傳》，第11冊，第3457頁。可見，雖有成吉思汗遺命，但窩闊臺繼承汗位仍受各宗親貴族的影響，在耶律楚材等人勸說拖雷、察合臺等給予窩闊臺支持的情況下，窩闊臺才順利即位。窩闊臺去世后，想立其孫失烈門為繼承人，但宗親們都支持貴由，史載：“太宗崩，皇后臨朝，會諸王百官于答蘭答八思之地，遂議立帝?！?27)《元史》卷二《定宗本紀》，第1冊，第38頁。貴由去世后，汗位空虛三年，最后以拔都為代表的宗親擁立蒙哥為汗：“定宗崩，朝廷久未立君，中外洶洶，咸屬意于帝，而覬覦者眾，議未決。諸王拔都木哥、阿里不哥、唆亦哥禿、塔察兒，大將兀良合臺、速你帶、帖木迭兒、也速不花，咸會于阿剌脫忽剌兀之地。拔都首建議推戴?！?28)《元史》卷三《憲宗本紀》，第1冊，第44頁。忽必烈在開平即位后，提拔一批漢族官僚來穩(wěn)固統(tǒng)治，史載：“夏四月戊戌朔，立中書省，以王文統(tǒng)為平章政事，張文謙為左丞。以八春、廉希憲、商挺為陜西四川等路宣撫使，趙良弼參議司事，粘合南合、張啟元為西京等處宣撫使?！?29)《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3頁。為了加強自身權力，擺脫蒙古貴族干政，忽必烈遷都大都，遠離草原宗親貴族，甚至像歷代王朝一樣立其子真金為太子，雖然真金因早逝沒有繼承皇位，但反映出忽必烈遷都內(nèi)地后自身權力的加強和蒙古貴族權力的減弱?！敦ザ吩洝份d：“蓋開國之初，風氣淳古，宗親將帥推戴，咸出于至公，故無悖常亂紀之事。元則大臣權重，故立君多由權臣。”(30)趙翼：《廿二史札記校證》卷二十九《元諸帝多由大臣擁立》，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702頁。元諸帝后期不由宗親擁立，根本原因是蒙古宗親權力的削弱，這和忽必烈遷都內(nèi)地是分不開的。

第三，南宋勢力衰弱，艱難防御長江一帶，這激發(fā)了蒙古南下的欲望。太宗六年(1234)，南宋和蒙古聯(lián)手攻破蔡州滅亡金朝，史載：“六年甲午春正月，金主傳位于宗室子承麟，遂自經(jīng)而焚。拔城，獲承麟，殺之。宋兵取金主余骨以歸，金亡?！?31)《元史》卷二《定宗本紀》，第1冊，第33頁。金朝滅亡后，南宋準備出師河南收復失地，史稱端平入洛，然而宋軍在洛陽等地被蒙古軍打敗，最后撤出河南。南宋端平入洛的失敗，導致南宋對外戰(zhàn)爭轉向被動防御，也使得蒙古認識到南宋的虛弱。同年七月，窩闊臺舉行諸王大會，“帝顧塔思曰：‘先皇帝肇開大業(yè)，垂四十年。今中原、西夏、高麗、回鶻諸國皆已臣附，惟東南一隅，尚阻聲教。朕欲躬行天討，卿等以為何如？’”(32)《元史》卷一百一十九《塔思傳》，第10冊，第2939頁。早在窩闊臺時期，他就有滅南宋以統(tǒng)一天下的決心。忽必烈即位后，遷都大都，更有利于集中漢地軍事及經(jīng)濟資源為統(tǒng)一南宋服務。

第四，偏居于舊都哈剌和林這一草原地區(qū)，不利于中原士人的認同。蒙古滅西夏、金，占領了中國北方大片領土，蒙古統(tǒng)治者為了鞏固統(tǒng)治和向南擴張，需要中原士人的支持。蒙哥汗時期，就讓其弟忽必烈總領漠南漢地的民戶。忽必烈將其府邸設立在金蓮川地區(qū)，廣招四方文學之士和亡金諸儒士，形成了金蓮川幕府，他們共同探討統(tǒng)一大業(yè)，史載：“歲甲辰，帝在潛邸，思大有為于天下，延籓府舊臣及四方文學之士，問以治道。”(33)《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57頁。“國初，曾求儒者于兵間，已有問道考治之意，世祖之在潛藩也，盡收亡金諸儒學士，及一時豪杰知經(jīng)術者而顧問焉，論定大業(yè)?！?34)趙世延、虞集等撰，周少川、魏訓田、謝輝輯校：《經(jīng)世大典輯?！肪砥摺抖Y典》，北京：中華書局，2020年，第183頁。中統(tǒng)元年春，忽必烈在開平即位后設立中書省，繼續(xù)任用中原士人，史載：“以祃祃、趙璧、董文炳為燕京路宣慰使。夏四月戊戌朔，立中書省，……”(35)《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3頁。忽必烈改燕京為中都，其后又改稱大都，命劉秉忠修建宗廟宮殿，對大都越來越重視。大都不同于草原地區(qū)舊都哈剌和林，更靠近中原漢地，忽必烈遷都到此能與中原士人有更多接觸，尋求他們的支持，有利于中原士人的認同。

第五，大都的整體優(yōu)勢更突出。首先是地理優(yōu)勢突出，大都位于華北平原、東北平原、蒙古高原的交接處，北連朔漠，南控江淮，是交通樞紐與軍事要地，對于維持蒙古與內(nèi)地的聯(lián)系起重要作用。木華黎之孫霸都魯說：“幽燕之地，龍蟠虎踞，形勢雄偉，南控江淮，北連朔漠。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覲。大王果欲經(jīng)營天下，駐驛之所，非燕不可?！?36)《元史》卷一百十九《霸突魯傳》，第10冊，第2942頁。其次是經(jīng)濟條件更優(yōu)越，大都經(jīng)過遼、金兩代經(jīng)營發(fā)展，使得其物資充沛，附近農(nóng)田可以用來軍屯，既可以保衛(wèi)京城又能節(jié)省經(jīng)費開支。元代虞集曾言：“京師之東，瀕海數(shù)千里，北極遼海，南連青、齊，萑葦之場也，而海潮日至，淤為沃壤，宜用南人之法，筑堤捍水為田，召富民耕種，三年而征其稅，可以近衛(wèi)京師，可以防島夷，可以省海運?！?37)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十一《北直二順天府》，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441頁。

三、漢化思想

“漢化”是中國歷史上少數(shù)民族融入華夏文化的一種現(xiàn)象。(38)崔明德：《中國民族關系十講》，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40頁。元朝統(tǒng)一中國造成草原文化與中華文化沖突時，忽必烈接受儒士提出的漢化措施和建議，這對維護蒙元統(tǒng)治和緩解民族矛盾起重要作用，同時也增強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力。忽必烈的漢化思想，主要有幾個方面可以體現(xiàn)。

第一，崇儒尊孔。忽必烈即位前就已重用士人劉秉忠等，劉秉忠認為應該盡快恢復國家設置學校的制度，用來選拔懂經(jīng)義的人才，營造崇儒尊孔的社會氛圍，建立禮儀制度?！翱鬃訛榘偻鯉?，立萬世法，今廟堂雖廢，存者尚多，宜令州郡祭祀，釋奠如舊儀。近代禮樂器具靡散，宜令刷會，征太常舊人教引后學，使器備人存，漸以修之，實太平之基，王道之本?！?39)《元史》卷一百五十七《劉秉忠傳》，第12冊，第3691頁。忽必烈支持劉秉忠的建議。宣圣廟作為儒家意識形態(tài)的象征受到重視，忽必烈在各地修建宣圣廟。“(中統(tǒng)二年)八月丁酉，命開平守臣釋奠于宣圣廟。丙午，以許衡為國子祭酒。丁未，以姚樞為大司農(nóng)，竇默仍翰林侍講學士。先是，以樞為太子太師，衡為太子太傅，默為太子太保，樞等以不敢當師傅禮，皆辭不拜，故復有是命?！?40)《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73頁?！爸薪y(tǒng)三年春正月癸亥，修宣圣廟成?！?41)《元史》卷五《世祖紀二》，第1冊，第81頁?！爸猎哪甏汗锩?，敕修曲阜宣圣廟?！?42)《元史》卷六《世祖紀三》，第1冊，第113頁。任用儒臣為高級官僚，重視儒學的價值，這體現(xiàn)了忽必烈的崇儒尊孔思想。

第二，重視蒙古貴族學習儒家經(jīng)典。至元八年(1271)，忽必烈任用許衡為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許衡提出：“自都邑而至州縣，皆設學校，使皇子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于學，以明父子君臣之大倫，自灑掃應對以至平天下之要道，十年已后，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下和睦，又非今日之比矣?！?43)《元史》卷一百五十八《許衡傳》，第12冊，第3725頁。興辦學校和發(fā)展儒學教育，關鍵在于蒙古統(tǒng)治者要學習儒家經(jīng)典。許衡的建議得到忽必烈的重視，他親自選拔蒙古子弟跟隨許衡學習，讓侍臣子弟十一人入學，指示其中四人拜許衡為師?！皶r所選弟子皆幼稚，衡待之如成人，愛之如子，出入進退，其嚴若君臣。其為教，因覺以明善，因明以開蔽，相其動息以為張弛。課誦少暇，即習禮，或習書算。少者則令習拜跪、揖讓、進退、應對，或射，或投壺，負者罰讀書若干遍。久之，諸生人人自得，尊師敬業(yè)，下至童子，亦知三綱五常為生人之道?！?44)《元史》卷一百五十八《許衡傳》，第12冊，第3727-3728頁。至元二十四年(1287)，忽必烈建立國子學，制定學校制度，設立博士掌管學校事務，規(guī)定凡讀書必須先學習《孝經(jīng)》《小學》《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其次是《詩》《書》《禮記》《周禮》《春秋》《易》。(45)《元史》卷八十一《選舉志一》，第7冊，第2029頁。

第三，編修歷史與定名號。新王朝建立后往往會修前朝歷史，以確定自身的正統(tǒng)地位。中統(tǒng)二年七月，忽必烈設立翰林國史院，修治前朝與本朝歷史，史載：“癸亥，初立翰林國史院。王鶚請修遼、金二史，又言：‘唐太宗置弘文館，宋太宗設內(nèi)外學士院。今宜除拜學士院官，作養(yǎng)人才。乞以右丞相史天澤監(jiān)修國史，左丞相耶律鑄、平章政事王文統(tǒng)監(jiān)修遼、金史，仍采訪遺事。’”(46)《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71-72頁。忽必烈同意遼、金兩部史書的編修，并讓丞相負責監(jiān)修，以此來確保蒙元政權是繼承前朝的正統(tǒng)。

年號與國號的確立是新政權建立的重要標志。蒙元前期以生肖紀年，特別是重要文獻《蒙古秘史》即以十二生肖紀年來編寫，據(jù)其記載：“牛兒年，成吉思汗降旨，命速別額去追襲脫黑脫阿的兒子忽都、合勒、赤剌溫等人；虎兒年，聚會于斡難河源頭，樹立起九腳白旄纛，在那里被尊為成吉思汗?！?47)《蒙古秘史》，余大鈞譯，第317頁。忽必烈即位后改元中統(tǒng)，在改元詔書中說：“建元表歲，示人君萬世之傳；紀時書王，見天下一家之義。法《春秋》之正始，體大《易》之乾元。炳煥皇猷，權輿治道。可自庚申年五月十九日，建元為中統(tǒng)元年?！?48)《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5頁。忽必烈在平定阿里不哥的叛亂中取得優(yōu)勢后，又改年號為至元，史載：“宜布惟新之令，溥施在宥之仁。據(jù)不魯花、忽察、禿滿、阿里察、脫火思輩，構禍我家，照依太祖皇帝扎撒正典刑訖?？纱笊馓煜?，改中統(tǒng)五年為至元元年?！?49)《元史》卷五《世祖紀二》，第1冊，第99頁。忽必烈將蒙古從十二生肖紀年改為年號紀年，既遵循中華文化傳統(tǒng)，也顯示其思想的轉變。

蒙古前四汗時期，采用“大蒙古國”的國號，但還沒有使用漢、唐那樣的傳統(tǒng)國號。至元八年，忽必烈才正式建國號為“大元”。史載：“可建國號曰大元，蓋取《易經(jīng)》‘乾元’之義。茲大冶流形于庶品，孰名資始之功；予一人底寧于萬邦，尤切體仁之要?！?50)《元史》卷七《世祖紀四》，第1冊，第138-139頁。忽必烈以大元為國號，是從儒家經(jīng)典《易經(jīng)》“大哉乾元”中取名而來?！督?jīng)世大典續(xù)錄》對此解釋為：“元者，大也，大不足以盡之，而謂之元者，大之至也?！?51)趙世延、虞集等撰，周少川、魏訓田、謝輝輯校：《經(jīng)世大典輯?！肪硪弧兜厶枴罚?頁。忽必烈對其建立地域超越歷代的帝王的政權感到驕傲，所以取名為元，顯示其對建立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的自豪感。

忽必烈在其詔書中也表明了稱“元”的理由：“為秦為漢者，著從初起之地名；曰隋曰唐者，因即所封之爵邑。是皆徇百姓見聞之狃習，要一時經(jīng)制之權宜，概以至公，不無少貶。”(52)《元史》卷七《世祖紀四》，第1冊，第138頁。秦、漢、隋、唐這些名稱都是順從百姓的習慣，是權宜之計的體現(xiàn)，蒙古政權不能按這種方式命名?！罢Q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紹百王而紀統(tǒng)。肇從隆古，匪獨我家。且唐之為言蕩也，堯以之而著稱；虞之為言樂也，舜因之而作號。馴至禹興而湯造，互名夏大以殷中?！?53)《元史》卷七《世祖紀四》，第1冊，第138頁。堯建立唐，舜建立虞，禹建立夏，湯建立殷，是因為唐、虞、夏、殷這幾個字都寓意美好。忽必烈將蒙古政權稱為“元”，《周易》：“元，萬物資始”，(54)《周易正義》卷一，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第14頁?！墩f文解字》：“元，始也”，(55)許慎：《說文解字》，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1頁。故“元”含萬物開始之意。以寓意美好的漢字命其國號，是沿襲上古堯舜禹以字義命名的做法，忽必烈希望其建立的元朝，不僅承接古代封建王朝的序列，更能顯示他對中華文化的認同。

四、忽必烈民族關系思想的來源

忽必烈民族關系思想形成受到多方面的影響，其中以如下幾個方面最為重要。

第一，祖宗的影響。成吉思汗在斡難河即位后，東征西討，先后統(tǒng)一蒙古，征服中亞、金與西夏，故其崇尚武力，具有統(tǒng)一精神。成吉思汗曾問其子什么才是最大的快樂，其子答以打獵放鷹是人生最大樂趣，成吉思汗反駁道：“你們說的不好，鎮(zhèn)壓叛亂者、戰(zhàn)勝敵人，將他們連根鏟除，奪取他們所有的一切，這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56)拉施特：《史集》第一卷二分冊，余大鈞、周建奇譯，第397頁。窩闊臺即位后，曾自認為僅做了四件大事，第一件大事便是親自出征并滅掉金國。忽必烈在其即位詔書中說：“我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圖，四震天聲，大恢土宇，輿圖之廣，歷古所無?！?57)《元史》卷七《世祖紀四》，第1冊，第138頁。忽必烈對祖宗統(tǒng)一大業(yè)倍感自豪，并立志繼承其精神，顯然其大一統(tǒng)思想受到祖宗的影響。

第二，現(xiàn)實的需要。自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國以來，經(jīng)過窩闊臺、貴由、蒙哥的努力，蒙古的軍事發(fā)展很成熟。與此同時，南宋則相對衰落，忽必烈意識到統(tǒng)一天下的可能。蒙古統(tǒng)治者對功勛貴族經(jīng)常大量賞賜，有對財富的渴求，這也是其不斷征服四方的原因?！百n親王穆哥銀二千五百兩；諸王按只帶、忽剌忽兒、合丹、忽剌出、勝納合兒銀各五千兩，文綺帛各三百匹，金素半之；諸王塔察、阿術魯鈔各五十九錠有奇，綿五千九十八斤，絹五千九十八匹，文綺三百匹，金素半之……先朝皇后怗古倫銀二千五百兩，羅絨等折寶鈔二十三錠有奇；皇后斡者思銀二千五百兩；兀魯忽乃妃子銀五千兩。自是歲以為常?！?58)《元史》卷四《世祖紀一》，第1冊，第68-69頁。

第三，儒臣的影響。早在耶律楚材隨窩闊臺南征汴梁時，他便提出“制器者必用良工，守成者必用儒臣。儒臣之事業(yè)，非積數(shù)十年，殆未易成也”。(59)《元史》卷一百四十六《耶律楚材傳》，第11冊，第3461頁。守業(yè)者與創(chuàng)業(yè)者治理國家方式不同，守業(yè)者須以儒臣來治國，關鍵要興建學校。耶律楚材建議，收容太常禮樂生，召見當時的名儒梁陟、王萬慶、趙著等，讓其翻譯儒家經(jīng)典；在燕京設置編修所，在平陽設置經(jīng)籍所，讓蒙古統(tǒng)治者了解和接受儒家文化。劉秉忠建議忽必烈崇儒尊孔，國家應供養(yǎng)儒生并給予儒生政策優(yōu)惠。(60)《元史》卷一百五十七《劉秉忠傳》，第12冊，第3691頁。郝經(jīng)提出，只要元朝統(tǒng)治者接受了中國文化，就應和歷代王朝一樣也屬于正統(tǒng)?！敖褡迳显跐摚_邸以待天下之士……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之主也?！?61)李修生主編：《全元文》卷一百二十二《與宋國兩淮制置使書》，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03頁。許衡在其奏章中提出，要興建學校，選擇皇子及平民入學，使他們得到教化，以達到天下和睦。(62)《元史》卷一百五十八《許衡傳》，第12冊，第3725頁。綜上所述，這些儒臣勸導忽必烈認同及接受儒家文化，提出以蒙古統(tǒng)治者作為教育對象，給予孔子后裔應有政治地位，優(yōu)待士人并給予優(yōu)惠，設立教授儒家經(jīng)典的學校，忽必烈大都表示認同并付諸實施，其民族關系思想明顯也受到儒臣的影響。

五、結 語

忽必烈的民族關系思想不僅對維護蒙元政權的穩(wěn)定、緩和民族關系中的矛盾起到重要作用，而且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也發(fā)揮了一定作用。

其一，忽必烈“天下一家”大一統(tǒng)思想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提供了基礎。漢族統(tǒng)治者具有大一統(tǒng)思想，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者也具有大一統(tǒng)思想，忽必烈在統(tǒng)一南宋過程中，積極聽取大臣的意見，及時調(diào)整戰(zhàn)略，最終實現(xiàn)大一統(tǒng)的構想。忽必烈認為其“天下一家”思想是對先祖的繼承，“歷數(shù)攸歸，欽應上天之命”，“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國”。(63)《元史》卷七《世祖紀四》，第1冊，第138頁。不同于鮮卑拓跋氏將其先祖尋根到黃帝，以構建大一統(tǒng)的輿論氛圍，忽必烈沒有傳統(tǒng)帝王那種“華夷之辨”思想，認為少數(shù)民族統(tǒng)一天下也是理所當然，他將其“天下一家”的大一統(tǒng)思想歸結為繼承天命，豐富了民族關系思想的內(nèi)涵，對維護多民族國家的統(tǒng)一，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起重要重用。

其二，忽必烈遷都大都對中華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重要保障。遷都標志著忽必烈主動放棄草原本位主義以專心經(jīng)營中原的改變，大都所具有的軍事、經(jīng)濟優(yōu)勢，也使得他在與阿里不哥爭位中取得勝利，對李璮叛亂、海都叛亂、乃顏叛亂等諸多叛亂的平叛取得成功也起重大作用。遷都大都還有利于中原士人的認同，促進了中華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其三，崇儒尊孔和重視蒙古貴族學習儒家經(jīng)典等措施，有利于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力。成吉思汗統(tǒng)一蒙古草原，建立大蒙古國，以后經(jīng)過窩闊臺、貴由、蒙哥的擴張，蒙古的版圖逐漸擴大，忽必烈在開平即位后，使得蒙古政權進入一個新時期。為了穩(wěn)固統(tǒng)治，忽必烈需要和儒臣的合作。元初的大臣中，如以許衡、郝經(jīng)為代表的士人，以劉秉忠為代表的遼金后裔，都積極入仕，提出具體措施來緩和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忽必烈改國號為大元，表明其對建立幅員遼闊的多民族國家而感到自豪；以寓意美好的字為國命名，表明其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忽必烈民族關系思想對蒙漢之間文化的交流與發(fā)展產(chǎn)生深遠影響，使中華文化變得更加豐富多彩，也有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進一步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