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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作家城市書寫的共通性考察

      2022-11-26 06:01:32張琦唐詩人
      粵海風 2022年3期
      關鍵詞:粵港澳大灣作家

      文/張琦 唐詩人

      “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這一命名方式,既脫胎于地理經濟層面規(guī)劃的呼喚,又離不開嶺南文化、移民文化的歷史積淀。盡管任何概念的厘定都需要長期檢驗,但相較于地域空間的確認,文學現(xiàn)場已呈現(xiàn)出不少新生態(tài),表現(xiàn)為一批青年小說家在大灣區(qū)筆耕不輟,如王威廉、陳再見、蔡東、陳崇正、王哲珠、郭爽、林培源、莫華杰、葛亮(香港)、程皎旸(香港)、李懿(澳門)、陸奧雷(澳門)等。這批作家以“80后”“90后”為主,既有文學新秀,也有不少人于2010年以前便發(fā)表了處女作,[1]而文學期刊的重點推介和學界、創(chuàng)作界的專題研討,更為他們提供了標識度。[2]盡管作家風格各異,尚未形成流派體系,但在他們漸進成熟的創(chuàng)作中,卻能窺見獨屬于粵港澳大灣區(qū)的城市經驗和文化現(xiàn)實。

      表現(xiàn)在城市書寫上,他們基于自身城市生活感受,以寫實或想象的方式,對大灣區(qū)城市風貌、城市化進程下個體際遇和城市發(fā)展癥結予以充分觀照,具有不少相似之處。正如謝有順所言:“粵港澳區(qū)域文學需要從藝術、審美空間重新認識寫作的目的與意義,容納復雜的經驗,敞開豐富的生活,呈現(xiàn)新的寫作可能性?!盵3]盡管城市間存在差異,但粵港澳城市群的“合聚變”為城市文學的跨地域發(fā)展提供了新經驗。當青年作家不約而同地表達著相近的城市生活感受和未來想象,其中的共通性不僅蘊藏區(qū)域城市文學的新質話語,也有助于豐富“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這一概念的作家基礎和審美內涵,預示著大灣區(qū)時代“新的寫作可能性”。

      需要說明的是,嘗試歸納粵港澳青年作家城市書寫的共通性,并不是意在說明某幾篇小說的特點,而是為了探尋青年創(chuàng)作的整體風貌和時代癥候,并思考其蘊含的可能與不足,為觀察、推進“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提供一個在場視角。

      一、城市印象:從空間景觀到文化肌理

      如何獲得粵港澳大灣區(qū)的“城市印象”,首先取決于作家從何處觀看和怎樣取景??疾爝@一批青年作家的創(chuàng)作起點,會發(fā)現(xiàn)在他們的早期作品中常常出現(xiàn)一個揮之不去的故鄉(xiāng),融匯著作家的成長印記和鄉(xiāng)土情感。比如陳再見的湖村及縣城系列、陳崇正的半步村、蔡東的留州、林培源的清平鎮(zhèn)、郭爽的西南小城等。作家的故鄉(xiāng)經驗是寫作的重要資源,也影響著作品中城市空間的刻畫。小說的敘事往往涵蓋“故鄉(xiāng)—異鄉(xiāng)”的雙城甚至是多城故事,不同維度的地域空間在對照之中各具風貌。

      常見的一種模式是區(qū)別于鄉(xiāng)土世界風俗化的描寫,深圳、廣州、香港這樣的巨型都市多被處理為一種景觀化、符號化的存在,充滿城市化的元素,比如高樓林立下逼仄的城中村、千篇一律的現(xiàn)代裝潢、標準化的流水線……對于“闖入”城市的異鄉(xiāng)人來說,大都市既意味著物質、機遇和多金,卻又非常冷漠、機械甚至是不近人情。與此同時,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處于交叉地帶的縣城和鄉(xiāng)村也面臨著被城市吞并的問題。

      城市化、現(xiàn)代化是粵港澳大灣區(qū)乃至全中國的發(fā)展基調。粵港澳大灣區(qū)規(guī)劃基于中國改革開放最早、程度最高、經濟活力最強的區(qū)域和港澳兩地,都市圈不斷擴展、交融。面對快速發(fā)展的城市化潮流,如何處理城市經驗、建構城市空間,背后對應的正是以何種姿態(tài)回望鄉(xiāng)土。城鄉(xiāng)在粵港澳青年作家的筆下猶如坐標系的兩端,但隨著作家身份的轉變,鄉(xiāng)村與城市的二分取景框發(fā)生了一些微妙變化。比起城鄉(xiāng)之間的對立沖突,他們更加關注城市化進程中復雜交錯的矛盾,關注城市與鄉(xiāng)土內部本身的對抗與緊張。

      一方面,青年作家游走于城市高樓大廈之間,在水泥森林前感到焦慮,又對同質化的城市面孔感到不安。比如蔡東《無岸》中深圳猶如永不匱乏的夢幻之城,“城市用乳白色歐式別墅、高層花園社區(qū)、老舊的多層、小產權統(tǒng)建樓、城中村的出租間、亂搭建的鐵皮簡易房、公園長椅和橋洞——高效而精確地實現(xiàn)了人以群分。”[4]王威廉《城市海蜇》中深圳的城市海蜇竟是海灘邊上的白色塑料垃圾。[5]在港澳青年作家的作品中,也能窺見現(xiàn)代性對城市的沖擊。比如葛亮《退潮》中工業(yè)區(qū)鼎沸的機器運轉聲、超標的空氣污染指數(shù)、擁擠的交通工具等,展現(xiàn)出新興城市光鮮表象下的灰暗一面。在程皎旸的筆下,香港也是“既前衛(wèi)又守舊的矛盾體”[6],消費天堂的另面是犯罪的溫床。澳門青年作家陸奧雷的作品中也不乏對城市擁擠感的描述和對城市角落逝去的惋惜,集聚與擁擠、繁華與消逝構成了現(xiàn)代大都市的雙重張力。

      另一方面,他們對鄉(xiāng)土的態(tài)度又是復雜而帶有距離感的,故鄉(xiāng)不再是完美無缺。比如在潮汕籍作家的筆下,鄉(xiāng)土并不是“陳腐鄉(xiāng)愁的臆想的容器”[7],也不是精神原鄉(xiāng)的“桃花源”。陳再見筆下的湖村及縣城敘事,關注城鄉(xiāng)交叉帶和鄉(xiāng)村的裂變,既包含愛恨交織的復雜性,又凝聚著少年掙脫與逃離的沖動;陳崇正的半步村敘事,衰敗和怪誕猶如謎一般冗雜在半步村這一鄉(xiāng)土容器之中;林培源的清平鎮(zhèn)敘事冷峻而隱秘,映照出小鎮(zhèn)生活的失落和社會難題;王哲珠鄉(xiāng)土小說中對農村空心化和留守兒童問題的關注;等等。由于地理距離的拉開,他們站在城市邊緣,重新審視著熟悉的鄉(xiāng)土人情。

      “這種個體與空間的關系決定了‘粵港澳大灣區(qū)’在文學敘述中的位置,也確認了寫作者在‘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場域中的位置,甚至是文學史中的位置?!盵8]粵港澳大灣區(qū)移民文化盛行,外來人口集中,很多青年作家也是新移民。他們筆下駁雜的城鄉(xiāng)內部面貌,是移民文化與現(xiàn)代都市文化角力的結果,融匯著作家移民身份和童年記憶的復雜生活體驗。但問題在于,如何打破“進不去的城市,回不去的故鄉(xiāng)”這一常規(guī)敘事,把城市經驗擴展至更廣闊的視野中?

      近年來,隨著在地經驗的推進,部分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作家的寫作開始呈現(xiàn)出一定的新變。不少作品有意識地挖掘居住城市的文化脈絡,突破概念化的城市景觀,抵達城市內在的源流與交融,為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增添了一份質感。比如葛亮書寫香港的作品,從早期的都市異聞錄系列如《浣熊》聚焦香港的角落,書寫繁華下的黯淡,到《飛發(fā)》《燕食記》中匯聚都市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化的交融,表現(xiàn)出一定的連續(xù)性。正如作家自述:“我們對香港總有各種各樣的成見,它是明信片上的香港,燈光璀璨,摩天大樓……我希望我書寫的角度可以使城市經歷的歷史狀態(tài)能有所整合和對接。”[9]這樣的堅持賦予了小說豐盈的美學質地。

      長于寫科幻的王威廉,同樣以《你的目光》照見了大灣區(qū)的文化現(xiàn)實?!按鬄硡^(qū)文化既有南越文化遺傳,也受中原文化哺育,既有廣府、客家、潮州、少數(shù)民族文化,又受西方文化及殖民地經濟影響,具有多元層次?!盵10]作者不僅借由人物經歷勾連起廣州、香港、深圳等城市,反映城市布局變遷,還通過家族記憶續(xù)接嶺南不同文化的交流和傳承。當圍屋而居的客家文化遇上立于船頭的疍家文化,族群的流動與家族的脈絡融匯在一起,展現(xiàn)了粵港澳大灣區(qū)的文化基底和內在豐富性。對比王威廉早先的創(chuàng)作如《父親的報復》,不同于個體與城市之間的對抗、緊張,新作《你的目光》明顯更加包容、溫和。在《父親的報復》中,“父親”作為早年南下廣州的山東人,盡全力融入本地的文化,塑造自己的身份認同,最終卻以以暴抗暴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對廣州這座城市的愛。而在《你的目光》中,無論是家庭還是地域的隔閡,最終都化作小說結尾設計的那款名為“安心”的眼鏡,在生活深處呈現(xiàn)出追尋文化認同的自覺色彩。

      王威廉在《你的目光》中寫道:“大灣區(qū),就像是中國經濟的巨大馬達,以最大的功率在運轉,在驅動,在創(chuàng)新……我們必須注視那些正在生產的新價值,即使我們還無法深入辨析與判斷?!盵11]在粵港澳大灣區(qū)快速發(fā)展的同時,青年作家作為場域前沿的文學力量,面對轉型中的城市,他們錯綜復雜的目光所及之處,將導向何處,既可期可待,也需要不斷審視、調整。無論是在寫字樓或城中村以游蕩者的視角窺視城市繁華的側面,還是在城市模糊處以局外人的方式眺望訴諸感性的故鄉(xiāng),亦或逐漸在時間侵蝕處回溯城市文化歷史,“看”的目光和取景所在地縱使千變萬化,卻始終無法置身事外。這也要求更深邃致遠的視野和更細致入微的觀察。

      二、通向時代話語的城市日常生活敘事

      處理不同的城市經驗,最終落腳點還是離不開人,離不開人與城市生活的關系。如果說遷徙流動和城鄉(xiāng)錯位造就了青年作家獨特的取景方式,當他們一步三回頭地遙望原鄉(xiāng)之后再進入城市,擺在面前的是更具體而微卻不容忽視的問題:如何理解城市日常生活?怎樣審視當下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對此,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作家以城市生活感受為基礎,不約而同地聚焦個體日常生活中的存在狀態(tài),關注不同群體的城市生存遭際,試圖在城市生活日常的駁雜與褶皺中尋找安身之本。

      其中,有兩類形象最為突出,也是作家書寫城市的重要切入點。一類是底層漂泊者。這些“深漂”“廣漂”“港漂”不僅面臨著物質上的生存困境,更面臨著“無根”與“無緣”的壓抑生存狀態(tài)。比如蔡東《凈塵山》中的潘舒墨居住在城中村的農民房里,意志消磨,對張倩女的接納只為借由她過上“夢寐以求的真正意義上的城市生活”[12]。程皎旸《螺絲起子》寫了“港漂”女孩茉莉在家庭和工作中的壓抑與不堪。王哲珠《什么都沒發(fā)生》延續(xù)著路遙《人生》中的進城難題,但主人公何斌急于求成創(chuàng)業(yè)未果,最終發(fā)現(xiàn)城市生活并非想象的光鮮亮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是薄如蠶紗。陳再見《天橋飛人》中工廠打工仔王一單身心受創(chuàng),生活中獨來獨往,只能借詩歌傳遞精神痛苦。這些作品并非單純敘寫生存的艱難和底層的艱辛,而是從更廣闊的維度,詰問高速運轉的都市節(jié)奏下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銜接狀態(tài)。

      另一類是在城市安家的知識分子群體,看似工作體面,生活卻充斥著“中年危機”。裁員、房價、教育、家庭關系、職業(yè)倦怠等等圍繞在一起,織成了一張瑣碎而壓抑的生活之網。這在青年作家的筆下屢見不鮮。如蔡東《朋霍費爾從五樓縱身一躍》《照夜白》、王哲珠《灰芽》、林培源《大象在夜里奔跑》、郭爽《離蕭紅八百米》、程皎旸《孖天使》、李懿《浮域》等,這些小說普遍關注到知識分子在庸常危機前的黯淡與掙扎,關注知識分子面對生存困境的心靈反應,不少還帶有作家自身的影子。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社會轉型帶來的觀念轉變,使得日常生活作為審美對象成為中國當代文學敘事的重要面向。大城市的高房價、工作日連軸轉、單位里的明爭暗斗、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敘事元素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新寫實小說”中劉震云的《一地雞毛》:小林夫婦的生存煩惱充滿著“知識精英”與“普通平民”的雙重尷尬[13],這種尷尬猶如幽靈般仍飄蕩在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作家們的筆下——“在可怕的停滯中,他們也試圖進取,鼓勵對方學點諂諛獻媚之道,密謀怎么結交顯貴的老鄉(xiāng),怎么把禮物送出去,忽而看到希望的微光,忽而又泄了氣覺得無路可走,后面的那些平庸無望的日子,已滔滔滾滾地來了”[14]。

      但面對人生的庸常,在撕裂、崩潰之后,粵港澳青年作家依然在文本中建構著自己的和解方式。無論是自我舒緩、暫時從環(huán)境抽離,還是放下執(zhí)念,復歸生活本身,最終不失直面生活的勇氣。這種“出逃”之后的再“回歸”,是郭爽《離蕭紅八百米》中“一步一步往前挪時無聲的快樂”[15],是蔡東《月光下》走進“燈火更深處”的釋然。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種“煙火氣”與城市文化有一定關系。每個城市都或多或少具有屬于自身的獨特氣質,生活在不同城市的居民包括作家,久而久之也會浸染上這種氣質?!笆吃趶V東”,活在當下,同樣是粵港澳大灣區(qū)城市不可磨滅的標簽。正如葛亮《燕食記》創(chuàng)作談中寫道:“端起茶盅,放下筷子。對面而視,味蕾深處忽而漾起了一模一樣的氣息。他們松弛,繼而釋然?!盵16]飲食背后代表的是熱愛生活、包容世界的態(tài)度。當生存之重在城市日常書寫中獲得了輕盈著陸的美學意義,這也與大灣區(qū)城市務實、帶有煙火氣的精神氣質不謀而合。

      當然,聚焦城市日常生活的書寫并不意味著囿于生活小事不能自拔。書寫城市的目的,不僅是以觀察者的視角記錄城市生活,更是從城市內部“發(fā)現(xiàn)”人,表現(xiàn)時代變革和城市化進程下個體的起伏。青年作家紛紛對此表現(xiàn)出一定的自覺意識,如日常是陳再見“以宏觀的姿態(tài)來聚焦人們的命運遭際”[17]的姿態(tài),是王哲珠“更深地進入時代,將更接近時代的普遍真實”[18]的堅持,是蔡東所言“信仰和力量出現(xiàn)在真實的人生里”[19],是葛亮眼中“一個城市給予人的感知”[20]。比起新穎性和傳奇性,粵港澳青年作家更偏愛于關注個體的心靈史和生命史,執(zhí)著地為人世間的平凡個體記錄,捕捉那一粒落定的塵埃。

      具體到文本中,粵港澳青年作家筆下一組很顯眼的關系是父輩與子輩的關系。在關注城市生活當下的同時,作家們也紛紛將目光投向父輩,勾連起城市現(xiàn)代化“大歷史”過程中的“小歷史”。比如葛亮《飛發(fā)》關注兩代理發(fā)師的起落蟄伏,父與子正對應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最早南下香港的一代人和移民二代,城市變遷與個體生命史融匯在一起。郭爽從早期的《鮑時進被偷走的四十年》中窺見父親這一代人跟著國家走過的路程,到《挪威槭》帶父親去俄羅斯旅行,偶遇父親知青時代的朋友,一直試圖重建“我”與父輩的關系。陳再見《好歸》致敬第一批來深圳打工的兄長輩,在極速發(fā)展的城市建設中,有踏實勞作者也有鋃鐺入獄者,最后因為“父親”的逝世而和解。

      無論是與自我和解,還是與父輩和解,最終指向的都是時代脈搏下個體的起伏遭際?;浉郯那嗄曜骷业某鞘腥粘鴮懀哂型怀龅膫€人自由表達意識,又帶有通往時代和探索歷史的努力。正如劉大先所言:“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空間的開拓,從更開闊的視野來看是一個與在新時代語境中如何理解世界、如何確立自我的宏大命題相關聯(lián)的話語建設”[21]。青年作家選擇由個體延伸至代際,將潛伏在日常生活背后悄然溢出的時代經驗重新嵌入文本中,這是他們在新時代語境下表達城市體驗和自我感受的窗口,標識著他們理解個體與時代關系的路徑。

      我們不能苛責青年作家急于創(chuàng)作出超越日常的厚重之作,因為日?;⑹浪仔缘纳钪幸廊惶N含著某種普遍性。但也期待青年作家在日常幽微體驗中增加對社會歷史發(fā)展本質的思考,深入挖掘城市發(fā)展背景下人的困境與出路。當然,這需要時間,也需要經驗。

      三、立足當下、面向未來的現(xiàn)實感

      在粵港澳青年作家的豐富創(chuàng)作樣態(tài)上,雖然很難用某一類明顯的群體特質來歸納概括,但他們的城市書寫基本呈現(xiàn)兩種不同的路徑指向:一類是對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的堅守,涵蓋進城難題、消費主義批判、底層關懷、人倫思考等多個社會切面,照見粵港澳大灣區(qū)乃至當代中國的經驗與現(xiàn)實;另一類則是溢出現(xiàn)實部分的敘事,帶有科幻、先鋒、寓言、荒誕色彩。盡管作家們采用了豐富的敘事形式和修辭策略,但其中依然有很強的現(xiàn)實指向性。

      在后一類創(chuàng)作中,技術文化的滲透不斷改變城市的發(fā)展形態(tài),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斷裂與變形?;浉郯拇鬄硡^(qū)科技主體高度集聚,擁有先進的科技力量??萍紝Τ鞘行螒B(tài)的重塑和對城市生活結構的改造等話題,是具有大灣區(qū)特色的前沿經驗,也涉及人類生存面向的共同議題,即如何面對高科技與大都市的融合發(fā)展。對此,青年作家建構起現(xiàn)代城市人群的科幻敘事或荒誕寓言,在扭曲與變形中探索現(xiàn)實,勾連起城市文明批判、社會階級分化、技術時代倫理等現(xiàn)實命題。

      比如王威廉的《非法入住》《倒立生活》《膠囊旅館》,三篇文章都聚焦城市文明發(fā)展下個體逼仄的生存狀態(tài),讓人聯(lián)想到現(xiàn)代都市中日漸壓抑的生活空間,其最新科幻小說集《野未來》關注GPS、記憶備份、人工智能等技術倫理,卻依舊能窺見現(xiàn)實生活的影子。“失業(yè)、邊緣人群、大都市的貧民窟……這是一種迥異于經典科幻寫作景觀的寫作”[22]。類似的城市現(xiàn)實景觀在香港青年作家程皎旸筆下也能看到,比如《鏡面騎士》《消失奇遇記》等作品,不乏作家對貧富差距、老齡化社會、就業(yè)難等香港社會問題的觀察。在澳門作家陸奧雷《影的棲息處》中,微信這一電子媒介也與城市森林交織成了藏污納垢的陰暗面。在光影交錯之間,動態(tài)發(fā)展的城市現(xiàn)實始終是青年作家進行虛擬想象的底色盤。

      技術迭代和高科技元素的應用不斷改變著城市面貌,也影響著人們的未來生活和感官體驗。除了向外延伸城市的未來形態(tài),粵港澳青年作家的城市書寫還呈現(xiàn)出“向內轉”的趨勢。這里的“向內轉”指的是關注現(xiàn)代都市文明快速發(fā)展下個體內在的精神空間和心靈鏡像。大量的疾病、記憶、夢境、創(chuàng)傷等交織成一張靈詭的捕夢網,構成了城市發(fā)展癥結的隱喻。這種隱喻并不同于意識流小說創(chuàng)作,而是挖掘深埋于都市人群意識深處的困厄,指向當下城市現(xiàn)代主體的心理困境和精神難題。

      在意識流動、情緒飛行的背后,物的迷戀、人的異化、生存孤寂感等現(xiàn)代人的時代癥候昭然若現(xiàn),帶有相近的現(xiàn)實焦慮。“這些符號曾經喚起的‘震驚’已漸漸變?yōu)槁槟?,但這些符號沒有完全消退,仍然在復制大量話語和敘事,甚至主導著城市文化想象?!盵23]比如蔡東《無岸》中的柳萍沉迷城市的浮華和消費的狂歡,《來訪者》以心理咨詢師為視角,關注現(xiàn)代城市生活中具有普遍意義的人們的精神壓力;李懿《上岸》中的主人公來到大城市后沉迷消費、無法自控的病態(tài)心理,也批判了人對物的迷戀和異化;陳再見《大橋上》以精神病患者“我”的視角和跳動的意識,在城市的模糊地帶揭示了家族隱秘和個體壓抑。

      部分作家則以城市個體的感官體驗和心理變形為切入,鏈接城市現(xiàn)實與虛構敘事的節(jié)點,對技術變革時代下的虛無、宿命、存在等多種命題進行反思,形成了獨特的思辨力。如王威廉《分離》中情感記憶與人物肉身在技術化的手段下分離,擬象化的記憶被當作個體存在的延續(xù)。陳崇正《折疊術》《飛行術》《美人城手記》等作品重塑個體生活空間的異變,在抽象荒誕和亦真亦幻中展現(xiàn)欲望的變形。郭爽《峽谷邊》《拱豬》對科技時代下個體的存在進行追問,“在真實與虛構、歷史與當下、不同次元的交織碰撞的嘗試中,我的寫作開始有了另一分岔,即對時空的問詢”,這種“對時空的問詢”恰恰對應著對當下城市現(xiàn)實的不滿足,“更貼近于存在本身”[24]。

      在粵港澳青年作家的城市書寫中,都市現(xiàn)代主體不同程度地充斥著時代焦慮與自我迷失,其中不乏精神分裂、抑郁癥、窺視狂、暴食癥、斯德哥爾摩癥、戀物癖等心理疾病患者,更可見“沒有指紋的人”“固體人”“水人”“喜歡抹臉的人”“喂老鼠的人”“靈魂出竅者”等異人,荒誕與現(xiàn)實并存。無論是破碎生活片段中個體孤獨困境的捕捉,還是寓言化的精神畸變,無不表征著后現(xiàn)代城市社會中人類生存現(xiàn)狀、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人類非理性所造成的后果。在現(xiàn)實生活這面最簡單卻也最復雜的鏡子前,真實的或是隱喻的,變形的或者倒置的,都在對照之間形成了反射的深度,也使人管窺著現(xiàn)實世界的瘋狂與危險。

      伴隨著轉型時代劇烈變遷的城市景觀,如何直面當下的現(xiàn)代性體驗?粵港澳青年作家給出了抵達城市現(xiàn)實的另一種答案:面向未來的馳騁想象并不意味著飛離當下現(xiàn)實的地面,意識流動并不代表著跳脫真實的城市生活景象,在內外之間的鏡像中,隱隱可現(xiàn)的正是城市現(xiàn)實的經驗?;蛘哒f,這些跳躍的敘事策略是青年作家打開粵港澳大灣區(qū)城市動態(tài)現(xiàn)實的另一種方式,反映出他們探尋城市發(fā)展現(xiàn)實與未來的多樣化嘗試。

      也正因如此,我們得以在粵港澳青年作家身上看到更多可能。從新世紀初的“打工文學”“鄉(xiāng)土文學”“新都市文學”,再到當前流行的“科幻現(xiàn)實”“未來現(xiàn)實”,不少粵港澳青年作家初登文壇時都有自己對應的標簽,但他們的創(chuàng)作并不滿足于某一類標簽化的定義,而是不斷開拓著創(chuàng)作邊界。以科幻、先鋒聞名的作家對當下城市生活依然保持高關注度,書寫著大灣區(qū)乃至世界故事。比如陳崇正《開門》《開窗》從疫情時代的個體經驗切入,以小見大,融匯起個體之間、中國與世界之間的多重聯(lián)系。而關注縣城和小鎮(zhèn)的作家也有不少跨界嘗試,比如陳再見《喜歡抹臉的人》、林培源《神童與錄音機》等,為小說注入了先鋒的寓言色彩。

      這些多元而交叉的創(chuàng)作景觀映照著城市生活處境和個體精神話語,反映出粵港澳青年作家立足當下、面向未來的現(xiàn)實感,也為大灣區(qū)城市文學題材的發(fā)展注入了新鮮蓬勃的動力。面對日新月異的科技發(fā)展和城市新變,文學無法躲避現(xiàn)實語境的焦慮,但依舊需要對現(xiàn)實世界的深度感知和動態(tài)把握?!斑@種現(xiàn)實感,不是純粹的對他人生活的旁觀側寫,而是對自身城市生活體驗的深刻認知。由自身延及其他,這份體驗才真誠、可信。”[25]

      結 語

      愛德華·蘇賈說:“目前這一時代也許將會超越以往任何的空間時代。我們處于同存性的時代,我們處于并置的時代,是近與遠的時代,是肩并肩的時代,是事物消散的時代?!盵26]不同地域空間中的共存與交叉,不同文化的并置與消散,都匯集成了今天的主調,在粵港澳大灣區(qū)這一開放、前沿地帶更是如此。

      縱觀小說文本,伴隨著作家社會經驗的充盈和創(chuàng)作題材的豐富,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創(chuàng)作的城市書寫呈現(xiàn)不少新變,豐富了粵港澳城市文學的現(xiàn)場圖景。無論是游走于城鄉(xiāng)之間取景,還是聚焦城市日常和個體心靈史,亦或在城市森林貼地飛行的想象與狂歡,這些都是粵港澳青年作家進入城市深度現(xiàn)實的多重維度。這些維度作為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文學的共同特征,背后是青年作家共同的城市生活體驗和相近的現(xiàn)實焦慮,它們揭示了粵港澳大灣區(qū)城市文學內在的共通性,意味著粵港澳大灣區(qū)城市文化共同體正在生成。

      可以補充的是,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創(chuàng)作中也存在一些問題。一是小說新聞化傾向導致審美退場、文化內蘊不足。比如小說中常見的“城中村”“農民工”“收租”“三號線”等要素,這些存在于城市的生活側影并非不能寫作或者進行批判,但倘若有更多作品能夠挖掘出城市面貌的多元性和復雜性,將有助于把握粵港澳大灣區(qū)現(xiàn)實圖景的參差多態(tài)與文化脈絡,打破社會新聞中對大灣區(qū)城市的“刻板印象”和媒體景觀。二是形式的探索和多元的嘗試固然可喜,但也需警惕現(xiàn)實的弱化和滑向平面的無意義。無論是先鋒的姿態(tài),還是日常的聚焦,在處理不同題材時或在進入不同的歷史或者經驗時,想象之外如何彌補生活邏輯、如何處理個體感受與時代背景的關系,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三是在創(chuàng)作形態(tài)上,當下青年作家的長篇小說整體創(chuàng)作偏少,多集中在中短篇小說,并且部分作品存在同質化、重復性的問題。這也讓人期待粵港澳青年作家能拿出更有分量和質感的作品。

      所幸我們能在粵港澳大灣區(qū)青年作家身上看到獨屬于嶺南的反應力和前衛(wèi)性。他們總是帶給人許多驚喜,對鮮活的城市生活和周遭的環(huán)境變化保持細銳的敏感度,同時持之以恒地關注、思索一些時代命題,并且呈現(xiàn)出一定的自覺性。他們有自己的初心,逐漸形成了獨有的辨識度,也敢于打破常規(guī)、放眼世界,擁有全球化的心態(tài)。面對21世紀中國的時代巨變和粵港澳大灣區(qū)的蓬勃發(fā)展,作為身處城市前沿的觀察者和書寫者,“青年作家不要只止步‘文學’的起點,做一個技術熟到的文學手藝人,還要回到‘青年’的起點,再造真正‘青年性’的思想和行動能力,重建文學和時代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然后再出發(fā),開始寫作。”[27]

      注釋:

      [1]如蔡東中篇小說《嘿,天堂》發(fā)表于《人民文學》2006年第3期;“葛亮小說專輯”于《天涯》2008年3月第二期推出;王威廉《非法入住》發(fā)表于《大家》2007年第1期;陳崇正2008年出版首部小說集《宿命飄搖的裙擺》。

      [2]據筆者統(tǒng)計,廣東本土文學期刊近年在???、專欄重點推介了一些港澳青年作家的作品,如《花城》雜志《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特刊》(2019)、《作品》雜志《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專號》(2020)、《廣州文藝》的《都市小說雙年展》(2019)《后浪起珠江》(2021)等欄目。此外,針對粵港澳青年作家的造勢聲浪也不小,如2021年9月18日,“大灣區(qū)文學新浪潮”廣東青年作家作品研討會在北京舉行,圍繞十位代表青年作家的創(chuàng)作進行了研討。

      [3]謝有順:《“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的現(xiàn)在和未來》,《光明日報》,2019年5月29 日。

      [4]蔡東:《無岸》,《人民文學》,2013年,第3期。

      [5]王威廉:《城市海蜇》,《收獲》,2018年,第6期。

      [6]程皎旸:《陌生又迷人的城市書寫》,《名作欣賞》,2019年,第19期。

      [7]何平、陳再見:《對談:文學的縣城不應該只是陳腐鄉(xiāng)愁的臆想的容器》,《花城》,2021年,第3期。

      [8]楊丹丹:《“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概念與“新文學”的經典化》,《粵海風》,2020年,第6期。

      [9]衛(wèi)毅:《葛亮的城》,《南方人物周刊》,2016年,第39期。

      [10]凌逾:《構建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化想象共同體》,《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評論》,2020年,第1期。

      [11]王威廉:《你的目光》,《十月》,2021年,第6期。

      [12]蔡東:《凈塵山》,《當代》,2013年,第6期。

      [13]宋劍華:《論〈一地雞毛〉——劉震云小說中的“生存”與“本能”》,《文藝爭鳴》,2010年,第11期。

      [14]蔡東:《我想要的一天》,廣州:花城出版社,2015年版,第20頁。

      [15]郭爽:《離蕭紅八百米》,《花城》,2020年,第1期。

      [16]葛亮:《〈收獲〉微信專稿 |〈燕食記〉創(chuàng)作談:食啲乜?》,https://mp.weixin.qq.com/s/0Fh2qi35eMkdx3a0kzsIqQ.

      [17]陳再見:《好歸丨新刊預覽+創(chuàng)作談》,https://mp.weixin.qq.com/s/yKMx4hGjWCkuCIQYdK2a-Q.

      [18]王哲珠:《飽滿而絢麗的日?!?,《文藝報》,2020年8月31日。

      [19]蔡東、張琦、黃子祺:《蔡東:好的作品能生發(fā)詩意(訪談)》,《作品》,2020年,第12期。

      [20]何蘊琪:《時代的觀望需要耐心——葛亮與他的新古典主義寫作》,《南風窗》,2018年,第18期。

      [21]劉大先:《理論的準備——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的想象與實踐》,《粵海風》,2021年,第2期。

      [22]楊慶祥:《后科幻寫作的可能——關于王威廉〈野未來〉》,《南方文壇》,2021年,第6期。

      [23]張屏瑾:《城市中的文學空間:一種定義方式》,《文藝報》,2018年1月24日。

      [24]郭爽:《在溪流中》,《文藝報》,2020年8月3日。

      [25]唐詩人:《城市文學的現(xiàn)實感——由程皎旸小說談起》,《名作欣賞》,2019年,第19期。

      [26][美]愛德華·蘇賈:《后現(xiàn)代地理學——重申批判社會力量中的空間》,王文斌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15頁。

      [27]何平:《青年的思想、行動和寫作》,《南方文壇》,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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