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功翔,夏保國
貴州大學歷史與民族文化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宋代,茶文化發(fā)展進入鼎盛時期,茶已經(jīng)是人們?nèi)粘I钪胁豢苫蛉钡纳唐分?。茶葉貿(mào)易也十分盛行,榷茶制度更加完善,茶稅已經(jīng)成為了宋代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在這一背景下,全國各地爭相發(fā)展茶產(chǎn)業(yè),江南、淮南、兩浙、荊湖、川陜、福建等地均盛產(chǎn)茶葉,歲課更是達到了“江南千二十七萬余斤(宋代衡制,1 斤≈640 g,下同),兩浙百二十七萬九千余斤,荊湖二百四十七萬余斤,福建三十九萬三千余斤”[1]。其中,宋代福建路所產(chǎn)的茶葉極具特點,因其極好的品質(zhì)和精良的制茶工藝,御貢皇家數(shù)百年。其茶葉主產(chǎn)地在建州、南劍州兩地,《宋史》稱“唯建、劍則既蒸而研,編竹為格,置焙室中,最為精潔,他處不能造”[1]。建州茶則又以北苑所產(chǎn)茶葉為最精,素有“建寧臘茶,北苑為第一”的說法[1],故宋人周絳稱之為“天下之茶建為最,建之北苑又為最”[2]。
福建北苑源于唐代福建邑人張廷暉,他最先在鳳凰山開辟茶園,后于閩國龍啟元年(933)“悉以其地輸官,由是有北苑之名”[3]。北者,意為在閩國都城福州以北,苑則是皇家御園之稱,北苑由此得名,但北苑的位置歸屬早在宋代就已出現(xiàn)分歧。《東溪試茶錄》載:“北苑西距建安之洄溪二十里而近,東至東宮百里而遙。[2]”趙汝礪也說:“建安之東三十里,有山曰鳳凰,其下直北苑,旁聯(lián)諸焙。[2]”據(jù)《宋史·地理志》載:“建寧府,上,本建州,建安郡……有北苑茶焙、龍焙監(jiān)庫及石舍、永興、丁地三銀場。[1]”以上諸條材料,皆指北苑位于福建路建寧府建安縣(今福建省建甌市),但同時代的沈括則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他認為北苑不在建安而在金陵。他在《補筆談》中說:“予因讀李后主文集,有《北苑詩》及《文苑紀》,知北苑乃江南禁苑,在金陵,非建安也。[4]”
結(jié)合歷史文獻與考古研究,筆者認為北苑應(yīng)指宋代福建路建寧府建安縣之北苑。首先,宋代茶書中多有建安北苑茶的直接記載,從蔡襄的《茶錄》到宋子安的《東溪試茶錄》,再到熊蕃的《宣和北苑貢茶錄》、趙汝礪的《北苑別錄》,皆言北苑位于建安;其二,福建北苑茶在宋代名冠天下,諸多士人墨客對其贊譽不絕,其中不乏有歐陽修、蘇軾這樣的文壇領(lǐng)袖。在他們的詩文中常見有對建安北苑茶的生動描寫,如歐陽修的《嘗新茶呈圣諭》“建安三千里,京師三月嘗新茶”[5]。蘇軾的《鳳咮硯銘(并敘)》“北苑龍焙山,如翔鳳下飲之狀”[6]等;其三,根據(jù)對北苑舊址的考古調(diào)查表明,在今建甌市東峰鎮(zhèn)鳳凰山焙前村發(fā)現(xiàn)一塊摩崖石刻,其正面有楷書80字,內(nèi)容是:“建州東,鳳凰山,厥植宜茶惟北苑。太平興國初,始為御焙,歲貢龍鳳。上柬、東宮、西幽、湖南、新會、北溪、屬三十二焙。有署置亭榭,中曰□堂,堂后坎泉□□□□二泉。前引二泉曰龍鳳池。慶歷戊子仲春朔柯適記。[3]”表明在仁宗慶歷年間,北苑茶業(yè)已有相當規(guī)模,且基礎(chǔ)設(shè)施十分完善。在摩崖石刻附近的山坡上還發(fā)現(xiàn)了以宋代陶瓷器為主的堆積層以及大量散布于地表的碾盆殘片。因此,宋代福建北苑應(yīng)指建安縣東鳳凰山下的北苑茶園。
至于沈括所言,或為事實。依據(jù)文獻記載可知,宋代北苑亦不僅僅建安北苑一處,《宋史·趙昌言傳》:“(趙昌言)既行,有奏昌言……宰相于北苑門曰:‘昨令昌言入蜀,朕思之……可濟也?!痆1]”《孔守正傳》:“一日,(孔守正)侍宴北苑,上入玄武門,守正大醉,與王榮論邊功于駕前,仇忿爭失儀,侍臣請以屬吏,上弗許。[1]”《宋白傳》亦言:“乃以兵部尚書致仕,因就宰臣訪問其資產(chǎn),虞其匱乏,時白繼母尚無恙,上東封,白肩輿辭于北苑,召對久之,進吏部尚書,賜帛五十匹。[1]”可見,宋代于京畿之地亦有北苑建制。因此,金陵作為南唐國都,或許確有北苑,但就文獻記載來看,目前少見有金陵北苑茶的相關(guān)記載。
宋代福建北苑茶盛行主要得益于其成為宋王朝的御貢之物,在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以及文人墨客的大力推崇宣傳之下,北苑茶名冠一時。北苑茶自北宋初年盛行到明初,時間跨度前所未有,其興盛原因值得深入研究。
優(yōu)越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是宋代福建北苑茶興起的基礎(chǔ)條件。據(jù)現(xiàn)代科學種植研究表明,茶樹種植的適宜區(qū)域一般選在云霧多、雨量充沛、漫射光強、空氣濕度大的高山區(qū)。建甌市位于武夷山脈東南,東經(jīng)117°北緯26°附近,屬亞熱帶季風性氣候。這種氣候四季分明,季風顯著,最熱月平均氣溫高于22 ℃,最冷月平均氣溫10 ℃左右,年降水量800~1 600 mm。
建安北苑有著適宜茶葉生產(chǎn)的氣候和土壤等自然條件,滿足茶樹生長的需要[7]。宋代時,人們就已經(jīng)注意到建安北苑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及氣候條件,并因地制宜發(fā)展茶業(yè)。正如宋子安所言:“建首七閩,山川特異。峻極回環(huán),勢絕如甌。其陽多銀銅,其陰孕鉛鐵,厥土赤墳,厥植惟茶。會建而上,群峰益秀,迎抱相向,草木叢條,水多黃金,茶生其間,氣味殊美。豈非山川重復,土地秀粹之氣鐘于是,而物得以宜歟?[2]”《北苑別錄》也說建安北苑“厥土赤壤,厥茶惟上”[2]。這種先天的自然環(huán)境優(yōu)勢,為北苑茶的興起提供了重要保證,曾任福建路轉(zhuǎn)運使的丁謂言之:“建安茶品,甲于天下,疑山川至靈之卉,天地始和之氣,盡此茶矣。[2]”
悠久的種茶歷史是宋代福建北苑茶興起的內(nèi)生動力。建安種植茶樹以及從事茶產(chǎn)品加工的歷史可以追溯至南朝蕭齊時期[8],但這一時期飲茶之風不盛,加之商品經(jīng)濟不發(fā)達,因此茶業(yè)規(guī)模較小,也沒有得到過多的推崇,建安茶品聲名未著。入唐后依舊默默無聞,以至于陸羽在《茶經(jīng)》中僅小筆提及,并未做過多品析,故熊蕃說“陸羽《茶經(jīng)》、裴汶《茶述》,皆不第建品”[2]。但唐末五代后,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社會風尚發(fā)生重大改變,飲茶之風逐漸普及,有著自然條件優(yōu)勢和悠久種植歷史的北苑茶也在這一時期得到了迅猛發(fā)展,在各類茶葉中脫穎而出,成為了茶葉市場上的新貴。后蜀毛文錫所撰《茶譜》中就有“建州北苑先春龍焙”[2]的明確記載,黃儒《品茶要錄》:“說者常怪陸羽《茶經(jīng)》不第建安之品,蓋前此茶事未甚興,靈芽真筍,往往委翳消腐,而人不知惜。自國初以來,士大夫沐浴膏澤,詠歌升平之日久矣。夫體勢灑落,神觀沖淡,惟茲茗飲為可喜。園林亦相與摘英夸異,制卷鬻新而趨時之好,故殊絕之品始得出于蓁莽之間,而其名遂冠天下。[2]”太平興國三年(978),宋太宗遣使入北苑造茶,福建北苑茶正式成為皇室御貢之物,這成為了北苑茶業(yè)發(fā)展史上的重大轉(zhuǎn)折點。
自太宗朝始成為皇室御貢到徽宗宣和年間最盛,福建北苑茶發(fā)展的最大特點便是制作考究、工序繁復、款式多變、包裝精美。于良子[9]曾研究了貢茶的生產(chǎn)加工過程以及茶業(yè)品質(zhì)的不斷優(yōu)化,單就北苑茶的采造過程而言,就有7 道標準工序,分別是采茶、揀茶、蒸茶、榨茶、研茶、造茶、過黃,每道工序都十分規(guī)范、嚴苛[10]。采茶需在還未見到日光的早晨,此時露水未散,茶芽最新鮮。若見到日光,則茶芽水分散失,難以保證其新鮮程度。另外,采茶用指尖斷芽與用指甲斷芽對茶葉品質(zhì)的影響完全不同。正如宋徽宗趙佶《大觀茶論》所言:“擷茶以黎明,見日則止。用爪斷芽,不以指揉,慮氣汗熏漬,茶不鮮潔。[2]”《北苑別錄》也說:“蓋以指而不以甲,則多溫而易損;以甲而不以指,則速斷而不柔。[2]”所謂揀茶,則是將茶芽分為小芽、中芽、紫芽、白合與烏蒂,小芽品質(zhì)最精,又稱水芽,中芽次之,紫芽又次,白合與烏蒂皆不取,因“白合不去害茶味,烏蒂不去害茶色”[2]。
蒸茶最講究熟度的掌握,“過熟則色黃而味淡,不熟則色青易沈,而有草木之氣,唯在得中之為當也”[2]。蒸茶工序完成后進入榨茶環(huán)節(jié),先小榨出其水,然后包裹布帛,束以竹皮,大榨出其膏,然后靜置一段時間后復榨,謂之翻榨,這一步工序主要目的是除膏,“膏不盡,則色味重濁矣”,這也是福建北苑茶與其他茶品質(zhì)不同的重要原因。去完膏后再加水研磨,謂之研茶,“每水研之,必至于水干茶熟而后已。水不干則茶不熟,茶不熟則首面不勻,煎試易沈”[2]。研磨完成后的茶葉裝入特制的模具壓制成型,或圓或方,這就是造茶。制作成型的茶餅最后要放在炭火上烘烤焙干,稱為過黃。
烘焙的次數(shù)視茶餅的厚薄而定,較厚的茶餅一般要烘焙10~15次,較薄者則烘焙6~8次。過黃的火候先烈后溫,火候的掌握程度決定成品的質(zhì)量高低,“然煙焙之火不欲烈,烈則面炮而色黑,又不欲煙,煙則香盡而味焦,但取其溫溫而已”[2]。正如宋子安所總結(jié)的:“擇之必精,濯之必潔,蒸之必香,火之必良,一失其度,俱為茶病。[2]”
另外,北苑貢茶的外包裝制作也十分考究。據(jù)《宣和北苑貢茶錄》記載,北苑貢茶盛極之時先后推出40余種不同款式的珍貴茶品,熊蕃之子熊克將其中部分代表性款式畫成圖,并標注尺寸后補錄進《宣和北苑貢茶錄》,展現(xiàn)了福建北苑茶空前的發(fā)展盛況[10]。這些茶品的包裝極其精致,《北苑別錄》載:“夫茶之入貢,圈以箬葉,內(nèi)以黃斗,盛以花箱,護以重篚,扃以銀鑰,花箱內(nèi)外,又有黃羅冪之,可謂什襲計珍矣。[2]”如此珍貴的茶品,以至于當時的達官顯貴都以能得到皇帝賞賜的北苑貢茶為榮。歐陽修《歸田錄》記:“茶之品,莫貴于龍鳳,謂之團茶,凡八餅重一斤。慶歷中,蔡君謨?yōu)楦=忿D(zhuǎn)運使,始造小片龍茶以進,其品精絕,謂之小團,凡二十餅重一斤,其價真金二兩。然金可有而茶不可得。[11]”因此不難看出,形式創(chuàng)新、工序繁復、款式多變、品質(zhì)上乘、包裝精美,是宋代福建北苑茶長久盛行的根本保障。
尚茶之風起于唐而興于宋,宋代飲茶的生活習慣已進入尋常百姓家。在著名的《清明上河圖》中,茶館隨處可見;《東京夢華錄》亦記多處茶坊。而福建北苑茶的盛行,更重要的因素是得益于以皇帝為代表的上層社會的推崇與宣傳。宋徽宗就曾親作《大觀茶論》20 篇,對北苑茶推崇備至,“本朝之興,歲修建溪之貢,龍團鳳餅,名冠天下”[2]。曾任福建路轉(zhuǎn)運使的丁謂、蔡襄對北苑茶的發(fā)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先是丁謂造龍鳳茶以進,后蔡襄又造小龍團茶,仁宗稱之為“上品龍茶最為精好”,這無疑是北苑茶最好的代言,同時也確認了北苑茶的主流地位?!缎捅痹坟暡桎洝肪驼f:“蓋茶之妙,至勝雪極矣,故合為首冠。然猶在白茶之次者,以白茶上之所好也。[2]”在皇帝的個人喜好和極力推崇下,大臣也紛紛仿效,吟詩作詞加以宣傳,自此福建北苑茶聲名漸隆,譽滿京華。
福建北苑茶自太平興國三年始興,終宋一朝從未沒落,對宋代茶業(yè)與茶文化的發(fā)展影響甚大,在中國茶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北苑茶盛行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植茶、茶具、茶文化等方面。
熊克曾記:“且用政和故事,補種茶二萬株。次年益虔貢職,遂有創(chuàng)增之目。[2]”由于北苑貢茶長時間保持貢茶的地位,受到人們的熱烈追捧,因而種茶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北苑擁有的茶園數(shù)量從宋初宋子安所記的25處增加至南宋淳熙年間趙汝礪所載的46處,幾乎翻了一番。與此同時,茶產(chǎn)量也不斷攀升。據(jù)劉祖陛統(tǒng)計,北宋崇寧年間福建路榷茶在70萬斤左右,而南宋紹興年間福建路榷茶額增至98萬斤,孝宗乾道年間更是達到了100多萬斤[12]。貢茶也由宋初的數(shù)百斤增至大觀年間的20余萬斤,這表明建茶尤其北苑茶在宋代得到了巨大的發(fā)展
在北苑茶品種選育方面,《東溪試茶錄》就記載有7 個品種,分別是白葉茶、甘葉茶、早茶、細葉茶、稽茶、晚茶和叢茶,這些品種按樹型可分為灌木、小喬木、喬木;按發(fā)芽期的先后可分為早芽種、中芽種、遲芽種;按葉片大小可分為大葉種、小葉種[12]。在茶園管理方面,逐漸形成科學種植理念,充分了解茶樹生長習性,規(guī)范管理?!侗痹穭e錄》中對“開畬”的記載最能體現(xiàn)出當時管理茶園的科學性、合理性:“草木至夏益盛,故欲導生長之氣,以滲雨露之澤。每歲六月興工,虛其本,培其土。滋蔓之草、遏郁之木,悉用除之。政所以導生長之氣而滲雨露之澤也,此謂之開畬。惟桐木則留焉。桐木之性與茶相宜,而又茶至冬則畏寒,桐木望秋而先落;茶至夏而畏日,桐木至春而漸茂,理亦然也。[2]”
建盞是我國古代黑釉瓷器的代表,產(chǎn)自建窯?!毒暗骆?zhèn)陶錄》曰:“建窯,古建州窯也?!笨芍ūK與北苑茶同產(chǎn)于建州。建盞的特點是胎黑質(zhì)硬,坯厚耐熱,保溫性好。宋代茶品高低多取決于茶湯的顏色,建盞黑色釉質(zhì)最能襯托出茶湯顏色,便于分出茶品高下。蔡襄《茶錄》載:“茶色白,宜黑盞,建安所造者,紺黑,紋如兔毫,其坯微厚,熁之久熱難冷,最為要用。出他處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2]”《大觀茶論》也載:“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取其煥發(fā)茶采色也。[2]”由此可看出,歷史上北苑茶與建盞珠聯(lián)璧合、相互成就。
1989年5月至1992年7月,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福建省博物館、建陽縣博物館共同發(fā)掘清理了建窯遺址,發(fā)掘面積達5 000 m2,發(fā)現(xiàn)青釉瓷窯2座、醬釉瓷窯1座、黑釉瓷窯6座、青白釉瓷窯1 座,初步認為大路后山等處黑釉瓷窯的年代為北宋至南宋中期[13]。另外,全國多地都有建窯兔毫盞或其仿制品出土,可見建窯依托北苑茶的盛行得到了極大的發(fā)展,出產(chǎn)的兔毫盞、鷓鴣斑盞等都是名噪一時的珍品,成為品茗時的必需器具。
斗茶不僅是宣傳福建北苑茶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宋代茶文化的典型特征,承載著茶文化的深厚底蘊,同時也反映出宋代人們的民俗特征。斗茶又稱茗戰(zhàn),是品茶的一種形式,斗茶過程充滿一定的趣味性,所以接受度高,流傳性大。不僅民間開展斗茶活動,宮廷也常常以斗茶為樂,因此很快便成為了新的社會風尚。斗茶一般要經(jīng)過炙茶、碾茶、羅茶、候湯、熁盞、點茶、品茶7 個步驟,通常由色、香、味俱佳者獲勝。色即茶湯顏色,以青白為最佳;香以保留原始茶香為貴;味則取決于水質(zhì),水質(zhì)不好則勢必有損茶味[2]。范仲淹《和章岷從事斗茶歌》[14]、唐庚《斗茶記》[2]、梅堯臣《李仲求寄建溪洪井茶七品,云“俞少俞佳,未知嘗何如耳”因條而答之》[15]等諸多作品都記錄了斗茶的生動情景。
福建北苑茶文化繁榮的另一大表現(xiàn)則是誕生了眾多以北苑茶為主題的文學作品。宋代文學十足發(fā)達,詩、詞、散文、話本都得到了長足發(fā)展,茶文學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宋代文人交游常以茶為媒介,從而催生出大量相關(guān)的文學作品。北苑茶作為當之無愧的第一貢茶,自然成為了文人雅士們論學品茗、賦詩作詞的首要選擇。首先是茶書,自唐陸羽所撰《茶經(jīng)》奠定了茶學理論體系的基礎(chǔ),至宋漸趨于豐富、完整。蔡襄的《茶錄》、宋子安的《東溪試茶錄》、黃儒的《品茶要錄》、丁謂的《北苑茶錄》、趙佶的《大觀茶論》、熊蕃父子的《宣和北苑貢茶錄》、趙汝礪的《北苑別錄》、劉異的《北苑拾遺》,無不以建安北苑茶為論茶對象,從中衍生出諸多經(jīng)典茶學理論并集結(jié)成書,可見福建北苑茶對宋代茶學理論體系的形成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
其次是茶詩茶詞,據(jù)統(tǒng)計,唐五代以茶為主題的詩共有148首,到宋代則劇增至828首[16],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宋代茶文學。其中,歌詠北苑茶的詩詞眾多,歐陽修《和梅公儀嘗茶》、林逋《烹北苑茶有懷》、王禹偁《龍鳳茶》、蘇轍《次韻李公擇以惠泉答章子厚新茶二首》、黃庭堅《博士王楊休碾密云龍,同事十三人飲之戲作》、陸游《適閩》等都是關(guān)于北苑茶的經(jīng)典詩句,展現(xiàn)了盛極一時的北苑茶文化,也體現(xiàn)了宋代文人階層的審美情趣和精神追求。
其三是茶歌,茶歌是民俗的重要體現(xiàn),保留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鮮明的時代特征,是茶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歐陽修《次韻再作》:“吾年向老世味薄,所好未衰惟飲茶。建溪苦遠雖不到,自少嘗見閩人夸。[5]”便是茶歌的一種類型。采茶歌則是茶歌的另一重要形式,《宣和北苑貢茶錄》有言:“先朝漕司封修睦,自號退士,嘗作《御苑采茶歌》10 首,傳在人口。[2]”后熊蕃用原韻亦作《御苑采茶歌》10首附錄其中。采茶歌描寫了北苑忙于采茶時的生動景象,極具感染力,陸游亦有詩曰“箕潁元非爭奪場,瀟湘自古水云鄉(xiāng)。采茶歌里春光老,煮繭香中夏景長”[17]。
宋代福建北苑茶憑借天然的地質(zhì)與氣候條件,加上精湛純熟的制茶技藝以及精致考究的產(chǎn)品包裝,自宋太宗時成為貢茶后,以其絕佳的品質(zhì)譽滿天下,風靡數(shù)百年。北苑茶的盛行不僅提高了茶樹種植的科學性、合理性,也推動了陶瓷技藝的發(fā)展,使建窯瓷器名貴一時。與此同時,隨著北苑茶的興盛,伴生出新的社會風尚,促進了茶學理論體系的形成。更為重要的是,在皇親貴戚、文人雅士的熱烈追捧下,留下眾多頌揚北苑茶的詩詞歌賦,催生出燦爛的北苑茶文化,成為了宋代茶文化的典型代表,其承載著宋代茶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是中華茶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