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史記》文獻(xiàn)內(nèi)證的虛實變化
      ——以項梁的行軍路線為討論中心

      2022-12-16 03:47:46楊勝強
      關(guān)鍵詞:項梁定陶高祖

      楊勝強

      (福建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007)

      0 引 言

      秦二世二年,項梁聞陳勝敗死,召集諸將來薛地計事,劉邦亦至①劉邦亦至之事,史文存有微異。《史記·項羽本紀(jì)》(第384~385頁):“項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此時沛公亦起沛,往焉……於是項梁然其言,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所望也?!庇帧妒酚洝じ咦姹炯o(jì)》(第448~450頁):“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甯君、秦嘉立景駒為假王,在留,乃往從之,欲請兵以攻豐……聞項梁在薛,從騎百馀往見之……項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后懷王孫心為楚王,治盱臺?!薄俄椨鸨炯o(jì)》載項梁擊景駒,景駒走死梁地;項梁召別將,沛公自沛往?!陡咦姹炯o(jì)》作沛公先往從景駒,后“聞項梁在薛,從騎百馀往見之”,未明沛公往時景駒戰(zhàn)敗與否。此其一。其二,《漢書·楚元王傳》(第1921頁):“高祖既為沛公,景駒自立為楚王。高祖使仲與審食其留侍太上皇,交與蕭、曹等俱從高祖見景駒,遇項梁,共立楚懷王?!薄冻鮽鳌贰坝鲰椓骸钡谋尘拜^為模糊,如果對照《項羽本紀(jì)》《高祖本紀(jì)》,不知《漢書》這里是否遇見景駒。總之,三處文獻(xiàn)記載劉邦、景駒、項梁關(guān)系的邏輯存在差異。。項梁尋回流落民間的熊心,將他立為楚懷王。梁自號為武信君,組建以項梁為核心的楚軍,討秦活動相與繼進。不久,秦軍在臨濟大破齊軍,田榮逃至東阿一地,章邯對田榮進行追圍。楚軍(項梁、項羽、劉邦等)往救,擊破章邯軍隊。此役之后,項梁在東阿派項羽與劉邦別攻城陽。是文之下,《史記》有云②按:《漢書》沿因《史記》,二書近同,若無明顯差異,是文僅舉《史記》,只在必要時標(biāo)注《漢書》“近同”“同之”;若刪改較顯著者,則別舉《漢書》以互證。

      《項羽本紀(jì)》:

      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秦兵收入濮陽。[1]387

      《高祖本紀(jì)》:

      齊軍歸,楚獨追北,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軍濮陽之東,與秦軍戰(zhàn),破之。[1]450

      《漢書·項籍傳》與《史記·項羽本紀(jì)》近同,而《漢書·高帝紀(jì)上》改作“田榮歸,沛公、項羽追北,至城陽,攻屠其城。軍濮陽東,復(fù)與章邯戰(zhàn),又破之?!盵2]14因之,《史記》《漢書》記“西破秦軍濮陽東”的施事者,《項羽本紀(jì)》與《項籍傳》雖沒有直接的說明,但從字面上疑似“項梁”施事;《高祖本紀(jì)》趨向指“楚”;《高帝紀(jì)上》在行文邏輯上又示作“沛公、項羽”。

      實際上考察史文,施事者實有項羽、劉邦的證例有二:一是《史記·秦楚之際月表》曰“沛公與項羽北救東阿,破秦軍濮陽,東屠城陽”[1]930;二是前述《漢書·高帝紀(jì)上》“沛公、項羽追北”云云。由此,史載“西破秦軍濮陽東”的實施事者究竟為何?僅有“項梁”,還是“項梁、項羽、劉邦等楚軍”,抑或“項羽、劉邦”?

      1 《史》《漢》“西破秦軍濮陽東”施事者前人研究概說

      梳理研究史,歷來“西破秦軍濮陽東”的施事者眾說紛紜,其相關(guān)使用及解釋的情況雖然可以歸為5種,但是所述施事者的差異僅為3類。

      1.1 保持原貌而無增解

      這類釋法如呂思勉《秦漢史》[3]23,張大可、丁德科《史記通解》[4]425等,均原錄或原譯“西破秦軍濮陽東”,在“西破”前沒有添上施事者,而作增字解史。

      1.2 “楚軍至濮陽東”說

      其以司馬光《資治通鑒》為代表,曰:“武信君獨追北,使項羽、沛公別攻城陽,屠之。楚軍軍濮陽東,復(fù)與章邯戰(zhàn),又破之。”[5]279《通鑒》述錄“軍濮陽東”者為“楚軍”恐或采自《史記·高祖本紀(jì)》。實際上,史文如是敘述不成問題,即便“楚軍”具有多指性(參后),它亦難以影響該句史文的可信度,至多存在精確與模糊的差別。誠如沈玉成、劉寧寫道:“在科學(xué)研究中,某些特殊的情況下模糊比精確更為接近事實”[6]23,殊為識見。

      1.3 “項梁未至濮陽東”說

      至者僅為“項羽、劉邦”說較眾,如漆俠[7]34,謝天佑、簡修煒等[8]18,《中國歷代戰(zhàn)爭史》[9]288,潘國基[10]67-68,田昌五、安作璋等[11]81,韓兆琦[12]668,馮立鰲[13]88,郭利民[14]318等。除了《中國歷代戰(zhàn)爭史》明確表述項梁留于東阿未至濮陽東外,這些說法大抵是在陳述至濮陽者為何時,添上施事者“項羽、劉邦”之名的現(xiàn)代直譯,而沒有其它附帶的論證。目力所及,依據(jù)史文內(nèi)證,對施事者較早下按語的,是楊樹達(dá)先生的《漢書窺管》,其曰:“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二下)。樹達(dá)按:追者為沛公及項羽,見《高紀(jì)》?!盵15]263

      1.4 “僅項梁親至濮陽東”說

      至濮陽東僅為“項梁”,無“項羽、劉邦”者,是說亦頗多。目之所見,較早將施事者釋作“項梁親至濮陽東”的,是民國黃士恒《秦漢演義》,其曰:“話說項梁自由東河(按:“河”為“阿”之訛)戰(zhàn)勝秦兵,追至濮陽,復(fù)大破之?!盵16]85該書雖屬于歷史演義,卻是作者在閱讀史文后以己見進行的改編,權(quán)算一例。繼之,楊翼驤[17]18、林劍鳴[18]431-432、《中國古代戰(zhàn)爭戰(zhàn)例選編》[19]125、楊宗平[20]44、龔延明[21]89等,也皆僅述錄施事者為項梁,并沒有存在其它施事者的附帶說明或辨正。此外必須說明的是,如果單從句式來理解“項梁使……西破……”的施事者,雖然它的行文邏輯貌似合理,符合一般的閱讀習(xí)慣,但是綜考史文,在缺少確定性斷語的前提之下,從虛實不明,再以此(虛實不明)來證虛實,僅憑孤句判斷施事者的研究方法,難有實質(zhì)性的意義(參后)。

      1.5 “項梁、項羽、劉邦等同至濮陽東”說

      這以李開元與藺洪宇的解釋最具代表性。李先生認(rèn)為,“項梁領(lǐng)軍追擊,在濮陽東再次與章邯軍交戰(zhàn),章邯軍又大敗”,“濮陽戰(zhàn)勝后,項梁軍分成兩個部分,主力由項梁統(tǒng)領(lǐng),追擊章邯,圍攻濮陽;別部一支由項羽、劉邦統(tǒng)領(lǐng),往東追擊向城陽方向敗退的秦軍”[22]141。由此而知,李先生提出項梁、項羽、劉邦等一起追至濮陽東后,分成“項梁軍”“項羽、劉邦軍”兩軍的觀點。對于李先生的看法,藺先生撰文于結(jié)語處評道:“從項梁北救東阿到其定陶戰(zhàn)死之間的楚軍行軍路線,筆者認(rèn)為李開元先生的觀點可備一說,其他諸家之說均有不妥之處。”[23]54

      藺先生又曰:“項梁北救東阿后,項梁所率楚軍分為兩部,一部由項梁率領(lǐng)追擊章邯軍主力至濮陽,同時一部由劉邦、項羽統(tǒng)帥追擊章邯軍別部至城陽。待劉邦、項羽攻占城陽后,轉(zhuǎn)而進軍濮陽與項梁會合,參與了于濮陽對章邯軍的戰(zhàn)斗?!盵23]54這是異于李先生所持楚軍行軍路線的另一種推測。另外藺先生依據(jù)《史記·項羽本紀(jì)》“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1]387、《史記·高祖本紀(jì)》“齊軍歸,楚獨追北”[1]450、《史記·田儋列傳》“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1]3208等文獻(xiàn),“認(rèn)為楊樹達(dá)先生所言追擊章邯的‘為沛公及項羽’的說法,恐有待商榷”[23]57。換言之,藺先生推定“項梁……追”“楚……追”等的史文是“項梁、項羽、劉邦等同至濮陽東”的可靠證據(jù)。[23]53

      至此“西破秦軍濮陽東”施事者的差異可以總結(jié)成三類:一是只有項羽、劉邦,沒有項梁;二是只有項梁,沒有其他二人;三是項梁、項羽、劉邦三人同至。這個問題看似繁雜無緒,但實際上辨正的核心在于判斷“項梁是否親至濮陽東”。擬測的各種行軍路線是否合理(見表1),皆以“有無項梁”為前提方能推導(dǎo),它僅是判斷施事者為何的外延,遠(yuǎn)非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況且史文本無確切的文字說明濮陽東的施事者存在項梁,相反,切實記載的是項羽、劉邦二人,那么“項梁親至濮陽東”是否成立,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應(yīng)該回到起點,重新辨清研究路向。

      表1 “項梁親至濮陽東”說的三種擬測行軍路線

      而現(xiàn)在“項梁是否親至濮陽東”最大疑義在于這四則文獻(xiàn):《史記·項羽本紀(jì)》“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史記·高祖本紀(jì)》“齊軍歸,楚獨追北”、《史記·田儋列傳》“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這些文獻(xiàn)內(nèi)證的指向意義似與史文確載施事者為項羽劉邦的文字發(fā)生矛盾。恩格斯先生在《資本論》第三卷序言中說得好:“斯蒂貝林博士先生的用意顯然是非常好的,但是一個人如果想研究科學(xué)問題,首先要學(xué)會按照作者寫作的原樣去閱讀自己要加以利用的著作,并且首先不要讀出原著中沒有的東西?!盵24]26因此,辨析“項梁……追”“楚……追”等文獻(xiàn)用例是否合理,能否作為堅實的證據(jù),我們要跳出研究對象來考察研究對象,先從秦楚戰(zhàn)事的戰(zhàn)功相冠現(xiàn)象,整體觀照“項梁”“楚”等相關(guān)施事者如何冠名的史文語境。

      2 秦楚戰(zhàn)事的戰(zhàn)功冠名現(xiàn)象書寫

      2.1 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的現(xiàn)象

      秦楚戰(zhàn)事的史文存在一種現(xiàn)象,即參與同一戰(zhàn)役的眾將,他們所經(jīng)戰(zhàn)事所獲戰(zhàn)功在各《傳》中均得獲記,概言之: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這類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歸根到底是紀(jì)傳體及《月表》《年表》本身的特點所致。如“斬陳豨”者:

      《高祖本紀(jì)》:樊噲別將兵定代,斬陳豨當(dāng)城[1]490。

      《高帝紀(jì)下》:周勃定代,斬陳豨于當(dāng)城。(1)按:《漢書》卷一《高帝紀(jì)下》,第76頁。盧綰反,樊噲將兵擊盧綰。樊噲被讒,高祖派陳平至軍中欲殺樊噲,令周勃接替樊噲將兵?!稘h書》所改沒有問題。此參見《史記》卷五十七《絳侯周勃世家》及卷九十五《樊酈滕灌列傳》。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孝侯公孫耳)以郎中擊代,斬陳豨[1]1126。

      《絳侯周勃世家》:因復(fù)擊豨靈丘,破之,斬豨,得豨丞相程縱、將軍陳武、都尉高肆。定代郡九縣[1]2515。

      《盧綰列傳》:漢十二年,東擊黥布,豨常將兵居代,漢使樊噲擊斬豨[1]3199。

      《陳豨列傳》:高祖十二年冬,樊噲軍卒追斬豨于靈丘[1]3202。

      此戰(zhàn)事中,獲記“斬陳豨”戰(zhàn)功的眾將有樊噲、周勃、公孫耳等,他們均參與同一戰(zhàn)役而冠予相同戰(zhàn)功。類例者猶有許多,如“破曹咎”者、“斬項羽”者、“得齊相田光”者、“得周蘭”者、“斬龍且”者、“斬/得王黃”者、“殘東垣”者、“擊田解”者、“斬田吸”者、“定魏”者、“破井陘”者、破“田橫”者、“奪呂祿印”者、“定代”者(按:指楚漢之際)、“虜章邯”者、“定齊”者、“破臧荼”者,等等,諸例載錄的施事者非僅一人,茲不繁舉。

      2.2 項梁決非擊殺李由的施事者

      然而這個現(xiàn)象中,戰(zhàn)事的相關(guān)之人又有二別:實施事者;非施事者。所謂非施事者,即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下,施事者有時會誤冠。前者,如上述所舉;后者,如《史記·李斯列傳》“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1]3107。通過整體觀照史文,可知項梁決非擊殺李由的施事者。

      元人方回《續(xù)古今考》“斬三川守李由”條目下曰:“故李由出至雍丘也。樊噲、周勃、夏侯嬰《傳》皆言破李由雍丘。及沛公與項羽共擊秦軍至雍丘,大敗之,遂斬三川守李由也?!盵25]168方氏已略見破李由者除項羽、劉邦之外,還有樊噲、周勃、夏侯嬰,但未能繼續(xù)深入挖掘《史記》中“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的現(xiàn)象??疾臁妒酚洝反嬗浧评钣烧撸独钏沽袀鳌吠猓鳌秱鳌帆@記的仍見八例,如《項羽本紀(jì)》“沛公、項羽……大破秦軍,斬李由”[1]387,《高祖本紀(jì)》“沛公與項羽……斬李由”[1]451,《秦楚之際月表》“(漢表)沛公與項羽西略地,斬三川守李由于雍丘”[1]930,《曹相國世家》“(曹參)南救雍丘,擊李由軍,破之,殺李由”[1]2456,《絳侯周勃世家》“(周勃)擊李由軍雍丘下”[1]2510,《樊噲列傳》“(樊噲)下戶牖,破李由軍”[1]3215,《夏侯嬰列傳》“(夏侯嬰)破李由軍雍丘下”[1]3230,《靳歙列傳》“(靳歙)以中涓從,起宛朐。攻濟陽。破李由軍”[1]3281。秦楚之際,曹參、周勃、樊噲、夏侯嬰、灌嬰、靳歙等均從軍劉邦征戰(zhàn),以“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論,諸將視作破李由的施事者自無不可,而問題是,史文記載項梁未至該地未參戰(zhàn)事,《李斯列傳》卻冠與該功,則難以說明此載非失。

      考索《史記》《漢書》,項羽、沛公攻定陶未下,至雍丘破秦軍,斬李由之后,二人接著還攻外黃,外黃不下,二人離去,攻陳留又不下。這時,項梁在定陶被章邯破殺。史文并無項梁親至雍丘、參與“破李由軍”行動的文字說明,相反,文獻(xiàn)顯示的史實結(jié)果更符合“項梁未親破李由”。理由有五:“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此其一;其二,沛公、項羽攻定陶未下離去,說明定陶時仍屬秦;其三,“項梁起東阿,西,比至定陶”(2)按:《史記》卷七《項羽本紀(jì)》,第388頁。中華書局2014年版作“項梁起東阿西”,中華書局1959年版為“項梁起東阿,西”。此從后者。《漢書》卷三十一《項籍傳》(第1801頁)作“梁起東阿,比至定陶”。值得注意的是,《史記》的“西”字無法說明項梁自東阿西至濮陽東?!妒酚洝じ咦姹炯o(jì)》(第451頁):“楚軍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薄妒酚洝げ芟鄧兰摇?第2456頁):“(曹參)南救雍丘,擊李由軍,破之,殺李由,虜秦侯一人?!庇呵鹪诙ㄌ盏奈髂?,故楚軍(包括項羽、沛公、曹參)自定陶至雍丘時,言“西”或“南”均是。,項梁于定陶“再破秦軍”,此時“項羽等又?jǐn)乩钣伞?,?jù)“又”字知項梁與項羽、沛公分在二地行軍,且“定陶”與“雍丘”二地相距之遠(yuǎn),從文獻(xiàn)層面說,項梁在定陶破秦軍時,項羽、劉邦已在雍丘“斬李由”(3)按:雍丘在定陶的西南。如果項梁也到雍丘破殺李由,項梁的行軍路線則是“東阿——雍丘——折回向東北,至定陶”,而根據(jù)這個路線,應(yīng)是先破李由,后下定陶??墒?,史文“項梁起東阿,西,比至定陶,再破秦軍,項羽等又?jǐn)乩钣伞眳s非這樣的行軍順序,僅是“東阿——定陶”。;其四,項梁在定陶破秦軍,又聞項羽、劉邦破李由的勝績而變得“益輕秦,有驕色”[1]388;其五,根據(jù)《高祖本紀(jì)》“沛公與項羽……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沛公與項羽方攻陳留,聞項梁死”[1]451-452,當(dāng)項羽、劉邦經(jīng)雍丘、外黃、陳留等地作戰(zhàn)時,項梁從東阿到定陶,他在定陶勝亦在定陶亡。況且結(jié)合前例,曹參、周勃、樊噲、夏侯嬰、灌嬰、靳歙等諸將破李由之事,在各傳中只是史文概稱,相比之下,此處項梁、項羽、劉邦行軍路線的史文敘寫更為詳?shù)?,具有文獻(xiàn)意義的可征性與驗證性,更可表明《李斯列傳》不及《項羽本紀(jì)》《高祖本紀(jì)》,項梁并無親殺李由。

      清人周壽昌《漢書注校補·高帝紀(jì)第一上》“八月斬三川守李由”條目,對《李斯列傳》中項梁為施事者的情況,有一較為獨到的看法,其曰:

      壽昌案:《史記·李斯傳》:“二世初立,趙高曰:‘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笔撬怪蛔P,實由其子守三川也。又云:“及二世(按:壽昌原文闕‘所使’二字,乃一失)案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己擊殺之?!昶咴?,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笔怯蓱?yīng)死在元年,李斯被刑以前。其曰項梁,不曰高祖者,蓋當(dāng)時初起兵時,秦止聞有項,不聞有劉也。天下大亂,秦法不施,由正統(tǒng)兵,未必奉詔,趙高蔽主,奏報不入,即入亦不以時,故《史》《漢》日月多錯互也。[26]

      由于《漢書·高帝紀(jì)上》“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與秦軍戰(zhàn),大敗之,斬三川守李由”[2]15未載項梁,是以周壽昌疑之。根據(jù)“其曰項梁,不曰高祖者”為“當(dāng)時初起兵時,秦止聞有項,不聞有劉也”,周氏以為“項梁己擊殺之(李由)”可能出自秦國記事,秦國記事之人在記錄楚軍戰(zhàn)事時“止聞有項”,所以只載戰(zhàn)事的施令者項梁。假設(shè)這是一種“以上級統(tǒng)下級”的史文用例,項羽、劉邦作為親自參與者,戰(zhàn)功冠于施令者項梁,從秦國記事之人的角度,如周氏所說“秦止聞有項”,則《李斯列傳》所載未必為非,亦未必得實。眾所周知,司馬遷采擿眾書撰成《史記》,《李斯列傳》所載破殺李由者,或是實錄不改,或錄而不察,成為兼存異說的一種。如果秦國記事之人可能當(dāng)時只知項梁,那么這種情況下《李斯列傳》“未必為非”(4)李零先生:《我讀<史記>》,《新東方》2003年第3期,第40頁:“司馬遷作《史記》,其特點不僅是宏通博大,具有高度概括性,而且更重要的是,它還能以'互文相足之法',節(jié)省筆墨,存真闕疑,盡量保存史料的'鮮活'。比如初讀《史記》的人,誰都不難發(fā)現(xiàn),它的記述往往自相矛盾,不但篇與篇之間會有這種問題,就是一篇之內(nèi)也能擺好幾種說法,讓人覺得莫衷一是。但熟悉《史記》體例的人,他們都知道,這是作者'兼存異說',故意如此。它講秦就以秦的史料為主,講楚就以楚的史料為主,盡量讓'角色'按'本色'講話。這非但不是《史記》的粗疏,反而是它的謹(jǐn)慎。如果吹毛求疵,給《史記》挑錯,當(dāng)然會有大豐收,但找錯誤的前提,首先也是理解?!薄5?,相較《項羽本紀(jì)》《高祖本紀(jì)》的詳述史文,概稱的《李斯列傳》“未必得實”,因為縱觀史文,史文“詳述”與“概稱”之間,“概稱”易致誤亂的這類現(xiàn)象比比皆是。

      2.3 施事者誤冠現(xiàn)象舉隅

      2.3.1 史書之外的施事者誤冠現(xiàn)象

      施事者誤冠這種現(xiàn)象在《史記》《漢書》之外的文獻(xiàn)中同樣可以見到,如顧炎武《日知錄》“史學(xué)”卷二十五“名以同事而章”條目所示:

      《孟子》:“禹、稷當(dāng)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笨贾稌吩唬骸皢⑦蛇啥?,予弗子?!贝擞硎乱?,而稷亦因之以受名?!叭A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考之《列女傳》曰:“哭于城下七日,而城為之崩?!贝髓搅浩奘乱?,而華周妻亦因之以受名。[27]1423

      顧氏舉《孟子》書中兩例,指出“稷”“華周妻”均以相同之事,即前者“當(dāng)平事”,后者“哭”,而誤與實施事者同章。在此條下,顧氏又有“人以相類而誤”一目,其中一例曰:“《淮南子》:‘吳起、張儀車裂支解。’張儀未嘗車裂,必蘇秦之誤也?!?5)按:顧炎武“人以相類而誤”條目一例“《史記》:'孫叔敖三得相而不喜,三去相而不悔。'孫叔敖未聞去相,必令尹子文之誤也”(第1424頁)未能孰是??肌妒酚洝むu陽列傳》“乃從獄中上書曰:'……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第2999頁),顧氏“孫叔敖未聞去相”存疑。據(jù)《史記·蘇秦列傳》“蘇秦且死,乃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于徇于市……’于是如其言”[1]2751知,蘇秦乃被車裂。檢《史記·張儀列傳》“張儀相魏一歲,卒于魏也”[1]2793及《史記·楚世家》“張儀至秦,詳醉墜車,稱病不出三月”[1]2077知,張儀無被車裂之事。《淮南子》將“車裂”之名冠予張儀,未知為《楚世家》“墜車”之淆,難詳孰是。

      至于施事者誤冠的緣由之一,或可參據(jù)力之先生《班固“北地人”辯證——以文選李善注所引范曄后漢書為核心》,是文述及:

      其實,李善注此類潛意識(或曰“無意識”)作怪所致誤憶之不止于此,如其于卷九《北征賦》之“班叔皮”下引所引《漢書》之“班彪……性好莊老”說,亦然。即于此,李氏將《漢書·敘傳》之“(班)彪……幼與從兄嗣共游學(xué)……嗣雖修儒學(xué),然貴老、嚴(yán)之術(shù)”誤憶而變作“班彪……性好莊老”。[28]486-487

      李善注將“性好莊老”的施事者由“班嗣”誤作“班彪”,力之先生謂“潛意識(或曰‘無意識’)作怪所致誤憶”云云極是。前述顧炎武所舉“名以同事而章”例子大抵不出其域,至于《李斯列傳》所載亦或是司馬遷無意識下的錄而疏忽。另外,《春秋》解經(jīng)亦有相關(guān)例子(6)按:《春秋》有微言大義,施事者誤冠的現(xiàn)象亦見經(jīng)書,如董仲舒《春秋繁露》卷四《玉英》(第83~84頁)載:“故告糴于齊者,實莊公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予臧孫辰;以酅入于齊者,實紀(jì)侯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與紀(jì)季;所以詭之不同,其實一也?!?需要注意的是,解釋經(jīng)義與史書記載猶有不同。。

      2.3.2 《史記》《漢書》的施事者誤冠現(xiàn)象

      秦楚之際戰(zhàn)事,對所經(jīng)戰(zhàn)事、所獲戰(zhàn)功的記錄,即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而冠時時有誤冠,這于《史記》《漢書》并非單單“破殺李由者而誤冠于李斯”一例。如:

      (1)《史記·李斯列傳》:“章邯以破逐廣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屬?!盵1]3099實際上,吳廣為其將屬田臧所殺,而田臧在敖倉迎章邯軍后戰(zhàn)死。

      (2)《史記·淮陰侯列傳》:“(蒯通曰:)‘漢王借兵而東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卒為天下笑。’”[1]3181《史記·酈生列傳》“(酈食其曰:)‘漢王……下井陘,誅成安君;破北魏,舉三十二城?!盵1]3266據(jù)史文,親誅井陘、破魏者為韓信。

      (3)《史記·淮南衡山列傳》:“(淮南王劉安曰:)‘陳勝、吳廣……西至于戲而兵百二十萬?!盵1]3754陳勝、吳廣未曾至戲地,至戲者乃周文(或名周章)。

      (4)“項羽之死”,或曰自刎,或曰“斬”“共斬”“爭搶”云云(7)例如:《高祖本紀(jì)》(第477頁)“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八萬,遂略定楚地”;《秦楚之際月表》(第958頁)“誅籍”;《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088頁)“(莊侯周定)遷為郎中騎將,破籍東城”;《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096頁)“(定侯戴野)以都尉擊籍,籍死,轉(zhuǎn)擊臨江”;《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104頁):“(莊侯呂勝)以郎將擊斬項羽”;《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107頁):(莊侯呂馬童)后共斬項羽;《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108頁)“(莊侯王翳)屬淮陰,從灌嬰共斬項羽”;《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109頁):“(莊侯楊喜)屬淮陰,后從灌嬰共斬項羽”;《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1115頁):“(莊侯楊武)以都尉斬項羽”。,而《史記·陸賈列傳》“(陸賈曰)……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略諸侯,遂誅項羽滅之”[1]3268之“漢王……誅項羽滅之”,《史記·儒林列傳》“及高皇帝誅項籍,舉兵圍魯”[1]3787等,據(jù)史文,劉邦并無手誅項羽。

      自此,細(xì)究這些史文用例的特點有二:一是實施事者被冠于非施事者之名;二是誤冠時,以整體代部分,換言之,以上級統(tǒng)下級。因之,項梁非破李由的實施事者,此為史料之實;考文獻(xiàn)用例,將破李由之功冠于項梁,雖合情但不合理。合情之因在于項梁為當(dāng)時楚軍的施令者,而楚懷王僅是名義的君主,“破殺李由”的施事者由項梁統(tǒng)項羽、劉邦,符合“以上級統(tǒng)下級”的史文用例,猶如周壽昌所說“秦止聞有項”。故據(jù)前例,吳廣將田臧(8)按:《李斯列傳》之吳廣稱受事者為宜。,劉邦將韓信等諸人,陳勝、吳廣將周文,二者皆是在相關(guān)戰(zhàn)事中具有上下級關(guān)系的相關(guān)之人,他們雖然所經(jīng)戰(zhàn)事“相關(guān)”,但存在著“親自參與”與“沒有參與”的區(qū)別,“實施事者”和“非施事者”的不同。

      此外,《漢書》刪《史記》致施事者的歸屬產(chǎn)生變化,這在考察問題時亦應(yīng)引起足夠重視,例有:

      (1)《史記·田儋列傳》“韓信已殺龍且,因令曹參進兵破殺田既于膠東”[1]3211,《漢書》刪“令曹參”[2]1850,故“破殺田既”的施事者,《漢書》直述韓信,與《史記》“韓信……令曹參”有別。

      (2)《史記·灌嬰列傳》“(灌嬰)破齊將軍田吸于千乘,所將卒斬吸”[1]3235,《漢書》刪“所將卒”[2]2082?!皵匚闭撸妒酚洝窞椤肮鄫胨鶎⒆洹?,《漢書》作“灌嬰”,二者顯然不同。

      (3)《史記·吳王濞列傳》“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膠西正月丙午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然,遂發(fā)兵西”[1]3422,《漢書》刪“正月丙午”[2]1909,移“膠西”至“膠東”前,故“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者,《史記》是“膠西”,《漢書》為“吳王”。

      若以“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前述二例,雖是合情,但不合理。末后一例,因闕輔證,未孰其是。

      綜上,秦楚之際戰(zhàn)功相冠的史文用例,可以總結(jié)如下:秦楚戰(zhàn)事史文,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冠時,或是或非;誤冠者,或以整體代部分,或以上級統(tǒng)下級;史文之外,亦有“名以同事而章”“人以相類而誤”“潛意識(或曰‘無意識’)作怪所致誤憶”的文獻(xiàn)現(xiàn)象;史文因襲之后,施事者的歸屬時有變化。就此,面對可待斟酌的施事者是否為實,我們應(yīng)該如是觀:“概稱”言是者校之“詳述”時或是或非,“概稱”易致誤亂,“詳述”多勝“概稱”;史文本無述,不強加附會;史文有“概稱”,須驗之于“詳述”;整體考察史文的書寫、用例情況。由此,審視辨正“詳述”與“概稱”的相關(guān)史文,破吳廣應(yīng)是田臧,實誅井陘、破魏者為韓信,至戲者作周文,破李由者無項梁。

      的確,若當(dāng)一些異文僅為“概稱”時,我們無法抉擇孰是孰非,如《史記·項羽本紀(jì)》言“景駒走死梁地”[1]384,《史記·秦楚之際月表》載“梁擊殺景駒”[1]929。二者緣無其它文獻(xiàn)佐證,項梁是否作為擊殺景駒實施事者的問題只能存疑,難以作出確切判斷,亦如上述所舉“誅漢吏二千石以下”云云。但不管如何,辨析相關(guān)戰(zhàn)事中戰(zhàn)功誤冠的史文書例,及其相關(guān)書寫情況的得當(dāng)與否,這對解決實際性的問題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此,欲見《史》《漢》“西破秦軍濮陽東”施事者究竟為何,“項梁……追”“楚……追等文獻(xiàn)是否能夠證明項梁“親至濮陽東”,種種問題都必須置于史文的整體語境中進行考察。

      3 “西破秦軍濮陽東”親至且破者應(yīng)僅為項羽、劉邦

      持“項梁親至濮陽東”說者并無具體的論證說明,而提出《史記·項羽本紀(jì)》“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史記·高祖本紀(jì)》“齊軍歸,楚獨追北”、《史記·田儋列傳》“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等可證“項梁親至濮陽東”者,或是未能整體觀照史文書寫、用例情況,不察“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而冠時或是或非,“以整體代部分”“以上級統(tǒng)下級”的現(xiàn)象。對此,下文將從三個角度試論。

      3.1 《史記·高祖本紀(jì)》“齊軍歸,楚獨追北”不能說明問題

      “齊軍歸”之意,無論根據(jù)《史記》的行文邏輯,還是《漢書·高帝紀(jì)上》“田榮歸”[2]14,雖然均指東阿之戰(zhàn)以后獲救的田榮軍回到齊地驅(qū)逐田假,但是“楚獨追北”之“楚”并非僅僅專指項梁,亦可理解成“整體楚軍”,因為本來“追北”者仍應(yīng)該包括“齊軍”,只是“齊軍歸”了,剩下楚“獨”追北。此其一。其二,藺先生《論反秦項梁軍之組成及其行軍路線》“如按楊樹達(dá)先生之意,追擊章邯軍的楚軍為‘沛公及項羽’的話,那么‘齊軍歸,楚獨追北,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屠之’一句中,‘楚獨追北’與‘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中的‘獨’與‘別’就會產(chǎn)生矛盾,無法理解……所以‘楚獨追北’的‘楚’是指項梁所率的一部楚軍”[23]57云云非是。依前所論“齊軍歸”“楚獨追北”,可知《史記·高祖本紀(jì)》之“楚”相對“齊”而言,追北者指“整體楚軍”,“獨”字恰好說明追者沒有齊軍?!俺氉繁薄睘闊o齊軍僅楚軍追北,此與“(項梁)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并不矛盾(9)按:《漢書·高帝紀(jì)上》“田榮歸”下有“沛公、項羽追北”句,此是《漢書》以“沛公、項羽”代“楚”。楊樹達(dá)先生持此說,藺先生疑之。但是,《史記》“齊軍歸,楚獨追北,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與《漢書》“田榮歸,沛公、項羽追北,至城陽”似二實一?!稘h書》改作“沛公、項羽追北”時已刪除“使……攻”字。因此,《史記》《漢書》互證的前提是要讀懂各自文例。。

      要知《史記》諸“楚”指向頗多,必須結(jié)合史文語境加以理解。例如:

      (1)《史記·高祖本紀(jì)》“楚軍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1]451之“楚軍”指“沛公、項羽之軍”;

      (2)項梁已救東阿,多次派使者令齊國發(fā)兵,一起西擊秦軍。齊國田榮拒絕,故《史記·項羽本紀(jì)》“齊遂不肯發(fā)兵助楚”[1]387之“楚”乃“整體楚軍”;

      (3)《史記·項羽本紀(jì)》“秦果悉起兵益章邯,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1]389之“楚軍”為“項梁軍”;

      (4)《史記·項羽本紀(jì)》“楚兵已破于定陶,懷王恐,從盱臺之彭城,并項羽、呂臣軍自將之”[1]389之“楚兵”指“項梁軍”;

      (5)《史記·田儋列傳》“章邯果敗殺項梁,破楚兵,楚兵東走,而章邯渡河圍趙于鉅鹿”[1]3209,由《漢書·項籍傳》“章邯已破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2]1801知,《田儋列傳》“破楚兵”之“楚兵”指“項梁之兵”,“楚兵東走”之“楚兵”指“項羽、沛公之兵”“諸將英布等”。

      那么,“楚”可指“項梁”,反過來,“項梁”亦可代“整體楚軍”(非指一人),如是觀不成問題,理由為:《史記·項羽本紀(jì)》“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中,破“東阿下軍”者不僅僅是“項梁”,參與者還有“項羽、劉邦等”?!褒R軍歸,楚獨追北”中,“齊”與“楚”相對,“楚”非專指項梁,更趨指“整體楚軍”。此其一。其二,退一步說,言“齊軍”指“田榮軍”,似“楚”為“項梁”個人,但細(xì)究之,“楚獨追北”之“楚”充其量只能理解為“項梁軍”,即“項梁軍獨追北”為“追之”,未言“追至”,因為未見實際性的文字說明“追至濮陽”者有“項梁”。綜上,“楚軍作為追者”是史文的一種模糊記敘用例,在合于邏輯的界域考量下,“楚獨追北”當(dāng)釋“(因為齊軍已歸)楚軍獨自追擊敗北的秦軍”。

      3.2 “項梁……遂追秦軍”“項梁因追之”“項梁既追章邯”無法說明問題

      “遂追”“因追”“既追”三者雖言追,卻從未確言項梁“追至濮陽東”,《史記》《漢書》諸篇亦無只言片語,相反,史文有明確的文字記載:一是《史記·秦楚之際月表》曰“沛公與項羽北救東阿,破秦軍濮陽,東屠城陽”[1]930;二是《漢書·高帝紀(jì)上》曰“田榮歸,沛公、項羽追北,至城陽,攻屠其城。軍濮陽東,復(fù)與章邯戰(zhàn),又破之。”[2]14二者均為顯而易見的力證。此其一。

      其二,“項梁追之”不是“項梁追至”,猶如“項梁殺之(李由)”未是“項梁親殺”,“項梁”可代指“整體楚軍”。詳見前述所舉。又如,《史記·高祖本紀(jì)》“二月,使樊噲、周勃將兵擊燕王綰”[1]491,《漢書·高帝紀(jì)》同。據(jù)史文,樊噲、周勃“非同時將兵”,而是相次擊燕王綰(樊噲先擊,后周勃代樊噲),以“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論,這里將樊噲、周勃合書不是問題。又如,《史記·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貫高作亂,明年覺,誅之”[1]1331,其中貫高之死,《史記·張耳陳馀列傳》載:“貫高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馀者,白張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責(zé)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殺之名,何面目復(fù)事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于心乎?’乃仰絕骯,遂死。當(dāng)此之時,名聞天下。”[1]3136以名聞天下的貫高之義,難以說明貫高之死的施事者假借于“漢”之手(10)按:《史記·梁孝王世家》(第2535頁):“梁相軒丘豹及內(nèi)史韓安國進諫王,王乃令勝、詭皆自殺,出之。”《史記·韓安國列傳》(第3460頁):“語未卒,孝王泣數(shù)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詭、勝。'詭、勝自殺?!毕噍^貫高之死,二者有別。。由此而知,二例并前例皆為——“概稱”言是者校之“詳述”時或是或非,故“項梁……追”等文獻(xiàn)校之“詳述”似實非是。

      概言之,“項梁”誤冠的因由有二:一是“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冠于相關(guān)之人之間的關(guān)系密切;二是“以上級統(tǒng)下級”,即相關(guān)一方為施令者時,其以施令者身份進行統(tǒng)概。從書法角度,以施令者代實施事者,合情;但就史文角度,則不合理,甚至為誤?!妒酚洝啡帯绊椓骸钡奈墨I(xiàn)意義,僅能視為“楚軍的整體指稱”,不能作為轉(zhuǎn)戰(zhàn)濮陽東這個具體戰(zhàn)事的實施事者。所以“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齊軍歸,楚獨追北”“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等諸條史文來證“項梁親追至”云云,皆不能說明“項梁親至濮陽東”。

      3.3 兩可的句式難以說明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句式,雖難以否定存在“項梁使……攻城陽,屠之。(項梁)西破秦軍濮陽東”的可能,但同時亦有“項梁使……攻城陽,屠之。(沛公、項羽)西破秦軍濮陽東”的情況,當(dāng)一文兩可之時,不能以句式來斷定“項梁親至濮陽東”。例如:

      (1)《史記·項羽本紀(jì)》:“項梁前使項羽別攻襄城,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項梁?!盵1]384考文意,“已拔,皆阬之”的實施事者為項羽,而非項梁。

      (2)《史記·陳涉世家》:“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于敖倉。”[1]2373由“自”知,躬親向西迎戰(zhàn)秦軍的實施事者為田臧,而非諸將李歸等。

      (3)《史記·灌嬰列傳》:“齊地已定,韓信自立為齊王,使嬰別將擊楚將公杲于魯北,破之。轉(zhuǎn)南,破薛郡長,身虜騎將一人?!盵1]3235據(jù)語境,“轉(zhuǎn)南,破薛郡長,身虜騎將一人”的實施事者為灌嬰,而非韓信。

      (4)《史記·主父偃列傳》:“衛(wèi)將軍數(shù)言上,上不召。資用乏,留久,諸公賓客多厭之,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11)按:《史記》卷一百一十二,第3577~3588頁。是句斷成“資用乏,留久,諸公賓客多厭之。乃上書闕下”為宜。類例者如,《史記·屈原列傳》“入武關(guān),秦伏兵絕其后”應(yīng)為一句。觀前后文,“乃上書闕下”者當(dāng)是衛(wèi)將軍。

      另外,《史記·周昌列傳》:“項羽怒,亨周苛。于是乃拜周昌為御史大夫。常從擊破項籍?!盵1]3245《漢書·周昌傳》:“項羽怒,亨苛。漢王于是乃拜周昌為御史大夫。常從擊破項籍?!盵2]2095《漢書》所增“漢王”二字,顯然《史記》“拜周昌為御史大夫”者為漢王,而非項羽。又,《史記·靳歙列傳》:“別下平陽,身斬守相,所將卒斬兵守、郡守各一人。”[1]3282以“身”字知,斬守相者為靳歙。試問,假若史文丟失“所將卒”三字,“斬兵守、郡守各一人”的實施事者會發(fā)生何種變化?因此,我們應(yīng)該慎重對待史文中的細(xì)節(jié),不可缺失對文獻(xiàn)的整體觀照,斯以附會句法、強加語意而判斷“項梁親至濮陽東”則多恐難為是。

      4 結(jié) 語

      綜上,“西破秦軍濮陽東”的施事者,無疑不能包括項梁,只能冠于項羽、劉邦二人,因為確載的史文已然足夠說明,楊樹達(dá)先生之說為是。倘以“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齊軍歸,楚獨追北”“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等文獻(xiàn)中的“楚”及“項梁”作為論據(jù),特別是后者,那么在考量“戰(zhàn)事相關(guān)之人,戰(zhàn)功同時相冠”而冠時或是或非的現(xiàn)象,及史文未見任何文字提及施事者歸屬項梁的情況下,作為判斷項梁為施事者的逐條理由并未圓照。此三處“項梁”的文獻(xiàn)意義,僅是以施令者身份作為楚軍的整體指稱,項梁并未親至濮陽東。

      既明項梁并無親至濮陽,據(jù)史文則可以推斷出,在東阿戰(zhàn)役之后,楚軍各部的行軍路線為:楚軍在東阿至少分出兩支部隊,其中一支是項梁軍,另一支是項羽、劉邦軍。項梁軍暫留于東阿,派項羽、劉邦軍別攻城陽,屠之。緊接著項羽、劉邦軍破秦軍于濮陽東,秦軍收入濮陽。隨后,項羽、劉邦軍轉(zhuǎn)戰(zhàn)定陶、雍丘、外黃。自項羽、劉邦軍于城陽、濮陽東破秦軍后,項梁軍自東阿“乘勝至定陶”大破秦軍,與此同時,項羽、劉邦軍在雍丘破殺李由。秦軍似乎加大兵力(12)按:《史記·秦始皇本紀(jì)》(第342頁):“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殺陳勝城父,破項梁定陶,滅魏咎臨濟?!?按:史文應(yīng)是先“滅魏咎臨濟”,后“破項梁定陶”)又,《史記·高祖本紀(jì)》(第451~452頁):“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梁,大破之定陶,項梁死?!?,致使項羽、劉邦軍攻外黃未下,項梁軍在定陶被破殺。當(dāng)項梁死事傳到項羽、劉邦軍時,“沛公與項羽方攻陳留”,最后決定與呂臣軍俱引兵東去。整個行軍過程,項梁并沒有與項羽、劉邦一道,為追秦軍而同至濮陽東,他的行軍路線僅是從東阿來到定陶,最后在定陶被秦軍破殺。

      猜你喜歡
      項梁定陶高祖
      先發(fā)制人
      取而代之
      牽手“袖珍之戀”, 我們的愛情高高在上
      牽手“袖珍之戀”,我們的愛情高高在上
      殷卜辭中“高祖河”的點讀問題
      10kV用戶分界開關(guān)在定陶電網(wǎng)的應(yīng)用分析
      電子制作(2018年1期)2018-04-04 01:48:46
      別了,定陶
      透過《史記》看項羽為何火燒阿房宮
      世事難料
      山東定陶靈圣湖漢墓墓主身份研究
      开封市| 冕宁县| 东兰县| 乌兰浩特市| 宜川县| 姜堰市| 久治县| 高雄县| 庆元县| 雅江县| 大名县| 五河县| 会昌县| 屏山县| 泾阳县| 平陆县| 古丈县| 资中县| 吴堡县| 奎屯市| 成安县| 额尔古纳市| 吉水县| 十堰市| 永城市| 三门峡市| 郓城县| 扬州市| 乌兰察布市| 鄯善县| 夏津县| 黑河市| 河东区| 蓬溪县| 临漳县| 大兴区| 十堰市| 潮安县| 巴中市| 巫山县| 密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