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聞

無論口頭語言還是書面語言，都是一種表達，其目的是實現(xiàn)信息交流。

表達意愿，實現(xiàn)信息交流，并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表達效果。表達效果如果只停留在準確層面，其實也不是特別難，難的是表達得好，這種好，有對情境的具象性、語言的典雅性、表達的藝術(shù)性等的要求，這樣綜合要求下來，表達，特別是書面表達就變成了一件較難的事情。

如，離鄉(xiāng)多年，無論是口頭還是書面，每個人都會進行這樣的表達：多年沒有回家，我想家了。同一情感，同一信息傳遞，到了王安石這里，便成了：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此二者，若論表達情感與信息，是一致的；若講準確性，都很準確，前者在表意上更加簡潔明了，后者在具備前者所有信息性的基礎(chǔ)上，還賦予了這一情感信息更為深廣的意蘊和內(nèi)涵，使之有了獨創(chuàng)性，讓表達具有了藝術(shù)性，產(chǎn)生了意境之美。成就這一狀況的，除了寫作者的天賦才情之外，人們往往將之歸結(jié)為積累和對修辭的使用。天賦才情，那是個人的事情，勉強不了，施加不得，而積累和修辭，則具有規(guī)律性，可以施加積極影響。

寫文章，是離不開積累與修辭，但無論是積累還是修辭，不是要解決表達的問題，而是要解決表達效果的問題——解決表達的準確性與優(yōu)美性的問題。追求信息表達與表達的準確性，是一種積極的語言表達，而通過積累或運用修辭進行的信息交流，則是一種消極的語言表達。只是因為表情達意較易實現(xiàn)，看重與追求表達優(yōu)美便成了教學主流。

“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這是一些人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強調(diào)的是積累。積累了，就能學會表達（寫作）？這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如果這是一種切實可行的辦法，不管是古代人還是現(xiàn)代人，只要背會300首或更多唐詩，是不是就會寫出文采斐然的文章了呢？

如果認為上述觀點過分較真兒，而“熟讀”的原意只是強調(diào)積累，新問題就又出現(xiàn)了：有了積累就能學會表達或表達得更好嗎？現(xiàn)實好像也不是這么回事。積累并不能直接生成表達或表達效果，這是必須明確的認識。

不管是詞、句、段，還是名篇佳作，不僅在于積累，更在于運用。在語境、語段中運用這些詞，嘗試不斷地使用這些詞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用熟、用活，才能讓每個看似平淡無奇的字煥發(fā)其生命的光彩。關(guān)于這一點，《語文課程標準》在修訂時，在之前表述的基礎(chǔ)上，特意加了一個詞——語用，就是說提倡并要求語文老師，在日常教學中要檢點、督促孩子“用”，而不僅僅是“抄”。用是活的，抄而不用是死的。讓孩子把積累的、甚至是有限的詞用活、用到極致，才是詞的價值，這才是表達及表達效果所要追求的。

從積累到表達效果的生成，需要對積累內(nèi)容不斷運用，在嘗試運用中轉(zhuǎn)化為一種語言內(nèi)化，這樣才會增加表達效果。否則，再多積累，對表達及表達效果的作用都是極其有限的。

除“熟讀唐詩三百首”外，還有一種觀點也與其十分相近：“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闭f白了，兩者都是寫作上的“仿借論”。但細究起來，兩者還有所區(qū)別，“熟讀”論重在強調(diào)積累內(nèi)化，還有些科學成分在內(nèi)；“抄寫論”干脆直接強調(diào)“拼湊”，是在對寫作本身缺少認知的情況下做出的極不負責的論斷。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是面對寫作這件事時，感覺教又教不了，不教又覺得愧為人師，那總得為學生找點事干，為自己的教學質(zhì)量尋找些托底的途徑，于是就采取了消極的做法，讓學生在熟讀、熟背之后東挪西借拼湊成一篇文章。表達，是人的一種需要，具有本能性質(zhì)，而拼湊的時候，往往連表達的意愿都沒有了，有的只是為了完成迫不得已的任務(wù)，無論辭藻怎樣，早已失去了表達的意義。

這里，不是說“熟讀唐詩三百首”的積累是沒用，而是強調(diào)，我們不僅要有積累的意識，更要有語用、內(nèi)化意識，只有化消極積累為積極語用，無論是表達還是表達效果，才是我們的教師和學生都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