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興

一

在浙江省海寧市周王廟鎮(zhèn)博儒橋村，有一條叫洛塘河的小河流，它穿村而過，一頭直達(dá)錢塘江。

別看這不起眼的小河，它有許許多多非常奇特的現(xiàn)象。

其一，它在靠北邊的張家灣處，灣中心有兩個圓圓的，像兩只大大的眼睛一樣的風(fēng)水墩，怪異的是，不管潮漲潮落，這兩個風(fēng)水墩就像浮在水面上似的，總是與水面保持著同樣的高度。

其二，在博儒橋往東，大約一百米長度的一段，據(jù)說在民國二十三年（公元1934年），南方大旱，錢塘江幾乎也干涸了，這小小的洛塘河早已斷流，可就是這一百米左右的一段，卻仍然波光粼粼，清清的河水永遠(yuǎn)取之不盡。而更為奇特的是，這河流表面的水，取來可以像油一樣用來點燈。

其實，這還不是它最奇特的，真正讓人稱奇的，是在當(dāng)?shù)亓鱾髦囊粋€充滿神話色彩的傳說。相傳在晉朝時，這洛塘河邊建了個寺廟，名為凈妙寺。這寺廟不大，但名氣很響。

人們不禁要問了，這小小的寺廟為什么名氣這么響呢？凈妙寺除了香火旺盛，主要是寺內(nèi)有一件特別的藏品，一根三四米長、一抱粗的魚骨。據(jù)說，這魚骨是東海龍王帳下鯨魚大元帥的遺骸。

相傳在很久以前，東海龍王最寶貝的小女兒，與鯨魚大元帥有了私情，東海龍王一氣之下，將女兒也點化成了一條大鯨魚，然后把他們雙雙貶到了錢塘江，讓錢塘江王好生看管。

這錢塘江王是個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軟心腸者。錢塘江王尋思，龍王把女兒貶到他的地盤，也只是一時之怒，因此，他不但沒有責(zé)罰他們，還對他們相當(dāng)照顧。為了暫時躲避龍王的耳目，他將這一對犯了天規(guī)的癡情“魚”送到了洛塘河下一條沒人知道的暗河里。這暗河有幾丈寬，深不及底，一頭與錢塘江相通，另一頭直達(dá)浙江崇化。這一對鯨魚在暗河里倒也很自在。

但是，紙總是包不住火，后來還是被東海龍王發(fā)現(xiàn)了內(nèi)情。龍王龍顏大怒。他施展法術(shù)，逼鯨魚元帥從暗河游到了錢塘江里，守候在錢塘江的蝦兵蟹將一擁而上，與鯨魚元帥展開了殊死拼殺。一時，錢塘江內(nèi)濁浪滔天，最后鯨魚元帥因寡不敵眾，被生生地殺死。他的鮮血，把整個錢塘江水都染得血紅血紅。

當(dāng)時，這場魚神大戰(zhàn)，讓錢塘江邊不知內(nèi)情的凡人看得驚心動魄，目瞪口呆……

然而，世間的凡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河神海王之間的爭斗呢？

第二天，博儒小集鎮(zhèn)上出現(xiàn)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賣魚者，他賣的魚體形比一頭牛還大。其實這賣魚者就是東海龍王變的，這大魚就是昨天被殺死的鯨魚元帥。龍王對鯨魚元帥拐走他的寶貝女兒恨之入骨，他要將其身體賣給眾人分而食之以解心頭之恨。

但是，心懷慈悲的博儒民眾昨天也目睹了錢塘江中的血戰(zhàn)，今天看到有人賣這碩大的魚肉，都避而遠(yuǎn)之無一人搭理。東海龍王惱羞成怒又無計可施，最后將鯨魚元帥大卸成無數(shù)碎片，并將尸骨胡亂拋入了錢塘江中。

等到龍王離去，慈善的博儒民眾紛紛來到江邊，細(xì)心地打撈起鯨魚元帥的尸骨，專門建了個冢，將其好自安葬。其時，凈妙寺的僧人也參加了葬魚，為了超度他，特地留下了他的一根肋骨，每天對著魚骨為其誦經(jīng)。

丈夫慘遭屠殺，龍王女兒痛不欲生，本想悲憤殉情一死了之，但看到世人所做的一切，心中極為感激，為了報答世人，于是忍著巨大的喪夫之痛，蟄伏在暗河中，默默地給世人以凡人不可能做到的回報。

大旱之時這洛塘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河水，就是她作法而成；那河面之水能夠當(dāng)油點燈，是龍王女兒忍痛吐出自身的油脂所為；而張家灣中那兩個圓圓的風(fēng)水墩，就是她用自己的雙眼鼓成的，目的是觀察天象，一旦發(fā)現(xiàn)異常，比如在臺風(fēng)、大暴雨等重大災(zāi)害發(fā)生前夕，她總會從地下暗河中發(fā)出一陣陣巨大的嗚嗚聲，向人們發(fā)出預(yù)警。

二

這當(dāng)然是一個傳說。但是，在北宋時，蘇東坡被貶到杭州任知州，這個傳說傳到了他耳中。蘇東坡本來心中很郁悶，但聽到這樣一個傳說，又正好在他的管轄范圍，所以決定去探個究竟。

那天，他輕車簡從，來到了海寧。此時，正值八月十八觀潮時節(jié)，他乘興在錢塘江邊看了洶涌而來的錢塘江潮，不禁隨口吟出了“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的詩句。

他無意中的一聲吟詩，引起了邊上一位白須飄飄的老者的注意，便隨口贊嘆道：“先生好詩文??！”

蘇東坡一聽，當(dāng)即打躬作揖說：“老先生謬獎，我乃蘇軾也，本來是想來探訪洛塘河的靈異之事，不想恰逢潮訊，就先隨人來此一觀這天下奇觀。見這浪潮洶涌澎湃，就情不自禁胡亂吟誦了兩句，讓老先生見笑了?！?/p>

“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杭州知州蘇大人。唯有你這樣的大詩人，隨口一說，才能吟誦出這樣的千古絕句。”老者拱了拱手說，“在下孫氏，就住在洛塘河畔。您如果想要了解洛塘河的靈妙，可隨老朽到寒舍一聚，我叫上當(dāng)?shù)氐拿?，與蘇大人一同敘談敘談，不知大人肯賞臉否？”

蘇東坡一聽自是喜出望外，當(dāng)即應(yīng)允去孫宅一走。

聽到現(xiàn)任杭州知州蘇東坡答應(yīng)去孫宅，老先生極為高興，連忙帶著蘇東坡往家趕去。

一路上早有下人向鄉(xiāng)紳作了通報。等到蘇東坡到了孫宅，里面已聚集了一屋子的人。孫老把眾人一一作了介紹，蘇東坡一聽，都是當(dāng)?shù)氐拿逖攀?。等大家把洛塘河下暗河的各種奇異怪事七嘴八舌地說了個通透，蘇東坡不禁為這奇靈的洛塘河暗河深深折服。

此時，蘇東坡手下的一個謀士，突然坐立不安。蘇東坡知道這謀士精通周易，向來有測算陰陽之好，現(xiàn)在，看到他心神不定的樣子，知道他肯定有了什么發(fā)現(xiàn)，所以悄悄地與他耳語了一番。謀士告訴他，這孫宅表面看很氣派，但是，這個孫宅的位置，其實是犯了風(fēng)水大忌。你看這孫宅，前面是橫貫而過的一條小河，這叫聚寶河，會給孫宅聚財，可是，對面還有一條筆直的小河，正對著孫宅大門，《易經(jīng)》上稱作穿堂河，從風(fēng)水上來說，會把孫宅所有的財氣穿流殆盡的。

蘇東坡一聽，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雖然他與孫老只是剛剛相識，但憑他的第一感覺，他感到那孫老是一個心懷慈善之人。再說，這里也是他蘇東坡的屬地，他不希望一戶好端端的人家，橫里生出什么是非來。

孫老見蘇東坡的眉頭越皺越緊，感覺這知州心里肯定有什么事，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是否有什么不祥之兆，萬望實言相告?！?/p>

當(dāng)蘇東坡說出了謀士所言，眾人都探頭看了看，真叫一語驚醒夢中人，一干人都感覺到謀士的眼光獨到，這孫宅的大門正中，正對著一條河，這不是穿堂河是什么？

此時的孫老也似乎有所悟，他說，這幾年他家接二連三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了好多災(zāi)禍，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聽聞謀士之言，終于找到了原因，但求一個破解的良策。

謀士說，“從風(fēng)水上說，正對大門的穿堂河，會把財氣穿光，但是，只要有所遮擋，就可以把這損財?shù)娘L(fēng)水破了。”

孫老忙問，“那現(xiàn)在怎么做才能遮擋？”謀士說：“造橋，在那個正對大門的小河上造一座石橋，就可讓孫宅保持永久平安?！?/p>

本來，這小河隔開了兩岸，人們出行都很不方便，既然這樣，孫老當(dāng)即決定造一座石橋，在場的眾人都說愿意出資出力，一起來建造這橋。

此時，一個鄉(xiāng)紳提議，現(xiàn)在由孫老牽頭、眾人一起出資造橋，正好蘇大人在此，何不請?zhí)K大人當(dāng)場題個橋名？

眾人紛紛稱好。孫老趕緊拿出筆墨紙硯，讓蘇東坡賜下墨寶。

蘇東坡想了想，說：“既然眾鄉(xiāng)親如此抬愛，那蘇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天，海寧那么多的名人雅士匯集在這里，我就取博儒兩字為名，這橋，就叫博儒橋吧?！闭f完，鋪開紙，取筆蘸墨，揮筆寫下了三個大字：博儒橋。

蘇東坡一干人離開孫宅。在回杭州的路上，蘇東坡拍了拍謀士說：“你今天的所謂風(fēng)水之說是假，讓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紳出資建造一座方便民眾出行的石橋倒是真，你這個謀士呀，為民眾謀事，好?！?/p>

謀士哈哈大笑說：“什么事能瞞得過大人啊，我是看到那小河把兩邊的村莊隔開了，百姓出行很不方便，看到這么多的鄉(xiāng)紳在，就隨口胡扯了個風(fēng)水說，那些鄉(xiāng)紳果真信以為真，決定出資建橋了。我想，那洛塘河下暗河里的魚精都不忘要報答民眾，我怎么會不理解大人您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心為民的想法呢？”

不久，一座單孔石橋在孫家對面的小河上建了起來。橋上，就刻著蘇東坡題的三個字：博儒橋。

因為橋名是大名鼎鼎的大文豪蘇東坡所題，所以這座小小的石橋，名聲還真不小，據(jù)說，好多名人雅士，路遠(yuǎn)迢迢也爭相慕名而來一睹其真容。

從此，博儒橋成了當(dāng)?shù)匾粋€響亮的地名。

現(xiàn)在，那座小石橋因為年久失修早經(jīng)倒塌，但在那小河中，仍聳立著兩根石料橋墩。橋雖毀了，但直到現(xiàn)在，海寧仍然留下了一個當(dāng)?shù)厝烁械胶茏院赖拇迕翰┤鍢虼濉?p>

這個小稿是應(yīng)邀到浙江海寧采風(fēng)后寫的。文中的博儒村我是第一次去，去前對其一點也不了解。但一個故事人，到了一個新地方，自然會對一些古橋深弄產(chǎn)生興趣。

當(dāng)時我看到一條小河中有兩個石橋墩，正對面有一圈石壘的地基，一看就知道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不小的古宅。

一問果真如此，然后圍繞這兩個遺跡，我就找到當(dāng)?shù)氐睦先伺俑鶈柕椎貑柫藗€究竟。果然讓我覓到了“寶貝”，了解到此傳說的幾個關(guān)鍵點。由此寫成了此稿。

我們常說，生活是我們創(chuàng)作的源泉，做個有心人，多留個心眼，有時好素材就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