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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對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的侵害與美日交涉(1937—1939)*

      2023-01-21 00:12:46張慧卿
      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 2022年4期
      關鍵詞:教會日軍日本

      張慧卿

      全面侵華戰(zhàn)爭初期,日軍在對長江下游地區(qū)城市轟炸、進攻和占領過程中,屢屢侵害美國在華權益,美國教會及其附屬教會醫(yī)院作為非軍事目標、人道主義設施遭受巨大損失。1937年至1938年間,美日圍繞日軍對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相關侵害事件進行交涉,美日兩國的交涉過程及結果,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戰(zhàn)爭之初美國與日本在遠東利益的沖突,也是影響美國調整遠東戰(zhàn)略的重要因素。

      學界有關全面侵華戰(zhàn)爭時期日軍侵害第三國權益及相關交涉已有較為深入的研究,在揭露日本軍國主義侵略本質的同時,也批判了歐美列強之間在華利益沖突及對日妥協(xié)造成的惡劣影響。(1)相關研究成果主要有王瑞珍:《有關日本對在華第三國侵害的一些情況》,《抗日戰(zhàn)爭研究》1995年第4期;汪熙:《“帕奈”號(Panay)事件》,《學術界》2010年第8期;李傳斌:《戰(zhàn)爭、醫(yī)院與外交:全面抗戰(zhàn)之初的教會醫(yī)院(1937—1938)》,《抗日戰(zhàn)爭研究》2016年第1期;張德明:《從〈申報〉看日軍對英美在華基督教的破壞(1937—1941)》,《軍事歷史研究》2020年第1期;崔?。骸?937年英日就英國駐華大使館被炸事件進行的外交博弈》,《學海》2015年第6期;崔?。骸稄脑S閣森事件到“瓢蟲”號事件:全面抗戰(zhàn)初期英國對日政策及其動因》,《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2020年第2期;李靈革等:《抗戰(zhàn)初期日美圍繞在華權益的沖突》,《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1期;Jeremy Schnurr, The Best Possible Time for War? The U.S.S. Panay and American Far Eastern Policy During the Roosevelt Presidency, Canada: Ottawa University 2012.;楊凡逸:《美日“帕奈號”(U.S.S.Panay)事件與中美關系(1937-1938)》,(臺北)政治大學歷史學系2002年版;崔巍:《侵害與交涉:日軍南京暴行中的第三國權益》,江蘇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等。從既有成果來看,對不同國家面對日軍侵害事件時的立場及交涉時的態(tài)度缺乏比較研究,對美國教會醫(yī)院這類第三國人道主義醫(yī)療救治機構的權益侵害事件缺乏系統(tǒng)研究,對教會醫(yī)院等在華教會產業(yè)對美國社會及政治的影響揭示不夠。本文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運用美國外交文件、日本亞洲歷史資料中心及美國教會醫(yī)院相關檔案,梳理日本全面侵華戰(zhàn)爭初期日軍對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的侵害及美日外交交涉,探討和分析美國對日軍侵害美國在華教會醫(yī)院權益的基本立場及訴求,以及侵害教會醫(yī)院權益對美國公眾輿論及美國遠東戰(zhàn)略的影響。

      一、日軍對美國教會醫(yī)院的侵害

      19世紀末,美國對華推行“門戶開放”政策,教會各差會在沿海及長江流域設立教堂、學校及醫(yī)院。據(jù)統(tǒng)計,1930年代,美國教會各差會在中國共有“169家醫(yī)院、11713個床位、356個傳教士醫(yī)生和護士,占全部海外醫(yī)護人員的3/5”(2)章開沅、馬敏主編,貝德士著:《貝德士中國基督教史著述選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7年版,第266頁。,其中大多數(shù)集中在長江下游地區(qū)(江蘇及上海地區(qū)計29家、浙江7家、安徽8家),美國監(jiān)理會(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 South)、長老會(Presbyterian Church,Southern & Northern)、圣公會(American Church Mission)、美以美會(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浸禮會(Baptist Church)、基督會(United Christian Missionary Society)等主流宗派均擁有部分或獨立教產。(3)「第5章·第4節(jié) 醫(yī)療事業(yè)概況·中支に於ける教會醫(yī)院概況省別一覧表」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1111958500、中支那に於ける「教育、思想、宗教、宣伝、外國勢力」に関する報告書 第5篇 外國勢力(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

      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后,日軍為達到“速戰(zhàn)速決”滅亡中國的目的,動用大批軍艦、飛機、大炮、坦克,猛烈攻擊上海、蘇州、無錫、南京、蕪湖、南通等長江下游地區(qū)重要城市,美國教會醫(yī)院因日軍炮火和飛機的攻擊,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

      1937年8月17日,日軍飛機向南通州基督醫(yī)院(Nantung chow Christian Hospital)投下7枚炸彈,醫(yī)院大樓、員工宿舍及其附屬建筑被炸,19名中國職員和5名難民遇難,其中1名外科醫(yī)生、4名助手及患者在手術過程中被當場炸死,3名中國職員受重傷,約200名中國人受輕傷。(4)Bomb Kills Patients and Doctors in American Hospital in China, The New York Times,Sep.8,1937.

      1937年11月12日,美國圣公會設在無錫的圣安德魯醫(yī)院(St.Andrew Hospital,即普仁醫(yī)院)和教堂均遭日機轟炸,損失巨大,其中2名中國人死亡,7人受傷,醫(yī)院和教堂被炸時在顯著位置都懸掛了美國國旗。(5)Japanese Bomb American Mission in China; Sanctuary for Soochow Refugees Planned, The New York Times, Nov.13,1937.該院美籍醫(yī)生描述了日機轟炸醫(yī)院的情形:“飛機飛得很低,除了在兩個大院上空飄揚的旗幟外,還能分辨出所有屋頂上新繪的非常大的美國國旗。醫(yī)院遭到嚴重破壞,墻壁被炸碎,電線桿、電話線被炸斷。炸彈炸穿附近的房屋,瓦礫散落一地。”(6)Diary of an American Doctor in China ——medical man’s recordings are indictment of brutalities by Japanese in warfare, The China Weekly Review,Mar.19,1938.醫(yī)院遭到轟炸后,醫(yī)生、護士、廚師、洗衣工、工匠、手術室工役、藥劑師、實驗員紛紛逃難,院長李克樂(C.M.Lee)被迫做出遣散病人、關閉醫(yī)院的決定。

      除南通州基督醫(yī)院、無錫普仁醫(yī)院遭日機轟炸毀損外,太倉瀏河惠中醫(yī)院(Grace Hospital)被日軍炮彈洞穿損毀、江陰福音醫(yī)院(Jiangyin General Hospital)遭日機轟炸部分損毀。(7)方菊影:《江陰烽火回望記》,張慧卿編:《南京保衛(wèi)戰(zhàn)歷史文獻(1937—1949)》,南京出版社2019年版,第234頁。1937年12月13日下午,一枚炮彈在距離南京金陵大學醫(yī)院(University Hospital,University of Nanking,即鼓樓醫(yī)院)約50碼的基督教布道會教堂墻角爆炸,其中“四塊金屬彈片穿過手術室的窗戶”,彼時醫(yī)院美籍醫(yī)生威爾遜正進行眼科手術,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手術室的護士非常驚慌。(8)《威爾遜日記和家書》,朱成山主編:《海外南京大屠殺史料集》,張伯興主編:《南京大屠殺史研究與文獻系列叢書》第10冊,南京出版社2007年版,第365頁。

      由于戰(zhàn)事激烈,部分美國教會醫(yī)院不得不暫停業(yè)務,醫(yī)護人員帶著醫(yī)院設備及病患撤離。上海同仁醫(yī)院因地處交戰(zhàn)區(qū),不得不遷至安全地帶,先借用圣約翰大學校址,后因軍事當局告知這里也不是“安全之區(qū)”,只好在兩周后另租海格路天主教女校,12月初又不得不重新租房。(9)《同仁醫(yī)院1937年報告》,《上海醫(yī)事周刊》第4卷第31號,1938年8月1日,第4頁。1937年11月,吳興福音醫(yī)院決定向后方轉移,院長孟杰(Fred P.Manget,1880-1979)及醫(yī)院人員帶著大批傷兵撤退到杭州后,與廣濟醫(yī)院合并,繼續(xù)開展醫(yī)療救治工作,另有一部分醫(yī)護人員繞道莫干山從杭州到江西。(10)弗雷德·普魯斯普·孟杰:《關于湖州福音醫(yī)院的工作報告》,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湖州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湖州文史·教育醫(yī)衛(wèi)史料專輯》第五輯,1987年8月,第178頁;翟培慶:《憶湖州福音醫(yī)院》,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湖州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湖州文史·教育醫(yī)衛(wèi)史料專輯》第五輯,第182頁。1937年11月,博習醫(yī)院(Soochow Hospital)因蘇州連續(xù)遭到日軍大規(guī)??找u,被迫停止收容傷病員及救治工作,“整個醫(yī)院,包括2000多名中國傷兵和醫(yī)務人員,在24小時內有序撤離蘇州”,美籍醫(yī)生萊斯(E.L.Rice,又譯為米艾迪)及其同事帶著醫(yī)院大部分貴重設備撤離。(11)The Mission Workers Here From Nanking: Evacuation of Hospital Base, The China Press,Nov.23,1937.蘇州福音醫(yī)院(Elizabeth Blake Hospital)的醫(yī)護人員帶領90余名精神病患者撤往吳縣光福鎮(zhèn)避難。

      日軍占領長江下游大部分地區(qū)后,迅速占據(jù)了部分沒有美籍管理者的教會醫(yī)院。1937年11月,日軍當局占領無錫普仁醫(yī)院后,下令撤下醫(yī)院美國國旗,并涂掉標明醫(yī)院所有者國籍的文字。(12)Wusih American Property Looted, the China Weekly Review,Mar.19,1938.日軍占據(jù)吳興福音醫(yī)院后,先用作野戰(zhàn)醫(yī)院,后又改為兵營和補給站。1938年1月15日,美國傳教士在日本領事官員和軍官陪同下查看蘇州浸禮會教產時發(fā)現(xiàn),除個別房屋外,所有房屋都被日軍侵占。(13)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an.26,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49.蘇州長老會所設醫(yī)院被日軍強行“租用”,揚州浸信會所設基督醫(yī)院被日軍改作傷兵醫(yī)院,如皋的長老會醫(yī)院“前有華籍職員六十人,均被日方逐出,更被迫遷入日方設立之難民收容所居住”。(14)《敵霸占美教會醫(yī)院》,《新華日報》1938年6月23日,第3版。1938年初,日軍占據(jù)了美國教會在上海、南翔、松江,江蘇省的常熟、常州、鎮(zhèn)江、六合、昆山、蘇州、揚州、無錫,浙江省的湖州、嘉興等地包括教會醫(yī)院在內的大部分教會財產。(15)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Mar.12,1938, FRUS, 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90.日軍占領蕪湖后,迅速占用了蕪湖弋磯山醫(yī)院(Wuhu General Hospital)附設于小教堂內的一間診所(又稱“蕪湖診所”)。

      除占據(jù)這些教會醫(yī)院外,他們還洗劫醫(yī)院并燒毀一些建筑物,教會財產損失慘重。江陰陷落后,日軍燒毀了江陰福音醫(yī)院主樓及教會禮堂。(16)楊謹修、陳亮衡:《江陰縣福音醫(yī)院簡史》,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江蘇省江陰縣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江陰文史資料》第5輯,1984年,第61頁。日軍侵占蘇州和杭州后,日本士兵多次搶劫美國房產內財產,“盡管這些房產毫無例外地由美國國旗明確標明其身份,而且在許多情況下,這些房產上貼有本使館簽發(fā)的用英文、日文和中文書寫的表明其為美國財產的布告”。(17)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an.8,1938,FRUS,1938,The Far East, Volume IV,p.228.1937年11月24日,美國傳教士在蘇州查看教會財產時,目睹美國長老會所屬醫(yī)院的一棟建筑正在燃燒,行政樓被洗劫,監(jiān)理會所屬美國教會醫(yī)院的醫(yī)生住所底層也被搶劫,樓上亦未能幸免。(18)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an.26,1938,FRUS,1938,The Far East, Volume IV,p.249.

      截至1938年9月,美國在華教會醫(yī)院遭受戰(zhàn)爭損失達34家,其中22家位于長江下游地區(qū)。南通州基督醫(yī)院、上海伯特利醫(yī)院、蘇州福音醫(yī)院、蘇州更生醫(yī)院、蘇州婦孺醫(yī)院、瀏河惠中醫(yī)院、江陰福音醫(yī)院和句容橋頭鎮(zhèn)療養(yǎng)衛(wèi)生院等被毀壞,吳興福音醫(yī)院、嘉興福音醫(yī)院、松江教會醫(yī)院、上海衛(wèi)生療養(yǎng)院、上海老靶子路療養(yǎng)衛(wèi)生院、蘇州博習醫(yī)院和揚州基督醫(yī)院被日軍侵占,上海同仁醫(yī)院、上海西門婦孺醫(yī)院損壞,無錫普仁醫(yī)院、常熟教會醫(yī)院和海州教會醫(yī)院遭到日軍搶劫,泰縣福音醫(yī)院和如皋長老會醫(yī)院因戰(zhàn)火被迫停辦。(19)34 Christian Hospital Suffer Under Impact of war, The China Weekly Review,Oct.15,1938.1938年7月,孟杰代表監(jiān)理會收回吳興福音醫(yī)院后,評估該醫(yī)院損失“近達3.5萬美金”。(20)弗雷德·普魯斯普·孟杰:《關于湖州福音醫(yī)院的工作報告》,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湖州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湖州文史·教育醫(yī)衛(wèi)史料專輯》第五輯,第179頁。日本全面侵華戰(zhàn)爭初期,美國在華教會醫(yī)院的損失達150萬美元。(21)《教會醫(yī)院財產損失百五十萬》,《真光》第38卷第4號,1939年。事實上,由于日軍當局一再拒發(fā)通行證給美籍醫(yī)護人員,這導致在日軍占領初期,美國教會既無法掌握教會醫(yī)院及財產被哪支日軍部隊侵占,也不了解損壞程度(22)Missionaries Blocked in Return to Yangtsze Valley, The China Weekly Review, Apr.16,1938.,因此,美國教會醫(yī)院的實際損失應大于上述統(tǒng)計數(shù)字。

      不僅缺乏管理者保護的教會醫(yī)院受到日軍的侵害,美籍人士仍在管理的教會醫(yī)院也未能幸免。金陵大學醫(yī)院作為南京大屠殺期間唯一仍在運行的面向平民的醫(yī)療機構,日本士兵無視“只要醫(yī)院不藏匿士兵,醫(yī)院將受到尊重,放下武器的士兵也不會受到傷害”(23)《馬吉致夫人函》,章開沅編譯:《天理難容:美國傳教士眼中的南京大屠殺》,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90頁。的承諾,多次闖入金陵大學醫(yī)院,實施搶劫、強奸、毆打及侮辱等暴行。(24)金陵大學醫(yī)院權益受侵害的情況,參見拙作《困境中的堅守:南京淪陷初期金陵大學醫(yī)院的維持及應對》,《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2021年第4期。

      除金陵大學醫(yī)院外,如皋長老會醫(yī)院、蕪湖弋磯山醫(yī)院也遭日本士兵侵擾。1938年3月,日本士兵多次闖入如皋長老會醫(yī)院海辛加(Harry A.Dykastra,中文名戴厚德)醫(yī)生家,損壞他家的門和窗戶,還盜走大量雜物。(25)李偉豪譯,李玉校訂:《美國傳教士關于日軍在如皋暴行事致上??傤I事館函》,《民國檔案》2017年第2期。日軍除侵害教會醫(yī)院財產外,還侵擾傳教士,危害他們的人身安全。1938年6月,在江蘇南通地區(qū)活動的傳教士向美國駐上??傤I事館報告,日軍當局嚴格限制傳教士的行動,對一名女傳教士進行令人不快和不雅的人身搜查,還要求美國人對日本哨兵脫帽行禮。(26)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 (Lockhart)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n.27,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78. 這一時期僅有南通州基督醫(yī)院護士麥文果一名女傳教士留在該地區(qū)。

      日軍還頻頻侵擾蕪湖弋磯山醫(yī)院。1937年12月13日,日軍士兵扯下該醫(yī)院所屬船只上的美國國旗,并將其扔到江里。(27)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Dec.23,1937,FRUS,1937,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09.《申報》于1938年10月1日揭露日軍侵擾該醫(yī)院的情形,包括“除非職員向醫(yī)院辭職外,不許發(fā)給醫(yī)院職員離蕪通行證”“禁止醫(yī)院汽車夫開車”“醫(yī)院夜間所有電燈,不能透出一線之光,而日本司令部電燈亮如白日”“要求醫(yī)院當局送青年婦女入城登記,而日本高級長官已準許在院登記”“醫(yī)院在中國政府管理之下,準許醫(yī)院發(fā)給注射霍亂及傷寒針之證明書,而日軍不接收”“因醫(yī)院當局,不許日軍事當局違法引渡院內某女醫(yī)師,而日軍強硬要搜查美國財產”“雖日軍強迫該院分設至分院未經日軍許可開診病人、勒令停止,同時又威逼美醫(yī)師”“醫(yī)院門口,有日軍崗位,而隨時威嚇來院病人并驅來往住民,隨時隨便查視職員通行證,并時有搶奪人家之食物物件等情”。(28)《蕪湖醫(yī)院不斷工作》,《申報》1938年10月11日,第8版。

      日軍還強迫占領區(qū)內教會醫(yī)院須經日軍當局許可,并向偽政權登記后方能運行。1938年5月,孟杰帶領醫(yī)護人員返回湖州,準備重新運行福音醫(yī)院時遭到日軍當局刁難,“雖然上海方面的日本司令官已允許我們在此開業(yè),但本地的日軍當局卻把我們趕了出來,還逮捕了一些醫(yī)院職員。5月至6月期間,我們第三次回湖,經過一番周折,總算獲得成功,得到的是一座已被破壞不堪的公共教堂(編者:在衣裳街)”。(29)弗雷德·普魯斯普·孟杰:《關于湖州福音醫(yī)院的工作報告》,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湖州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湖州文史·教育醫(yī)衛(wèi)史料專輯》第五輯,第179頁。蕪湖弋磯山醫(yī)院附屬蕪湖診所雖于1938年5月歸還美方管理,但從當年7月起,日本憲兵接連上門騷擾,先要求醫(yī)院院長包讓(Robert E.Brown)回答各種問題,后將其帶到憲兵隊盤問,要求他在規(guī)定時間內向日軍當局注冊登記,注冊前應暫停診所的業(yè)務。因院方無法按照日方規(guī)定的日期完成注冊登記手續(xù),幾個日本憲兵于次日強行將美國醫(yī)生摩根(Morgan)帶到憲兵隊。包讓與日方交涉時,日本領事暗示,蕪湖為日軍占領區(qū),美國診所需經日軍當局許可才可運行。(30)The Third Secretary of Embassy in China(Allison)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l.29,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21.

      因戰(zhàn)事被迫撤離的美籍醫(yī)護人員也因日軍當局的阻撓,遲遲不能返回原崗位。1937年底,博習醫(yī)院院長趙樂門(J.C.Thoroughman)、醫(yī)生米艾迪,普仁醫(yī)院院長李克樂、醫(yī)生羅培之(J.Z.Roberts)(31)又譯為羅培芝,李克樂女婿,普仁醫(yī)院兒科醫(yī)生。、護士劉賢德( Elizabeth Lenhart),蘇州福音醫(yī)院院長榮梅生(M.P.Young)等美籍醫(yī)護人員歷經艱辛撤到上海后發(fā)現(xiàn),已無法返回蘇州。1938年初,日軍當局以“平民在這里還不安全”為由,一再拒絕金陵大學醫(yī)院增派醫(yī)生的請求。(32)The Third Secretary of Embassy in China(Allison)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Jan.23,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47.1938年2月11日,日軍當局甚至宣布,除與蕪湖和湖州教會醫(yī)院相關的醫(yī)護人員外,其余外國僑民均不予發(fā)放返回長江三角洲日軍占領區(qū)的通行證。(33)Japanese Occupied Areas Closed: No Permits Issued to Return to Yangtze Delta Cities, The 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Collection (1870-1941),Feb.16,1938.2月18日,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高斯(Gauss)向美國國務卿赫爾(Hull)報告稱,“盡管這里的領事館進行了努力,以便為美國公民獲得通行證,但由于日本陸軍當局不允許外國人返回或只是查看他們的房產,這些申請沒有一件被受理”。(34)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au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Feb.18,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73.據(jù)《紐約時報》報道,滯留在上海的100多名美國傳教士及數(shù)十名英國、德國、意大利等第三國公民,在經歷了許多星期的等待后,日軍當局僅簽發(fā)了3張通行證,更為重要的是,通行證還規(guī)定,持有者能否留下來,取決于當?shù)厝哲娭笓]官。(35)Japanese Refuse Missionaries’ Plea, New York Times, Feb.20,1938.此舉嚴重侵害了他們在華自由活動的權利。

      日軍當局的軍事行動及占領后的侵擾行為,嚴重影響了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醫(yī)療救治工作的開展,為此,教會醫(yī)院醫(yī)護人員及所屬差會向美國政府反映,請求美國政府就教會醫(yī)院相關權益侵害事件,與日本政府交涉。

      二、美日圍繞日軍侵害美國教會醫(yī)院的交涉

      全面侵華戰(zhàn)爭之初,日本為避免多方樹敵,采取較為謹慎的、盡量不刺激美國的外交方針,美國為避免卷入戰(zhàn)爭,也希望維持太平洋現(xiàn)狀,日軍侵害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的交涉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進行的。

      (一)美日兩國交涉的基本方針

      全面侵華戰(zhàn)爭之初,日本政府為避免與各國關系惡化,防止多方樹敵,指示“要謹防諸如刺激他國的言行出現(xiàn),竭力避免發(fā)生爭端,一旦事端發(fā)生,迅速尋求穩(wěn)妥的解決辦法”,特別強調應當避免輿論對美國公眾的影響。(36)《日本政府關于對歐美外交方針的文件》(1937年9月1日),李巨廉、王斯德主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起源歷史文件資料集》(1937.7—1939.8),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17—18頁。1937 年10月1 日,日本政府在《處理中國事變綱要》中規(guī)定:“對第三國的外交措施以及與此相應的各種工作, 一方面使它們保持對我方的好意,一方面采取措施,不與第三國發(fā)生糾紛,避免導致它們進行干涉?!?37)《處理中國事變綱要》(1937年10月1日),復旦大學歷史系日本史組編譯:《日本帝國主義對外侵略史料選編(1931—1945)》,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46頁。

      針對第三國權益損害問題,日本當局制定了與相關國家交涉的基本框架和處理原則,主要內容有:“我方一直維護在華外國人生命財產安全,并竭盡全力防止事件擴大化。我方目前的軍事行動都是針對中國不法挑釁采取的自衛(wèi)措施。對于戰(zhàn)斗中給第三國人士造成的損害,我方不負責任。至于各國提出無法認同這一主張,我方依然保持這一態(tài)度”,并決定對“我方確實有過錯,且從國家關系上需要盡快解決,或賠償反而有利的事件”,以及“我方軍隊征調、擅用或者沒收的第三國人士財產”等情形,可以在舉證后適當賠償。(38)「第八章 第三國ノ権益及第三國人ノ生命財産保護問題(二)/第一節(jié) 第三國人ノ生命財産ニ対スル損害賠償問題」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130170500、支那事変関係執(zhí)務報告 上巻第一冊(東亜-47)(外務省外交史料館)。此外,為打破“鐵板一塊”的英美同盟、離間英美兩國的關系,日本軍政當局還采取拉攏美國政府的策略。

      為避免卷入戰(zhàn)爭,同時保障美國在華權益不受損害,美國國務院于1937年7月16日和8月23日兩次發(fā)表聲明稱,秉持“我國政府不信奉政治結盟或卷入,也不信奉極端孤立。我國政府確信通過和平方式來達到7月16日聲明所提出的目標進行國際合作”,“我國始終堅信并已作出承諾的政策——特別是和平政策——落實生效”的外交基調(39)《美國國務院發(fā)布的新聞簡報》(1937年8月23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 日本(1931—1941年)選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08頁。,希望用和平方式解決遠東爭端。9月14日,美國國務院發(fā)布訓令,禁止美國商船向日本或中國運送武器、彈藥以及其他戰(zhàn)爭物資,并宣布將嚴懲加入中國空軍對日作戰(zhàn)的美國公民,以此表明避免卷入中日“沖突”,不會輕易實施中立法的立場。(40)「第二十一章 日支事変ニ対スル各國ノ動向」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130156600、支那事変関係執(zhí)務報告 上巻第三冊(東亜-43)(外務省外交史料館)。1937年9月2日,國務卿赫爾再次表明美國對遠東關系的立場,即美國“首先必須關心的是美國人民的福利,以及在法律、條約、公共輿論及其他制約事項指導下的美國總政策和廣泛利益,而并非是交戰(zhàn)國的任何一方或雙方相與美國保持的不適當?shù)挠H善”,避免卷入中日“沖突”及“保護美國公民的生命、財產和權利”是美國處理遠東問題尤其是在華權益的基本原則。(41)《美國國務卿致美駐日大使(格魯)》(1937年9月2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選譯》,第108頁。為避免卷入中日“沖突”,美國政府多次發(fā)出美國公民應撤離中國的警告,羅斯??偨y(tǒng)甚至警告堅持不撤離中國的美國人必須自負風險。(42)Americans Are Told to Quit China By Roosevelt, but Troops Remain, New York Times, Sep.6,1937.

      對于這一時期美日兩國在華的利益訴求及外交方略,美國駐日本大使格魯(Joseph C. Grew)認為,日本在中國挑起戰(zhàn)爭的目的之一,是企圖取代英國在中國的勢力,英日兩國將會在中國發(fā)生“持久的、日益激烈的對抗”,因此,日本極力避免“過分刺激美國,使其一怒而與英國合作,以至在遠東建成有力的聯(lián)合陣線”,而美國不僅受國內和平主義和孤立主義的桎梏,也缺乏卷入太平洋戰(zhàn)爭的物質和精神準備,在面臨“僅僅損害甚或摧毀我國在中國的有形利益,或侵犯條約權利,或破壞我們所維護的原則”時,為避免引火上身,也采取“絕對”理性甚至妥協(xié)的態(tài)度以維護太平洋現(xiàn)狀。(43)約瑟夫·C·格魯著,蔣相澤譯:《使日十年》,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248頁。美日雙方關于日軍侵害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事件的交涉就是在這種基調下進行的。

      (二)美國關于保護美國教會醫(yī)院等宗教財產的立場及相關索賠交涉

      在南通州基督醫(yī)院被炸后的第三天(8月20日),美國駐日本大使館官員要求日本政府保護在江蘇、浙江及安徽等地美國傳教士的人身財產安全,并遞交了記載具體地名的電文。8月23日,日本外務省口頭表示,日本政府非常關心上述地區(qū)美國公民的人身財產安全,已根據(jù)美方的請求通知當?shù)厝哲娫趹?zhàn)斗中盡可能避免傷害美國公民,與此同時,日方希望美方按照要求在相關財產上進行標識,并盡可能撤離戰(zhàn)區(qū),此外,美方還應防止中國軍隊利用美方建筑。(44)「第八章 第三國ノ権益及第三國人ノ生命財産保護問題(二)/第五節(jié) 在支宗教財産保護問題」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130170900、支那事変関係執(zhí)務報告 上巻第一冊(東亜-47)(外務省外交史料館)。

      1937年9月29日,為表現(xiàn)日方保護第三國在華宗教、文化財產的誠意,日本政府向英、美、法、比等歐美國家同時遞交備忘錄,提出“日軍在攻擊中國的軍事機關和設施時,希望盡可能避免損害第三國國民的財產,特別是避免損害第三國文化設施”,希望各國盡快提供一份詳細的在華醫(yī)院、教會、學校等文化設施的列表。法國、比利時、瑞典等國未提出疑義,于十月十一月間提交了“清單”。美國駐日大使館參贊杜曼(Doman)于10月7日向日本外務省美洲局局長芳澤(Yoshizawa)表示:“美國在華教會、文化及其他人道設施,在其建筑物上都會懸掛明顯的國籍標志,其所在地等信息也在地圖上標明了,并且這些設施并不在中國軍事設施及其軍事行動基地的附近,因此我們認為沒有必要提交”,“如果日本方面能將限定的日軍攻擊目標的特定地點,向上述一樣預先提出的話,美國方面就在該地點存在的有關美國設施向日本實際通報”,與此同時,美方一再強調美國方面作上述通報的目的,僅僅為了保護美國國民的生命財產,且將始終保留追責的權利。芳澤回應,從作戰(zhàn)的角度,日方不可能預先通報攻擊的目標,再者日軍空襲的目的在于“通過攻擊位于戰(zhàn)線后方的敵軍基地、敵軍集結地或軍需品集結地,以殺死敵人的戰(zhàn)斗力為目的而進行的”,美方所稱教會的、文化的、人道的設施在遠離實際戰(zhàn)線的地方,并不能成為不對其空襲的理由。(45)「第八章 第三國ノ権益及第三國人ノ生命財産保護問題(二)/第五節(jié) 在支宗教財産保護問題」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130170900、支那事変関係執(zhí)務報告 上巻第一冊(東亜-47)(外務省外交史料館)。由此可見,日本軍政當局保護第三國財產的承諾不過是一種外交辭令。

      在有關日軍炮擊、轟炸造成的美國教會醫(yī)院受到損害事件的交涉中,日方往往解釋其非常關注第三國在華權益,此類事件是因天氣或其他原因引起的,如無錫普仁醫(yī)院之所以被轟炸,是由于當天多云,天氣陰沉,加上戰(zhàn)斗人員為避免遭到中國軍隊高射炮火的密集射擊,必須保持飛行高度,無法辨明任何標明美國財產的名稱或標識所致,“完全是由于視線范圍不夠清晰造成的失誤”。(46)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Dec.10,1937,FRUS,1937,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98.因此,日本并不愿意在責任認定及賠償問題上承擔責任,教會醫(yī)院被轟炸后的美日交涉極為艱難,南通州基督醫(yī)院是典型的案例。

      美國駐上海總領事接到南通州基督醫(yī)院被炸的消息后,立刻向日本駐上海總領事提出抗議。8月20日,美國駐日大使館二等秘書卡伯特·科維爾(Cabot Coville)與日本外務省美洲局局長芳澤會談,提請日方關注這一事件,并將此事件的電報副本留給芳澤。同日,日本海軍部長的高級隨員武官向美國駐日大使館海軍助理參贊表示歉意,稱日機并非有意轟炸。與此同時,日方要求美方詳細列出美國公民及美國在華資產的具體位置,以便日機在轟炸時盡可能采取預防措施。(47)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Aug.20,1937,FRUS,1937,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71.

      1937年8月25日,日本駐美大使館參贊須磨彌吉郎致電美國國務院遠東事務司司長漢密爾頓(Hamilton)表示,如果能夠認定南通州基督醫(yī)院的損失是由日軍飛機造成的,日本政府將準備向該財產的所有者提供賠償。(48)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 by the Chief of the Division of Far Eastern Affairs (Hamilton), Aug.25,1937,FRUS,1937,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82.11月24日,漢密爾頓向須磨彌吉郎遞交非正式備忘錄,以作為對8月25日須磨主動提出“就地解決”南通州美國教會醫(yī)院被炸事件設想的回應,并建議日方制定一個就地解決方案。須磨回應稱,日軍當局可能會參照通州美國教會財產受損時日美雙方達成的非正式解決方案解決此事件。(49)Memorandum by the Chief of the Division of Far Eastern Affairs (Hamilton), Nov.30,1937,FRUS,1937,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83.

      1938年5月30日,因日方遲遲未給出具體解決方案,美國駐日大使館向日本外務省說明了美日關于此事件的交涉經過,并向日方轉達美國國務院“既然事件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日本政府應保證立即處理這一事件”的指示。(50)《美駐日大使館致日本外務省》(1938年5月30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選譯》,第242頁。5月31日,美國駐日大使格魯向日本副外相堀內謙介遞交包括此事件在內的日軍侵害美國在華權益系列事件的照會,并強調指出,“這些損害美國人權益事件的積累,是對美國人民的輿論及感情有害的”,“希望新外相(引者注:宇垣一成)今天作出保護美國在華權益的保證可以立即產生結果”。堀內謙介看了美方遞交的照會后,揣測說,該類事件是日軍飛機未能從空中分辨美國國旗所致。對此,格魯用強硬的口吻反駁這種揣測是站不住腳的,并嚴厲指出,美國雖然并沒有責任和義務對美國在華財產進行標識但仍按日方要求標明了美國在華資產的具體位置,因此,日方理應承擔這類事件的全部責任,日方所謂視線不清的借口無法得到美國公眾的認可。日方全然不顧此前所作出的保證,仍然無恥掠奪美國在華財產的行徑越來越為美國政府和人民關注。(51)《美駐日大使(格魯)備忘錄》(1938年5月31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選譯》,第246頁。對此,堀內謙介沒有回應。

      1938年12月22日,格魯向日本外相有田八郎列舉了一批美國就日本飛機轟炸美國在華教會財產事件向日本發(fā)出而日方未予回復的照會,特別強調時隔七個月后,日方仍未對5月30日美國駐日大使館遞交的關于日機轟炸南通州醫(yī)院在內的基督會財產的照會作出答復。(52)Mission Property Damaged by Japanese,1939, Foreign Office Files for China,1938-1948,FO676/425.由此可見,南通州基督醫(yī)院被轟炸一年后,日方仍未就此事件提出具體的解決方案。

      為確保交涉達到預期目的,美國政府與日方交涉時,一再敦促基督會準備詳細的索賠資料。美國駐華大使館接到南通州基督醫(yī)院遭日機轟炸的信息后,立即要求醫(yī)院所屬基督會開展事件調查并評估損失狀況,還要求提供全面可靠的說明材料?;綍嚓P成員經實地調查及再三討論后確認,基督會損失達101766.66美元,其中醫(yī)院主樓損失56757美元,設備損失33243美元,醫(yī)護人員住所損失1300美元,并于1937年10月26日向美國駐華大使館提交損失聲明、宣誓書及其他文件。(53)《埃德文·馬克斯致美駐華使館的信》(1937年10月26日)(原件為英文),南通市檔案局、南通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編:《“8·17”日機轟炸南通基督醫(yī)院史料選編》,2008年第14頁。然而,日本外務省并不認可美方的調查結果。

      1938年9月16日,美國國務院告知基督會,非正式解決此事件的努力并未獲得成功,希望基督會根據(jù)美國政府的要求,準備更為詳實的材料后再與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聯(lián)系,并正式提出索賠申請。1939年3月30日,基督會常務委員海格門(C.L.Hagman)在給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的信中稱:參與起草損失聲明的傅汝愛、溥爾祺(C.A.Burch)、海格門都是基督會常務委員,他們長期在醫(yī)院工作,熟悉南通州教會財產的情況,傅汝愛是事件的親歷者,海格門、溥爾祺也在事件發(fā)生后進行過實地調查,他們非常認真地對待財產被毀的相關陳述和損失估算,并對聲明材料進行宣誓。鑒于戰(zhàn)爭狀態(tài)及中國的實際情況,基督會無法根據(jù)國務院的要求提供更多細節(jié)信息,如溥爾祺個人物品的清單、醫(yī)院庫存價值1500美元的“未分類”物品目錄,以及受損建筑物的產權證明等。海格門在信中略帶失望地稱,“如果日本政府有賠償意愿,完全可以圓滿地解決此事件,否則,我們不知道還能再做什么。”(54)《美國國務院致美駐上海領事館有關索賠問題的函》(1939年7月15日)(原件為英文),南通市檔案局、南通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編:《“8·17”日機轟炸南通基督醫(yī)院史料選編》,第42—48頁。

      1939年7月,美國國務院致電美國駐上??傤I事館稱,由于基督會司庫馬軻(Edwin Marx)不打算進一步提交證據(jù)資料進行索賠,即使美國政府不質疑該宣誓書和提交資料的準確性,日本政府在處理類似事件時,往往也不會在提交如此少證據(jù)的情況下承擔賠償責任,因此,美國國務院在得到更充分的證據(jù)之前,無法提出索賠要求。(55)《美國國務院致美駐上海領事館有關索賠問題的函》(1939年7月15日)(原件為英文),南通市檔案局、南通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編:《“8·17”日機轟炸南通基督醫(yī)院史料選編》,第42—48頁。這份電報表明美國政府放棄繼續(xù)對日索賠。事實上,日本政府從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之日起就不打算承擔侵害在華第三國權益的責任,也不愿意賠償?shù)谌龂谌A財產的損失。日本外相廣田弘毅曾在不同場合表示,日本對“第三國在有關戰(zhàn)爭區(qū)域中所受到的損失,不負責任”。(56)《日本外相(廣田)致美駐日大使(格魯)》(1937年8月31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選譯》,第171頁。1938年6月25日,日本外務省發(fā)言人援引1854年7月13日美國海軍轟炸尼加拉瓜造成法國居民損失,而美國政府并未賠償?shù)南壤?,認為“在中國擁有財產的第三國國民無權就中日敵對行動造成的損失向日本政府提出賠償要求”,第三國“應對缺乏保護而造成的任何損失負責”。(57)The Ambassador in Japan (Grew)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Jul.11,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03.

      (三)關于日本軍隊侵占并損毀美國教會醫(yī)院等教會財產的交涉

      1938年1月8日,高斯建議美國國務院就美國房產遭日軍侵害問題向日本駐上??傤I事提出抗議,要求日本駐上??傤I事立刻向日軍華中方面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報告,希望松井石根將那些對搶劫及其他侵害美國教會醫(yī)院行為負有責任的士兵繩之以法,并下達阻止日本士兵繼續(xù)侵害美國財產,最大限度地保護日軍占領區(qū)美國財產的命令。(58)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an.8,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28.與此同時,美國駐華大使詹森(N.T.Johnson,又譯為約翰遜)也向美國國務院建議,敦促美國駐日大使館就此類事件向日方提出抗議。

      1938年1月10日,美國駐日大使格魯向日本外相廣田弘毅提出非正式抗議,要求日方立即調查此類事件,并采取措施阻止日本士兵繼續(xù)侵害在華美國財產。同時,格魯建議美國駐上??傤I事督促受損害教會收集關于日軍搶劫教會財產的詳細信息。(59)《美駐日大使(格魯)呈國務卿》(1938年1月10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選譯》,第217頁。1月12日,日本陸軍省給松井集團參謀長發(fā)密電,告知:“1月10日,日本駐美國大使在與廣田外相的非正式談話中,告知其從蘇州和杭州的美國傳教士那里得知,日本軍隊對兩地美國人財產進行激烈的掠奪。關于本案,美國駐上??傤I事已經向當?shù)厝毡究傤I事提出抗議。一旦問題被公開,將造成很大麻煩,因此中央政府希望采取措施控制局勢?!?60)「蘇州及杭州に於ける所謂日本軍の米國居留民財産掠奪に関する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4120276000、支受大日記(密)其11 昭和13年自3月12日至3月18日(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

      1938年1月16日,日軍當局派遣中山參謀、駐上??傤I事倭島、駐蘇州代理領事松田分赴杭州、蘇州,調查兩地美國教會財產受損事件。中山參謀調查指出,為了保護第三國在杭州的權益,日軍進入前,已對隸屬部隊下達了嚴格的指示,進入后,立即派遣憲兵到第三國人所有權的房屋張貼傳單,采取了萬全的保護政策;因后方補給中斷發(fā)生的日軍夜間“征發(fā)”糧食行為不屬于“掠奪”,因標識不清進入第三國人家中,也是以征收作戰(zhàn)必需的糧食為目的,絕不會掠奪糧食以外的食品,日軍在極為混亂的情況下,仍盡量保護第三國人的人身財產安全,不能將其視為掠奪。1月24日,日方根據(jù)中山參謀的調查報告,向美國駐上??傤I事通報兩地調查結果,稱杭州在中方撤軍后、日軍進入前的非常時期城市秩序紊亂,“殘留的中國難民進行了掠奪和其他暴力行為”,日軍進入后發(fā)生的幾起侵犯外國財產的事件,“沒有確鑿證據(jù)證明我方對此負有責任,另外應明確區(qū)分中國人財產的征發(fā)和掠奪”,日軍為了檢查或其他目的,在試圖接觸在教會醫(yī)院及學校等處避難的中國難民時,因語言不通,發(fā)生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但這“幾乎是微不足道的”,至于蘇州則根本不存在美國傳教士信中所述蘇州教產遭日軍掠奪之事。(61)「杭州及蘇州に於ける米國人財産掠奪に関する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4120179100、支受大日記(密)其5 昭和13年自2月5日至2月8日(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

      由于日軍的調查結果與美方掌握的情況不符,1938年2月4日,格魯繼續(xù)向日本外務省交涉,直指美國公民就是事件目擊者,抗議“這些事件(筆者注:日本士兵對美國傳教差會財產的非法行為)似乎是在日本軍官知道的情況下,有些是日本軍官在場的情況下發(fā)生的,而另一些事件,如侵占傳教差會的財產,則可能是由軍官指揮的。隨心所欲地闖入和侵占,加上偷竊、搶掠和隨意破壞財產的行為,絕不能被認為是一個受到恰當控制的軍隊應有的良好行為”,并強調日軍對美國在華財產的劫掠,將引起美國公眾的憤怒,并影響日美兩國關系。(62)《美駐日大使(格魯)致日本外相(廣田)》(1938年2月4日),楊夏鳴編:《美國外交文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63冊,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86—387頁。廣田弘毅對此回應,日本大本營已經向在華所有指揮官下達最嚴格的命令,要求停止一切搶劫、破壞行為,并派本間少將赴南京調查,保證該命令得以執(zhí)行。廣田還表示,日方將會對美方所受的破壞和損失進行全面賠償。(63)《美駐日本大使(格魯)備忘錄》(1938年2月4日),楊夏鳴編:《美國外交文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63冊,第385—386頁。

      1938年2月12日,廣田弘毅向美方通報日軍在杭州、南京等地侵害美國在華權益事件的調查結果。通報內容包括兩部分,先是辯解在南京、杭州等地發(fā)生的美國權益被侵害事件并非完全由日方造成:南京因前線軍隊頻繁調動,加上肅清城內的敗殘兵和不法分子,日軍控制城市及保護第三國權益的力量不足;杭州則因日軍后方供給暫時中斷,夜間征糧時無法辨別第三國國旗及布告,加上當時中國民眾“肆意妄為,趁亂搶奪、破壞”,因此不能斷定所有侵權行為均系日方所為;至于美國政府關于日本士兵褻瀆美國國旗的指控,“若確有其事,我們深表歉意”,并將全力徹查。(64)「南京杭州に於ける日本兵行為に付米國側抗議に対し回答の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1001659800、永存書類甲輯 第6類 昭和13年(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然后表態(tài)日本軍政當局將切實保護美國在華權益,稱日本政府除于1月15日和20日再次下達在華日軍都應明了尊重美國國旗等國家象征的重要性的指令外,還嚴令當?shù)伛v軍與領事館外交官共同調查相關事件,“盡可能還原事件真相,按照軍紀處罰責任人,并盡力彌補損失”,等調查結果明確后,將盡量采取就地解決的政策解決此類事件。此外,為保障美國在華權益的指令得以執(zhí)行,日本政府決定采取“(1)軍中央派遣高級軍官到當?shù)?,以確保上述命令的貫徹執(zhí)行;(2)重新部署并派遣專職軍官到幾個重點地區(qū),專門處理當?shù)厣嫱鈾嘁媸乱耍?3)盡最大努力完善軍隊部署并加強警備力量”等措施(65)「南京杭州に於ける日本兵行為に付米國側抗議に対し回答の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1001659800、永存書類甲輯 第6類 昭和13年(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避免再次發(fā)生美國在華權益受侵害事件。

      然而,廣田弘毅的通報只是一紙空文,直至1938年3月底,日軍繼續(xù)占用包括教會醫(yī)院在內的美國教會財產。為此,3月23日,美國國務卿赫爾指示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繼續(xù)與日本駐上海領事館交涉,促使“日本當局采取必要措施,迅速撤銷目前存在的不允許財產所有人返回美國房產的限制”,并指示將相關內容轉發(fā)給美國駐日大使館,作為處理這一問題的指導。(66)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 March 23,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96.根據(jù)這一指示,格魯于3月26日向日本外務省遞交了備忘錄,再次提請日本外務省重視日軍在長江下游地區(qū)侵害美國各差會權益的事件,指出“日軍當局拒絕美國公民進入上述他們所擁有的土地和房產的態(tài)度,是企圖阻撓我們早已提交的處理賠償損失的要求”,并要求日本政府立即采取行動,命日軍撤出美國財產,并且指示在華的日軍當局準許美國房產業(yè)主及其代表去使用或視察他們的財產。(67)《美駐日大使館致日本外務省》(1938年3月26日),楊夏鳴編:《美國外交文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63冊,第398—399頁。經多次交涉,3月下旬,高斯向赫爾報告稱,日軍當局“原則同意”撤出所侵占的美國教會財產,并允許美國公民返回原工作地點,只是應用這一原則時將會有“困難和拖延”,建議美國國務院指示在華及在日本外交官繼續(xù)向日方施壓。(68)《美駐上??傤I事(高斯)致國務卿》(1938年4月1日),楊夏鳴編:《美國外交文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63冊,第445—446頁。

      1938年5月,日軍因部隊換防,部分撤出蘇州、常熟、無錫、揚州和六合等地被占教會財產,美國教會要求重新管理這些產業(yè)的愿望愈加迫切。5月30日,美國駐上??傤I事再次向日本駐上??傤I事施壓,抗議日軍當局侵占博習醫(yī)院護士樓及另外兩棟住宅。迫于美方日趨強烈的抗議,日本政府除指示日軍當局盡快撤出所侵占的美國在華財產外,還派遣日軍參謀本部、海軍部的高級軍官,以及外務省美洲局官員等組成跨部門委員會,調查長江下游日軍占領區(qū)內美國財產受損事件。(69)Japanese Comply With U.S. Demands, New York Times, Jun.3,1938.1938年6月,日軍所占美國教會房屋已經騰空近半,日軍正準備撤出另外數(shù)棟建筑。(70)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n.22,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70.

      然而,直至1938年8月25日,日本軍隊仍不愿意歸還北長老會位于蘇州的包括福音醫(yī)院在內的大部分財產。美國駐上海總領事高斯向國務卿赫爾報告指出,從1938年3月3日接到此事件報告之日起,美方就與日本駐上??傤I事進行交涉,日方先全盤否認侵占、焚毀教會醫(yī)院等事,后雖然承認侵占事實,但否認搶劫、破壞等指控。日軍占據(jù)期間,一再拒絕傳教士進入教會建筑查看財產損失情況。由于官方交涉無果,美國教會試圖通過直接談判取回財產的努力也未得到回應,高斯認為繼續(xù)交涉的效果十分有限。(71)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Aug.25,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52.9月30日,赫爾指示高斯,“繼續(xù)在適當?shù)膱龊舷蛉毡井斁质?,使日本軍隊早日從美國的財產中撤出,并將財產歸還美國業(yè)主”。(72)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Sep.30,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85.在美方持續(xù)施壓下,日軍不得已歸還福音醫(yī)院等教產,但差會損失慘重。(73)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Oct.1,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86.

      (四)關于美國醫(yī)護人員重返長江下游地區(qū)的交涉

      占領初期,日軍當局一再拒絕為包括醫(yī)護人員在內的美國公民返回長江下游地區(qū)簽發(fā)通行證。1938年2月18日,高斯向美國國務院提議,向日本政府通告日軍當局拒絕美國公民查看日軍占領區(qū)內美國財產的做法,要求日方下達協(xié)助美方人員查看美國財產的指令。(74)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au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Feb.18,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73.

      1938年3月,美國公民向美國國務院請愿,要求政府對日交涉,解除美國公民返回長江下游地區(qū)的限制。3月9日,留守南京的美國人致信美國駐華大使館,表示日軍當局限制美國公民在南京一帶活動的理由并不充分,認為美國公民基于評估美國財產受損情況,南京急需人道主義援助,以及維持“門戶開放”政策等理由,應盡快返回南京。(75)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r.14,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91.3月10日,原在長江下游地區(qū)工作的美國醫(yī)生和護士聯(lián)名向美國國務院遞交請愿書,請愿書指出,他們因戰(zhàn)事被迫離開后,幾乎所有的教會建筑都遭到日軍的搶劫等侵害,而日軍當局不允許美國傳教士返回當?shù)夭榭此鶎俳虝敭a,請求美國國務院就此事向日本政府提出正式抗議,并向日方提出保護美國教會財產的要求,敦促日方允許美國傳教士自由出入他們的工作地點。(76)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r.12,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90.美國駐上??傤I事高斯建議美國政府就此事向日本政府提出嚴正抗議。

      1938年4月1日,赫爾指示美國駐日大使格魯,國務院沒有必要根據(jù)每一案例的情況給出明確應采取適當行動的指示,但根據(jù)大量日本公民已抵達南京的情報,國務院認為這可能是向日本外務省再次提出美國公民返回南京的一次機會。(77)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Ambassador (Grew),Apr.1,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04.4月4日,格魯向堀內謙介遞交備忘錄指出,美方曾以口頭和書面方式向日方提出,美國公民需要申請并被批準后才能返回南京和華中其他地方,以查看財物損失情況,鑒于大量日本人到南京,日本當局禁止美國公民返回南京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要求日本政府立即下令取消這些以及其他違背日本政府多次作出的尊重美國在華權益的承諾的禁令”。(78)《美駐日大使館致日本外務省》(1938年4月4日),美國國務院編,張瑋瑛、張友云、杜繼東譯:《美國外交文件·日本(1931—1941年)選譯》,第356—357頁。4月18日,美國國務院遠東事務局局長助理巴蘭塔(Ballantine)也向日本駐美大使館參贊須磨交涉美國公民返回南京或蘇州的問題。巴蘭塔指出,日軍占領這些城市已四個多月,另有800多名日本平民居住在南京,可見這些城市已不存在不適合美國人居住的危險因素。他進一步指出,“如果日本平民大量居住在南京和蘇州,而美國公民卻被阻止返回,這將在美國產生對日本非常不利的輿論”。須磨回復將向日本政府報告這一情況。(79)Memorandum by the Assistant Chief of the Division of Far Eastern Affairs(Ballantine)of a Conversation with the Counselor of the Japanese Embassy(Suma),Apr.18,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10.

      在美方的一再交涉下,截至1938年4月,日軍僅為1名返回松江、2名返回蘇州(此二人剛到蘇州就被日軍當局以局勢不安全為由遣返)、4名赴南京的美國醫(yī)護人員頒發(fā)了通行證。赴南京的4人為普仁醫(yī)院院長李克樂、鎮(zhèn)江基督醫(yī)院院長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s,JR,中文名林厚培)、蘇州福音醫(yī)院護士露西·格瑞爾(Lucy Grier,中文名葛文娟)和蘇州博習醫(yī)院護士薩拉·格倫(Sarah Glenn),他們是獲準到南京協(xié)助鼓樓醫(yī)院開展醫(yī)療救治工作的美籍醫(yī)護人員。(80)University Hospital Report(Jan.1,1940), UBCHEA Archives, Microfilm, Reel 11. Box 202. Folder 3451.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美籍教務長魏特琳在1938年4月14日的日記中寫道:“這些人是自4個月前日軍占領南京以來僅有的獲準來南京的美國人?!?81)張連紅、楊夏鳴、王衛(wèi)星等編譯:《魏特琳日記》,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14冊,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67頁。

      由于日軍當局僅允許少部分具有醫(yī)療或者教育背景的美國公民重返長江下游地區(qū),1938年5月11日,美國新任駐上??傤I事哈里哈特(Lockhart)建議美國政府繼續(xù)向日本政府抗議。(82)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May.11,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14.5月17日,格魯遵照美國政府的指示,再次向廣田弘毅提出抗議。

      1938年6月,美籍醫(yī)護人員重返醫(yī)院的愿望更加強烈,45名曾在長江下游地區(qū)工作的美國醫(yī)生和護士向美國國務院請愿,指出醫(yī)療屬于國際性的、非政治的工作,教會醫(yī)院已發(fā)展為長江流域重要的醫(yī)療救護機構,然而日軍當局不允許美國醫(yī)生和護士重返工作崗位已五月有余,同時,該區(qū)域的美國醫(yī)護人員及美國其他機構提供的醫(yī)療救濟工作也一并被日方阻止。他們請求國務院與日本政府交涉,掃除美國醫(yī)生和護士重返教會醫(yī)院的相關障礙,使他們能夠繼續(xù)開展醫(yī)療救治工作。(83)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n.22,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70.

      迫于美方的壓力,1938年6月,日本軍政當局為35名申請返回南京的美國公民和14名申請返回蘇州的美國公民簽發(fā)了通行證,他們大多為美國教會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84)Tokyo Note To U.S. Says China Chaos Restricted Rights, New York Times, Jul.7,1938.美國駐上??傤I事由此判斷,“日本人對醫(yī)生和護士比其他希望返回的群體顯示出了更多的考慮”,建議國務院就美國醫(yī)護人員未能返回蘇州、無錫和鎮(zhèn)江等地的問題,繼續(xù)向日本政府交涉和抗議。(85)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Jun.22,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370.在美國外交官的努力下,6月28日,蘇州博習醫(yī)院院長趙樂門、護士薩拉·格倫,以及福音醫(yī)院榮梅生等6名美國人獲準返回蘇州,他們是蘇州陷落后第一批返回當?shù)厣畹耐鈬恕?86)Mission Party Leaves Today For Soochow: Six American Workers to Stay in “Venice of China”, The China Press, Jun.28,1938.

      1938年7月,日軍仍未完全解除第三國公民重返長江下游地區(qū)的限制。日本政府表示,由于日軍正進行自衛(wèi)性軍事行動,因此,日本警察無法為長江下游地區(qū)第三國公民提供保護,日本未來的政策雖然允許第三國公民逐步返回原住地,但能否返回取決于當?shù)氐膶嶋H情況。(87)Americans Barred From Yangtze, The North-China Heral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70-1941),July.20,1938.大多數(shù)美籍醫(yī)護人員申請通行證往往需要等待兩至六周甚至更長時間。1938年10月,安徽懷遠美國民望醫(yī)院醫(yī)生葉天德(Yates)(88)Theodore M. Yates,中文名葉天德,美國傳教士,1923年受美國長老會派遣來華,初在北京學習中文,嗣奉派至安徽懷遠施醫(yī)布道。夫婦,在上海足足等了兩個月才獲得前往南京的通行證,而返回懷遠的通行證則要等到達南京后才能提出申請。(89)MRL6:CHINA, John Horton Daniels and Helen Daniels Papers,Series1,Box2,FOLDER 10,Burke Library, Columbia University, The United States.相對而言,日軍當局對美籍醫(yī)護人員返回長江下游地區(qū)的限制,比美國商人限制少了許多。

      (五)其他權益損害事件的交涉

      除對戰(zhàn)斗過程中的侵占、損害美國教會醫(yī)院及限制第三國人自由行動權利等侵害美國教會醫(yī)院權益外,美日雙方還就其他類型的權益損害事件進行交涉。以1937年12月13日日軍褻瀆弋磯山醫(yī)院美國國旗事件為例,事件發(fā)生后,高斯立刻聯(lián)系日軍當局和日本駐上??傤I事館,要求日方調查這一事件,以“保護美國人和他們的財產,并尊重美國國旗”。(90)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Dec.23,1937,FRUS,1937,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09.日方推脫稱,因部隊已換防,無法查出涉事士兵隸屬哪支部隊,于是高斯和美國駐日大使館參贊杜曼分別向日本駐上海總領事、日本外務省美洲局局長芳澤提出抗議,要求日方迅速調查并作出回應。杜曼強調:日方“在故意侮辱美國國旗和違犯基本人道原則方面是沒有任何討論余地的”,要求日本政府采取最嚴厲的措施,約束在華日本軍人,以制止侵害美國在華權益事件的發(fā)生。芳澤回應稱,“一項能夠保證在華日軍遵守東京發(fā)出的命令的計劃正在考慮之中”。(91)《美駐日大使館參贊(杜曼)與日本外務省美洲局局長(芳澤)會談備忘錄》(1938年1月19日),楊夏鳴編:《美國外交文件》,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第63冊,第381—382頁。1938年2月,日本駐上??傤I事向高斯遞交蕪湖弋磯山醫(yī)院美國國旗事件備忘錄,表示日方“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調查后,無法查出涉事的日本士兵,同時,弋磯山醫(yī)院美籍醫(yī)生包讓到達現(xiàn)場時也沒有看到日本士兵,并未“目擊這一事件”,盡管如此,“日本仍考慮對蕪湖的美國財產所造成的損害進行合理賠償”。(92)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Guass)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Shanghai,Feb.11,1938, 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63.日方雖表態(tài)愿意賠償,但在實際交涉中,始終以缺乏目擊者為由拒絕賠償,美國也未就此事進一步交涉,該事件最終不了了之。

      有關日軍當局強行要求蕪湖診所等美國醫(yī)療機構向偽政權登記的交涉,1938年8月4日,美國駐華大使館三等秘書阿利森認為,蕪湖診所的相關交涉原則及結果,將對美國機構在日軍占領區(qū)的運行模式產生重要影響,希望國務院授權,由他向日本當局表明“美國政府不能承認日本當局干預美國公民和機構合法活動的權利”,“希望日軍高層向蕪湖當?shù)伛v軍下達保護醫(yī)院和診所的指令”。(93)The Third Secretary of Embassy in China (Allison)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Aug.4,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28.國務卿赫爾采納阿利森的建議,指示美國駐上??傤I事哈克哈特(Lockhart)“盡快就該事件與上海日軍當局進行交涉”。(94)The Secretary of State to 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Aug.4,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29.8月8日,日本駐上海總領事日高信六郎告訴哈克哈特,已向蕪湖日軍當局發(fā)出不要干涉診所運行的指令,認為蕪湖診所事件已圓滿解決。事實上,蕪湖日軍當局雖然允許該診所運行,但并未停止對醫(yī)護人員的侵擾。8月20日,弋磯山醫(yī)院美籍醫(yī)生包讓電告美國駐華大使館,蕪湖日軍當局要求他交出護照,否則不允許離開醫(yī)院,認為這是日方對他拒絕關閉診所的報復,希望“國務院和總領事向日軍當局施加壓力,使其停止此類干涉美國人權利的行為”。(95)The Second Secretary of Embassy in China (Smyth)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Aug.21,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47.8月22日,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通知美國總領事,日本駐蕪湖領事已就這一問題與包讓醫(yī)生進行了談判,相信這一問題會得到友好的解決。(96)The Consul General at Shanghai(Lockhar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Aug.24,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450.在日本外交官的干預下,包讓并沒有交出護照,問題以日軍退讓解決。

      綜上,美日雙方在對待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權益損害事件,交涉時往往傾向于“就地解決”方案,雙方態(tài)度克制、“理性”,各有進退,以避免美日關系陷入僵局,因此,有些事件在美國與日本多次交涉后取得進展,有些則被無限期擱置,有些甚至湮沒在更為嚴重的暴行中不了了之。

      三、侵害事件與美日交涉對美國公眾輿論與遠東政策的影響

      美日關于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權益侵害的外交交涉之所以出現(xiàn)上述結果,與日軍當局的態(tài)度密切相關。1938年8月18日,華中派遣軍參謀長河邊正三在發(fā)給日本外務省“中支參二”第23號極密件中,對美國政府外交抗議的在華權益損害案件進行辯駁:(一)關于“無差別轟炸”的抗議,日本軍方認為,“軍方嚴格針對軍事目標實施轟炸,并沒有進行無差別爆擊。但投下的炸彈命中目標以外的建筑物,偶爾給非戰(zhàn)斗員帶來危險,是作戰(zhàn)中不可避免的”,聲稱美國空軍在實施轟炸時,未必能夠做到比日軍更節(jié)制。他進一步辯稱:“美國大使斷言美國在華權益很少有接近中國的軍事設施的,根據(jù)我軍調查,事實并非如此。中國軍隊無視第三國人的權益,不僅在其附近設置軍事設施,還在其附近駐軍,這給日軍的攻擊帶來極大的困難”,“我軍非常擔心因轟炸給第三國人的生命帶來危險,因此多次勸告第三國人撤離戰(zhàn)斗區(qū)域避難,就是希望能夠保全第三國人的安全,希望第三國能夠允以諒解”;(二)關于美國公民被限制進入日軍占領地區(qū)的抗議,日本軍方認為,“中日無論是否宣戰(zhàn),在中國確實存在大規(guī)模的戰(zhàn)斗行為,即使在我軍占據(jù)地區(qū),敵人并未停止反抗,屢屢發(fā)生小規(guī)模戰(zhàn)斗,在我軍看來,占領地區(qū)即使遠離第一線,也是一種戰(zhàn)場,為此,軍方在占領地區(qū)配備了相當規(guī)模的警備兵。在此情況下,為了維持治安和保證軍事斗爭的需要,限制第三國人的居住交通等是不可避免的。面對這種關系著國家興衰問題的戰(zhàn)爭行動,第三國人對于我方必要的要求事項應給予理解。此外,盡管在南京、杭州以及蘇州等地,確實有日本平民伴隨著軍隊出入,但這些都是在需要和容忍的范圍內的,他們并不是常態(tài)的居住經營者。再者,日軍占領地區(qū)是經過激烈的戰(zhàn)斗,以鮮血為代價獲得的,這些地區(qū)恢復正常的居住交通還需要不少時日”,總之,“日軍軍方將在可能發(fā)生戰(zhàn)斗的地區(qū)繼續(xù)配置一定的警備,(美國公民)想要在此地域恢復正常生活狀態(tài)的要求是不合道理的”;(三)關于日本士兵侮辱美國公民的抗議,日本軍方認為,“美國市民在眾多場合及場所被侮辱這一說法,不過是被夸大的不實之說而已。日本士兵一直充分保護與尊重美國公民,偶發(fā)的一兩個事件其實是衍生的結果……對于由一點小事而產生的摩擦不在少數(shù),希望能夠得到理解”;(四)關于“在華日軍無視日本政府向美國作出的保證”的抗議,日本軍方認為,“這是對在華日軍不符事實的說辭,我軍不得不斷然反駁”,“我軍在極其困難的環(huán)境下,竭盡全力地尊重第三國人的權益,并對不理解這種狀況的士兵進行勸導,士兵經常為此承擔了作戰(zhàn)不利的后果。我認為美國應該對此表示感激。我軍始終遵守中央方針,并根據(jù)當?shù)厥聭B(tài)狀態(tài),不惜犧牲自身的利益,努力維持日美友好關系。我軍為了國家的名譽,在一貫的方針下行動,我軍希望美國能夠理解,無論是在軍事戰(zhàn)線還是在占領地區(qū)都是一種戰(zhàn)場。因此,我軍尊重第三國權益的前提是完成我軍背負的戰(zhàn)斗任務,首先要‘滿足作戰(zhàn)上的要求’,這一點希望美方能夠充分諒解。諸如這般瑣碎的事件并不愿意轉移到東京交涉,大都是因為誤解而引起的,希望中央慎重考慮”。河邊正三在逐條駁回美國政府的抗議后得出這樣的結論,即“通過美國大使所述可以得知,其根本原因在于他們不認可日本在本事變(引者注:盧溝橋事變)中的態(tài)度,所以總是為難日本在華各地駐軍,甚至對忠實的步哨表示不滿。美國在華官民的態(tài)度大多如此,這讓軍方深感不悅,但我軍極力避免使彼此感情惡化的舉措。希望中央對美談判時,不要將他們對事變本身的責難,與對執(zhí)行神圣任務進行戰(zhàn)爭行為的軍隊批評混為一談”。(97)「駐日米大使提示事項に関する意見提出の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4120542600、支受大日記(密)其46 73冊の內 昭和13年自9月1日至9月3日(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由此可見,日軍當局并不認可美國的外交抗議,甚至將之視為成見引發(fā)的責難。

      日本軍方的態(tài)度,決定了日本外務省在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權益受到侵害相關問題的外交交涉中,即便態(tài)度較為溫和、謙恭,甚至為避免事件擴大化、美日兩國關系惡化作了一些努力,但這些努力往往因日本軍方的否認,導致“口惠而不實”。截至1939年底,日軍侵害在華美國公民及財產的事件高達382起,其中“所提抗議業(yè)經告知收到或已做答復者179件”,“所提抗議未告知收到或答復者203件”,“已經解決或者即將得到解決”的事件僅39件。(98)約瑟夫·C·格魯著,蔣相澤譯:《使日十年》,第308頁。

      日本軍政當局在長江下游地區(qū)美國教會醫(yī)院權益侵害事件交涉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短視,給日本政府帶來不可估量的負面效應。宗教在美國社會與政治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從十九世紀末開始,美國通過“學生志愿國外傳教運動”,向世界各地派遣海外傳教士,派往中國的傳教士占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截至1918年,美國在中國的基督教各差會已超過100個,在華教會醫(yī)院及其他教會財產是美國在華權益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99)顧長聲:《傳教士與近代中國(增補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58頁。全國大約有50個不同的協(xié)會和委員會支持在中國的教會活動,幾乎每個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美國社區(qū)都有一個或者多個教會支持一名或多名傳教士在中國工作,因此,海外傳教士關于中國的報告和信件可以及時傳遍美國的每一個角落,許多美國人非常關心海外傳教事業(yè)的進展。受這種政策及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海外傳教士對美國外交政策,尤其在遠東戰(zhàn)略決策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他們“通過兩種不同的路徑對政策的形成產生影響。第一種路徑是間接的,即通過刺激公眾輿論,使其極度同情中國人,并高度支持美國對中國的政策;第二種路徑是通過與政府官員的直接接觸,以及在某種程度上通過壓力政治促進這種政策的產生”。(100)John W. Masland, Missionary Influence Upon American Far Eastern Policy, The Pacific Historical Review, Vol.10,No.3,1941.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美國教會在華群體一直密切關注事態(tài)的進展,并通過各種渠道向美國公眾揭露日本在華暴行,發(fā)起各種形式的反日活動。

      首先,海外傳教士及其團體積極向美國國內民眾提供日軍在華暴行及侵害美國在華教會權益的相關信息,進而影響美國公眾輿論。1937年9月,留守上海的美國美以美會傳教士致電阿瑟·穆爾(Arthur J.Moore)會督及宣教差會,“強烈要求教會抗議日本侵略,喚起美國人民和政府對侵略者施加外交壓力,必要時給予經濟制裁”,希望以人道主義的名義,“號召我們的教會,一切愛好和平的朋友共同努力來結束這場戰(zhàn)爭”。(101)張家寶等譯:《抗戰(zhàn)時期美國傳教士筆下日本侵華禍害錄》,章開沅、馬敏主編:《基督教與中國文化叢刊》第5輯,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491頁。留守長江下游地區(qū)教會醫(yī)院的美籍醫(yī)護人員,通過書信、報告向所屬差會及教徒報告日軍侵害教會權益及屠殺、強奸、搶劫等系列暴行。1938年5月,上海萬國教堂牧師羅高克(Emory W.Luccock)受教會的派遣回紐約等地演講。他認為美國現(xiàn)有的外交政策將最終導致卷入戰(zhàn)爭,美國應從不與侵略者合作,聯(lián)合英國、荷蘭、瑞士等真正熱愛和平的國家,并放棄孤立主義等方面開展和平行動。(102)Action for Peace Urged: U. S. Should End Isolation Toward China, Says Missionary, New York Times, March 30,1938.

      1938年2月26日,金陵大學醫(yī)院實驗員鮑恩典(Grace Bauer)向仍在美國休假的院長談和敦和護士主管馮麗德(Helena G.Van Vliet,R.N)匯報了南京陷落前后醫(yī)院的運行狀況、醫(yī)院面臨的困境及日軍在南京的暴行。她說:“我不相信任何一個見過戰(zhàn)爭的正常人都會想要戰(zhàn)爭。祈求他們也能從戰(zhàn)爭的影響中解脫出來。因為雖然戰(zhàn)爭不是在他們的土地上進行的,但普通人也會受到影響。是他們的兒子、父親、兄弟和丈夫被他們瘋狂的軍隊變成了這樣的野獸。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無法相信人類有能力做出在南京所做的事情?!?103)《南京市鼓樓醫(yī)院一九三七至一九三八年經濟報告》(原件為英文),南京市檔案館藏,1010-1-84。談和敦接到鮑恩典的來信后,利用宣教的機會,在教堂、餐廳等場所公開譴責日本的暴行,他在1938年3月18日給美國民眾的公開信中,除引用醫(yī)院外科醫(yī)生威爾遜來信中描述其在進行外科手術時遭到彈片威脅的例子外,還指出:“報紙上關于南京發(fā)生的強奸等系列暴行的報道只是諸多案件中的一部分,為了我們仍留守崗位同事們的安全起見,我們不敢把所有的暴行都刊登出來”。此外,談和敦還拜訪金陵大學醫(yī)院所屬教會——長老會、美以美會和基督會,分別匯報了醫(yī)院在南京陷落后的運行情況,呼吁教會向教徒募捐,以援助醫(yī)院維持運行。(104)《關于南京淪陷初期南京市鼓樓醫(yī)院情況的報告》(原件為英文),南京市檔案館藏,1010-1-84。

      除譴責日軍的侵略行徑及暴行外,美國傳教士還將矛頭指向美國商人及政府,反對美國出售戰(zhàn)爭物資給日本。1938年8月20日,談和敦寫信給明尼蘇達州威斯敏斯特長老會成員威廉·鮑迪,譴責美國將鋼鐵、石油等物資賣給日本,認為這“導致了中國的傷痛”,希望鮑迪想辦法制止美國繼續(xù)銷售戰(zhàn)爭物資給日本。(105)MRL6:CHINA, John Horton Daniels and Helen Daniels Papers,Series1,Box2,FOLDER10,Burke Library, Columbia University, The United States.1938年9月1日,談和敦的妻子海倫·丹尼爾斯(Helen Daniels)給美國教會的信中認為:“美國的過錯在整個亂局中是顯而易見的。我們?yōu)槿毡镜那致詰?zhàn)爭提供了54%的能源。如果美國沒有售賣這些,日本那令人發(fā)指的侵略行為和破壞行為肯定會被制止,然而我們因為她的威脅,把她從這個負擔中拯救出來。我們龐大的鋼鐵和石油公司把我們出賣給了帶給我們沉重負擔的人?!?106)MRL6:CHINA, John Horton Daniels and Helen Daniels Papers,Series1,Box2,FOLDER9,Burke Library, Columbia University, The United States.

      為喚起更多美國民眾的關注,因戰(zhàn)事爆發(fā)被迫返回美國的傳教士還致力于組織反對日本侵略戰(zhàn)爭的各類委員會。其中,1938年夏,曾在南京金陵神學院任教的畢范宇(Frank Price)及其兄哈里·普賴斯(Harry Price)設立“不參與日本侵略美國委員會”(American Committee for Non-Participation in Japanese Aggression)和曾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海倫·盧米斯(Helen M. Loomis)設立“中國信息服務”(China Information Service),(107)John W. Masland, Missionary Influence Upon American Far Eastern Policy, The Pacific Historical Review, Vol.10,No.3, 1941.他們通過各種途徑向美國人民揭露日本侵略戰(zhàn)爭的罪惡及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傷害,喚起了美國人民對中國的同情和關注。

      在海外傳教士的影響下,美國公眾輿論越來越同情中國,批評與反對日本侵略的聲音愈加強烈。蓋洛普(George Gallup)民意調查顯示,1938年1月,“帕奈”號事件發(fā)生后, 70%的受訪者希望美國公民撤離中國,以避免美國卷入這場戰(zhàn)爭,此前只有54%的美國民眾要求從中國撤軍。(108)U.S. Citizens Should Leave China, The Washington Post, Jan.16,1938.1938年2月,一項有關“美國是否應該允許向中國運送武器或彈藥”的調查結果表明,64%的選民反對美國向中國運送武器,絕大多數(shù)人支持嚴格的中立政策,認為給中國提供戰(zhàn)爭援助,不僅無法有效阻止戰(zhàn)爭,還可能進一步增加美國與日本兩國之間的摩擦。(109)The Gallup Poll: Shipment of Arms to China Opposed, Although Voters Favor the Chinese, The Washington Post, Feb.18,1938.1938年6月,蓋洛普民意測試調查顯示,與1937年9月的調查相比,美國民眾同情中國的比例由47%上升至74%,中立者則從51%降至24%,愿意加入抵制日貨運動者從37%升至66%,72%的民眾認為應禁止向日方出售戰(zhàn)爭物資,與此同時,僅有40%的民眾認為應禁止向中方出售戰(zhàn)爭物資。(110)Boycott of Japan and War Materials Embargo Favored as Sympathy for China Increases, The Washington Post, Jun.16,1939.

      其次,海外傳教士以個人或團體名義,積極與美國國務院及國會領導人保持密切聯(lián)系,進而影響美國高層對遠東戰(zhàn)略的調整。1938年1月,日本情報部門截獲麥克納特訪問上海期間美國駐上??傤I事高斯遞交的一份文件,它是由美國商務專員朱利安·阿諾德(Julian Arnold)主持,在華美國公民協(xié)會及美國相關團體關于日本侵華戰(zhàn)爭及對日美關系走向的建議,內容包括:“(1)美國政府應意識到,日本的戰(zhàn)略目標并不局限于中國,應該還有更大的陰謀;(2)美國政府應立即采取適當措施,確保其在東方的威望和利益在未來不受侵犯;(3)美國政府應迅速調查中日糾紛給美國權益帶來的一切損害或損失,并向日本提出賠償要求;(4)美國政府應作出安排,要求日本政府采取措施,制止日軍繼續(xù)傷害在華非戰(zhàn)斗人員”,麥克納特表示,美國政府在遠東地區(qū)采取強硬且獨立的態(tài)度是必要的,這也是全體美國官方和民眾的一致意見。(111)「上海在留米國人の決議に関する件」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04120206100、支受大日記(密)其6 昭和13年自2月10日至2月17日(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

      1939年5月31日,美國長老會在克利夫蘭召開大會,批判了“近兩年來,日本一直在進行一場對中國的侵略戰(zhàn)爭,對不設防城市進行毫無軍事意義的無差別空襲,殘忍地殺害平民,強奪劫掠,并損毀學校、教堂、醫(yī)院及其它文化機構”等暴行,認為美國和日本作為《九國公約》成員國之一,必須尊重中國的領土完整和自治,而美國向日本提供大部分軍需品和相關原材料,事實上已成為日本侵略戰(zhàn)爭的合作伙伴,決議“敦促國會迅速立法,即只要日本違背了此公約,向日本售賣軍火及其制造原材料就是違法的”,“為敦促立法能夠行之有效,要求會議執(zhí)事會將此《決議》副本遞交羅斯??偨y(tǒng)、國務卿、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主席及眾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請牧師們將此事項提交各教會考慮,并希望他們寫信給各自的國會議員和參議員,敦促他們支持國會兩院盡早通過這一立法”。(112)Resolution Passed by the General Assembly of the Presbyterian Church in the U.S.A Cleveland, May.31, 1939, China Information Service, Issue 25,Jun.14,1939.由此可見,美國教會除積極影響公眾輿論外,還通過實際行動推動美國政府采取對日本實行經濟制裁的政策。

      盡管無法確認美國傳教士在美國政府制定具體對日外交策略中所起的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美國高層在公眾輿論日益轉向關注和同情中國后,釋放了以強硬的手段反對日本侵略、保護在華美國權益的信號。1938年1月28日,羅斯福獲悉日軍在蘇州、杭州等地搶劫、破壞美國財產的消息后,批評“這些搶劫的絕大多數(shù)都不能稱之為武裝沖突不可避免的結果。這些建筑沒有被通常的交火、轟炸摧毀。我提到的這些建筑或財產也不是軍事行動中不可避免被殃及的房屋,如進攻或防御而遭到摧毀或損壞”,他對國務卿赫爾表示,對日索賠“已到了非作出決定不可的地步”,甚至提出援引《外僑財產監(jiān)管法案》(the Alien Property Custodian Act)對日本在美國的財產進行“托管”,以制裁日本。(113)President Roosevelt to the Secretary of State, Jan.28,1938,FRUS,1938, The Far East, Volume IV,p.250.1938年3月,赫爾表示,“孤立不是安全的手段,它反而會帶來很多不安全的結果”,(114)Japanese Warned of New U.S. Policy, New York Times, Apr.8,1938.釋放出為維護美國利益,可能放棄“孤立主義”外交傳統(tǒng)的信號。

      1938年下半年,隨著日軍在華中、華南等戰(zhàn)線取得節(jié)節(jié)勝利后,日本稱霸東亞的野心愈加膨脹,不僅更加肆無忌憚地侵害美國在華利益,對其外交方針也進行突破性調整,企圖獨霸中國。與此同時,美國政府因教會醫(yī)院等在華權益受損及其帶來的輿論影響,意識到保持絕對中立并非良策,著手對遠東政策進行實質性的調整。美日兩國的遠東利益訴求由此南轅北轍,鴻溝與歧見進一步加深,互生嫌隙的美日兩國關系就像一艘航行在漩渦與暗礁深海中的“小船”,貌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美日關系走向不可避免的分裂。

      1938年10月初,美國國務院指示美國駐日大使格魯向日本外務省提交一份“內容幾乎涉及全部有關日本損害美國在華利益的問題”的照會,要求“日本政府立即采取措施,履行它許諾的維護門戶開放和不損害美國利益的保證”。10月3日,格魯向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麿口頭抗議,指出盡管廣田弘毅、宇垣一成等幾任外相均再三保證“美國在華利益將受到尊重,門戶開放和機會均等的原則將保持不變”,但日本“侵犯美國權益、包括違反門戶開放原則的事仍不斷發(fā)生”。(115)約瑟夫·C·格魯著,蔣相澤譯:《使日十年》,第267—268頁。10月6日,美國政府向日本政府遞交照會,要求日本政府對外匯管制、“門戶開放”政策、美國公民重返長江下游地區(qū)等問題進行回應,希望通過外交手段調整關系。

      然而,日本政府不但不理會美國政府的外交照會,還強勢推行“東亞新秩序”,進一步排斥歐美列強在華勢力。1938年11月3日,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麿發(fā)表聲明,宣布建設“確保東亞永久和平的新秩序”(史稱“第二次近衛(wèi)聲明”)。該聲明宣稱“該新秩序的建設,以日、滿、華三國合作,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建立互助連環(huán)關系為根本,希望在東亞確立國際正義,達成共同防共,創(chuàng)造新文化,實現(xiàn)經濟結合”,“帝國深信,列國也能正確理解帝國的意圖,適應東亞的新局勢。尤其對盟邦各國一直以來的深厚友誼,深表謝意”。(116)「4.帝國ノ大東亜新秩序建設ノ聲明ニ対スル米英ノ反対/1」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030574800、支那事変関係一件 第三十二巻(A-1-1-0-30_032)(外務省外交史料館)。11月18日,日本新任外相有田八郎對美國政府10月6日提交的照會作出回應,稱“無法用以往的觀念以及原則來處理新局勢”,“希望貴國以及其他列國,能夠諒解上述旨意”。(117)「4.帝國ノ大東亜新秩序建設ノ聲明ニ対スル米英ノ反対/2」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030574900、支那事変関係一件 第三十二巻(A-1-1-0-30_032)(外務省外交史料館)。11月30日,日本召開御前會議,會議議決《日華新關系調整方針》,聲明“強化日滿支經濟提攜,限制第三國在華經濟活動及其權益是不可避免的”,但表示日本除對國防及國家發(fā)展需要的經濟進行限制外,不排斥第三國在華自由活動及其他權益。(118)「1.日支新関係調整方針ニ付御前會議ニ関スル件(昭和13年11月28日五相會議決定、昭和13年11月30日御前會議決定)/2 昭和13年11月30日」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030543200、支那事変関係一件 第十五巻(A-1-1-0-30_015)(外務省外交史料館)。

      日本政府雖然不敢赤裸裸獨吞中國,但這些舉動加速了美國政府遠東戰(zhàn)略的調整過程。在外交政策上,美國在對日關系上,表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強硬。1938年11月21日,格魯向日本外務省提出抗議,指出:“自美國建國以來,商業(yè)機會均等原則就一直是我國外交政策的根本原則。美國參加的,載有體現(xiàn)此項原則的條款的有關遠東的條約,其締約宗旨,無一不是為了減少和避免遠東國際關系中已經發(fā)生或可能發(fā)生的摩擦”,“我國政府還認為,無論哪國政府,都不能自以為世界上一個廣袤而重要的區(qū)域該它獨霸,要由它獨斷專行;任何政府要這樣做,不管其動機如何,到頭來都必然是誤國害己,也危害別國”。(119)約瑟夫·C·格魯著,蔣相澤譯:《使日十年》,第263頁。12月31日,美國政府單獨照會日本政府,指出:“美國政府在中國曾經享有的一切權利,今后將以美國政府承認日本當局對東亞新形勢和新秩序的合法性為條件,這在本政府看來是非常矛盾的”,“美國政府和人民不同意任何第三國剝奪他們長期建立的機會平等和公平待遇的合法權利的制度”,“本國政府不承認任何一個國家在不屬于其主權范圍的地區(qū)自行規(guī)定一個‘新秩序’的內容和條件,并以其是該地區(qū)的代理人和主導者自居”(120)Strong U.S. Note to Japan Demands All Rights in China, New York Times, Jan.1,1939.,強烈抗議日本政府提出的美國要繼續(xù)享受在華特殊權益,必須以承認“東亞新秩序”的合法性為前提。

      除外交抗議外,美國還采取實際行動援華制日。1938年12月底,美國決定向中國提供2500萬美元的商業(yè)貸款,中國以桐油的輸出作為抵押(史稱“桐油貸款”)。桐油貸款是繼1933年棉麥借款后美國對中國的第一筆援助性貸款,日本新任駐美大使堀內謙介認為這筆貸款暗含著“美國政府對日本政府未能好好回應10月6日政府照會”的一種報復,是美國政府為了維護門戶開放政策,壓制日本在華優(yōu)越地位的一種手段,有著極為重要的政治意義。(121)「4.帝國ノ大東亜新秩序建設ノ聲明ニ対スル米英ノ反対/2」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2030574900、支那事変関係一件 第三十二巻(A-1-1-0-30_032)(外務省外交史料館)。堀內謙介并未意識到,日本軍政當局肆意侵害美國在華權益及交涉過程中不愿意承擔責任等行為,已經嚴重動搖了美日兩國關系的根基,其公然拋出的“東亞新秩序”更無異于公開與歐美列強為敵,給中國增加了朋友。盡管美國只是嘗試性地調整遠東戰(zhàn)略,但其對中國表示同情,給予道義上的支持和資金援助,支援了中國人民的抗戰(zhàn),對東亞格局產生了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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