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粹主義在歐洲具備深厚的經濟、社會和政治根源，在三種根源的作用下民粹主義得到了生長的土壤，給歐洲政治經濟帶來了諸如經濟思想轉向保守、經濟主權觀念構建和一體化危機等結果。中國考察中歐關系過程中，在涉及歐洲民粹主義方面應保持辯證態(tài)度，弱化其“排華反中”的敵意。

[關鍵詞]歐洲民粹主義；興起根源；政治經濟影響

[中圖分類號]F11-0 [文獻標識碼]A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3.07.051

引言

民粹主義是一種思潮、社會運動、政治話語工具和意識形態(tài)，難以對其進行準確的定義。作為思潮它秉持人民做主的樸素觀點；作為社會運動，它挑起“我們”和“他們”（例如歐洲一國人民和其接收的難民）、“人民”和精英（例如底層失業(yè)者和制定經濟政策的歐盟技術官僚）的對立；作為政治話語工具，它廣泛運用在克里斯瑪型（Charisma）政治領導人的競選講話中，任何政黨都可以使用它；作為意識形態(tài)，它以平民主義作為中心，強調對“人民”的唯一代表性，認為政治應該是公眾意志的直接表達。歐洲民粹主義雜揉了各種觀念，其中包括本土主義、福利沙文主義、民族主義和疑歐主義，它的興起對歐洲政治經濟產生了影響。

一、近年歐洲民粹主義興起的根源

（一）經濟根源

經濟上的失敗是歐洲民粹主義興起的重要根源之一。首先，新自由主義政治經濟思想指導下歐洲經濟發(fā)展迅速，但收益分配不均加劇了貧富差距分化。這使得歐洲工薪階層對當局和社會產生了相當多的不滿。其次，經濟和技術高速發(fā)展中的產業(yè)變革，導致結構性失業(yè)人口增加。另外，歐洲一體化內部窮國勞動力向富國遷徙，一方面加劇富國的勞動力競爭導致報酬下降，另一方面導致窮國勞動力流出后實體經濟一蹶不振。歐洲一體化進程誕生了許多“經濟失意者”。最后，一體化部分福利國家的資本流出導致其國家財政稅收不足、產業(yè)空心化。2009年歐債危機爆發(fā)，以希臘為首的福利國家遭受經濟失敗，甚至進入衰退的境地。隨后對于歐債危機國家的援助和強制性緊縮政策，同時破壞了援助國和被援助國民眾福利。經濟問題和歐洲各執(zhí)政黨的治理失效，導致了民眾疑歐主義情緒增加，左翼和右翼民粹主義勢力分別在歐洲各地展露頭角。

（二）社會根源

歐洲民粹主義的興起還存在深厚的社會根源。歐盟一直以來以多元文化主張作為其核心立場之一，其初衷是希望多元文化主義批判狹隘的民族主義，在政策制定上傾向寬松的移民政策等。經歷了北非政局動蕩、阿拉伯之春以及2022年俄烏沖突，成千上萬的難民涌入歐洲。但歐盟多元文化融合戰(zhàn)略多年來并沒有得到預期的結果，這反而造成了許多新的社會問題。例如北非難民進入西歐國家導致犯罪率上升、2015年和2016年先后在巴黎和柏林爆發(fā)的恐怖襲擊導致數十人死亡，引發(fā)了歐洲民眾對于中東難民的強烈不滿。2022年歐盟成員國捷克的財政部長茲比涅克·斯坦尤拉表示捷克在六個月內已花費近10億歐元用于接收烏克蘭難民，遭到民眾的強烈反對。此外，已有國家例如2015年波蘭、匈牙利和捷克拒收中東難民、2021年奧地利和塞爾維亞拒收阿富汗難民等等。歐洲一體化出現的民族文化沖突下，民粹主義者宣傳工作被移民搶走、福利水平被難民稀釋等論調，被生活狀況不佳的中底層民眾所接受，通過煽動民眾的排外情緒民粹主義在歐洲獲得了更多的支持。由此歐洲民粹主義通過社會問題建構“我們”和“他們”的對立，并滋生本土主義、福利沙文主義、民族主義等排外思潮。

（三）政治根源

歐洲民粹主義的興起還存在政治根源。孫興杰（2016）認為，民粹主義是民主的固有弊病。代議制民主制度在人口眾多的歐洲被視為一種合理的政治制度和政權組織形式，這一制度天然地做出一項最重要的承諾，即人民是國家的主人。然而對于歐盟層面的政治精英和技術官僚所制定的各項政策，成員國民眾并不能實現很好的民主參與和監(jiān)督，歐盟由此產生巨大的民主赤字。其次，歐洲中產階級作為社會主力，其物質需求轉變?yōu)楹笪镔|主義訴求，各中左、中右政黨愈來愈傾向于實施和制定討好中間選民的綱領政策，嬗變?yōu)樗^的“全方位黨”。但歐洲勞工階級和底層民眾之物質訴求無人應答，于是民粹主義政黨通過福利、反移民、反精英議題和國家主義話語獲得了他們的支持。由此，民主赤字和主流政黨代表性危機構筑了民粹主義在歐洲興起的政治根源。[1]

二、民粹興起對歐洲政治經濟的影響

（一）歐洲經濟思想出現轉向

從2016年的英國脫歐、2018年的法國黃馬甲運動到2022年德國國民議會廣場抗議，民粹主義政黨先后進入歐洲和國家議會，推行以國家為中心的政治經濟學，歐洲經濟出現了主導的新自由主義向經濟現實主義的思想轉向。哈佛大學教授皮帕·諾里斯的研究顯示42%的民粹主義政黨同時持有左翼經濟價值觀（支持政府干預）和保守主義社會價值觀（反墮胎、支持秩序、傳統(tǒng)、穩(wěn)定等），而同時支持右翼經濟價值觀（支持自由市場）的民粹主義政黨占46%。由此可見，新自由主義在民粹主義政黨經濟觀中仍占多數，但已經不再占據其政治經濟方針的絕對主導地位，新自由主義經濟價值觀出現了向以政府干預和國家利益至上為方針的國家主義經濟價值觀的轉向。為應對民粹主義，歐洲主流政黨變得民粹化，開始了一種“區(qū)域中心主義”的經濟思想轉向，恰是對自由主義經濟的反動。思想微變已經反映到了歐洲國家實際政策當中。例如，德國2020年《對外經濟條例》第十五次修正案加強了對關鍵戰(zhàn)略資產的并購審查、英國2022年1月生效的《國家安全和投資法》要求涉及國家安全風險的核心領域的資產交易必須強制受審。歐洲各國審查中國企業(yè)對歐洲資產并購的原因開始不局限于控訴中資違反自由市場規(guī)則的說辭，而是將本國利益至上納入考慮。[2]

（二）歐洲經濟主權觀念的建立

2019年3月出臺的《歐中戰(zhàn)略展望》中，歐盟提出將中國定位為“在技術領導力方面的經濟競爭者”和“推廣治理模式選項的制度性對手”，隨后歷年都將中國作為一個制度性競爭對手。這是馮德萊恩當選歐盟委員會主席之后為穩(wěn)固歐盟一體化團結的戰(zhàn)略延續(xù)，也是引入外部威脅觀念工具的一次演示。民粹主義政黨在歐洲的影響力隨著經濟社會危機越來越大，馮德萊恩的歐盟委員會、德國的朔爾茨政府以及法國的馬克龍政府都無法在制定歐盟和本國經濟政策過程中忽視它們的聲音。經濟主權的觀念建構是民粹壓力下對一體化的一次維護，不論是“強調歐盟一體的靈魂”“歐洲戰(zhàn)略自主”，還是“歐洲經濟主權”等話語都是在強調歐洲作為一個整體的主權。經濟主權觀念在民粹壓力和國際競爭壓力下應運而生，歐洲人將國家主義推廣到整個歐洲，為了歐洲一體化的果實，即使要推行非自由的戰(zhàn)略性貿易政策或新重商主義經濟政策也要以歐洲為疆界，因此經濟主權觀念又可以稱為“區(qū)域中心主義”的政治經濟學思想。由歐洲經濟思想轉向保守的跡象，可以認為歐洲推行“經濟主權觀”是一種帶有主流政黨民粹化的經濟保守行動。因此，經濟主權觀念可視為歐洲民粹主義興起對歐洲政治經濟觀念滲透的結果。[3]

（三）兩大壓力下民粹迸發(fā)對歐洲一體化的破壞

自2020年來，新冠疫情沖擊和邊界上的地緣沖突導致了一系列經濟、社會和政治問題，使歐洲一體化直面民粹主義的挑戰(zhàn)。

2020年新冠疫情這一災害沖擊歐洲，民粹主義政黨猛烈抨擊歐洲執(zhí)政黨的政治能力和歐盟組織能力，認為他們沒有任何保護歐洲民眾生命安全和組織抗疫的能力，這些批評導致疑歐主義情緒在歐洲大幅上升。諷刺的是，當歐洲執(zhí)政黨組織實行封城隔離政策時，民粹主義又批判隔離政策是非民主的、納粹的、壓迫人民自由的“新冠獨裁政策”。[4]2020年10月法國對此爆發(fā)了多次集會和示威游行。2020年11月在德國萊比錫爆發(fā)了兩萬人的反隔離游行、同年11月22日在柏林也有一系列的示威活動，民粹主義者在其中借機造勢對于混亂的歐洲而言更加不利。此外，疫情后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希臘等國的旅游業(yè)十分凋敝，并且其在上述國家GDP貢獻分別達到8%、4%、12%和20%。經濟沖擊下產生的破產、失業(yè)者可能會轉向支持民粹主義來表達對執(zhí)政黨的失望。[5]

2022年2月爆發(fā)的俄烏沖突導致成員國民粹政黨和歐盟產生了內部意見分歧。匈牙利總理歐爾班拒絕制裁俄羅斯，因此匈牙利也遭到了歐盟政治經濟的打壓，歐洲議會凍結了匈牙利的投票權、歐委會暫停支付75億歐元的歐盟援助資金，將匈牙利歐爾班政府描述為一個“混合型的選舉獨裁政權”。在俄烏沖突的立場問題上，歐洲一體化從內部遭受到了挑戰(zhàn)。民粹主義者強烈批評歐盟對匈牙利的制裁，認為其強迫成員國統(tǒng)一行動是一種主權奪取的行為。[6]俄烏沖突給歐洲帶來的外部沖擊體現在能源貿易的割裂。歐盟各國于沖突肇始迅速切斷了與俄羅斯的能源貿易往來，轉而進口美國的高價液化氣，迅速推升了歐洲的通脹水平。因歐對俄制裁，2022年冬天歐洲民眾為承擔了能源價格推升的生活成本感到不滿。歐盟法德軸心先后爆發(fā)工人游行，2022年10月8日德國首都柏林，德國民粹主義政黨德國選擇黨領導數萬民眾在國會大廈前廣場抗議，要求德國優(yōu)先、能源安全、通脹保護[7]。2022年10月18日法國左翼民粹政黨“不屈法國”黨組織舉行全國性“跨行業(yè)”大罷工，要求漲薪以應對通脹。民粹主義政黨巧妙地利用了此次歐洲通脹問題，提倡回歸國家利益和民族主義為中心的經濟價值觀。歐洲一體化面臨內部壓力，倘若制裁持續(xù)恐遭一些成員國反對，停止則意味防務與外交共同體的脆弱，不論如何都是對一體化的損害。

三、結語

以史為鑒，當下歐洲民粹興起的三種根源性特征再次顯現。2022年俄烏沖突影響下歐洲出現雙位數通脹、貨幣貶值等問題，英法德三國陸續(xù)爆發(fā)各類游行要求漲薪對抗通脹，加上歐盟機構的民主赤字問題持續(xù)存在，例如堅定對俄制裁忽視部分成員國民意。由此可推測，下一輪歐洲的民粹高漲將在下一個大選年得到充分體現。

參考文獻：

[1]俄媒：捷克稱為接納烏克蘭難民已花費近10億歐元[EB/OL].騰訊網，2022-09月13.https：//view.inews.qq.com/k/20220913A04OQQ00？web_channel=wap&openApp=false&f=newdc

[2]孫興杰.民粹主義的反向運動與全球性危機[J].理論導報，2012（1）：8.

[3][德]揚—維爾納·米勒.什么是民粹主義？[M]上海：譯林出版社，2021：99.

[4]李凱旋.民粹主義在當代歐洲興起的根源[J].當代世界，2016（8）：56-59.

[5]Pippa Norris.Measuring populism worldwide[J].Party Politics，Vol.26， No.6，2020：697-717.

[6]上萬民眾上街游行，高呼‘德國優(yōu)先[EB/OL].網易，2022-10-13.https：//m.163.com/dy/article/HJHP12VI05198O06.html

[7]陸依斐.‘黃馬甲又來了？巴黎爆發(fā)大規(guī)模游行……[EB/OL].2022-10-17.https：//export.shobserver.com/baijiahao/html/539909.html

基金項目：吉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項目，項目名稱：后疫情時代吉林省糧食安全與糧食產業(yè)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項目編號：JJKH20221222SK）

作者簡介：鐘文韜（1997.6-），男，畬族，福建泉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國際政治經濟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