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廣武
人世間從古代到現(xiàn)代,從昨天到今天,在歲月長河流淌的每一個活著的和逝去生命的人,無論人生成功與失敗,輝煌與黯淡,都或多或少經(jīng)歷過人生的跌宕起伏甚至有人歷經(jīng)生死考驗,都會令其刻骨銘心!
今天,我們就講一個地方的一個人,說說他的過往,講講他的故事。
這個地方叫馬莊。
馬莊,延津黃河故道的一個普通地方,曾經(jīng)的衛(wèi)河、淇河靜靜地橫臥在這塊紅色的土地上,兩條縱橫交錯的河流,在經(jīng)年歲月中,嘩啦啦地奔涌流淌著,仿佛在講述發(fā)生在這里的悲壯的家國故事。
馬莊是抗戰(zhàn)時期延(津)、浚(縣)、汲(縣)、淇(縣)四縣抗日辦事處。當年,劉少奇、鄧小平和共和國十大元帥中的林彪、劉伯成、羅榮桓、陳毅、徐向前等同志在這里謀篇布局、金戈鐵馬,指揮中原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
馬莊的野廠,當年英雄的人民抗擊倭寇,血染沃土。
今天,我們在這塊革命老區(qū)結(jié)識了一位八旬老人,馬莊鄉(xiāng)荊莊村的荊祿士。這位當年縣武工隊員的兒子,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一個一輩子在荊莊村耕耘播種的人,一個一輩子少是非多善良的莊稼人,他的人生經(jīng)歷卻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發(fā)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曲折離奇。漫長的人生道路,他忍受著命運強加給他和家人的屈辱不平,默默與命運抗爭。蒙冤不氣餒,災(zāi)難不抱怨,悲苦不言聲,絕境之時苦覓新生。他樂觀向上,心胸寬廣,豁達包容,與仇者一笑泯恩仇,他教育子女德善為先,時刻銘記共產(chǎn)黨的恩。
荊祿士,今年81歲,高挑的個子,人微黑精瘦,筋骨突兀,滿臉的皺紋溝壑縱橫。這位年高歲長飽經(jīng)風霜折磨的老人,任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莊稼筋,一個打了一輩子土坷垃的高齡老人,竟然如此智慧睿智,思路極其清晰,他的大腦儲存了許許多多與他年齡不相匹配的內(nèi)容。交談中,他能把俄烏沖突、臺海局勢、美國霸權(quán)、中央農(nóng)村政策,解讀得頭頭是道、精辟準確,入木三分。
老人腦筋活絡(luò),腳下生風,單憑說話走路,他活似60多歲的人。更可敬的是,他有一顆積極陽光的心,不服輸,不懼怕困難,敢于挑戰(zhàn)困難:老伴癱瘓多年,他一心一意照顧;為了減輕兒女負擔,前兩年他還心甘情愿地耕種家里的幾畝地;還不顧家人反對,買了一臺小麥精選機。他樂意做這些事情,他愿意用自己的勞動創(chuàng)造生活、豐富生活、美化生活。他說,這樣做既方便了三里五村的群眾,還給家庭增添了些許收入,何樂不為呢?不僅如此,他還跟兒子方正商量多次,要憑自己會修理電器的技術(shù)本事,投資1萬多元,購買一套電瓶修復(fù)設(shè)備,讓廢舊電瓶起死回生,為這片老少爺們做點好事。
老人孜孜不倦地追求上進,其精神令人敬佩!
一、親情撕裂
1942年,荊祿士出生了,他出生這一年,正趕上河南鬧饑荒,水旱黃湯四毒俱全,大批的饑民無食果腹,顛沛流離,四處逃荒要飯,大多數(shù)拖兒帶女西出陽關(guān)走西口,北出海關(guān)闖關(guān)東。電影《1942》生動再現(xiàn)了當年的場景,這里的相當一部分鏡頭取自延津,《1942》的作者兼電影編劇劉震云的老家,距荊莊只有10多里地。
1942年,豫北地區(qū)發(fā)大水,馬莊到荊莊一片汪洋,莊稼全都被水淹死了,人無食可吃,就吃雜草、吃樹皮、吃草根。在饑啼號寒的災(zāi)荒年中,荊祿士的父親荊德善帶領(lǐng)一家人艱難度日。荊祿士姊妹6人,他排行老二,上有一個姐姐,下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
災(zāi)荒之年,一家人要活命,該有多難??!
1949年,臨解放時,父親荊德善把荊祿士送到東王莊小學上學,荊德善賢德開明,重視教育,他認為一個人最大的財富是文化,沒有文化財富再多也是虛妄。
在東王莊小學里,荊祿士一氣從小學一年級讀到五年級。小學畢業(yè)考初中,他成績不理想沒考上學,錯失了上正規(guī)中學的好機會。隨后,他又考上了民辦鄉(xiāng)中,在鄉(xiāng)中只上了一年,他就被學校要走了。原來是教育局按小學畢業(yè)生人員名單查人,查到了在鄉(xiāng)中上學的荊祿士,讓他回東王莊學校教學。那會兒三里五村的孩子都到那里去上學,荊祿士當時得知讓自己去當老師,頭就有點大了。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咋去教人家?再說自己上學時成績也不好,真是硬著頭皮去教人家,那豈不誤人子弟?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回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讀書不用功有多可怕了。再可怕他也不能撂挑子呀,好在他剛到學校任教不久,馬莊公社就組織全鄉(xiāng)教師統(tǒng)一集中辦文化補習班。久旱逢甘霖,他算逮住這個夢寐以求的大好學習時機,在學習班里他如饑似渴地學習,白天全神貫注地聽講,記好讀書筆記,晚上再一遍遍梳理學習內(nèi)容。功夫不負有心人,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刻苦努力,他的學習成績也迎頭趕上了。補習班結(jié)束前統(tǒng)一考試,萬萬沒想到,他還考了全鄉(xiāng)第一名。隨后,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到教學上,認真?zhèn)湔n、講課,認真批改學生作業(yè),耐心輔導(dǎo)每一個學生,對學生提出的疑點難題,他都悉心解答。
一分辛勞,一分收獲。1959年全縣小學統(tǒng)一考試,出乎意料的是,荊祿士所教的四年級,學生考試成績在全縣榮獲第一。兩個雙科第一,讓荊祿士出了名,他被評為全縣模范教師,還光榮出席了延津縣文教系統(tǒng)群英會,受到了時任縣委書記苗運生、縣長金子可的親切接見。他和與會人員,還從縣委宣傳部長手中捧回一張獎狀和由縣委苗書記、金縣長簽名的筆記本一個,他如獲至寶。
就這樣,他在東王莊學校踏踏實實教了4年書。
到第五年,學校又時興分家了,東王莊的學生留在學校,荊莊的學生由荊祿士帶回了本村。
再說荊祿士剛到本村教學不久,村支書荊德江就找到他,說是村上缺青年干部,村支部想讓他放棄做老師當村干部,荊祿士的父親荊德善跟荊德江是親堂兄,荊祿士當時不知該咋辦就找父親商量,荊德善說:“你叔也是為你好,咱又是親門近支,他也不會害你,他想培養(yǎng)你呢,你真想做就做。”哪知跟校長一商量,校長貴賤不同意,荊德江找到校長說,讓荊祿士當村干部是支部的決定,學校必須服從。
就這樣,荊祿士放棄了5年的教書事業(yè),走上了荊莊村團支部書記的工作崗位。
這一年,荊祿士剛滿17歲,人年輕有朝氣,又有文化,腦瓜子又靈活,再加上荊祿士比荊德江低一輩,兩家門近人親,關(guān)系又好,荊德江平時交辦給荊祿士的工作任務(wù),他都毫無怨言地圓滿完成了,荊德江很欣賞他的這個堂侄子,荊祿士更是對他這位長輩領(lǐng)導(dǎo)敬重有加。
兩好擱一好,按理說,往后的路子該是好上加好呢。
誰知,有一次,荊德善與荊祿士出于好心,壞了荊德江的“好事”,兩家從此結(jié)下了梁子,荊德江更是恨之入骨。
二、楚河漢界
兩家矛盾導(dǎo)火索從荊德江他二弟身上戳起了。
荊德江他二弟荊德海是生產(chǎn)隊長,他沒文化沒腦子,卻有一肚子壞水,他仗著他哥支書的勢力,開始想點兒收拾荊祿士。
荊祿士當時是代銷員,在荊莊街開了個日用小百貨,這些小百貨店一村一個,全都歸供銷社管,說白了,就是供銷社下設(shè)的分店,貨源由供銷社統(tǒng)一提供,所售商品價格跟供銷社完全一樣,就是為了方便群眾,買東西不再跑幾里路去馬莊了。
那會兒供銷社規(guī)定:下面小店賣1000元錢后,供銷社開具30元錢的手續(xù)費。30元錢的70%歸大隊,30%歸代銷員。代銷員一個月賣1000元,信貸員當月收入8—9元錢,這錢作為辦公經(jīng)費,主要是代銷員每天夜里還要賣貨,而大隊收入的70%,則是用于大隊給代銷員出工分,也就是記勞動日,可到生產(chǎn)隊參加分紅。當時,一個勞動日折合七八分錢。
1961年,實行土地承包到戶,大隊還要給信貸員出勞動日,覺得信貸員成了大隊負擔。大隊想減輕負擔,就把信貸員一律分到小隊,并且還詳細將截至日期定為6月1日,因為這個日期正好是生產(chǎn)隊給各家各戶分糧日,按大隊說的意見是,信貸員到小隊后可參加分紅。
荊祿士找到荊德海說:“二叔,我到咱隊領(lǐng)糧來了?!?/p>
荊德海悶頭沒理他的茬,過了一會兒,荊德海斜愣了他一眼,粗魯?shù)卣f道:“要分糧,拿錢買工,一個勞動日1.5元?!?/p>
荊祿士一聽這話,立時頭大發(fā)蒙了:“一個勞動日才8分,要我拿1.5元買一個工,我買不起!”
荊德海就扣發(fā)了他的糧菜,任荊祿士如何求他,他都不為所動。
時間長了,荊祿士無望了,就去找公社反映,仍然解決不了問題。同樣的問題,人家哪村都解決了,唯獨荊祿士所在的荊莊這個隊不能解決。
荊祿士苦思冥想,討不到啥主意,他曾試圖去找郭新莊公社小社社長胡陰堂,荊祿士做村干部時,倆人在一起共過事,說話很是投緣,也不知他能否助力一把。
夜里,荊祿士焦慮煩惱入眠難,就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團章細看。
無意中上面的一句話深深觸動了他:“團員可以越級上訴?!?/p>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他決定試試看,把自己一家沒飯吃的遭遇,寫封信寄到上頭,看看有沒有反應(yīng)。
于是,他連夜就寫好,第二天發(fā)到中央群眾來信辦公室。
之后,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開始幾天,他還抱著極大希望,隨著一天天悄無聲息,溫熱的心一天天變涼了。
難熬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20多天后的一個半晌,村支書荊德江突然來到荊祿士家,手里拿著個東西,面無表情地遞給了他,說:“給,你的回執(zhí)來了?!?/p>
荊祿士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中共中央辦公廳的回執(zhí),上面還蓋著鮮紅的大印章。
荊祿士拿在手里,心卻撲通撲通亂跳,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是真的,恍如做了一場夢。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著實讓他猝不及防。他真不知自己會有如此福報,他有點蒙了,不知道未來自己要面對和承受什么樣的壓力。但有一點他十分清楚,往后非挨治不可。要說當時只是氣不過,隨便寫寫發(fā)出去了,沒成想竟成大事了。
馬莊社長見到荊祿士,開口就說:“小啊,你膽可真不小哩,敢給中央寫信呢?信從上頭反饋來了?!?/p>
說來也奇怪,中央回執(zhí)后兩天,隊上扣他家的菜和糧就補上了。
糧食有了,一家人還沒高興兩天,接下來發(fā)生的兩件事,讓荊祿士頭大。
一件是荊莊南地大沙圪垱上,長滿了紅荊棵,紅荊棵上長滿了穗,穗成熟了落一地,也沒啥用。后來,荊祿士的二弟荊瑞士不知聽誰說,紅荊棵穗能賣錢,就擼了一些到朱寨供銷社賣了10元錢。這事讓荊德江的弟弟荊德河知道了,他硬是把這10元錢要走了。
另一件事是:一天,荊德河來到荊祿士家,當面對荊祿士說:“今天正式通知你,撤銷你的代銷點營業(yè)資格。”
荊祿士經(jīng)營好好的代銷點,說不讓干就不讓干了。開始,荊祿士也不知道啥原因,后來知道了,原來是荊德江和荊德河弟兄倆合謀想把荊祿士攆走,自己好經(jīng)營。他們早就眼氣代銷點每月30元的利潤了。
只是可惜兩家接手干沒多長時間,就起了矛盾,荊德江便把代銷點轉(zhuǎn)給了弟弟荊德河。
荊祿士自打不經(jīng)營代銷點,手里還有幾千元的貨物,荊德河又不盤貨,他們寧愿重新進貨,也要讓荊祿士的貨積壓到家不能出售。
三、狼煙四起
1966年的荊莊街,更熱鬧了!
荊德河開始上躥下跳,他借機泄私憤報復(fù),將村里有本事的、跟他們家有過節(jié)的,統(tǒng)統(tǒng)都列入“整治”對象。
荊祿士寫信到中央告過他們家人,他們自然不會輕易饒了他。村里把荊祿士和父親荊德善及村里“眼中釘”等人組織起來,召開“批斗”大會。荊德江、荊德河等人趁機派出一班人馬,把十幾家的東西搶劫一空,還勒令這些家庭的人員不準回家。
這事發(fā)生后,荊祿士半坡店有個表親,是個退伍軍人,他聞聽親戚家遭此大難,非常生氣,于是找到馬莊公社書記楊德壽詢問情況。誰知,這么大的事,楊書記壓根就不知道,他責令村支書荊德江把搶走荊祿士家的財產(chǎn)趕快退還給人家。
荊德江口頭上答應(yīng)了,可就是不退。荊祿士氣不過,就到公社去反映,荊德江知道后,氣急敗壞,盛怒之下,他領(lǐng)著人把荊祿士全家人全部清出家門,把一家人攆到生產(chǎn)隊的羊圈里去住。
荊祿士一家人被趕到生產(chǎn)隊羊圈里住以后,荊德江每天夜里都派人看守,直到他們一家人都在羊圈里后睡著了,看守的人才肯離去。荊祿士躺在羊圈里難以入睡,忽然想起了大姐夫的一個表兄靳存一,他是社教隊隊員,屬于國家干部,在朱寨公社白廟村駐隊。于是,他就偷偷步行20多里地,到白廟村去找靳存一。找到靳存一后,他把自己家的實際情況和遭遇一五一十地給他講了,靳存一分析后對荊祿士說:“他們現(xiàn)在是利用權(quán)力對你們一家打擊報復(fù),慢慢等吧,上面一定會還你們家一個公道的?!甭牭竭@里后,荊祿士心里踏實了,心中暗喜,就趕緊連夜返回羊圈。
后來,荊德江更是對荊祿士全家變本加厲。
經(jīng)過一個多月連續(xù)無休止的折磨,荊祿士實在不忍心讓老人再承受這么大的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摧殘與打擊。于是,他眼淚汪汪地對老人說:“爹,你趁早跑吧,趁早逃條活命吧!”
荊德善望著兒子說:“我走了,你和家里人咋辦?他們還會找你和家里人的事兒?。 ?/p>
“爹,啥都別說了,再大的事兒撐著,您先逃個活命吧!”
就這樣,荊德善連夜跑到寇莊姐姐家,到寇莊后還嫌不牢穩(wěn),又趁天不亮跑到東老河寨親戚家里。
在東老河寨住沒幾天,那里風聲緊了,荊德善走投無路了,他只好又返回到寇莊。
哪成想,自打荊德善逃跑后,村里就沒有放棄尋找他。后來還是被抓了回來,押到村里荊三殿家樓下,關(guān)了40多天。這期間,每天一日三餐都是荊祿士給父親去送。他每次去送飯,看到自己的老爹被折磨得不成樣子,送去的熱飯熱了變涼,老人都不肯多下咽一口,都是兒子說上好多勸慰的話,才肯進點食。
一次,荊祿士還是像往常一樣去給父親送飯,父親憔悴得皮包骨頭,少氣無力地沖他擺擺手,說道:“勤妞,我實在撐不住了,你看桌上放的東西?!?/p>
兒子荊祿士這才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他一看,大吃一驚,只見桌子上放著三樣東西:一瓶農(nóng)藥、一把菜刀、一條麻繩。
荊德善告訴兒子:“這三樣東西,他們讓你爹選擇一樣?!?/p>
荊祿士一看,就“嗚”一聲哭了:“爹,您可不能想不開??!只要您留一口氣,咱家就能翻案,只有你自己知道里面的情況,你跑了死了,咱這一大家人可咋辦呢?”
荊德善沉默良久后,說道:“他們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早死,勤妞,你放心,只要爹還有一口氣在,我都不會尋絕路,我也不會跑!”
四、沉冤昭雪
一個多月后,荊德善被關(guān)進小黑屋。
荊德江便把針對重點,從荊德善轉(zhuǎn)移到他家別的成員身上。
一天晚上,生產(chǎn)隊長派荊祿士去洇窯,從窯坑里擔水,一條扁擔兩只桶,一挑挑從窯底擔到窯頂,洇一次窯,要擔幾十擔水,累得筋斷骨酥,躺到窯下人仰面八叉,一閉上眼就能睡著。洇完窯,已是凌晨3點了,隊長讓荊祿士回家,荊祿士問隊長:“桶挑不挑走?”“挑走吧?!睆年犻L的話語中荊祿士意識到此次回家是兇多吉少。
荊祿士回家送桶,隊長也沒有派人攆他,荊祿士一到家就逃跑了,這一跑就是兩個月,一直住在親戚家。雖說暫時躲過了一劫,可住在親戚家,心里卻無時無刻不掛念家中的老人和弟兄。
此時的荊祿士在親戚家實在是住不下去了,偏偏這個時候村里捎信來:“你回來吧,村里沒事了!”
荊祿士信以為真回到村里了,果然,前幾天相安無事,村里也沒有一點啥動靜。哪知,過了幾天的一個夜晚,村上來了一幫人不由分說,把荊祿士和他大伯荊德明抓走了。
直到這時,荊祿士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是“中計”了,可后悔已晚了。
后來,受不了的荊德明一蹶不振,元氣大傷,人徹底到了絕望的邊緣。
有一天,在菜園里干活,他已經(jīng)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一心只想尋死。他見菜園里有一瓶農(nóng)藥,伸手抓起瓶子“咕咚”了兩口。有人看見后,慌忙吆喝起來:“快來人哪,有人喝藥了?!?/p>
聽到呼救聲,荊祿士飛奔到跟前,一看是大伯,臉色驟變,嚇得雙腿打顫,他趕忙用車把大伯拉回家,安排人灌肥皂水,自己則跑到許莊找村醫(yī)李興軍。找到李醫(yī)生一說情況,人家貴賤不敢來:“我怕他們(荊德江弟兄們)招呼我的事兒?!?/p>
荊祿士聞聽,心里一急,說話帶著哭腔,只差沒給人家跪下:“興軍,那可是一條人命??!”
李興軍聽荊祿士這么一說,一狠心:“走!”
到家后,李興軍馬不停蹄地給荊德明灌藥,病人吐了一地白藥水。經(jīng)過一陣緊急搶救,幸運的是人總算活過來了,也許天不絕命,后來,荊德明又活了30多年,直到88歲才壽終正寢。
隨著形勢的發(fā)展,荊祿士一家受折磨的次數(shù)漸漸減少了,可莫須有的罪名卻壓得一家人喘不過氣來,由此波及家庭親人親戚的影響十分惡劣,這也促使荊祿士下決心為荊德江一伙泄私憤圖報復(fù)、強加給他們家的污蔑之詞,尋找強有力的證據(jù)。但是,這證據(jù)不是一時半日就能找到的,可受到的負面影響卻是接踵而至。
馬莊鄉(xiāng)常新莊村常金選,是荊祿士的姐夫,那時在吉林省汪清縣當兵,已擔任連級干部多年了,擬提營職時,部隊正好收到荊莊寄去的一封信,上面所述情況都不屬實。
部隊一看這情況,就給馬莊公社發(fā)來了調(diào)函。在回復(fù)函中,村里寫的罪行滿滿的,結(jié)果,拿到公社書記楊德壽一看“與事實不符”,不蓋章。
當時,在荊祿士心中堅信一個念頭:根據(jù)家里的實際情況,自己家一清二白,從未做過不忠于國家之事。他一心要找上級調(diào)查。于是,他找到書記楊德壽說出了自己的祈愿。
楊書記耐心地解釋說:“在沒有政策時,你要耐心等待,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p>
荊祿士和全家在艱難中等待。
由于家庭原因,荊祿士姊妹幾個上學,全部從本村被清出來了不讓在本村上學,后來利用個人關(guān)系到外村去了。就為兄弟妹妹上學,荊祿士說:“我可作大難了??!”
弟弟荊海上小學四年級時,因受家庭成分影響,被本村學校清出來了,荊祿士只得托人到外村去上。
上高中時,荊祿士找到馬莊高中校長鄭香停,鄭校長讓荊祿士和村支書荊德江一塊來,意思是給村里個面子。荊祿士給荊德江一說,他不同意來,為了弟弟上學,荊祿士給荊德江說了許多好話:“你當支書恁些年,到四中說句話,人家不會打你的別。”荊德江聽他這么說,也不便說啥,就跟荊祿士一起去找鄭校長了。
鄭校長見到荊德江很高興,走出屋來熱情握手:“有啥事?說學生?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呢,今天,除非是你來送了,換換人來我就不收。咱可先說好啊,可就興這一次,再來送說啥也不收。”
這一回還不賴,荊祿士的小弟荊海算是入了四中學堂。
二妹荊秀玲上高中時,荊祿士去馬莊高中找薛校長,他倆熟悉,他就想托托校長走走后門,讓妹妹去讀書。20世紀70年代初,上學興推薦,學校提出:只要村里開證明,你妹就能來上學了。荊祿士回到家后,找到支部書記荊德河。當時,要找他直接開證明,那十有八九不成,荊祿士很犯難。如何能把這個證明從荊德河手中開出,荊祿士頗費了一番神思。他先到公社找到一個副主任,托副主任找到食品公司任興德,他跟新校長鄭香停關(guān)系鐵,鄭校長說:“你只要能叫他開個信,我就能叫她上!”過了一會兒,鄭校長又說:“剛好公社陳書記也介紹一個學生,秀玲上學這事和陳書記說的一起辦,我給你三天時間。”
回到家后,荊祿士在腦子里來回盤算思索,想好了辦法。一天晚上,荊祿士去找荊德河,他把秀玲想上高中的事給他一說,荊德河卻說:“都恁大了,快該出嫁了,家里勞力又缺,不如讓她在家掙工分?”
荊祿士聽他這一說,怕他推托,就急著說:“沒俺媽了,我不讓她上學,我對不起俺媽,家里再缺糧,我也不能不讓她上學??!”
荊德河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你要非讓她上,村里沒法,又沒那么多指標,況且村里已推薦荊明現(xiàn)去上了,你家人要想上,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明現(xiàn)的指標去掉,把人家的指標讓給恁?!?/p>
荊祿士說:“那不行,不能因為俺上學去耽誤人家?!?/p>
一個個辦法都被否決,一來二去,荊祿士最后嘆息道:“看來秀玲沒上學的命,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p>
荊德河見荊祿士一籌莫展,露出奸笑:“我是沒招了,只要你能想出辦法,我都答應(yīng)你?!?/p>
荊祿士聽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突然說道:“那你就開個推薦信吧?!鼻G德河聞聽,愣怔了足足有5分鐘,用手一直在撓頭,由于荊德河大話已經(jīng)甩出去了,就同一碗水潑地上了,他再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于是就讓會計開了封介紹信,秀玲上學的事就這樣費盡周折才算解決了。
雖說姊妹上學的事解決了,可是荊祿士一家莫須有的“罪名”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為這,荊祿士沒少向上級伸冤。
那會兒,荊祿士姐夫常金選所在的部隊,多次函調(diào)無果,派來的工作組無果而終,村里的蓋子捂得結(jié)實得很,任誰都無法揭開,一時成了公社的大難題。楊德壽書記為了給部隊下結(jié)論,盡快解決問題,認真物色合適人選,恰在這個時候,一位姓張的在王莊駐隊的工作隊長自告奮勇掛帥出征,他來自新鄉(xiāng)市物資局,還是黨的九大代表,他有著豐富的辦案經(jīng)驗。公社為了表示重視程度,派出了一個由30人組成的調(diào)查組。
工作隊入村后,天天召開群眾會,當時,正好是春天,工作隊白天進村入戶調(diào)查走訪,夜里發(fā)動群眾揭蓋子。最初幾天,工作組入戶后,沒人敢說話,更是無人敢舉報,調(diào)查進展十分困難。調(diào)查組向公社黨委匯報工作情況時,黨委書記楊德壽說:“不是沒有問題,而是問題大,工作組進駐后,啥時查清啥時回來,查不清一直駐,不準收兵!”
最后,工作組經(jīng)過內(nèi)查外調(diào),走訪了數(shù)百人,獲得了大量的人證物證材料,從單戶調(diào)查到多戶印證,從宣布調(diào)查結(jié)果到群眾公開投票,經(jīng)過工作組45天的不懈努力,終于把強加給荊祿士的莫須有“罪名”摘下來了。這期間,誣告人也承認了自己的誣告事實,并寫出了證言證詞。就這樣,荊德善的沉冤也得到了平反昭雪。
調(diào)查組大會宣讀了調(diào)查結(jié)果,為荊瑞士正式平反。
荊祿士一家人的“罪名”得以洗清。1972年農(nóng)歷二月二十四日,荊祿士的妻子懷胎7個月早產(chǎn)生下二兒子,父親荊德善取名荊定正,荊祿士認為這樣容易讓人記仇,覺得不妥,于是改名荊放正。
當初,調(diào)查組在搜查了荊祿士弟兄三個的住房時,在荊祿士房間的幾個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毛主席的語錄和語錄文章手抄本,工作人員說:“這家人不落后?。 ?/p>
20世紀70年代初,全國時興背誦毛主席語錄,荊莊村也召開大會讓群眾上臺背誦,很多人都只能背上三五十條,而荊祿士一個人連續(xù)背誦了幾個晚上,他能背上幾千條,可惜只背了500條,就讓他停止了。
荊祿士后來回憶說,在蒙冤無助的時候,他和一家人住在羊圈的時候,晚上在油燈下抄寫毛主席語錄,一條條抄,一條條背,條條語錄都背得滾瓜爛熟,爛熟于心。
正是他的執(zhí)著堅守,才使他成為背誦語錄奇人??梢娝麑γ飨母星橛卸嗌畎?!在他心目中,毛主席是他最敬佩的人!
四、破繭成蝶
進入20世紀80年代初,實行改革開放政策,這也為固守在村莊田地的農(nóng)民提供了發(fā)展的廣闊平臺。
荊祿士弟兄三人,荊祿士是老大,荊瑞士是老二,荊海是老三。最小的老三是荊家最有出息的一個,是縣政協(xié)常委、印刷廠廠長。
這個時候,荊家三兄弟已經(jīng)開始分家了,況且,三個小家庭也都拖家?guī)Э诹?,原有的老宅遠遠不夠居住了,擺在這個大家庭面前的頭等大事就是蓋新宅,可這事說著容易做就難了。家里底子薄,當時一家老小不打饑荒就已經(jīng)不錯了,哪里會有剩余錢去蓋房???
可荊祿士卻不以為然,整天還樂呵呵的,可能是壓在心頭屈辱的陰霾被黨的春風一掃而光,他40多歲,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時候,他早已想好了未來的行動計劃。
在他心中,毛主席最神圣,毛主席說的話:“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畫圖。”“窮則思變,要干,要革命?!?/p>
荊祿士記住了老人家的話,用窮棒子精神去改變家庭貧困面貌,他立志用雙手建造一座能引以為豪的磚房子。弟兄分家時,他是老大,凈身出戶,另立門戶,老院的兩座房屋留給了倆兄弟。他小弟荊海和幾個妹妹正在上學,蓋房的事,他和大弟弟商量,決定兩人忙活,不耽誤弟弟妹妹學習,倆人說干就干。每天去地里出工時,倆人肩頭都會背著籮頭筐,收工回來時,倆人把拾到的磚頭蛋裝滿籮頭筐背回家,到家后晚上弟兄倆加班,用錘子把白天拾的磚頭蛋砸碎,然后用碎磚和和好的水泥攪拌均勻,倒入磚模里制作大水泥磚。弟兄倆用鐵棒磨針的精神,硬是背了一年磚頭蛋。水泥磚除夠一座房使用外,還剩一堆像小山一樣的磚頭蛋。沒想到,這堆廢舊磚頭蛋后來又派上了大用場。
原來是生產(chǎn)隊蓋房急需磚頭,隊長找荊祿士商量:“你這堆磚頭蛋能不能讓隊上先用了?等回頭窯上的磚燒出來,剩下的半截磚歸你。”
“中!”荊祿士爽快地答應(yīng)了。就這樣,荊祿士等隊上的窯出磚后,他把剩下的半截磚拉回家,鋪了房基,用水泥磚壘了房子,弟兄倆和家人生生蓋起了一座房。
荊祿士哥倆蓋完了一座水泥磚房后,又商量著再蓋一座磚瓦房,這樣,哥倆兩家都有了新房。
此后的荊家,迎來了柳暗花明。
進入20世紀80年代初,實行改革開放,農(nóng)村也興搞副業(yè)了,荊祿士的小兄弟荊海大學畢業(yè)后,在縣上一家印刷廠當業(yè)務(wù)員,他就向弟弟了解印刷行情,吃透了初步情況后,他又到??h印刷廠實地考察了一番,覺得印刷行業(yè)真能賺錢,他真就心動了。拿出家里的積蓄又借遍了親戚朋友的錢,買了一臺印刷機,在家里老院把印刷機安裝好,隨后又覓了位印刷師傅,專門印刷商標、廣告、糖果包裝。機器運轉(zhuǎn)正常后,生產(chǎn)的商標不愁銷路,效益又相當可觀。加上荊海又做了縣印刷廠廠長,此時印刷業(yè)生意可謂如魚得水。
正在荊祿士經(jīng)營印刷業(yè)生產(chǎn)紅紅火火的時候,工商所突然來人說,生產(chǎn)違法,還把證拿走了。工商所的人前腳剛走,荊德河后腳就通知電工停電,這無緣無故就停電,荊祿士找到變電站問停電原因,電站負責人說:“您村欠電費,欠60元。”
“我補上?!鼻G祿士從口袋里掏出60元錢,交給變電站負責人,電站把電送上了。一會兒,荊德江(已接替他哥任村支部書記)派人鎖住了電房,不讓荊祿士用,也不讓群眾用。荊祿士沒有辦法,就通過王莊、劉莊支部書記去找荊德江做工作。這時,荊德江公開說:“就是不讓他家用,有牟情讓他伸了?!?/p>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茄棵上提溜不死人?!鼻G祿士心想著,一邊去找王莊支書,因荊莊和王莊兩村相鄰,倆人打小光屁股小孩時就在一起玩耍,關(guān)系十分要好。荊祿士向他說明情況后,王莊支書聽后很氣憤:“別理他,你就打俺村接線過吧。”
有了王莊支書這句話,荊祿士心里溫暖多了。于是,他就去延津縣城買了800米電纜線接到廠里。結(jié)果,荊德江知道后,又派人送來了通知:從外村接線可以,但是,電線不能從村里過。
荊德江把所有的損招陰招都用上了,這是要“置人死地”?。?/p>
荊德江越使壞招越打壓,荊祿士斗志越旺,反彈的力量越大。倆人杠上了,荊德江招招頻出,荊祿士見招拆招。荊祿士被逼到了絕路,決心背水一戰(zhàn)。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擺脫荊德江的束縛,不用外來電,自己發(fā)電。一狠心,買了一臺柴油機,讓柴油機帶發(fā)電機,發(fā)電機再帶動印刷機。這些硬件東西都置辦齊了后,他又通過熟人在工商所辦理了營業(yè)執(zhí)照,可以說,一切必備的條件都基本具備了。
就在開機生產(chǎn)時,新的難題又出現(xiàn)了。如何利用柴油機帶發(fā)動機帶印刷機呢?它們的轉(zhuǎn)速不一樣。電機每分鐘4000轉(zhuǎn),電機帶印刷機每分鐘是24轉(zhuǎn),這難住了荊祿士,他沒上過中學,沒學過幾何,自己就利用尺子反復(fù)測量,最后一試成功。開始印刷了,一分鐘印商標24張,日夜不停印刷,荊祿士憋了一身的勁,下決心大干一場,他和弟弟們常常是連軸轉(zhuǎn),常常是累得精疲力盡,實在累得受不了了,輪換躺下打個盹,醒來接著干。就這樣,憑著他和家人的頑強拼搏,整整大干了一年。
這一年,兄弟一心,齊力斷金。他們硬是創(chuàng)下了對他們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天文紀錄:凈賺16000元,放到80年代初,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荊祿士記得收到第一筆9000元人民幣的時候,他激動得跳了起來!
五、 冬去春來
荊姓,在荊莊是大戶,人丁興旺,荊家血脈相連的戶占著整個荊莊大半條街。
從荊家根系算起,荊祿士父親荊德善老爺一代弟兄三人:建泰、天泰、亭泰;到爺爺一代是弟兄六人:荊德善的爺爺荊增排行老四,荊德江、荊德河的爺爺排行老六。他們幾個同屬一個老爺,是親堂兄。
單說荊德善這一輩弟兄四人(叔伯二人),其中親弟兄倆,老大荊德明,荊德善是老二。
到荊祿士親弟兄三人,姊妹六人這輩弟兄17人。
到荊祿士之子荊學全這輩親兄弟倆人,老大荊學武,在新鄉(xiāng)電廠工作,其子荊冠名,江南大學畢業(yè)后在北京工作;老二放正,大名荊學全,在鄉(xiāng)鎮(zhèn)任人大主席,其妻郭國萍是教師,其子荊乾震,西安交大研究生在讀。荊祿士弟兄三個有五男六女,大姐荊秀云,在新鄉(xiāng)居住,現(xiàn)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二妹荊秀玲,在縣教育局工作,延津縣名師,享受國務(wù)院津貼待遇,現(xiàn)已退休在家;小妹妹荊秀娟,在縣城居住;二弟荊瑞士兩個兒子,老大荊學文在縣交通局上班,老二荊學雙是教師,在譚龍街道大潭中學教學;三弟荊海一個兒子,叫荊宏飛,在縣公安局工作。荊學全這輩連堂兄弟在內(nèi)共弟兄22人。
代代接續(xù),血脈傳承,世世代代在傳承著家教家風。
荊祿士他爹荊德善是銅鐵匠,會耍手藝,他從新中國成立初就開始擔著工具挑游鄉(xiāng),走遍方圓幾十里,干了20年,專給人修理眼鏡、手燈、鐵鍋、鐵勺、水煙袋、藤壺,還有金銀銅鐵錫等各式各樣的雜碎活兒他都干,他尤其擅長修藤壺,別看那個小物件,看似簡單修起來難,那不但是要繡花功夫還要有真本事呢。烙鐵是銅的,經(jīng)火燒把錫化了去補錫壺,焊錫壺熱點高了,會把錫壺焊個窟窿,熱點低了,錫粘不上,只有掌握了一定溫度和技巧才能焊出高水平的壺。他手藝精,又仗義疏財,平素村上千把號人,不管大人小孩、不管刮風下雨,但凡人家找上門來修理物件,他哪怕在忙,也會丟下自己手中的活去忙人家的,而且都是義務(wù),從不收人家一分錢,因為那年景家家戶戶都缺錢。別說當年荊莊街了,就連朱寨、馬莊、豐莊、焦虎、半坡店、王莊、牛屯,提起荊銅匠都很出名,給人修理不講錢,有錢給一個是單,給兩個是雙,沒錢拉倒,從不給人家要錢。他本身豪爽好交朋友,酒友多,走到哪里人家都待見他,走到這些熟鄉(xiāng),他不用擔心吃住,常常沒到飯點,人家就提前把他往家里拉了。
可以說,荊德善老人把他的仁德手藝做到了極致。
子承父業(yè)。后來,荊祿士接過了父親的手藝攤,沿著父親的路往前走,他聽到更多的是人們對他父親的稱贊。因此,他也學著父親做人,學著父親為村里人免費修修補補,學著父親游鄉(xiāng)不圖財,還教育后代疏財仗義。父親的優(yōu)良品德在他和后代身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在弟兄三人分家的時候,家里原來的房子、自行車、縫紉機等財產(chǎn),他連一根柴火棒也沒要,全憑雙手張羅了個新家。
他還先后兩次拒絕了兩個弟弟為他補貼房款的好意。
一次是大兄弟蓋好房以后,眼瞅著數(shù)哥哥的水泥磚房差,于心不忍,掏出錢要給他補償,他拒絕了;再一次就是弟兄仨人合伙搞印刷,賺了1萬多元錢后,小弟荊海又提出,先提取一部分作為對大哥房屋的補償,然后再分,又被他拒絕了。
荊祿士、荊瑞士、荊海三弟兄,以實際行動繼承了父親留下的好傳統(tǒng),到荊學文、荊學武、荊學雙、荊學全、荊宏飛這輩的弟兄們,也把這種好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了。
在他們的爺爺荊德善去世后辦理喪事時,家里已備下幾萬元費用,只因主事人常常不在場,派人辦事急需用錢,弟兄五人知道了,一個個爭相拿錢,有時一人都掏幾千塊錢,毫無怨言,且個人額外拿出的錢,堅決不讓歸總賬。這事讓在場的主事和孝忙們大為感動:“這別說在咱荊莊街了,就是周邊幾十里也少見呢!”
若干年后,壞事做盡的荊德河似心有所悟。
天道輪回,這個視強如命的人,絕對想不到還會有向“死對頭”低頭的時候。
荊德河的母親去世了,按照家族規(guī)矩,荊德善和荊德河是堂兄弟,作為孝子他必須披麻戴孝送葬。荊德河為了讓母親的葬禮體面風光,就委托讓主事人給荊德善家捎信,荊德善回話:“不去!”
荊德河不甘心,又連續(xù)派人去家里請,荊德善仍不為所動。實在沒辦法了,荊德河來到荊德善家,“撲通”一聲跪下了:“哥,過去的一切都怨我了,別跟我一樣!”
荊德善一看這場景,德善之人心動了,起身說道:“我去!”
事后,荊德善老人把荊祿士、荊瑞士、荊海三個兒子和幾個孫子召到家里,開了一個家庭會:“俺老輩結(jié)下的冤仇,到我這輩算了結(jié)了,冤仇宜解不宜結(jié),仇恨不能代代傳,他低頭了,過去的一切恩怨一筆勾銷了!”
此后,兩家雖過從不密,但作為晚輩互相之間也禮尚往來了。
荊德河的兒子跟荊祿士的兒子是同齡人,荊祿士孫女做九喝喜酒時,他兒子荊學全給荊德河的兒子下了一個帖子,結(jié)果他沒去,后來,荊德河添了個孫子通知荊學全,因他當時工作忙也沒去成,臨近春節(jié)時,荊學全和妻子商量,妻子說:“一碼是一碼的事,咱該去還去?!庇谑?,兩口子帶上禮品去了他家,還給孩子包了一個100元的紅包。
來年春天,荊德河的兒子急需用錢,在縣城碰巧遇到荊祿士的兒子,他就向荊學全隨手借了200元錢,誰知,過了不久,荊德河的兒子患重病死了。
荊學全想:“人都沒了,錢算啥,就讓它隨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