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東
假如秋天是深重的
我無法確定,是否那些湖水
會用平靜收納不為人知的憂傷
其實,你有所不知
秋去秋來,我在深重的秋天
已走了很久,走了很遠了
這一刻,年邁的父母
還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
執(zhí)著地翹首張望
他們哪里知道
整個夏天,我都在一種
名叫回憶的痛楚中度過
我把所有的親情
一一整理歸類
匯編在天空最淡的那朵云上
他們哪里知道
在半個多世紀的歲月中
我都沾滿了故鄉(xiāng)秋天的水分
如今,在一籠月色的清涼里
我枯萎、干癟的心
比落葉更加惆悵
一陣秋風吹過
細密的花朵悄然飄落
父母佝僂的背影
利劍般刺疼我的心房
我為父母、鄉(xiāng)親和我
再也揮動不了鐮刀
而黯然神傷
我自哀自怨的愁緒
應該是憂郁者沒有走出自然的喟嘆
娘的電話
電話的那頭,是娘的嗓音
異常亢奮地喚著我的乳名
拖著長長的尾音
一連串地說
娘想跟你說說話呀
你吃飯了嗎,冷不冷啊
上班忙嗎
我對著電話,找不到插嘴的機會
只能嗯、啊,是、忙……
這樣的電話
自從娘過了八十后,越來越多了
漸漸成了每天生活的一部分
有一天,沒接到娘的電話
我打過去也沒人接
害得我趕緊開車趕到鄉(xiāng)下
見娘好好的,我瞬間掉了淚
咋不接電話啊,我問
村里牛阿婆走了
我和你爹在幫忙啊,娘說
此刻,我突然明白
娘的電話是多么重要
只要有娘在,我就不會老
永遠是娘眼里的孩兒
縱使白發(fā)蒼蒼
如今,我每天與娘通電話
偶爾,鈴聲在夜里響起
我會驚得滿頭大汗
蘆花記
在江邊,我無法克制
試圖望穿秋水,望穿秋陽下
一大片、一大片的蘆葦蕩
一株株文藝范的蘆葦
頂一抹白色的絢爛
把如綢的風,攬入懷中
停飛的翠鳥
帶著翅膀的疲憊,棲于葦桿
看得見的眼睛,充滿了詞語的明亮
偶爾“咕咕”兩聲
和一曲“沙沙”的歌謠
依附泥沼、葦根的爬行物
用行動引發(fā)的聲響,暴露方位
看不見的力,像一個人的影子
白白的蘆花,聽命于風
牽引著秋水的柔情
呢喃成列列詩行
呢喃成一個季節(jié)的守望者
等待《詩經》中的淑女
款款走來,在水之湄、江之洲
縵立、顧盼、低頭、彎腰
用纖纖細手,梳洗那散亂而又濃密的曖昧
到哪里找這樣的天空
沉淀的藍,被秋風吹破
每一縷云,清晰可見
江心的波花,一張一翕
鷗是那樣的白,貼著水面低飛
把過剩的激情,棄于蒼茫
走在半路的寒冷,向你暗示
這個季節(jié),比任何季節(jié)來得嫵媚
搖曳的蘆花,慌亂成天外的奇跡
究竟是秋在動,還是心在動
顯然,隱喻著無數的事物
比如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