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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量化自我”的兩條批判路徑及其對我國的啟示

      2023-05-30 10:48:04王文敬楊文靜
      關東學刊 2023年1期

      王文敬 楊文靜

      [摘要]數據技術與資本權力聯手搭建的量化自我模式使得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關系遭受嚴重挑戰(zhàn)。沿著“量化”手段和“資本”權力兩重維度,西方學者對“量化自我”的研究形成了數據技術的倫理學批判路徑和資本權力的數字資本主義批判路徑。前者著力凸顯了數據技術在倫理層面給主體的隱私、自由和尊嚴等基本主體權利帶來的沖擊;后者則深刻透視了資本權力對主體自身數據權利的剝削。而這兩條路徑恰恰是“自我”深陷主體性愈益消解以及主體權利被深度剝削的生存困境的指認。

      [關鍵詞]量化自我;數據技術;數字資本主義;權力批判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視域下的數據主義批判研究”(21CKS003)。

      [作者簡介]王文敬(1987-),女,哲學博士,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講師;楊文靜(1997-),女,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碩士研究生(大連116024)。

      如今,自我認識變得愈加復雜。數據技術和互聯網的蓬勃發(fā)展引發(fā)了自我認識的革命性變化,量化自我成為數字時代孕育出的新型自我認識形式。這一形式的特殊之處在于數據技術對自我的深度嵌入,使得“主體自我”向“數據自我”演變,從而凸顯了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緊張關系。特別是經濟全球化和數字化浪潮的深入發(fā)展以及量化自我本身的復雜性和動態(tài)變化性,使得這個問題變得愈加突出和尖銳。西方學界從技術倫理、資本權力、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等多重視角出發(fā),結合米歇爾·??拢∕ichelFoucault)、肖莎娜·祖博夫(ShoshanaZuboff)等不同時代哲學家的理論成果,透視了“量化自我”過程給人與技術、人與數據關系造成的新挑戰(zhàn),以及其背后的資本權力運作過程,進而揭示出技術、數據、資本與“主體自我”之間錯綜復雜的多元關系。然而,西方的研究路徑卻難以跳出資本主義生產邏輯的窠臼,技術批判與資本權力批判之間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話語隔閡,形成“量化自我”批判的意識形態(tài)限制。對此,本文首先借鑒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社會批判理論研究視角,對量化自我進行技術批判與資本權力批判的視域融合,并據此提出以價值批判作為分析“量化自我”的研究新進路;同時,在量化自我研究的演進邏輯中厘清“量化”與“自我”間的關系問題,進而探索構建數據時代中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新型自由關系的可能辦法,對推動我國建設數字社會、智慧城市,提升公民生活質量皆具有極為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量化自我”概念的提出及其理論基礎

      “量化自我”是數據技術深入發(fā)展過程中提出的新興概念,從提出到學界形成規(guī)模性討論不到二十年。但其產生不僅受到特定時代背景、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也有其自身形成發(fā)展的理論基礎,各個時代哲學家的思想中皆可以找到它的理論參考。

      “量化自我”(QuantifiedSelf)這一概念最早由世界著名科技雜志《連線》記者凱文·凱利(KevinKelly)和技術專欄作家蓋瑞·伍爾夫(GaryWolf)在2007年首次提出。在他們看來,量化自我是在大數據時代下由數據技術發(fā)展所促成的一種“通過數字認識自我”的最新社會現象。一般而言,“量化”彰顯的是一種認識自我、理解社會的方式和手段,“自我”則界定為認識對象

      LuptonD,TheQuantifiedSelf:ASociologyofSelfTracking,Cambridge:PolityPress,2016.。其目的在于將人類自身及其社會活動數據化,并據此做出行為改變來優(yōu)化自我。然而,因受數據技術深度滲透的影響,量化自我應用由最初的醫(yī)療健康領域逐步延伸至認知、消費、環(huán)境等日?;顒訖z測的諸多領域,預示了社會生活全面數據化的開始。由此,量化自我成為“大數據科學進一步深化發(fā)展的一個關鍵技術趨勢”

      SwanM,“Thequantifiedself:Fundamentaldisruptioninbigdatascienceandbiologicaldiscovery”,Bigdata,vol.1,no.2,2013,pp.85-99.。更為關鍵的是,量化自我活動其實是創(chuàng)造價值的行為。數據本身蘊含巨大的經濟與實用價值,準確的數據可以實現有效的決策、高效生產以及產生豐厚的利潤。特別是當它們被聚合成大數據集時,蘊含著前所未有的潛力。因此,人們使用可穿戴設備對自身日?;顒颖O(jiān)測所產生的數據成為有價值的資源。量化自我者對這種有價值的數據資源形成宗教性的迷戀與崇拜并賦予數據與算法以權力和權威,最終演化為一種“量化一切”的意識形態(tài)并滲透到社會各領域。

      SharonT,ZandbergenD,“Fromdatafetishismtoquantifyingselves:Selftrackingpracticesandtheothervaluesofdata”,NewMedia&Society,vol.19,Issue.11,2017,pp.1695-1709.

      “量化自我”作為數據時代獨特的社會現象,逐漸進入學術研究乃至社會治理領域之中。對其理論基礎進行溯源與分析是深刻把握量化自我的前提。沿著“自我”與“量化”兩重維度,可以生發(fā)出三條直指“自我認識”“技術批判”與“權力運作”的基本邏輯路徑,并從蘇格拉底、??潞托ど取ぷ娌┓虻葘W者的理論中獲得反思的力量。

      第一,量化自我中“自我認識”這一核心理念秉承了古希臘先哲蘇格拉底“認識你自己”的理論傳統(tǒng)。對自我進行了解是量化自我的根本意義。然而,認識自我的想法并不是新的,對自我的關注貫穿于人類認識自己的全過程。早在古希臘時期,蘇格拉底將德爾菲神廟的箴言“認識你自己”作為自己的座右銘,這是早期人類對自我進行認識的最初表達。此時認識自己的本質在于通過內省認識自己的靈魂,是注重主體意識覺醒的創(chuàng)造性顯現。雖然這種注重“自我”理性靈魂,并未要求改變主體性的傳統(tǒng)自我認識方式,與在數據技術支持下對主體的主體性進行創(chuàng)造性建設和塑造的量化自我方式有所不同。但這種注重主體的思維模式正是量化自我的思想淵源所在。

      第二,福柯對“規(guī)訓身體”的權力技術和“關切自身”的自我技術的系統(tǒng)性考察與關注,是研究以數據技術為基本載體的量化自我的理論關鍵。首先,??聦嗔夹g對身體的規(guī)訓作用進行了深刻的洞察與分析。在??驴磥?,人體既是權力行使的場所,也是抵抗的場所。現代社會就猶如一座在規(guī)訓權力監(jiān)控下的“圓形監(jiān)獄”。權力技術通過反復監(jiān)控與規(guī)訓來實現個人行為的規(guī)范化并達到控制個人行為和思維的目的。如此一來,人自動淪為被馴服的機器。然而,??旅翡J地察覺到權力機制正在悄然發(fā)生轉型。于是引入“生命權力”概念,來描述權力施加在身體上的方式的改變。相較于其他形式的權力而言,生命權力與其說是鎮(zhèn)壓性的紀律與脅迫,不如說以自由的名義實現隱性控制;與其說基于外部力量實現監(jiān)視,倒不如說控制始于自我本身,對自我的控制始于對自我的了解。而且這種控制貫穿于人的身體與意識深處,甚至貫穿整個社會關系。

      CharitsisV,YngfalkAF,SklnP,“‘Madetorun:Biopoliticalmarketingandthemakingoftheselfquantifiedrunner”,MarketingTheory,vol.19,Issue.3,2019,pp.347-366.同樣,在數字化時代,量化自我者利用可穿戴設備將生命權力以數據的形式嵌入到個人身體和生活空間中,使身體按照一套商定的規(guī)范進行自我調節(jié)與管理。

      AjanaB,“DigitalhealthandthebiopoliticsoftheQuantifiedSelf”,DigitalHealth,vol.3,2017,pp.1-18.在這些規(guī)范內化過程中,量化自我者最終符合預先設定的標準,并根據理想的數字身份進行標準化活動。以量化自我的醫(yī)療健康領域為例,Mhealth(移動健康)在通過數字設備跟蹤記錄健康相關活動、傳播健康相關信息的同時,積極推動用戶參與更多促進健康的行為來管理個人生活。這意味著,伴隨可穿戴設備和數據技術的普及,人們似乎不可避免地期望進行自我監(jiān)督和自我優(yōu)化,以符合設定的目標。其次,??聦τ跈嗔夹g的審視與批判,最終回歸到一種“關切自身”的自我技術,并以此建構一種解放的倫理主體。福柯晚期在借鑒蘇格拉底觀點的基礎上強調身體經驗和自我關懷,聚焦于“自我改變自我”。依他之見,“它(自我技術)使個體能夠通過自己的力量,或者他人的幫助,進行一系列對他們自身的身體及靈魂、思想、行為、存在方式的操控,以此達成自我的轉變,以求獲得某種幸福、純潔、智慧、完滿或不朽的狀態(tài)?!?/p>

      [法]米歇爾·福柯:《自我技術》,汪民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54頁。如果說權力技術對主體塑造的目的是生產出符合標準的馴順化身體,那么自我技術則是自我關注、自我升華的完善自身的手段。表面看來,以“自我跟蹤、自我改變、實現自我優(yōu)化”為基本理念的量化自我似乎暗合了??乱饬x上幫助個人了解自身、實現更加幸福生活的“自我技術”。然而,當前世界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量化自我所依托的數據技術究竟是“規(guī)訓身體”的權力技術還是“關切自身”的自我技術?究竟能否真正幫助個人實現理想化自身,而非走向反面?在這樣一個復雜多變的數據信息時代,需要在新的基礎上重新思考。

      第三,祖博夫基于監(jiān)控資本主義對數據監(jiān)控權力的最新思考,為深入分析量化自我中的人與數據關系,揭示資本權力對主體的壓制提供理論啟示。如果說??滦Q20世紀的現代社會猶如“全景敞視”的圓形監(jiān)獄是深刻的洞見,那么21世紀的今天,規(guī)訓社會已然實現向監(jiān)控社會進階?;蛘哒f,祖博夫的“監(jiān)控資本主義”是??隆耙?guī)訓社會”的當代表述。在祖博夫看來,監(jiān)控資本主義建立了一種新的權力形式和積累邏輯,將主體置于新的監(jiān)視堡壘之下。相關平臺及第三方在數據技術的支持下,依循資本主義積累邏輯,衍生出一種掠奪個人行為數據的新型數據監(jiān)控權力。這一權力形態(tài)將“人類簡化為量化對象,通過數據追蹤等系統(tǒng)對其行為進行系統(tǒng)監(jiān)控,以便在價值創(chuàng)造邏輯的范圍內,規(guī)范或管理他們的行為,從而獲利”

      AhoB,DuffieldR,“Beyondsurveillancecapitalism:Privacy,regulationandbigdatainEuropeandChina”,EconomyandSociety,vol.49,Issue.2,2020,pp.187-212.。顯而易見的是,作為依托數據技術進行自我認識的量化自我并未脫離監(jiān)控資本主義的魔爪,而是依然在“這種資本主義擴張的框架內工作”。

      GidarisC,“Surveillancecapitalism,datafication,andunwagedlabour:theriseofwearablefitnessdevicesandinteractivelifeinsurance”,Surveillance&Society,vol.17,no.1,2019,p.132.這不僅是因為數據技術作為一種新的監(jiān)控技術,在量化自我過程中將人體抽象為數據流,對個人數據進行持續(xù)監(jiān)控與收集;更由于數字資本平臺能夠對個人數據進行無障礙訪問,并在購買和消費數據的同時,實現“數據收集和分析過程的自動化”

      GidarisC,“Surveillancecapitalism,datafication,andunwagedlabour:theriseofwearablefitnessdevicesandinteractivelifeinsurance”,Surveillance&Society,vol.17,no.1,2019,p.134.,使得主體喪失了對其自身產生數據的控制權。

      二、“量化自我”的兩大批判路徑

      西方學者對“量化自我”的批判性研究依照從數據倫理、技術倫理問題揭示到資本權力批判的邏輯線索不斷深入,由此呈現出數據技術的倫理學批判和資本權力的數字資本主義批判雙重路徑。

      (一)數據技術的倫理學批判路徑

      盡管??峦砥谠癖鄹吆敉晟谱陨淼摹白晕壹夹g”,但今天人們所面臨被技術規(guī)訓甚至剝削的生存困境顯然沒有發(fā)生實質性改變。“量化自我”是數據技術革命引致的新命題。量化自我過程中,技術作為一種建構性力量,不僅嵌入到個體自我構建的過程之中,而且以自己的邏輯重塑人類認知方式。如果說量化自我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展現了人與數據之間的新型關系,那么量化自我作為一種技術趨勢,則在人與技術交互過程中隱含著更為深層的倫理問題。總體看來,西方學界沿著“量化”手段維度形成發(fā)展了一條倫理學批判路線,既承認數據技術的力量和潛力,又意識到數據技術在此種潛力下對量化主體隱私、自由、尊嚴等主體權利的深層破壞,讓本應內在本質統(tǒng)一的人與技術出現了矛盾摩擦甚至對立失衡的外部表現。

      首先,西方部分學者聚焦倫理維度來揭示數據技術在量化情境中對主體隱私造成的挑戰(zhàn)。從某種意義上說,量化自我的崛起改變了人類與周圍世界的互動方式,通過可穿戴設備對自身進行量化追蹤不僅有利于改善個人生活方式和實現特定目標,也為經濟發(fā)展和社會創(chuàng)新帶來益處。然而,人類通過量化獲得數據,認識并優(yōu)化自我,并不意味著技術和數據沒有風險。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是,在量化自我的過程中,數據技術作為一種新的監(jiān)控形式,使得隱私和監(jiān)視彼此之間呈現緊張關系。一方面,個人數據的敏感性和易訪問性使得身體被清晰可視;另一方面,量化自我的技術環(huán)節(jié)要求盡可能多地跟蹤監(jiān)測、收集和共享用戶數據,這就使得“更大范圍的透明與個人自身數據保密性相沖突”LanzingM,“Thetransparentself”,EthicsandInformationTechnology,vol.18,2016,pp.9-16.。在這一情境下,主體隱私問題變得更加突出,人與技術的關系愈加緊張。顯然,傳統(tǒng)的隱私監(jiān)管模式或政策無法解決其中更為復雜的問題,有必要采取更具創(chuàng)造性和靈活性的方法來處理這些問題。因此,既要發(fā)展隱私增強技術

      LeibengerD,MllersF,PetrlicA,etal,“PrivacychallengesinthequantifiedselfmovementanEUperspective”,ProceedingsonPrivacyEnhancingTechnologies,vol.4,2016,pp.1-20.、完善隱私政策、建立更清晰的數據安全機制

      AjanaB,“DigitalhealthandthebiopoliticsoftheQuantifiedSelf”,DigitalHealth,vol.3,2017,pp.1-18.,又要主張“自我”內在理性的發(fā)揮,發(fā)揮用戶在共享數據時的理性能力,這樣才能克服量化自我過程中隱私保護的倫理困境。

      進一步分析,在隱私問題成為關注焦點的同時,更微妙的是存在第三方平臺利用數據技術惡意操縱量化數據和濫用數據的風險,更深層的是涉及人的自由乃至尊嚴的問題。正如隱私法專家丹尼爾·索羅夫(DanielJ.Solove)所言:“隱私是自由的一個基本問題”

      SoloveDJ,UnderstandingPrivacy,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2008.,自由是人類尊嚴的一部分。不僅如此,康德也明確將隱私與自由聯系在一起,并將其視為人類尊嚴總體概念的不同方面。表面上,量化自我通過改善生活的某些方面來實現“個人自由”,實則可能會導致將“一個人簡化為僅用于商業(yè)目的的數據集合”ReijneveldMD,“QuantifiedSelf,Freedom,andtheGDPR”,SCRIPTed,vol.14,Issue.2,2017,pp.285-325.,從而喪失自由。例如,量化自我應用程序既可以為用戶設定應該遵循的行為準則,從而限制用戶自愿行事的自由;也可以允許沒有數據權限的第三方為滿足自身目的訪問、處理用戶數據,侵犯用戶掌控自身數據的自由。由此可見,隱私問題只是數據技術在量化自我過程中造成的后果之一,人的自由和尊嚴的喪失才是數據監(jiān)控和濫用帶來的更深層的倫理挑戰(zhàn)。而這

      些倫理現實問題所暗含的人與技術關系的破裂才是人類生存危機的根源所在。從這個意義上看,量化自我所依托的數據技術似乎與??滤f的關照自身的“自我技術”愈來愈遠,卻可被視為是規(guī)訓技術的延續(xù)和升級。

      (二)資本權力的數字資本主義批判路徑

      “量化自我”是“自我”關懷的當代形式,在倫理層面批判數據技術給量化主體造成嚴重挑戰(zhàn)的同時,也不能忽視資本權力對“自我”主體的影響。西方學者基于數字資本主義語境,從人與數據關系入手批判背后運行的資本剝削邏輯,由此開辟出一條不同于技術倫理批判的數字資本主義批判新路徑。從現象上看,在量化自我的情境中,個人身體及其行為活動所產生的數據蘊含著巨大價值,在解決健康問題、帶來更幸福生活和提高生產力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NichollsB,“Everydaymodulation:dataism,healthapps,andtheproductionofselfknowledge”,inRandellMoonH,TippetR(eds.),Security,Race,Biopower:EssaysonTechnologyandCorporeality,2016,pp.101-120.。然而,在當今數據技術聯結資本權力的脈絡下,人與數據的關系發(fā)生了顛覆性逆轉,表現出了不同以往的關系特征。

      其一,從主客關系的角度看,權力主體發(fā)生了由人向數據的轉變。在二者的關系中,數據躍居主導地位,人將自身權利主動讓渡而成為數據的附庸。數字經濟時代,人們被數字數據的權威所迷惑,對其形成宗教性的迷戀與崇拜,這種極端形式的數據化催生了“數據主義”

      SharonT,ZandbergenD,“Fromdatafetishismtoquantifyingselves:Selftrackingpracticesandtheothervaluesofdata”,NewMedia&Society,vol.19,Issue11,2017,pp.1695-1709.。正如荷蘭學者何塞·范·迪克(JoséVanDijck)所言:“數據主義成為關于人類行為知識的新黃金信念”。VanDijckJ,“Datafication,dataismanddataveillance:BigDatabetweenscientificparadigmandideology”,Surveillance&society,vol.12,no.2,2016,p.201.而“數據至上”的核心價值,不僅嚴重沖擊了以人為本的價值觀,甚至將人與數據的關系呈現顛倒狀態(tài)。眾所周知,量化自我的首要運行機制就是將人的身體和生命數據化,而這正是數據主義浪潮中的重要一環(huán)。

      林建武:《數據主義與價值重估:數據化的價值判斷》,《云南社會科學》2020年第3期。在量化自我過程中,數據成為評判個人價值的關鍵指標,有深度的自我可以直接被數據所表征,甚至被簡化為數字圖像。于是,傳統(tǒng)自律的、穩(wěn)定的、中心化的自我被削弱其豐富性與多維性、淡化其歷史深度。由此看來,如果說數據技術是量化自我得以實現的物質手段和方式,那么數據主義則是量化自我所奉行的精神原則和運行基礎。在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框架下個人作為數據的生產者,“自我”的主體地位卻要讓位于數據。

      其二,以真實客觀為基本性質的數據不再僅僅作為一種資源,而是衍生成一種作用于主體并控制其行為的權力形式,即數據權力。祖博夫在其著作《監(jiān)控資本主義時代》中對這種數據權力進行了詳盡的闡述和深刻的批判。祖博夫指出,隨著平臺經濟和數據技術的深入發(fā)展,通過監(jiān)控用戶數據、預測和調整用戶行為,已經成為數字資本平臺獲取商業(yè)利益和達到資本積累的主要來源。

      [美]肖莎娜·祖博夫:《監(jiān)控資本主義時代(上卷)》,溫澤元、林儀婷、陳思穎譯,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企業(yè)股份有限公司, 2020年,第24頁。因此,數據監(jiān)控權力順勢成為資本、技術和權力在數字化社會中互動產生的數字資本主義新型特征。量化自我作為一種利用數據技術對用戶進行數據監(jiān)控的典型形式,顯然已經卷入監(jiān)控資本主義的數據監(jiān)控權力邏輯中。一方面,數據權力將“自我”主體視為經濟資源,在數據技術的支持下攫取數據原料,將生成的數據價值化和商品化來實現資本積累。由此一來,數據主體不再享有自己行為數據的所有權,從數據的生產者下降為被動的數據提取者。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行為數據與主體的脫鉤已經成為一種新的技術異化形式”。

      AndrewJ,BakerM,“Thegeneraldataprotectionregulationintheageofsurveillancecapitalism”,JournalofBusinessEthics,vol.168,2021,pp.565-578.另一方面,數據權力將“自我”視為一個可被計算、操縱和控制的對象

      PantzarM,RuckensteinM,“Theheartofeverydayanalytics:emotional,materialandpracticalextensionsinselftrackingmarket”,ConsumptionMarkets&Culture,vol.18,Issue.1,2015,pp.92-109.,借助數據技術對個人數據進行監(jiān)控達到對個人行為控制的目的,從而實現對“自我”主體的自主性壓制和主體性的消解。例如,量化自我所奉行的“自我優(yōu)化”理念,表面上是主體自主性發(fā)揮的顯現,實則數據權力按照外部給定的標準將主體轉化為標準化的標簽。個人也在更健康的身體、更好的生活的美好承諾下,按照最佳效果和既定規(guī)范進行自我調節(jié)與塑造。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穩(wěn)定自我的形成”

      SteinhilberD,“TheSolipsismoftheQuantifiedSelf:WorkingBodiesinDavidFosterWallacesBodyofWork”,inReichardtU,SchoberR,(eds.),LaboringBodiesandtheQuantifiedSelf,2020,p.103.,也使得“個人及其行為被解構成純粹的數據”,從而喪失原始經驗中真正個人的、定性的和主觀的內容,最終導致“自我構建的疏離”

      BuongiornoF,“Aphenomenologicalunderstandingofdigitalprocessesofsubjectification:Theexampleoflifelogging”,PhilosophyStudy,vol.7,no.7,2017,pp.341-349.。如果人格化差異通過量化被消除,這意味著從長遠來看,人的單向度形象隨之樹立起來。

      更為關鍵的是,從根源上來講,數據監(jiān)控權力運作的本質仍是遵循資本主義的生產邏輯。換言之,批判的出發(fā)點不是數據,而是產生和作用于數據的權力形式和資本邏輯。眾所周知,數據的資本化是數字資本主義的顯著特征。量化自我將一切轉化為數據的目標與資本主義無償占有用戶數據并將其資本化,以達到資本積累的目的相呼應。SadowskiJ,“Whendataiscapital:Datafication,accumulation,andextraction”,BigData&Society,vol.6,no.1,2019,pp.1-12.如此一來,作為數據生產者的“自我”不可避免成為資本權力剝削的對象。在量化自我過程中,數字平臺及其他企業(yè)未經“自我”主體知情同意,私自收集個人數據并用于獲取商業(yè)利益和資本積累不僅對“自我”主體的隱私權造成侵犯,也在數據監(jiān)控中壓制了主體自由。因此,量化自我在資本邏輯運行機制下將活生生的生命當作資本斂財的工具,對個人的隱私、自由等核心價值和關鍵人權進行了剝奪。

      再度反觀??碌脑缙跈嗔碚?,規(guī)訓權力與生命權力并非互不相容,而是作用于主體的運行模式和手段有所不同。在數字信息時代,權力形式又獲得了新的表達,即權力操控和呈現方式發(fā)生了從規(guī)訓權力、生命權力向數據權力、資本權力的轉型。在??驴磥?,監(jiān)控是權力運作的關鍵手段,目的是實現權力的隱蔽滲透,從而控制個人行為,使其成為馴順化身體。在量化自我過程中,雖然數據技術的介入使得監(jiān)視形式發(fā)生了變化,但監(jiān)控的本質并沒有超越??滤f的“規(guī)訓身體”,甚至致使主體遭受比規(guī)訓權力更為嚴重的剝削,使主體失去“人之為人”的關鍵基礎。

      三、“量化自我”的評價及啟示

      “量化自我”因數據技術的嵌入而愈加復雜。因此,不僅要在理論上對其進行反思,更要在社會發(fā)展的時代進程中找尋有益啟示。

      (一)技術倫理路徑與權力批判路徑的割裂

      “量化自我”研究的這樣兩條批判路徑所代表的正是“量化自我”在演進中逐漸理論化的兩個方向,而這種理論的分化從根本上揭示出技術與自我關系的破裂。技術倫理學界從分析數據技術運用過程中損害主體隱私、自由和尊嚴等倫理現實問題出發(fā),揭示人與技術之間對立失衡的矛盾關系。而與之近乎同時開展的數字資本主義批判,則帶有某種批判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從分析人與數據關系的破裂入手,來揭示資本權力剝削“自我”主體權利的實質??傮w看來,量化自我是一個多維的復雜的社會現象,其中所牽涉的技術、數據、資本,本質上都是作用于主體的權力形式。因此,對這兩條批判路徑進行梳理的重要價值在于,通過剖析“量化自我”中復雜的權力蜘蛛網,一方面透視和洞察資本、技術、數據與主體之間“盤根錯節(jié)”的多元關系,另一方面根據其中的關系揭示出資本、技術、數據等多重權力對量化自我主體的宰制性和壓迫性力量。然而,概覽西方學界對“量化自我”的批判性研究可以發(fā)現,盡管這兩條批判路徑在量化自我研究中都產生了巨大影響,但二者卻未進行有效的溝通和對話。技術批判和資本權力批判都是對量化自我的單向度闡釋,這兩條批判路徑的任何一方無法概括量化自我發(fā)展的全部過程以及本質意蘊,這樣的研究顯然有局限。對此,在未來的“量化自我”研究中,亟需關注以下兩個問題:一是打破話語隔閡,對技術批判路徑和資本權力批判路徑進行視域的深度融合,形成不同視域內的對話,才能全面且深刻地認識“量化自我”。二是在技術批判和資本權力批判的基礎上與國外馬克思主義中的其他脈絡與路徑展開對話,將價值批判融入量化自我的研究中,對數據及技術的價值進行批判性反思并形成正確性認識,不可盲目迷戀和崇拜數據與技術,警惕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對主體的侵蝕和資本權力對主體的操縱。

      概言之,無論是技術倫理的問題揭示還是資本權力批判,歸根結底,所牽涉的是資本、技術、數據與主體之間的多元關系問題,是人與技術、人與數據關系的破裂問題。量化自我的主體在這多重權力的宰制與壓迫下,不僅成為數據商品的原材料,“自我”主體權利也被悄然剝奪。然而,量化自我并非只是西方獨有。隨著經濟全球化和數字化浪潮的廣泛傳播和深入發(fā)展,量化自我已經成為一種全球性的社會現象,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都面臨著量化自我所帶來的沖擊和挑戰(zhàn)。值得欣慰的是,在中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具體實踐中,“量化自我”表現出不同于資本主義語境的特征。社會主義制度保障了“量化”不會將“自我”主體看作剝削對象。但在量化自我過程中,面對數據、技術、資本等權力的多重作用和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隱形滲透,量化自我的主體也不免遭受隱蔽的壓制。因此,對我國來說更為重要的是,汲取當代西方量化自我研究的有益成果,深化對本土“量化自我”的理論研究。在系統(tǒng)且深刻的理解資本、技術、數據與主體之間多元關系的基礎上,重建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自由關系。這不僅是數字時代繼承和發(fā)展社會批判理論的題中之義,也是立足中國數據技術快速發(fā)展,契合中國數字經濟的發(fā)展目標,構建數字中國、智慧社會的基礎和保障。

      (二)數據與自我雙向奔赴的超越進路

      面向技術倫理與資本權力兩條批判路徑,以“量化自我”為數字信息時代的觀察窗口,審視當代社會人與技術、人與數據之間的關系,為我國探尋數據與自我雙向奔赴的超越進路提供理論基礎,為投身數字化轉型、促進數據真正共享、構建數字生態(tài)共同體提供了雙重啟示。

      第一,構建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和諧關系需從“外在進路”入手,實現數據向“自我”的奔赴。西方在其獨特的制度模式下催生出了量化自我這一社會現象,但其中所牽涉的“自我”主體權利遭受剝奪和人與技術、人與數據關系破裂的真正根源并不在于數據本身,也不在于技術,而是資本主義的生產邏輯。資本為了無止境地追求增值和擴張,在數據技術構建的數據網絡中,對數據資源進行攫取和濫用,將數據商品化并進一步向數據資本化演進,最終對人的發(fā)展造成影響。由此看來,量化自我也只是當代資本積累的全新路徑。因此,為重建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和諧關系和推動新時代中國數字經濟建設,我國可以從社會制度、法律、倫理、技術等外在層面進行有益探索。一方面,我國在制度層面要繼續(xù)堅持和發(fā)展社會主義制度,斬斷“資本黑手”和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對我國的隱蔽滲透。同時,正確發(fā)揮數據要素對經濟發(fā)展的放大、疊加、倍增作用,明確數字數據的公正性使用,合理運用數據為公共利益服務,為人民的生存和發(fā)展服務,扭轉數據資本化的發(fā)展傾向。另一方面,國家在法律層面則需制定相關法律法規(guī),以明確數據主體的數據所有權以及規(guī)范個人數據的獲取和處理方式,防止第三方企業(yè)或平臺進行采集和濫用。除此之外,構建凸顯主體能動性為主旨和以人為本的數據倫理

      李倫、黃關:《數據主義與人本主義數據倫理》,《倫理學研究》2019年第2期。以及積極培育以人為中心的數據驅動技術;通過多學科研究形成廣泛的技術生態(tài)系統(tǒng)AjanaB,“Personalmetrics:Usersexperiencesandperceptionsofselftrackingpracticesanddata”,SocialScienceInformation,vol.59,no.4,2020,pp.654-678.、設計更好的信息管理系統(tǒng);通過不同權限級別嚴格控制對數據的訪問以形成數據保護等也是重塑人與技術、人與數據和諧關系,推動我國數字經濟向好向善發(fā)展的關鍵路徑。

      第二,在重塑人與技術、人與數據和諧關系以及構建數字生態(tài)共同體的過程中,僅關注外部因素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內在進路”與“外在進路”協同進行,推動“自我”奔向數據。數據的資本化發(fā)展趨向、技術使用的功利性以及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隱蔽滲透使主體深陷復雜交織的泥濘,面臨主體性消解和主體權利被壓制的困境,最終墜入被資本權力剝削的旋渦。但本質上,正是主體自身的頑疾為資本剝削創(chuàng)造了戰(zhàn)場。當人們不僅在資本打造的數據監(jiān)控世界面前無動于衷,反而因虛假承諾主動放棄自身數據乃至主體權利,這種人的理性能力的喪失才是對人類生存危機最深的刻畫。因此,重構數據主體的主體性,培養(yǎng)“自我”的主體意識是擺脫數據、技術以及資本權力壓制的突破口。首先,數據主體注重內在理性發(fā)揮,在數據權力體制中爭取自治。一方面要牢牢掌握自身的“知情同意權”

      鄭廣懷、朱苗:《活在“硅籠”:數字監(jiān)視社會的基本邏輯》,《數字社會研究·新視野》2022年第1期。,只允許第三方在合理合法的情況下訪問自身數據,防止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生產的數據被資本以量化途徑攫取和占用;另一方面重視個人主體地位,將自身從被動監(jiān)視和獲取數據的地位中扭轉過來,防止“自我”主體成為數據資本的附庸。其次,數據主體要提高自我的反思性能力,對數據和技術的價值進行批判性反思,警惕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對自我意識的侵害,摒棄“數據拜物教”或“技術至上”的價值觀,積極培育以人為本的價值觀。只有這樣才能避免“自我”成為資本實現增值和剝削的對象,從而實現從“數據人”向“理性人”的復歸。如此一來,才能構建數據與自我和諧的“命運共同體”,真正實現數據與自我的雙向奔赴。

      四、結語

      在數字化時代的今天,人們仍沒有逃脫??乱饬x上“全景敞視”的監(jiān)控和規(guī)訓機制,只不過是在數據技術的支持下具備了新的表現形式。作為數字信息時代下最新產物的量化自我就是此種方式延續(xù)的體現。量化自我的運行機制是通過數據技術追蹤并監(jiān)控個人身體及其活動生成的數據,據此實現自我優(yōu)化,進而達到規(guī)訓和控制個人行為的目的。因此,以“量化自我”為切入點,從技術倫理和數字資本主義路徑對其進行雙向分析:一方面在倫理層面批判數據技術給主體權利帶來的挑戰(zhàn),從而指出人與技術之間的矛盾關系;另一方面從人與數據的關系入手,對資本權力剝削主體權利的內在邏輯進行深刻批判。而現如今的關鍵問題在于如何應對數據、技術及資本等權力形式對“自我”主體權利的剝削和數據的監(jiān)控,從而構建人與技術、人與數據的和諧關系。對我國而言,一方面對數據及技術進行批判性反思,警惕數據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資本權力的隱蔽滲透;另一方面培養(yǎng)“自我”的主體意識,注重內在理性能力的發(fā)揮,將自身從被動的數據源和監(jiān)控對象轉變?yōu)閮r值創(chuàng)造的主動主體和參與者。只有“外在強制約束”和“內在理性發(fā)揮”協同進行,才能為個人真正實現全面發(fā)展,我國真正實現數據共享、推動數字經濟發(fā)展和建設數字生態(tài)共同體提供有益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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