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最中國

大家好，我是豆腐，你們的老朋友。

很開心，被大家喜歡。在你們眼里，我是一種樸素清白、寧靜淡泊的食物。歌里會唱，“最愛吃的菜是那小蔥拌豆腐”。一清一白一豆腐，一凈一淡一浮生，做人也如此，清清白白。

在你們眼里，我還是一種隨和的食物。無論你們怎么煎、炒、煮、風干，我都能在餐桌上“左右逢源”，成為往后歲月里念念不忘的那一口。有時我還挺“叛逆”的，“走南闖北”，但每一個地方都能留下我獨特的一面，在巴蜀，我是下飯王者“麻婆豆腐”；在長沙，我是街邊王子“臭豆腐”；在徽州，我是發(fā)了霉的“長毛豆腐”……

不知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清白也好，叛逆也罷，我骨子里是很搖滾的。搖滾是什么？搖滾就是“粉骨碎身渾不怕”的勇敢；是千帆過盡，不改其色的獨立；更是“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溫情……

平日里，大家對我的印象是不是“白白的”“柔軟的”“易碎的”“需要被保護的”？不然一不小心摔了，我就粉身碎骨了。但你們別小瞧我這股子“脆弱”，它成就了我的勇敢，使得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下面就和大家講講我的那些“奇幻旅程”。

有一年冬天我在東北，天寒地凍的，想著食客們再不吃我，我就要發(fā)酸了。正當我煩惱時，突然感到一些冰冷的水分子穿透我的身體，形成了一些小洞，我竟然一點也不冷了。沒過兩天，一位食客本想把我扔掉，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我變得更有彈性了，隨手將我和白菜、粉絲放進砂鍋里煮一煮，湯汁鮮美甘甜，營養(yǎng)豐富極了。若是蘸一點醬汁，美味翻倍。食客們都夸我，抗凍還能轉(zhuǎn)化為美味。他們也將冰凍后的我，喚為“凍豆腐”。

現(xiàn)在是春天了，大家都想去徽州尋一場夢，那里古香古色的，是煙火的江南，是詩意的原鄉(xiāng)。但在這里，受歡迎的竟然是“發(fā)霉”的我，他們叫我“毛豆腐”。但別小看我身上的這些霉菌，他們和偉大的藥物盤尼西林的制作過程幾乎完全相同，只不過當時美國人用的是科學(xué)方法，咱們中國人用的是“祖?zhèn)髅胤健薄?/p>

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但吃毛豆腐時，還是得心急。最好邊煎邊吃，哎喲喂，外表酥脆，里面綿綿的，好吃極了。

當然，喜歡吃“發(fā)霉”“發(fā)臭”的我，不只是徽州人，還有長沙人、紹興人、北京人、云南人……我在長沙的樣子嘛，丑丑黑黑的，大家喜歡把我放進油鍋里炸，撈起來后放上辣椒、香菜、醬汁等，外焦里嫩的，街邊的人都愛吃。

在北京，我感覺自己簡直變質(zhì)了，本來很沮喪，結(jié)果我變成了下飯的腐乳，據(jù)說當年慈禧太后就好這一口。

云南人就比較有意思了。在建水，我竟然被做成神奇的“包漿豆腐”，外面是豆腐，里面就是類似“豆腐花”一樣的漿。

云南人喜歡把我烤著吃，放上魚腥草、香菜等。但這種吃法，就不能心急了，不然“漿”會燙著你。

有意思的，還有揚州人。他們把我、雞蛋皮、青菜都切得極細，配上鮮蝦仁、冬筍等一起煮，一碗“文氣”十足的湯羹就做好了，它也有個“文氣”的名字——文思豆腐。雖然它是以人名命名的，但我猜想，喝著清爽雅致的湯羹，看著揚州好風景，文思泉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大家怕我“粉碎”，其實很多地方就喜歡把我粉碎，配合火腿、雞蛋、青菜、小蔥等，做成豆腐丸子，炸著吃，煮著吃，都好吃……

還有很多很多奇幻的事情，每一次當我以為是“絕境”的時候，都會化腐朽為神奇，這都是老祖宗給我的勇敢與韌性。據(jù)說2000多年前，淮南王劉安煉丹時，無意間將石膏灑到豆?jié){里，就有了你們眼中的豆腐?？梢赃@么說，我是從千磨萬磨中來的，所以我不怕各種形式的“粉身碎骨”，因為我知道無論在哪種困境里，我都能“點石成金”，或者“涅槃重生”。這份勇敢，夠搖滾嗎？

很多人會探討搖滾精神是什么，是批判、自由，還是干凈的荷爾蒙、永遠奔騰的理想……我想，這一切的前提是獨立，也就是保持真實的自我。

想起革命先驅(qū)瞿秋白，在英勇就義前留下的遺書《多余的話》，最后一句話竟然是，“中國的豆腐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永別了”。當時看完，又難受又疑惑，我何德何能呢？后來漸漸想明白了，瞿秋白先生大概是想家了，更重要的是他寧愿赴死，也不愿意隨波逐流。這也是我的“信條”，不管怎樣的境遇，都要不失自我，這便是獨立。

經(jīng)常有人說，做豆腐是世界上最保險的行業(yè)之一。樣樣恰如其分就是豆腐，水多了可以是豆?jié){，水少了可以是豆腐干，曬干了可以是腐竹，時間長了是臭豆腐、毛豆腐……

但是不管怎樣，我依然記得我的本源是豆子，我依然保持著我的豆味，這是我在味道上和形態(tài)上的獨立。

作家子敏說過一段話，我很贊同，他說：苦難來臨，豆腐出現(xiàn)，那種溫情是很不尋常的……在你失去金線繡飾的蟒袍的時候，它悄悄地來看你，像一切“人生變化”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它無力幫助你重建榮華，它只有能力陪伴你品嘗你永遠不會失去的東西。一個人在品嘗豆腐的時候，心中會泛起“再也用不著擔心有什么會失去”的安全感，那種安全感會使人產(chǎn)生道德的勇氣，那結(jié)果不只是“不懼”，也是“不憂”，也是“不惑”……

是啊，千味萬味，始終有原味；千形萬態(tài)，還是黃豆的本體；千人萬人，一視同仁；千帆過盡，我還是不改我的本色。這般獨立，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搖滾的事。

如果說，作為一個搖滾明星一定要有某種力量的話，那我的力量就是平平淡淡的溫情，這種力量很小、很樸實，卻很雋永。咱們中國人講究“中和”，而我被稱為最具“中和精神”的食物。

我與任何食材搭配時，都沒有想過要當主角，去破壞其他食材的味道。但同時，我會保留住自己的本味。豆腐煮魚，我會襯托魚的鮮美；豆腐煮白菜，我會保持住白菜的清爽；西紅柿炒豆腐，酸酸的西紅柿味被我烘托得恰到好處……但在這些菜里，我那淡淡的豆香，以及爽滑柔軟的質(zhì)地還是不變的。保持這一切沒有什么秘訣，就是大家和平共處，提供給人類一頓美味。

說了這么多，有點“王婆賣瓜”的感覺。但一生之中，若能一直這樣溫情，我覺得我很酷，很搖滾。

我會一直陪在你們身邊。也請記得我是這樣一個搖滾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