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梅 陳昌柏
【摘要】朱自清是中國現(xiàn)代散文作家,其《春》《背影》等作品被譽為“白話美術文的模范”。他不僅精通中國古典文學,且熟稔西方文化。因此他在古典文學的基礎上融匯中西方文化,形成了具有中國民族特性的散文風格。朱自清先生的散文作品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漢語語言豐富多變的特點,既可以深富哲理又可以樸實無華。然而,在散文中修辭手法和語言的運用方面,日語與漢語有著微妙的區(qū)別。漢語善用各種修辭手法,而日語則更加樸實,善用直接描寫。因此,在漢語散文日譯方面對譯者的兩種語言水平都是較大的考驗。本文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以朱自清的《春》為例,通過兩篇日譯譯本的比較,分析了漢語散文日譯中對修辭格、短語短句、助詞等的處理方式以及存在的一些問題。
【關鍵詞】功能對等理論;日語翻譯;《春》
【中圖分類號】H159?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3)21-011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1.038
朱自清先生被譽為現(xiàn)代散文大家,因他對漢語的駕馭及運用的技藝高超,也被認為是語言大師。在中國的中學課本上,總是能出現(xiàn)朱自清先生的散文作品。他的每部作品都極具特色,或樸實動人,或膾炙人口,或俏皮活潑,充分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漢語語言表達的豐富多樣性。《春》這篇散文秾麗流暢,充分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漢語的語言美。關于《春》的英譯優(yōu)秀作品有很多,且相關研究成果也頗為豐碩。與之相比,朱自清散文的日譯作品以及相關研究少之又少,筆者通過Google檢索出兩篇日譯譯本,不過也值得對兩篇譯本進行比較分析,以便探究漢語散文日譯需要注意的問題。
一、原文的內容概要和語言特色
《春》是一篇短小精悍的散文,字數(shù)僅有603字。作者把春天萬物,比如春山、春水、春天的太陽、春草、春花、春風和春天的人,細致入微、富有特征地描繪出來,創(chuàng)造了一個萬象更新、生機勃勃的春天意境,宛若一幅優(yōu)美的春天畫卷,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唯美感覺。其語言特色可從三個方面進行簡述:第一,修辭手法豐富多樣。如擬人、比喻和排比;第二,運用短語短句寫景抒情。短語短句,語言顯豁,讀來勁道有力,節(jié)奏明快;第三,詞尾詞句多用助詞,如時態(tài)助詞“著”“了”,結構助詞“的”,迭音迭詞“嫩嫩的,綠綠的”等(王爝,1982)。
本文基于原文的這些語言特色的翻譯進行比較分析,從而討論出更優(yōu)的譯文處理方式。
二、功能對等理論及其適用性
(一)功能對等理論的產(chǎn)生及發(fā)展
尤金·A·奈達是美國著名的語言學家、翻譯家和翻譯理論家,功能對等理論是奈達翻譯理論體系的核心概念。不過任何理論的提出和形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都需要經(jīng)過辯證性的批判與再修改,繼而發(fā)展為較為完善的理論。功能對等理論的提出亦是如此。奈達剛開始提出了“形式對等”和“動態(tài)對等”的概念,形式對等關注的是信息本身,包括信息的形式和內容。動態(tài)對等關注的是源語信息和譯語信息各自接收者反應程度是否基本一致,是一種動態(tài)的關系。他認為動態(tài)對等的目標就是尋求“源語信息最貼切、最自然的對等”,這是一種以接收者為導向的方法途徑,為了達到“自然”,必須從語言本身做調整(杰里米·芒迪、李德鳳,2021)。不過,后來這種對等概念被人誤解為奈達不重視形式只重視內容,因此受到了嚴厲的批評。為了消除這種誤解,后來奈達又重新提出了“功能對等”的概念,他對之前提出的動態(tài)對等作出了解釋,確實容易讓人質疑,繼而采用“功能對等”這一術語,強調翻譯的交際功能,不僅重視內容,也關注形式上的對等。且“功能對等”理論的發(fā)展先后經(jīng)歷了現(xiàn)代語言學、信息論以及社會符號學的影響(王小丹,2009),后來,“功能對等”這一術語被眾多學者和翻譯學家所接受。
奈達認為翻譯沒有完全對等的,根據(jù)譯文和原文的相似程度,可以區(qū)分出不同水平的對等。最大功能對等是指譯文達到高度的對等,使譯語讀者在接收譯文時的反應與原文讀者對原文的接收反應基本一致。最小功能對等是指譯文能達到充分的對等,使譯文接收者能接收到原文接收者接受的信息。最小功能對等是翻譯的最低要求,如果達不到這一要求,則譯文無法被接受(張雪芳,2008)。簡而言之,功能對等與譯文接受者的反應相聯(lián)系。
(二) 功能對等翻譯理論在散文翻譯中的適用性
散文的主要特征為形散神聚、語言優(yōu)美且凝練。在散文翻譯中較為重要的風格再現(xiàn)。但因為中日之間語言表達、文化背景等多方面具有差異性,在翻譯中很難做到形式上的完全一致。在這樣的差異中,若想達到“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的反應基本一致”的翻譯效果,則功能對等理論具有很強的指導性和適用性。
袁雷(2018)在功能對等理論的基礎上總結出散文翻譯時要遵循的三種原則:形式一致原則;內容忠實原則;風格再現(xiàn)原則。本文就這三種原則對《春》的兩篇日譯譯文進行分析。
三、譯文分析
(一)修辭格的翻譯
散文中最常出現(xiàn)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就是修辭格,修辭格的巧妙運用對文章創(chuàng)作成功與否起到關鍵作用。為了達到風格再現(xiàn)的原則,在翻譯中修辭格的處理尤其重要。對于修辭格的翻譯,具體有兩種處理方式。一、保留。這種保留講究全盤保留,需要做到與原文中的風格保持完全一致,如此就可以達到形式上的對等。二、刪減。雖然講究再現(xiàn)原文風格的原則,但是有時對原作中的修辭格全盤保留,可能會適得其反,導致譯文的語義或者風格背離原文。在這種情形下,需要考慮到譯語的表達特點以及譯文讀者是否能夠接受,進而巧妙地運用一定的翻譯技巧對修辭格作適當?shù)膭h減。本文選取特定語境下兩種不同修辭格的翻譯,繼而對比分析擬人和比喻的修辭格在散文日譯中較好的處理方式。
1.擬人的修辭格
原文:春天的腳步近了。
譯文1:春の足音が聞こえてきた。
譯文2:春の歩みが近づいて來た。
首先兩種譯文都保留了擬人的修辭格,但是譯文2采用了直譯的方式,把腳步直接翻譯為了“歩み”,而譯文1采用的是間接翻譯的方式,對腳步采取了進一步的解釋,即,聽見了春天的腳步聲。譯文1更加符合日語的表達特點,且把原文中蘊含著的作者的喜悅之情翻譯了出來。
原文:山朗潤起來了,水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譯文1:山は潤いを増し、水はかさを増し、太陽は赤くなり始めた。
譯文2:山は潤い、水かさは増し、太陽の顔は紅くなってきた。
因為前面在翻譯山朗潤起來了,兩者都沒有保留擬人的修辭格,所以為了保持同文中的前后對照,采用刪減修辭格的翻譯才能與原文保持功能上的對等。譯文1的處理不僅接近原文的風格,也融合了譯語的表達特點。
原文:小草偷偷地從土里鉆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
譯文1:小さな草がこっそりと土の中から出てきた。若くて柔らかい緑だ。ほら、見てごらん。庭にも畑にも野原にも、いっぱい広がっている。
譯文2:小さな草はひっそりと土の中から突き抜けて出て來た。みずみずしく青々としており、庭園、田畑や野原、広々と見渡す限りに満ちているのが見える。
兩種譯文均保留了擬人的修辭格,但是在用詞的處理上各有各的不足,同時也各有各的優(yōu)點。首先,關于“偷偷地”一詞,譯文1翻譯為“こっそりと”,該詞給人的感覺是“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悄悄地做事情”,更能表現(xiàn)出原文小草的俏皮,譯文2翻譯為“ひっそりと”,該詞更多地運用于萬籟俱寂的環(huán)境中,并沒有把原文小草的擬人化翻譯到位。其次,關于“鉆”這一動詞,譯文1直接選用“出る”這一動詞,并沒有把春草的生機和韌勁翻譯出來。而譯文2運用兩種動詞的結合“突き抜けて出る”,不僅符合日語的表達特點,還把春草破土而生的生命力翻譯了出來。原文“嫩嫩的,綠綠的”的翻譯,譯文1沒有保留原文的迭詞特點,采用間接翻譯的方式,翻譯為“若くて柔らかい緑だ”,譯文2則保留了迭詞,且用詞更加生動。最后,原文中的“瞧去”一詞,譯文1則是采用直接翻譯的方式,而譯文2刪減了此處,用間接翻譯的方式處理。但是原文的活潑風格此處保留更為妥當,因為此處蘊藏著作者發(fā)現(xiàn)新現(xiàn)象驚喜的心情,“ほら、見てごらん”則感覺在與讀者互動,譯文讀者的反應基本能和原文讀者的反應做到基本一致。
原文: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
譯文1:桃の木と杏子の木、梨の木が、互いに負けじと満開の花を咲かせた。
譯文2:桃の木、 杏の木、梨の木が、満開の季節(jié)に間に合うようにと、互いに譲らず競いあっている。
雖然兩者都保留了擬人的修辭格,但是譯文2的翻譯更勝一籌。因為譯文2給人一種動態(tài)的畫面感,更能再現(xiàn)出原文的風格,展現(xiàn)出了桃樹、杏樹和梨樹在春天生機勃勃、元氣滿滿的特點。
2.比喻的修辭格
原文: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譯文1:赤い花は火、ピンクの花は夕焼け、白い花は雪だ。
譯文2:その紅さは火のようであり、薄桃色は霞のようであり、白さは雪のようである。
譯文2的翻譯采取與原文對應的翻譯方式,但是譯文1的翻譯更加具有文學性。雖然沒有明顯的比喻修辭格的用詞,但是對不同色彩的特點的翻譯依然展現(xiàn)出了原文的味道。
原文: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譯文1:まるで目や星のように瞬きをしている。
譯文2:瞳のように、星のように、きらきらとまばたきをしている。
兩者雖然均保留比喻的修辭格,但是,譯文2的用詞更加考究。且原文“眼睛”一詞的翻譯,譯文2為“瞳”更具有文學性?!罢Q秸5摹弊g文2則巧用修飾語“きらきらと”進行加譯,在原文的基礎之上進行創(chuàng)作不僅不與原文原有之義背離,且更能體現(xiàn)文學翻譯的特點。
原文: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
譯文1:見てみよう。牛の毛のような、刺繍の糸のような、細い絹のような雨がびっしりと斜めに降る。
譯文2:牛の毛のように、花の芯のように、細い絹糸のように、すきまなく斜めに織り込まれているようだ。
譯文2的翻譯與原文的原意存在出入?!盎ㄡ槨币辉~意思是繡花針,而譯文2把其翻譯為了花芯,理解有出入。但是“看”這一詞的翻譯,譯文1翻譯了,而譯文2采用了減譯的方式?!靶笨棥币辉~,譯文1采用刪減修辭格的方式進行間接翻譯,但是選用修飾詞“びっしりと”也能體現(xiàn)斜織一詞的濃密特點。而譯文2保留了原文的修辭格,斟選動詞“織り込む”,把下雨的動作比作了細線斜織著。雖各有各的特色,但是譯文1刪減修辭格的方式略勝一籌。因為刪減后的譯文不僅符合日語的特色,而且原文春雨的特點依然展現(xiàn)了出來。
原文: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譯文1:春は若い娘さんのように、美しく著飾り、笑いながら歩いている。
譯文2:春は少女のようであり、「ほら、見て、私を」とばかりに美しく著飾り、笑っている、歩いている。
譯文2把春天少女般的青春活力翻譯了出來,且更加俏皮可愛,翻譯并沒有完全遵從原文,而是在其基礎上進行了文學再創(chuàng)作。譯文1雖然遵從原文,但是相比譯文2,少了一點春姑娘的活潑可愛、美麗迷人的特點。
(二)短語短句的翻譯
運用短語短句表情達意是漢語的傳統(tǒng)。短語短句,語意顯豁,節(jié)奏明快,讀起來朗朗上口。原文多運用短語短句描寫景色,最長的一句不超過15個字,最短的只有兩三個字。在進行翻譯時,要在忠實于原文內容的基礎上,選用符合譯文語言特點的詞語,進行再創(chuàng)作,使譯文具有文學色彩。下面對幾處翻譯進行比較分析優(yōu)缺點。
原文:欣欣然張開了眼。
譯文1:楽しそうに眼を開けている。
譯文2:にこにこと目を開いた。
原文的“欣欣然”一詞,譯文1選用了形容詞和樣態(tài)助詞的組合,翻譯為“楽しそうに”,譯文2用擬態(tài)詞進行處理,翻譯為“にこにこと”。該擬態(tài)詞極具日語特點,而且意思表達也忠于原文,譯語讀者能產(chǎn)生與原文讀者相似的反應,做到了最大功能對等。
原文: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
譯文1:風は軽やかで、草は柔らかい。
譯文2:風は軽くてやさしく、草はふわふわしている。
原文中的“輕悄悄”“軟綿綿”兩個短語,譯文1則分別使用一個單詞進行處理,而譯文2把前者進行解釋性翻譯,風吹得很輕,所以風很溫柔,把風的特點和風吹的動作體現(xiàn)了出來,而對于后者的處理,依然選用擬態(tài)詞“ふわふわ”,在忠于原文內容的基礎上盡顯譯文的語言特點,實現(xiàn)了原文和譯文之間的功能對等。
原文: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
譯文1:花の下には、ミツバチがいっぱいぶんぶん飛んでいる。
譯文2:花の下では何百何千のミツバチがブンブンと賑やかである。
“成千成百的蜜蜂”,譯文2選擇遵從原文的風格,進行直接翻譯。但是譯文1則進行了巧妙地創(chuàng)作,用“いっぱい”一詞進行修飾動詞,簡單明了?!棒[著”一詞譯文1也是用動詞“飛んでいる”來翻譯,而譯文2則是直接選擇“賑やかである”表示“熱鬧”意思的短語,雖然譯文2與原文風格和內容緊密貼切,但是譯文1更具文學性,且更容易理解。
(三)詞尾詞句的翻譯
原文中時態(tài)助詞“著”和“了”的翻譯,兩種譯文多采用“ている”“ていた”“た”的方式,漢語“著”表示一種存續(xù)的狀態(tài),“了”多表示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或者某種事態(tài)、動作開始出現(xiàn)、發(fā)生。如原文“盼望著,盼望著”,譯文1和2均翻譯為了“ていた”的時態(tài),只不過譯文1選用同一個單詞,完全對應原文的風格,而2則用兩個單詞,且用“て”來連接?!皷|風來了”,兩者都采用“てきた”,表示春風開始了。這些助詞的翻譯忠實于原文,且符合日語特點。
四、結束語
在漢語散文日譯中,譯者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為使譯文再現(xiàn)原文的風格,內容忠實于原文,達到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具有相同的閱讀效果,不僅要考慮形式上的對等,還要思考譯文讀者的反應如何,進而依據(jù)譯語本身所具有的表達特點,對一些譯文中的細微地方做調整。除此之外,適度對原文進行再創(chuàng)作,使其進行更具文學性,可以進行適當?shù)臏p譯或增譯,這也不失為一種積極的嘗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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