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凱悅

關(guān)鍵詞：陳淳；山水畫；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家藏

陳淳（1483—1544），字道復(fù)，后以字行，號白陽山人。長洲（今江蘇蘇州）大姚人。陳氏家族的興盛起源于陳淳祖父陳璚。陳璚官運(yùn)亨通，從庶吉士后升至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陳璚與吳寬、沈周等交好。吳寬與陳璚可謂亦師亦友，吳寬書法深受其家藏蘇軾書跡及拓本影響。陳璚及陳淳父親陳鑰書法皆源于吳寬的“蘇軾體”。沈周又是吳門畫派的奠基者，他的繪畫理念深深地影響了陳淳，而沈周的繪畫更是與其收藏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霸獣r顧阿瑛、曹云西、倪元鎮(zhèn)皆江以南收藏之家，物聚所好，故黃子久、王叔明、陳仲美、馬文璧輩，盤礴風(fēng)流，為一時之盛。近代沈石田，去勝國百年，名跡猶富觀。其所作卷軸，一樹一木，尺寸前規(guī)?！盵1]可見其收藏與其繪畫的關(guān)系。沈周六十一歲時收文徵明為徒，文徵明是陳淳父親的好友，陳淳受父親之命受業(yè)于文徵明，“（陳淳）既為父祖所鐘愛，時太史衡山文公有重望，遣從之游，……稱入室弟子”[2]334。文徵明鑒藏書畫可謂豐富，對其書畫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吳寬、沈周、文徵明都是陳淳的前輩恩師，陳淳繪畫的風(fēng)格的形成，除了受到前輩恩師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受到其家族收藏的影響。本文梳理了陳淳家族對米家山水作品的收藏情況，并進(jìn)一步探討這些藏品與陳淳山水畫風(fēng)格形成的關(guān)系。

一、與米家淵源及其收藏

陳淳家住大姚村，“大姚村乃其世祖廬墓所在”[3]，陳淳的父親陳鑰在世時就曾湖濱筑室，近有湖田數(shù)頃，“疆理阡陌，陂魚養(yǎng)花，以文酒自適”[3]。陳淳在其父親去世后，多歸隱于此，并多次加修，號為“五湖田舍”[3]。其五世從孫陳仁錫著有《大姚世居考》。在宋朝時，米芾將自己的女兒嫁到大姚村，至此米芾及其兒子米友仁經(jīng)常來往于大姚村，尤其是米友仁不僅來往頻繁，還留有很多詩篇畫作，《大姚村圖》就是其中的重要作品，其自題《大姚村圖》詩云：“霄壤千千萬萬山，東南勝地孰躋攀。古人作語詠不得，我寓無聲縑楮間?！盵4]可見其對大姚村的喜愛和贊美。董其昌在題董北苑的畫中也有提到“余家有虎兒《大姚村圖》”[5]。另外，明代朱存理《珊瑚木難》卷二中著錄了《米元暉畫湖山煙雨圖》，此圖亦是描繪大姚村。在此圖卷后，有云浦道人跋曰：“大姚去姑蘇城東南三十里，臨諸江湖，江則曰吳淞江、姚城江、白蜆江、小龍江，湖則有陳湖、葉宅湖、車坊漾、獨(dú)墅淹是也。大姚地可百畝，浮諸水之間，有小山高不滿數(shù)丈，上有古剎，依山之顛，曰文殊院，正殿有文殊坐獅子像，甚奇古，周圍有深渠數(shù)匝，乃誦經(jīng)行道之跡也，唐宋名公留題甚多，皆刻諸石，以置于壁間。米南宮弟兄嘗居于其地，舊址猶可考。”[6]此外，吳寬《家藏集》卷五十三《跋米元暉寓大姚村所書三詩》：“大姚在吳東……而陳氏實(shí)居其地，為望族。昔米元暉當(dāng)過此，手寫三詩，而為沈石田所藏。以玉汝大理里中故物也，因以歸之?！盵7]由此可以看出，米家與大姚村不僅僅是婚姻上的聯(lián)系，更多是因?yàn)榇颂幧街性旗F縈繞，十分符合米家山水的情感表達(dá)。

陳淳家族在當(dāng)?shù)貫槊T望族，家中富有收藏，因米家多游于此，兩家又有親緣關(guān)系，因此陳淳家族多收藏米家書畫為主。有記載的陳淳祖父陳璚關(guān)于米家書畫的收藏，主要以描寫大姚村為主，可見陳璚收藏米家書畫多因其描寫了大姚村。上文提到的米友仁《寓大姚村所書三詩》原藏于沈周家，沈周與陳璚為好友，并因此作描寫了大姚村，因此將這件作品讓給了陳璚。之后吳寬為此作跋“自宋紹興至今幾四百年，不知流傳幾家，而復(fù)歸其里人，真奇事也”[7]56。而米友仁《云山圖》又名《大姚村圖》，此圖原藏于趙良度家，陳璚見后，向其討得。畫上題曰“作于大姚妹家”，并有吳寬題識。陳璚收藏的米家書畫有記載的唯此兩件。這樣看來陳璚收藏米家書畫并不完全是因?yàn)橄矚g米家作品，更多的是因?yàn)檫@些作品描寫了大姚村。也正是這些藏品為其孫輩陳淳后來成為吳門中堅(jiān)力量提供了先天條件。陳淳亦喜愛收藏米家書畫，這不光是受祖父的影響，更多的是因?yàn)槊准耶嬜鞲详惔镜膶徝览硐胱非?。米家書畫藏品，主要來源于祖輩陳璚及其師輩文徵明。關(guān)于祖輩陳璚的兩件作品這里不再贅述。陳淳從文徵明處一共得到兩件作品：一件為繪畫，即米友仁的《海岳庵圖》，明代郁逢慶《書畫題跋記》卷十《文休承仿米氏云山卷》載“《海岳庵圖》是先待詔所藏，后歸之陳道復(fù)，道復(fù)亦歸之石田”[8]；一件為書法作品，即米芾的《臨爭座位帖》，“復(fù)甫家藏《楊凝式起居法帖》，又藏《米元章臨爭座位帖》，故其書自有來歷”[7]291。從陳璚、陳淳收藏米家書畫的情況來看，數(shù)量不是很多。其中書法有兩件，即米友仁的《寓大姚村所書三詩》和米元章的《臨爭座位帖》。眾所周知，陳淳的書法多源于米字，并以米字為基本形態(tài)。另外繪畫亦有兩件，即米友仁《云山圖》（又名《大姚村圖》）、米友仁《海岳庵圖》。郁逢慶題陳淳《仿米氏云山卷》曰：“陳白陽先君門人也，其家藏不惟有《大姚村圖》，又有《海岳庵圖》，所以得二米筆法為多。嘗為余作匹紙長卷，又嘗于燈下以紙蘸墨作云山，此何異張旭以發(fā)作書哉?！盵9]雖然只有兩件，但對陳淳的山水畫創(chuàng)作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米家山水對陳淳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影響

清代姜紹書在《無聲詩史》言：“（陳淳）少年作畫，以元人為法，中歲斟酌大小米、高房山間，淡墨淋漓，極高遠(yuǎn)之致?！盵10]同樣，清初徐沁也在《明畫錄》中曾說道：“（陳道復(fù)）善詞翰，尤工草篆。其寫生，一花半葉，淡墨欹毫，疏斜歷亂之致，咄咄逼真?！袣q忽作山水，參米高間，寫意而已?！盵11]陳淳為什么中歲才作山水，又為什么選擇米家山水為學(xué)習(xí)對象？筆者認(rèn)為，主要是因其在三十三歲時父親陳鑰突然去世，至此陳淳放浪的性格開始釋放出來。而山水畫能表達(dá)自己當(dāng)時的心境，又因米家山水既是家中收藏，又與其釋放的心性相符。但在此之前陳淳還是以花鳥為主，風(fēng)格上深得文徵明的真?zhèn)鳎沱?、?xì)潤、雅致。其學(xué)米家山水的啟蒙還是源自文徵明及吳門領(lǐng)袖沈周。郁逢慶《績書畫題跋記》卷四《米敷文大姚村圖石田模本》曰：“廣文當(dāng)日官雖冷，可奈才名振世何。他日君家須炙手，而今聊復(fù)在堪羅。老來尚喜管城子，更愛好山江上青。武林秋高曉欲雨，正若此畫云冥冥。三茅別有洞中天，我欲居山屏世緣。累行積功多悅氣，玉晨欣有地行仙。紹興戊午季春十一日書于大姚五湖田舍，元暉?！盵7]34沈周圖摹于弘治五年壬子（1492）九月九日，題云：“《小米大姚村圖》，澄心堂紙所作。詩句藻逸，書畫遒潤，得乃父風(fēng)。不易得之物，為吾蘇沈汝融氏之世藏?！盵12]此件作品現(xiàn)已遺失，而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西山雨觀圖》也是沈周的一幅經(jīng)典仿米作品，后有沈周題跋。沈周還曾將摹米友仁的作品贈送給陳淳的祖父陳璚。此外，文徵明對米家山水亦是喜愛，藏于故宮博物院的《仿米云山圖》則是文徵明仿米家山水的代表作品，畫后跋文：“余于畫獨(dú)喜二米‘云山，平生所見南宮特少。惟敷文之跡屢屢見之。所謂瀟湘圖、大姚山圖、湖山煙雨海岳庵、苕溪春曉，皆妙絕可喜，苕溪尤秀潤，舊題為元暉，而沈石田先生獨(dú)以為南宮之跡，大要父子無甚相遠(yuǎn)。余所喜者，以能脫略畫家意匠，得天然之趣耳?！盵13]文徵明所見米家山水作品之多，這使陳淳對米家山水的認(rèn)知可謂更為深入?，F(xiàn)藏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的陳淳《仿米友仁云山圖》（圖1），卷后文徵明跋言：“……余示以《米南宮山水圖》，陳子展玩良久，若有所得，遂拈筆戲效作之，極盡模寫之妙。雖南宮復(fù)作，亦不知出他人手矣……”陳淳對于米家山水的仿摹已得妙處。這當(dāng)然也得益于其祖父陳璚的收藏，陳淳對所傳的米友仁《云山圖》，“幼而篤好，日就臨拓，領(lǐng)其真趣逸思”[14]。

在陳淳《仿米友仁云山圖》中更能見其對米家山水的癡迷。“繪家惟用水墨為難，自宋元來，獨(dú)米家父子良得其法。大米最為古雅，小米頗稱秀潤。余每見其遺跡，輒愛玩不能釋去，往往欲顰一二，自恨不能窺其藩籬，未嘗不懊恨恨也?！盵15]正是由于陳淳對米家山水的“愛玩不能釋去”的癡迷，才促使其對米家山水有了更為全面的感悟。陳淳曾作詩自比米芾：“蘭舟來去任西東，書畫琴棋滿載中。試問如何閑得甚，一身清癖米家風(fēng)?！盵2]241

結(jié)語

陳淳家族從其祖父陳璚起，便善于收藏米家書畫，這對陳淳后期的山水畫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有吳門兩代領(lǐng)袖山水畫的啟蒙，其家族收藏又為陳淳提供了便利，使其可每日不釋手去研究、實(shí)踐，以至陳淳“一身清癖米家風(fēng)”。

約稿、責(zé)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