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官
那一年的秋分尾梢,在村莊之東的九頃三,暮靄四圍,我和父親往來于狹長的田埂,肩挑手提,將星散于田壟的稻捆一一拿盡,堆積于泊在北河的三噸水泥船上。父親長長地噓口氣,蹲身河沿,掬水幾捧,抹去臉上的汗水和草屑浮塵,說,走吧,還有不短的水路要趕。于是,解纜拔篙,父子分處船頭船艄,發(fā)力將船撐往村西三里之遙的老河西,那里有我們家的一片曬場。
負(fù)重的稻把船吃水很深,幾近舷沿,船身不能大幅晃動,否則船艙灌水,即有覆舟之虞。自然是我在前,父親在后面,他不僅要和我一起使勁撐船,協(xié)調(diào)一致,而且兼有掌舵之職。不然,我一篙蠻力下去,失了準(zhǔn)頭,船身打歪偏向,橫仄于河道,都是非常麻煩的事情。故而,父親自己著力下篙的同時,還得時刻觀察稻把船的走向,及時撥正修偏,以防不測。如此,父親不但勞力,更勞心。不過十?dāng)?shù)篙走過,他的臉上又是汗水涔涔。
船身簇浪,的的篤篤,仿佛風(fēng)雪夜歸,叩擊寒門。逆水行舟,自然倍加吃力?!靶枪猓嗔涟?!”船尾的父親忽然驚呼一聲。我拔起一篙,仰面西望,不知不覺中,星星如同漏篩篩下的碎米一般,一霎灑滿穹廬。星光和初起的月光不同,甚而大相徑庭。月上柳梢,是一種溫馨之色,即便沒有人約黃昏的前綴,月色依舊讓人心生柔暖。
(選自《揚子晚報》2021年1月5日)
賞 析
好羨慕作者與父親一起勞作的日子。那時的他們是父子,亦是師徒。
小時候,在我心里,父親如神一般地存在,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每到休息日,他忙碌得像個陀螺,整理院子,修繕屋瓦,還要把母親、哥哥和我三個人的自行車都檢修一遍。這些手藝,哥哥幾乎都學(xué)到了。我學(xué)到的,則是每個周末像父親一樣去逛新華書店。
守舊的父親,摩登的父親,我們都能在他們身上學(xué)到東西,只要平日多觀察,留心去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