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衣店老板龔喜每個月都會收到一個微信紅包,但他從未點開過,這是為什么呢?
壽衣店里,接到陌生女人來電
龔喜是個“大了”,開了家壽衣店謀生。在天津,“大了”說白了就是個白事總指揮。
做“大了”,龔喜最恐懼的是給孩子辦葬禮,可這個職業(yè)不能選擇“顧客”。每次,龔喜的電話響起,在接電話的前幾秒,他都會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默念叨:“千萬不要是孩子死了,千萬不要!”
有時候,怕什么來什么。剛過完春節(jié),龔喜還沉浸在節(jié)日的喜慶中,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帶著口音,一聽就不是天津本地人,“龔師傅,我剛剛出生的孩子死了,你可以給他辦個葬禮嗎?”龔喜的心咯噔一下,“可以。你不要太傷心,孩子……是剛剛出生嗎?”“對,不過他出生前就死了。不,他本來是活著的,但我同意給打了一針后,他就再也不踢我的肚子了……”女人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這時,電話里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他倒是說著一口地道的天津話,“我說你是不是有病???這和打個胎有嘛區(qū)別?辦哪門子葬禮?醫(yī)生不都說了嘛,醫(yī)院可以直接收走。我知道你傷心,我就不傷心嗎?要怪就怪你自己,為什么不把孩子保護好,他可是在你肚子里得病的。多好的一個兒子,就這么沒了,你還有臉辦什么葬禮?”男人的聲音很大,就算隔著電話,龔喜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好啦,不要再吵了,你們有吵架的功夫,回家再給我生個孫子去!”這是電話里傳來的第三個聲音,聽聲音是一位上了年紀(jì)的女性。龔喜正想說話,電話突然斷了。他正猶豫要不要打過去,收到一條短信:“龔師傅,麻煩你來婦幼醫(yī)院接我,你到醫(yī)院門口,不要給我打電話,發(fā)短信告訴我?!边^了兩分鐘,他又收到第二條短信:“龔師傅,你一定要來,因為我在天津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p>
龔喜頓時覺得事情挺嚴(yán)重,想著先去醫(yī)院門口接了人,再看看要不要報警。畢竟龔喜只是個賣壽衣的,服務(wù)的“顧客”是已經(jīng)失去生命的人,如果遇到拐賣婦女的事情,還是交給警察處理比較好。
龔喜到醫(yī)院門口后,給那個女人發(fā)了條短信。不一會兒,有個懷抱嬰兒,穿著黑色棉衣的瘦瘦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口緊張地左右張望。當(dāng)龔喜走到她跟前,告訴她自己是誰時,她突然跪下,引得醫(yī)院門口進出的人都看著他倆。龔喜慌忙把她扶起來,“哎……你別這樣,天冷,有話咱們到車?yán)镎f?!?/p>
到了車?yán)?,龔喜才看清,女人留著一頭短得離譜的頭發(fā),眼睛很大,卻掩飾不住慌張。她死死抱著孩子,因為太用力加上天氣冷,她的手指有些發(fā)紫?!褒弾煾担椰F(xiàn)在沒有錢,但你放心,給孩子辦葬禮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說著她開始放聲大哭??尥?,她掀開花被子,把臉貼在孩子臉上,“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都沒聽你哭一聲……”
龔喜把女人和孩子接到壽衣店。女人平靜下來后告訴龔喜,她叫蔡慧,孩子的爸爸叫黃天慶,雖然生了孩子,但他們并沒有結(jié)婚?!拔覒言泻?,黃天慶的媽媽答應(yīng),只要我給他家生一個男孩,就同意娶我。我懷的明明是個男孩,可是……”蔡慧說著又開始哭。
龔喜發(fā)現(xiàn),她只穿了一雙女士拖鞋,沒穿襪子。一個剛剛生了孩子的女人,現(xiàn)在正應(yīng)該是坐月子的時候,不能著涼。龔喜拿出一雙白色襪子遞給她,“把孩子給我,你先把襪子穿上。別嫌棄,我這里只有壽衣,但也是能正常穿的?!辈袒郯押⒆有⌒囊硪淼亟唤o龔喜。龔喜接過孩子,輕輕打開蓋被,嬰兒的臉露了出來。雖然是不足月出生,但一看就是個清秀的寶寶,他的眼睛緊閉著,像是睡著了一樣。他身上穿著嬰兒的衣服,顯得有些大。“本來都很好,直到7個月的時候我去產(chǎn)檢,醫(yī)生說孩子的心臟有問題,就算出生也活不了。”
蔡慧穿好襪子,立刻把孩子接了過去?!拔沂菑尼t(yī)院偷跑出來的,就連我穿的衣服也是隔壁床的劉姐送的,還有你的電話也是她告訴我的。她說你是一個有良心的‘大了,像我這樣的情況,會先免費給我的孩子辦葬禮的?!?/p>
龔喜心想:“好嘛,哪位神仙大姐這么看得起我,給我捧出了‘良心大了的名聲?!彼麑Σ袒壅f:“我說,你也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們天津人都是熱心腸,誰都會遇到不容易的時候,不是嗎?”
龔喜是給很多孩子辦過葬禮,但還沒出生就已經(jīng)去世的,這還是第一次。關(guān)鍵是,孩子的爸爸不同意辦葬禮。時間在一分一秒中度過,蔡慧一直抱著死去的孩子,她已經(jīng)徹底平靜下來,但要命的是,她也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中。
眼看天就要黑了,龔喜到旁邊的小店買了一碗粥。春節(jié)剛過,馬路上的小孩子都穿著鮮艷的新衣服,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想到蔡慧正抱著她死去的孩子坐在壽衣店里,龔喜忽然覺得很難過,如果蔡慧看到這些孩子,應(yīng)該會更加傷心吧。
面對龔喜買回來冒著熱氣的粥,蔡慧只是搖頭,“龔師傅,謝謝你的好意,可我一點也不餓?!饼徬矊钊说哪托倪h沒有對死人多,但這一次是個例外。晚上,龔喜推掉了一個哥們的聚會酒局,耐心勸說蔡慧。在他的理解里,葬禮和婚禮有一個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主角都需要親人們的祝福。龔喜勸蔡慧:“你這樣不聲不響地跑出來,就算我給孩子辦了葬禮,但你想沒想過,這個孩子沒有死亡證明,殯儀館是不給火化的?!?/p>
蔡慧抬起頭看著龔喜,眼里又蓄滿了眼淚。龔喜硬著心腸繼續(xù)說:“我知道你不想面對他們,但為了孩子,你必須回去,至少要拿到死亡證明。我陪你去。孩子的葬禮,我一定給你辦好,相信我!”最后一句話,龔喜加重了語氣,這是他能給蔡慧最大的承諾。
不一會兒,龔喜的老婆小麗下班來到店里,聽說個大概后,氣得大罵:“這家人簡直豬狗不如!姑娘,你別擔(dān)心,我也跟你一起去。在天津,我們就是你的朋友,孩子的白事就交給我們兩口子?!?/p>
媽媽的執(zhí)念,給去世的嬰兒辦葬禮
龔喜開車,帶著小麗、蔡慧和孩子,一起去黃天慶家。蔡慧抱著孩子走在前頭,門剛打開,黃天慶一看到蔡慧就喊:“你還知道回來?你抱著孩子死哪去了?”下一秒,當(dāng)他看到龔喜和小麗時,表情突然變得很客氣,“這兩位是?”龔喜和小麗還沒開口,一個燙著爆炸頭的年長女性就大聲說:“謝謝你們把蔡慧送回來,不管你們是誰,這是我們家的家務(wù)事,兩位請回?!?/p>
平時,龔喜很少遇到逝者家屬不理解、不配合的情況,只要他說出“我是大了”這四個字,就會產(chǎn)生像“芝麻開門”般神奇的效果,所有人都完全聽從他的安排??蛇@一次,當(dāng)龔喜對著爆炸頭女人說出“我是大了”后,她竟然對著地面使勁吐了三口唾沫,“呸!呸!呸!我知道你們,那什么……‘大了,不就是整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嗎?哎呀,太晦氣了,大過年的,真不吉利!”她最后那句“真不吉利”是在龔喜身后發(fā)出的,因為龔喜跟著小麗已經(jīng)走進了他們家。
進門是一個很大的客廳,幾乎所有的門上都貼著福字。在客廳的一個供桌上,擺放著一張黑白遺像,照片上是個稍微有些胖的中年男人??礃幼討?yīng)該是黃天慶的爸爸,因為這父子倆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小麗看著遺像,用平靜的語調(diào)說:“你們不用怕,也別緊張,我們是‘大了,不是‘死神?!毙←愓f明來意,可這母子倆卻不配合,既不同意給孩子辦葬禮,也不愿交出死亡證明。更過分的是,黃天慶說蔡慧是個喪門星,還嚷嚷著要和她分手。龔喜看著這個身高不足1.7米,穿著一身肥大家居服的男人,覺得他活脫脫像是把一根玉米放進一個大塑料袋里,可笑得很。
對于龔喜他們的執(zhí)著,黃天慶最終打了報警電話。不到10分鐘,兩位民警站在他們面前。估計這次出警的信息量嚴(yán)重超出了民警的預(yù)計,蔡慧未婚生子,從醫(yī)院出逃不說,現(xiàn)場還有一具嬰兒尸體。
晚上9點多,龔喜和小麗被帶到派出所,由兩名年長的警官單獨詢問。好在,他們并沒有做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詢問結(jié)束后,警官讓龔喜和小麗先回家。龔喜不放心蔡慧,打聽她的情況,警官告訴他,蔡慧現(xiàn)在還不能走,說完還嘆了口氣,說她也是個可憐人。
龔喜從警官那里得知,當(dāng)初蔡慧為了掙脫父母把她嫁給一個傻子的命運,逃婚跑到天津來打工,到黃天慶家照顧身患重病的黃父,不久和黃天慶談起了戀愛。這個傻姑娘以為自己和他們是一家人了,不僅當(dāng)起了免費保姆,還懷上了黃天慶的孩子。不久,黃父去世,黃母想要一個孫子,承諾她,生下男孩就同意他們結(jié)婚。
深夜,龔喜和小麗走出派出所時,天上突然放起了煙花,遠處的高樓,萬家燈火。一想到剛剛做了媽媽本應(yīng)該享受家人照顧的蔡慧,此時此刻卻要抱著孩子的遺體,大半夜待在派出所里,龔喜心里不是滋味。他蹲在派出所門口的路燈下郁悶地抽著煙,小麗在一旁低聲說:“還好現(xiàn)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天,真是不敢想……”龔喜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孩子去世已經(jīng)超過12個小時了。
第二天一大早,龔喜就接到蔡慧的電話:“龔師傅,我現(xiàn)在在壽衣店門口。你什么時候上班?”迷迷糊糊中,龔喜問:“孩子呢?還和你在一起嗎?”電話里傳來蔡慧的抽泣聲,“孩子……在醫(yī)院太平間。龔師傅,昨天警察幫我要到了孩子的死亡證明,我想給我苦命的孩子辦一場葬禮,黃天慶和他媽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來這世上一遭,就這么無聲無息地走了。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錢,連給孩子買一身新衣服的錢都沒有……”
等龔喜到了壽衣店門口,看到蔡慧身邊多了一個行李箱。她凍得哆哆嗦嗦,因為哭過,又被寒風(fēng)一吹,整個臉紅腫著,眼睛布滿了紅血絲。龔喜打開卷簾門,幫她把行李箱拿進店里,行李箱很輕,空蕩蕩的?!笆裁辞闆r?他們把你趕出來了?”
蔡慧并沒有回答龔喜的問題,只是呆愣地坐在壽衣店的椅子上,像個精神病人般不停念叨著:“他那么小,一個人待在太平間,太可憐了……寶寶,媽媽對不起你……”雖然龔喜是個男人,不能完全理解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痛,但他是“大了”,至少能幫蔡慧完成她唯一的愿望。
龔喜開車帶蔡慧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商場的兒童區(qū)。不知道是不是商場的燈光太過明亮,照得蔡慧的眼睛亮亮的,她含著淚笑了,這是龔喜認(rèn)識她以來,第一次看見她笑。
龔喜對她說:“去吧,沒有錢我借給你,你可以慢慢還。”蔡慧轉(zhuǎn)過身又要下跪,嚇得龔喜趕緊轉(zhuǎn)頭去了廁所,心里卻盤算著:算上小麗早晨給的錢,再加上自己的那點,應(yīng)該夠給蔡慧結(jié)賬吧。
龔喜在遠處觀察蔡慧。也許是第一次給孩子買禮物,蔡慧顯得很小心,每一件衣服和玩具她都輕輕拿起來,翻來覆去看好幾遍,嘴里還念念有詞,龔喜猜她應(yīng)該在和孩子描述著手里的玩具,問他喜不喜歡。最后,蔡慧選了一身淺藍色的嬰兒服,一條紅格子的小毯子,和一把可以發(fā)出聲音的塑料玩具槍。她告訴龔喜:“有一天,我夢到我兒子吵著要買一把玩具槍,夢里面的那把玩具槍和這個很像?!彼劬镉泄庠陂W爍,“夢里,我和他一起吹五顏六色的泡泡,泡泡很大,像氣球一樣,然后,我們一起追著泡泡,跑啊跑啊,開心極了?!?/p>
漫長的告別,卑微母愛深似海
帶著買給孩子的禮物,龔喜開車和蔡慧一起去了醫(yī)院太平間。龔喜和那里的入殮師都認(rèn)識,值班的小李師傅接待了他們,“這么小的孩子,我們也是很少遇到,所以單獨存放著?!?/p>
那是一個透明的冰棺,孩子太小,放在里面顯得越發(fā)的孤單。龔喜和小李師傅剛把上面的蓋子抬開,蔡慧就迫不及待伸出手要抱孩子,但當(dāng)她觸摸到孩子遺體的那一刻,手卻一下子縮了回來,一臉吃驚。緊接著,龔喜看見兩滴眼淚掉了下來。
蔡慧想親自給孩子換衣服,龔喜便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想,此時此刻,蔡慧一定不希望有人打擾她和孩子珍貴的相處時光。
蔡慧輕輕地抱起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自己懷里,低頭凝望著孩子,帶著哭腔說:“寶寶,對不起,媽媽不該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寶寶真乖,你看,媽媽給你買了什么?”她拿起玩具槍在孩子眼前晃了晃,“寶寶,這是你最喜歡的玩具槍,我們一起玩,好不好?”說著還比畫著開了一槍。
放下玩具槍,蔡慧把孩子放在給遺體更衣的臺子上。離開了冰棺,孩子的身體表面漸漸開始融化,半透明的皮膚透出水潤的光澤,小胳膊小腿微微彎曲著,仿佛商場玩具柜臺里的娃娃。蔡慧哆哆嗦嗦解開孩子的衣服,試了幾次都無法脫下,她突然就崩潰了,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龔喜走過去,沒有安慰她,只想在孩子的遺體融化前,趕緊把蔡慧買的藍色嬰兒服給他穿好。龔喜是第一次給這么小的孩子穿衣服,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他。雖然是大冬天,但等把一切都整理好,龔喜發(fā)現(xiàn)自己竟出了一身汗。
不知道什么時候,蔡慧站在了龔喜身后。讓龔喜意外的是,她沒有感謝龔喜,而是一拳打在龔喜的身上,沖他喊:“你為什么這么使勁掰孩子的胳膊,還有腿?你為什么要這樣對他?”龔喜在心里狠狠罵自己,這絕對是他工作中的失誤。他應(yīng)該提前和蔡慧解釋清楚,遺體被凍僵后穿衣服,必須要盡力把身體整理平整。龔喜理解她的悲傷,所以任由她的拳頭落在身上。
很快,小李師傅連拉帶勸,把蔡慧帶走了。這時手機響了一聲,龔喜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小麗的微信:“怎么樣?錢夠不夠?”龔喜把手機放回口袋,這個時候,他沒時間回微信。蔡慧這么一鬧,遺體已經(jīng)融化了許多,再不放進冰棺里,很快會出現(xiàn)皮膚發(fā)黑的情況。一想到蔡慧看到孩子尸變,那又會是一場崩潰,龔喜趕緊把孩子抱起來,放進冰棺里,一個人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蓋子蓋好。在蓋上蓋子的那一刻,龔喜喘著粗氣對冰棺里的孩子說:“寶寶乖,等你媽媽情緒穩(wěn)定了,會再來看你的?!?/p>
走到室外,龔喜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支了,抽出來,點上。“錢夠,放心?!苯o小麗回完微信,龔喜耳邊傳來蔡慧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還有小李師傅解釋的聲音。寒風(fēng)中,龔喜剛才挨的那幾拳一點也不疼了。一切好像都沒發(fā)生過,除了一件事,有個孩子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龔喜到旁邊的小超市買煙的時候,看見有蔡慧說的那種泡泡棒賣,于是買了兩個。
剛走出小超市,就接到蔡慧的電話,龔喜以為她會繼續(xù)怪自己或者給自己道歉,沒想到她說:“龔師傅,我想給孩子起個名字?!彼A艘幌?,好像鼓足了勇氣才接著往下說:“龔師傅,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如果給孩子起名叫‘喜子,你不會生氣吧?”蔡慧的聲音里有了哭腔,“雖然這個孩子沒看過這個世界一眼,但我想讓他知道,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有很多好心人。龔師傅,你們兩口子都是好人,是你們讓我心里暖乎乎的。”
第二天一早,龔喜跟醫(yī)院太平間的值班師傅打好招呼,和小麗提前布置好了葬禮現(xiàn)場。小麗不讓龔喜拿平時葬禮用的白花,特意買了鮮花,“希望喜子一路走好,來生可以活得像這些花兒般美好?!?/p>
不一會兒,蔡慧也來了,他們仨在醫(yī)院的太平間,給喜子辦了一場最簡單的葬禮。龔喜拿出那兩個泡泡棒,給葬禮現(xiàn)場增添了許多晶瑩剔透的泡泡。蔡慧接過一個泡泡棒,一邊吹泡泡,一邊哭著說:“喜子,媽媽和你一起吹泡泡,我們一起吹好多好多泡泡……”
上午9點,火化車準(zhǔn)時來了,喜子被工作人員抬上火化車。蓋在白色壽單下的喜子像是一只小小的枕頭,孤零零的。蔡慧表現(xiàn)得格外冷靜,她問火化車司機:“我可不可以抱著喜子?他太小了,還是個嬰兒呢……”司機猶豫半晌,點頭同意。他們?nèi)松狭塑嚕袒郾е沧幼?,小麗扶著蔡慧的胳膊,也保護著喜子。
一路上,蔡慧不停地和喜子說著話:“喜子,你看,那是藍天、白云,那是大樹、汽車……”快到火葬場時,蔡慧哭出了聲:“喜子,你不要忘了媽媽,還有他們……”蔡慧指著龔喜和小麗,“他們都幫助過你,他們是好人……”
喜子的骨灰出來了,少得可憐,放在白色的布袋里輕飄飄的。蔡慧把玩具槍放進布袋,“我要把喜子的骨灰?guī)Щ乩霞遥裨谠鹤永?,再把院子里種滿花?!?/p>
那年的春天過得特別快。六月一日那天,蔡慧給龔喜發(fā)了一個視頻:一個不大的院子里種滿了各種美麗的花,蔡慧站在花叢中,吹著泡泡,視頻配的背景音樂是那首《親親我的寶貝》。
之后,每到月末,龔喜的微信都會收到一個微信紅包。龔喜從來沒有點開過,但對方仍然堅持每個月這么做。
龔喜知道那是誰,因為她的微信名叫:親親我的寶貝。
編輯/劉詩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