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霞
像一只很早就奔走在荒原上的狗,你很早就奔走在上班的路上。用最早的晨風(fēng)注釋著生活的內(nèi)涵。
和你一樣奔走在上班路上的人,如此匆忙,姿勢各不相同。但此刻都因為車水馬龍而擠在一處,看上去像大雨到來之前,搬運食物的螻蟻。
一聲聲車鳴撕心裂肺,準確無誤地撕開心底最后的淡定。煩躁在胸口上膛時,你已成為不可捉摸的颶風(fēng)或熊熊燃燒的烈火。
此刻,要有足夠的強大、清冷。
渴望有一雙飛鳥的翼翅,掠過人群,掠過車流。把擁堵的路口,留給云淡風(fēng)清。任由車流一動不動,任由秒針不停跳走,也不會有血氣在胸腔肆意潮涌。
在你低頭看向手腕的時候,車鳴再次響起。
這擁堵的上班路,你已經(jīng)走了很久,很久。而你還要沿著這既定的軌跡,就像生命一樣走下去。
簽到冊,是簽到的人自己制作的。每人一方天地。
如此整齊。那些熟悉的名字,隨著每一個工作日的開啟,陸續(xù)走進。有的打著哈欠,有的剛剛睡醒,也有的抖動著腕上的綿密,想要在小天地里揮斥方遒。
簽到冊壓著簽到冊。越是往前翻,越是陳舊。還有許多待用的簽到冊,躺在電腦里,在打印出來之前,給未來的日子裹著。
簽到的人手握著筆,如同握著一把鑰匙。傾斜的筆畫,是踉蹌的步伐,像極了流放途中的身影。
擱下筆,除了那張留下痕跡的簽到冊,不會有人看見一個個名字背后,山色沉重。
也不會有人看見排隊簽到的人,手抖了一下。
像等待秋日里的最后一片落葉。整個會議時間,我一直在等待最后那一句總結(jié)。
窗外那些飄落的樹葉,在風(fēng)聲中完成一段又一段行程,過程之中不乏可刪除的形式主義。
辦公桌的右側(cè),文件夾熬過了又一個小時,隨著一盞茶水的續(xù)接似乎又有些旺盛。辦公桌的左側(cè),還有些文件,在A4紙上強睜著眼睛,一些漢字像不愿飄落的樹葉苦守著最后的堅韌。
發(fā)硬的會議記錄本,樹干一樣的墨綠。飄逸的記錄從第一行到最后一行,慢慢下墜,像窗外無數(shù)風(fēng)中的飄零。有一種溫柔的絕望,在靈魂出竅的某一瞬。
而現(xiàn)在,一切終于靜了下來。包括風(fēng)聲,包括那些文件。凌亂的會場A4紙散落,如同一地飄零的落葉。
更像卸了妝的女人。
燈是從凌晨開始亮起的,也一直亮到了凌晨。不知疲乏,在漆黑的夜里像無數(shù)鬼魅的眼睛。
那些理想的燈注視著現(xiàn)實的燈,那些現(xiàn)實的燈也回望著理想的燈。鋼筋水泥的辦公樓無比凝重,生活在它的身影中被折疊,再折疊。
燈光下,指尖一次次低下頭去,低到不能再低。它們已習(xí)慣為了五斗米折腰。比指尖更低的,是一排排咬緊牙關(guān)的鍵盤:沉默、隱忍。一次次把疲憊的瞳仁藏進眼藥水,把困倦的肩頸收進咖啡杯。
指尖與鍵盤的碰撞,是一聲聲吶喊與嘶鳴。
像你頭頂焦慮的雪,你不得不走向這些吶喊與嘶鳴,與凌晨的燈構(gòu)架人生的天平。
或許只有新聞里又一次播報雪崩之時,才會讓凌晨的燈短暫歇息。
終于,你用染雪的頭頂縫補青春。不一定熱淚盈眶,就能找到凌晨燈影里迷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