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天
閑暇時讀《世說新語》,里面記載了這樣一件事:華歆和王朗一同乘船避難,有個人想搭他們的船,華歆馬上對這事表示為難。王朗說:“船還很寬,為什么不行呢?”后來賊兵追來了,王朗就想拋棄那個搭船的人。華歆說:“之前我之所以猶豫,正是為了預(yù)防這一情況?,F(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人家的托身請求,怎能因為情況緊急就拋棄人家呢!”便依舊帶著那個人并幫助他。世人憑這件事來評判華歆和王朗不同的做人方式。
這個故事很有意思。
從中不難看出,王朗前后兩次對搭船人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皆出于利己:“船還很寬”,多個人也不妨礙自己,所以他讓那人搭船;“賊兵追來”,無疑會殃及自身,所以要拋棄那人??梢姡趵试谧鲞x擇時,首先考慮是否對自己有利,即使無利,起碼也不能妨礙自己。其實,這種利己主義,也是世間很多人的行事標(biāo)準(zhǔn)。比如你向別人借錢,人家首先會考慮自己手頭寬不寬裕、近期有沒有急用錢的地方,然后才會決定是否借錢給你,這無可厚非。
再來看華歆,其實他也是利己的,甚至把利己做得更徹底。因為剛一開始,他就因種種擔(dān)心拒絕那人搭船,理由是不愿做事后諸葛亮。這里不妨做個假設(shè),若后來沒有賊兵追來呢?他豈不是錯失了一個幫助人的機(jī)會?可見,他把利己做到了“無為”的程度,其實質(zhì)是不求有功,只求無過,甚至為了“無過”,他可以什么都不做。
那么,同樣都是利己,當(dāng)時人們緣何憑此事來判定華歆、王朗不同的做人方式呢?
這里,問題的關(guān)鍵不在于利己,而是利己時后面是否有“賊兵”,在于“賊兵”追來時,你是有為還是無為。這就牽出了一個“信”。雖然華歆是“利”字當(dāng)頭,卻是“信”字開道,甚至因此寧可無所為;當(dāng)受情勢所逼,必須有所為時,他則將“信”字一以貫之。而王朗呢,同樣是“利”字當(dāng)頭,卻是“己”字開道;當(dāng)有“賊兵”追來,他就趨利避害,將“信”讓位于利己。一個有利有信,一個有利無信,人們由此而判定華歆和王朗不同的做人方式,可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以上“利己”二面,確實關(guān)乎不同人的處世方式,望天下君子自鑒之!
【原載《中外文摘》】
插圖 / 排隊加塞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