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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學士修書考論

      2023-09-21 14:48:21謝守華郝曉暉
      唐都學刊 2023年4期
      關鍵詞:北門學士

      謝守華,郝曉暉

      (1.復旦大學 歷史學系,上海 200433;2.河北大學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0)

      唐代在官修書領域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取得了重要成績(1)參見霍艷芳《中國圖書官修史》,武漢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89-142頁。。官修書一般是集體作品,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出現了任命學士承擔官修書事務的案例。這種組織形態(tài)為唐朝官修書活動所繼承。對于這一現象,李德輝、吳夏平、梁爾濤等學者頗為關注,并取得了一些研究成果。李德輝從文館史視角出發(fā),探究唐代文館學士制度下的修書活動與時政的關系及其對唐代文學發(fā)展的貢獻(2)參見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89-94、131-138頁。。隨后,吳夏平在全面論述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唐代文學的關系之余,兼論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3)參見吳夏平《唐代中央文館制度與文學研究》,齊魯書社2007年版,第72-74頁。。2021年,吳氏在其新著《唐代書籍活動與文學秩序》中,從書籍史視域對唐代學士修書活動進行了更深入的探討(4)參見吳夏平《唐代書籍活動與文學秩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第49-55頁。。梁爾濤的側重點與李、吳二氏有所不同,他將目光聚焦于弘文館,重點考察初唐弘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及其對初唐文學發(fā)展的影響(5)參見梁爾濤《初唐弘文館與文學》,鄭州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40-50、70-76頁。??傮w來看,李、吳、梁三氏皆是唐代文學領域的學者,其研究重心在于考索唐代文館制度或書籍活動與文學之間的關系,對唐代學士的修書活動及其政治文化意涵著墨不多。盡管如此,三人的研究成果還是為唐代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研究打下了一定的基礎,讓后來者能夠站在一個較高的起點上深入探索這一問題。本文的研究旨趣在于對唐代學士修書的淵源、類型、實績及其學術與政治意涵等問題進行深入考稽,以求更全面地揭橥其多元面相。

      一、“學士修書”源流

      所謂“學士修書”,是指中國古代中央、地方政府或太子諸王在面臨官修書事務時,以學士為核心組建編纂團體的組織模式?!皩W士”之稱雖然早在先秦就已出現,但“學士修書”卻遲至南朝中期才興起。南齊武帝永明五年(487),竟陵王蕭子良“移居雞籠山邸,集學士抄《五經》、百家,依《皇覽》例為《四部要略》千卷”[1]。因蕭子良于永明二年(484)出鎮(zhèn)西州,其雞籠山邸一般稱“西邸”[2]267,這些學士亦得名“西邸學士”。蕭子良此舉開創(chuàng)了南朝乃至中國歷史上以學士為主力編修大型官方書籍之先河。

      “學士修書”在梁朝得到迅速發(fā)展。梁初曾置文德殿學士以從事典籍??被顒?“時文德殿置學士省,召高才碩學者待詔其中,使校定墳史,詔(到)沆通籍焉”[2]686。據唐春生總結,梁朝文德殿學士的修撰實績主要有三:一是著述, 如王僧孺撰《中表簿》及《起居注》,張率撰《婦人事》百卷;二是校定整理典籍,如張率抄乙部書、袁峻抄《史記》與《漢書》各20卷;三是草擬朝廷文檄,如周興嗣寫銅表銘、柵塘碣、北伐檄等(6)參見唐春生《南朝學士考論》,載于《學術論壇》2003年第6期。。梁朝還任用華林學士修書。因劉峻撰成《類苑》120卷,梁武帝“即命諸學士撰《華林遍略》以高之”[3]1220,以此與《類苑》爭雄?!度A林遍略》的編修始于天監(jiān)十五年(516),由徐勉領銜,“勉舉思澄、顧協、劉杳、王子云、鐘嶼等五人以應選。八年乃書成,合七百卷”[3]1782。《隋書·經籍志三》著錄該書為620卷(7)⑧ 參見魏徵、令狐德棻《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009、910、913、916、922、937、945、1739頁。,則該書部分篇章至唐初似已遺佚。即便如此,該書的規(guī)模與價值仍然不可小覷。劉全波指出,該書堪稱一部盛況空前、體例嚴謹的開創(chuàng)性著作,是中古中國類書編纂成熟的標志(8)參見劉全波《〈華林遍略〉編纂考》,載于《敦煌學輯刊》2013年第1期。。此外,梁朝西省學士也不時主導官修書事務。如“中書舍人賀琛奉敕撰《梁官》,乃啟峻及孔子袪補西省學士,助撰錄”[2]679,賀琛既能引薦沈峻與孔子袪,則其自身恐亦為西省學士。據??偙罂甲C,西省學士的主要職守為撰史、撰譜(9)參見??偙蟆秲蓾h魏晉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355-356頁。。撰史不可簡單視為修書,撰譜也不能與修書直接等同。除中央政府外,梁朝太子諸王也熱衷于任命學士修撰書籍。如昭明太子蕭統(tǒng)設置東宮學士,“引納才學之士, 賞愛無倦。恒自討論篇籍, 或與學士商榷古今;閑則繼以文章著述, 率以為常”[2]167。此外,晉安王蕭綱出鎮(zhèn)雍州,任命庾肩吾“與劉孝威、江伯搖、孔敬通、申子悅、徐防、徐摛、王囿、孔鑠、鮑至等十人抄撰眾籍,豐其果饌,號高齋學士”[3]1246。此事可視為王子兼地方官任命學士修撰書籍之典型案例。

      南朝齊梁時期任命學士主導官修書事務的風氣也波及北朝。北周明帝好學不倦,“集公卿已下有文學者八十余人于麟趾殿,刊校經史。又捃采眾書,自羲、農以來,訖于魏末,敘為《世譜》,凡五百卷云”[4]。這八十余人時稱“麟趾殿學士”。據宋燕鵬考證,麟趾殿學士的主要修撰成果乃《世譜》一書(10)參見宋燕鵬、張素格《北周麟趾學士的設置、學術活動及其意義》,載于《河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北齊也設置文林館學士以從事修撰活動。李德輝指出,文林館設置初衷原是組織人力編纂大型類書《修文殿御覽》(11)參見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7頁。。這些編修人員一般稱為“文林館學士”。據王允亮考證,除《修文殿御覽》外,文林館學士還撰有《續(xù)文章流別》3卷、《文林館詩府》8卷(12)參見王允亮《北齊文林館考論》,載于《長沙大學學報》2006年第6期。。

      時入隋朝,任命學士修書之風依然盛行。隋煬帝“好讀書著述,自為揚州總管,置王府學士至百人,常令修撰,以至為帝,前后近二十載,修撰未嘗暫?!盵5],則其任命學士修書的熱忱可謂一以貫之。除王府學士外,隋煬帝在即位后還設置秘書學士修書,主要取得以下成果:《周易并注音》7卷、《今文尚書音》1卷、《毛詩并注音》8卷、《禮記文外大義》2卷、《爾雅音》8卷、《廣雅音》4卷、《古今字圖雜錄》1卷和《長洲玉鏡》等類書⑧。

      綜上,學士修書的淵源可以追溯至南朝齊梁時期。尤其是在梁朝,學士修書之風可謂大盛。這種風潮也波及北朝。北周、北齊皆設置學士以負責官修書事務??梢?學士修書在南北朝后期諸政權中系普遍性的存在。這一風氣傳至隋朝,后為唐朝所繼承并發(fā)揚光大。

      二、唐代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

      學士修書風氣在唐初得到繼承和發(fā)展,而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尤占主流。所謂“文館學士”,是指在文館中供職的學士。他們無品階,一般由職事官兼任,實為使職或差遣。對于“文館”,學界似未有統(tǒng)一定義。曾主陶認為文館是古代儲備人才的機構,以備皇帝顧問應對,相當于現代的研究院(13)參見曾主陶《唐宋時期的館閣制度》,載于《文獻》1991年第2期。。李德輝認為文館主要指古代從事圖書典籍編纂整理工作的機構(14)。兩說皆有一定的合理性。曾說揭示了文館的儲才職能,李說反映了文館的修撰職能,二者共同構成了文館職能的基本面相。一般而言,唐代承接官修書事務的文館,主要有弘文館、崇文館、魏王府文學館及安史之亂以后的集賢院等。以下分別考論之:

      弘文館的地位,在初唐文館中居首。初唐弘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是學界討論的重點。據李德輝統(tǒng)計,從太宗到高宗前期,弘文館學士在編譯圖書和制作典章方面做出了重大成績。在經學方面,孔穎達主持編纂了《五經正義》180卷;在禮儀制度方面,有貞觀《大唐儀禮》100卷、《永徽五禮》130卷;在法令格式方面,有《武德律》《貞觀律》《永徽律》各12卷、永徽《律疏》30卷,還有大量的格令;在前代史方面,修成《晉書》130卷、《梁書》56卷、《陳書》36卷、《北齊書》50卷、《后周書》50卷、《隋書》85卷(含《五代史志》30卷);在本朝史方面,除各種實錄之外,還修成《國史》100卷;在氏族譜牒方面,有《大唐氏族志》100卷、《姓氏譜》200卷;在地理方面,有《西域圖志》60卷;在醫(yī)藥方面,有唐《本草》20卷、《目錄》1卷、《藥圖》20卷和《圖經》7卷;還有玄奘等的大量譯經(15)參見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92-93頁。。李氏此說存在以下幾個漏洞:首先,官修法典和官修史與現實政治具有緊密聯系,不能等閑視為“官修書”,應單獨探討。其次,李氏所列舉的這些成果,未經嚴密考證,就貿然置于弘文館學士名下。再次,不少官修書并非由弘文館學士主導完成,弘文館學士僅為該官修書團體中的一分子。因此,上述部分官修書不可視為弘文館學士的成果。以下試擷取數例以證實之。例如《圖經》7卷是由英國公李勣領銜的修書團體于高宗顯慶四年(659)完成的。在該團體的23名成員中,僅有許敬宗、孔志約為弘文館學士或大學士(16)。再如《尚書正義》20卷是由國子祭酒孔穎達領銜修撰、刊定的。該編修團體共有30人,僅有谷那律、劉伯莊和薛伯珍三人為弘文館學士或直學士(17)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570、1428頁。??梢姾胛酿^學士在這兩起修書活動中,僅為普通參與者之一,并非核心力量,試問以上兩書的完成如何能歸功于弘文館學士呢?

      事實上,有唐一代能夠確證為由弘文館學士主導的修書活動并不多見。我們現在僅能見到寥寥數例?!稏|殿新書》的編纂可謂高宗前期弘文館學士修書的典型案例。關于該書的編纂者,《冊府元龜·學校部(十一)·撰集》有明確記載:“許敬宗為弘文館學士。永徽中,與李義府等奉敕于內殿撰《東殿新書》百卷,高宗自制序。”[6]7207-7208另據《舊唐書·高宗紀》記載,該書修成后領銜進上者正是許敬宗,當時其官銜為弘文館學士(18)。至于李義府,他自高宗永徽二年(651)加弘文館學士,至顯慶二年(657)依然在任(19)參見劉昫《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75-76、2766-2767頁。。劉全波將其視為該書的第二編纂者。此外,據劉氏考證,薛元超也參與了該書的修撰(20)參見劉全波《唐代官修類書〈東殿新書〉編纂考》,收入丁偉,樊英峰《乾陵文化研究》(第12輯),三秦出版社2018年版,第229-232頁。。薛元超當時正兼任弘文館學士一職(21)參見祝尚書《楊炯集箋注》,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396頁。。據此,我們雖無法斷言該書的編纂團體成員盡為弘文館學士,但大致可以判定該書的編纂應該是由弘文館學士主導的。另一個典型案例是玄宗開元年間的《續(xù)春秋經》編修活動。開元二十年(732)三月丁卯,侍中兼弘文館學士裴光庭上疏稱:“微臣末學,待罪阿衡,職兼弘文,懼不勝任……臣等不勝大愿,上自周敬,下至有隋,約周公舊規(guī),依仲尼新例,修《續(xù)春秋經》,具有褒貶?!鋫髡埮c館內直學士張琪、李融等,如左丘明受經,敷暢圣意,屬詞比事,原始要終。”[6]6614可知《續(xù)春秋經》主要由弘文館學士裴光庭、弘文館直學士張琪、李融等人負責纂修?!杜f唐書·裴行儉附子光庭傳》亦載其事,略云:“光庭又引壽安丞李融、拾遺張琪、著作佐郎司馬利賓等,令直弘文館,撰《續(xù)春秋傳》?!馔ノP削于李融,書竟不就。”[7]2807可見除裴光庭、張琪、李融三人以外,司馬利賓亦參與其事。所謂“直弘文館”,即出任弘文館直學士??上г摃⑽葱蕹?。

      中晚唐時期,弘文館學士修撰了《續(xù)會要》一書(22)《唐會要》卷64《史館下·弘文館》載大中六年(852)六月弘文館所上奏疏曰:“伏以三館制置既同,事例宜等,比來無事,未敢申論。今緣準勅修《續(xù)會要》以來,官僚入日稍頻,因緣費用,其數至多,紙筆雜物等,不敢別有申請,其廚料從前欠少。伏請準兩館流例增添,給用之間,庶得濟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319頁)可見弘文館確實承擔《續(xù)會要》的修撰工作,并且是“準勅”,即遵照唐宣宗旨意修撰,說明《續(xù)會要》確為弘文館官修書。,宋人因此徑稱該書為《弘文館續(xù)會要》(23)參見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293頁。。該書共40卷,于唐宣宗大中七年(853)十月修成,由當朝宰相兼弘文館大學士崔鉉領銜進上,編纂者主要有弘文館學士崔瑑、薛逢等人(24)⑧ 參見劉昫《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262、4997頁。。據《新唐書·藝文志三》記載,該書編修團體成員還有楊紹復、裴德融、鄭言、周膚敏、薛廷望、于珪和于球等人(25)⑥ 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563、1562頁。。這7人應該也是弘文館學士。

      崇文館(崇賢館)也是唐初重要文館之一。李德輝認為《瑤山玉彩》的修撰是太子李弘在位期間崇文館在文化建設事業(yè)上最重要的業(yè)績(26)參見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03頁。。換言之,李氏將崇文館學士視為《瑤山玉彩》的編修主力。然而《瑤山玉彩》編修團體成員除“中書令、太子賓客許敬宗,侍中兼太子右庶子許圉師,中書侍郎上官儀,太子中舍人楊思儉”[7]2828-2829外,還有太子司議郎孟利貞⑥、弘文直學士高智周(27)參見王欽若等《冊府元龜》,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00頁。、崇賢館學士郭瑜、顧胤、董思恭等人⑧,則崇賢館學士只是該修書團體中的一分子。從身份、地位和人數來看,顯然無法判定崇賢館學士是該團體的中堅力量。因此不宜貿然斷言《瑤山玉彩》一書由崇賢館學士主修。

      與此類似的還有章懷太子李賢組織的注解《后漢書》活動。該修書團體主要由“太子左庶子張大安、洗馬劉訥言、洛州司戶格希元、學士許叔牙、成玄一、史藏諸、周寶寧等”[7]2832組成。除洛州司戶格希元外,其他成員皆為東宮官,則東宮官無疑是該團體的主導力量。進一步分析,崇賢館學士在其中占四人,在人數上占一定優(yōu)勢,是否可以據此推定崇賢館學士是該團體的中堅力量呢?在筆者看來,目前的證據尚不足以支撐這一假說。因此,注解《后漢書》一事也不能遽斷為由崇賢館學士主導完成。

      但這并不意味著唐代不存在由崇賢館學士主導官修書活動的案例。高宗末年,太子李顯初入主東宮,試圖修撰一部書籍,命宮僚崔融代其上表,略云:

      又近代書鈔,實繁部帙。至如《華林園遍略》《修文殿御覽》《壽光書苑》《長洲玉鏡》及國家以來新撰《藝文類聚》《文思博要》等,并包括宏遠,卒難詳悉,亦望錯綜群書,刪成一部?!蚋奈⒃?特降鴻私,許臣撰輯,遂臣誠請。當宮學士如少,仍望通取京官。[8]

      可見李顯之初衷是修撰一部體量適中的類書。他依靠的主要力量是“當宮學士”,即東宮下轄的崇文館學士。在此基礎上,可能會吸納部分京官。易言之,在李顯的修書藍圖中,崇文館學士為主導力量。

      在弘文館、崇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之外,太宗貞觀中期魏王府文學館學士主導了《括地志》編修活動。關于該書的編修始末,《舊唐書·濮王泰傳》云:

      太宗以泰好士愛文學,特令就府別置文學館,任自引召學士?!?貞觀)十二年,司馬蘇勖以自古名王多引賓客,以著述為美,勸泰奏請撰《括地志》。泰遂奏引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就府修撰。……(貞觀)十五年,泰撰《括地志》功畢,表上之,詔令付秘閣,賜泰物萬段,蕭德言等咸加給賜物。[7]2653-2654

      可見魏王泰是先在其王府中成立一個文學館,然后“引召學士”修撰《括地志》。魏王府文學館學士主要由“著作郎蕭德言、秘書郎顧胤、記室參軍蔣亞卿、功曹參軍謝偃”等人兼任。據劉安志考證,除《括地志》以外,魏王府文學館學士還修撰了《坤元錄》一書。該書共100卷,很可能是《括地志》的略寫本(28)參見劉安志《〈括地志〉與〈坤元錄〉》,收入吳松弟《歷史地理》(第28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35頁。。

      比較特殊的是集賢院。盛唐時期的集賢院,其屬性絕非“文館”這一概念所能涵括,它實為一個兼具集賢、著述、頒發(fā)、侍講及顧問等全面型職能的學術文化機構(29)參見趙永東《唐代集賢殿書院考論》,載于《南開學報》1986年第4期。。集賢院在安史之亂中大受打擊,后雖得以重建,但不復擁有“天子禮樂之司,永代規(guī)模,不易之道也”[7]3057的崇高地位,其原有的職掌與功能喪失大半,只剩下搜聚圖書、校理經籍這兩條職能,尤以后者為主(30)⑥⑩ 參見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69、276-277、92頁。?;诖?安史亂后的集賢院可視為文館。集賢院在代宗朝逐步恢復了正常秩序,修撰活動得以再現。廣德二年(764)四月,在宰相元載的建議下,代宗授命集賢學士修撰《歷代書志》(31)⑦⑨ 參見王欽若等《冊府元龜》,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614、6666、6663頁。。池田溫推測該書并未修成(32)參見池田溫《盛唐之集賢院》,收入《唐研究論文選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12-213頁。,未知何據。此外,據李德輝考證,代宗在位時期,集賢學士歸崇敬、柳芳分別修撰了《禮儀志》《永泰新譜》⑥。此說存在一些疑點。所謂“《禮儀志》”,實乃“諸儒官同修《通志》”[7]4016中的一部分。易言之,《通志》是一部集體作品,歸崇敬系該修書活動的參與者之一。從現存史料來看,無法證明集賢院學士主導了《通志》的編修。而《永泰新譜》的修訂,確屬集賢學士柳芳之作⑦。此后集賢院一度陷入沉寂,從德宗至敬宗的四十余年間,史籍中不見記載其修書活動。文宗在位時期,集賢院的修撰活動再見于史籍:太和八年(834)四月集賢學士裴潾撰成《通選》30卷;次年宰臣兼集賢大學士李宗閔與集賢校理、修撰等撰成《五常傳》20卷并目錄1卷(33)參見王溥《唐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72頁。。宣宗在位時期,集賢學士許康佐撰成《九鼎記》4卷⑨。宣宗以后,隨著國勢日衰,集賢院基本停止了修書活動。綜上所述,中晚唐時期的集賢院,既存在群體性的修書活動,也存在個體性的修書活動,二者并行不悖。

      三、唐代非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

      所謂“非文館學士”,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因臨時修書任務而專門設置的學士,這類學士因修書而起,事成則罷,實為差遣,如詳正學士、北門學士與珠英學士等;二是隸屬于非文館機構的學士,這類學士一般常置,往往為使職,如翰林學士等。以下分別考論之:

      (一)臨時設置的學士及其修書活動

      唐代學士名目繁多,有的常置,是為使職;有的短暫設立,是為差遣。高宗后期活躍的“詳正學士”,即為此類差遣性學士的代表之一?!霸斦龑W士”之設,源于高宗中后期對秘書省、弘文館藏書的校寫,《舊唐書·崔行功傳》記其事云:

      先是,太宗命秘書監(jiān)魏徵寫四部群書,將進內貯庫,別置讎校二十人、書手一百人……其后又詔東臺侍郎趙仁本、東臺舍人張文瓘及行功、懷儼等相次充使檢校,又置詳正學士以校理之,行功仍專知御集。[7]4996

      可見此次校書事務由名號不詳的“使”領銜。該“使”先后由趙仁本、張文瓘、崔行功和李懷儼等人充任。而校書事務的主力是詳正學士,其性質為臨時設置的差遣官。詳正學士往往是一個群體。李德輝指出,此時期可明確考知的詳正學士共有李嗣真、徐昭、劉獻臣、宋令文、吳兢、杜慤、袁慶隆、駱賓王等14人⑩。此外,蘇詵也曾出任詳正學士(34)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403頁。。

      與詳正學士校書活動幾乎同時,武后也招攬了一批“北門學士”從事修書活動。《舊唐書·劉祎之傳》載:

      上元中,遷左史、弘文館直學士,與著作郎元萬頃,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韓楚賓等,皆召入禁中,共撰《列女傳》《臣軌》《百僚新誡》《樂書》,凡千余卷。時又密令參決,以分宰相之權,時人謂之“北門學士”。[7]2846

      關于“北門學士”的始置時間,史籍記載混亂,今人眾說紛紜。劉健明認為北門學士設立于高宗上元年間(674年八月—676年十一月)(35)參見劉健明《論北門學士》,收入中國唐史學會《中國唐史學會論文集》,三秦出版社1989年版,第205-208頁。,此即“上元說”。李方根據《李元軌墓志》指陳北門學士的權置時間,只可能在乾封(666年正月—668年三月)中,而不可能在上元中(36)參見李方《唐李元軌墓志所見的北門學士》,載于《文物》1992年第9期。,此即“乾封說”。梁爾濤仔細辨析《李元軌墓志》,認為北門學士在麟德、乾封年間已入禁中修撰,只是到上元年間才因參決政事而開始稱“北門學士”而已,對“乾封說”表示贊同(37)參見梁爾濤《唐李元軌墓志所涉北門學士問題獻疑》,載于《中原文物》2010年第6期。。毛陽光綜合辨析碑傳與史傳,提出北門學士出現的時間早于上元,大約在咸亨年間(670年三月—674年八月)(38)參見毛陽光《洛陽新出土唐〈劉祎之墓志〉及其史料價值》,載于《史學史研究》2012年第3期。,此即“咸亨說”。諸家之說雖存在一定分歧,但皆認同北門學士始置于高宗中后期。關于“北門學士”的廢止時間,史籍闕載,劉健明前引論文將其系于武后臨朝以后,并未引來爭議,可見此說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今人共識??傊?“北門學士”修書活動應存續(xù)了十余年之久。

      北門學士在禁中修書十余年,所修書籍總量有千余卷,其較完整的編撰書目清單為“《玄覽》及《古今內范》各百卷,《青宮紀要》《少陽政范》各30卷,《維城典訓》《鳳樓新誡》《孝子》《列女傳》各20卷,《內范要略》《樂書要錄》各10卷,《百僚新誡》《兆人本業(yè)》各五卷,《臣軌》兩卷,《垂拱格》四卷,并文集120卷”[7]133。此外,據謝元魯統(tǒng)計,北門學士所修書籍還有《字?!钒倬?《紫宸禮要》《訓記雜載》各10卷,《述圣記》1卷與《保傅乳母傳》1卷(39)參見謝元魯《武則天北門學士之北門再考釋》,載于《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20年第9期。。

      “北門學士”修書活動衰歇之后,“珠英學士”登上了歷史舞臺。所謂“珠英學士”,是指一群在武周后期負責編修《三教珠英》的學士(40)《新唐書》卷60《藝文志四》“總集類”載有“《珠英學士集》五卷”,其下注云:“崔融集武后時修《三教珠英》學士李嶠、張說等詩?!?第1623頁)。可見時人將《三教珠英》編修團隊成員統(tǒng)稱為“珠英學士”,并為他們專門編纂了詩文總集。韋述撰,陶敏輯校《集賢注記》卷中《院中故事》載:“燕公與徐常侍圣歷年同為珠英學士,每相推重?!?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247頁)。即張說與徐堅曾在武周圣歷年間(698—700)參與《三教珠英》編纂任務,并被稱為“珠英學士”。。關于該書編修人員詳情,《舊唐書·文苑傳中》載:“朝隱修《三教珠英》時,成均祭酒李嶠與張昌宗為修書使,盡收天下文詞之士為學士,預其列者,有王無競、李適、尹元凱,并知名于時?!盵7]5026則李嶠與張昌宗是該書的統(tǒng)籌編纂者(41)關于《三教珠英》編修活動的總負責人,主要有“武后說”“張昌宗說”“張易之、張昌宗說”“張昌宗、李嶠說”等四種觀點。王蘭蘭經過深入考辨,認為“張昌宗、李嶠說”更切合史實,詳參氏著《〈三教珠英〉考補與發(fā)微》,杜文玉主編《唐史論叢》第17輯,三秦出版社2013年版,第108-109頁。。其編修主力乃珠英學士,主要有“文學之士李嶠、閻朝隱、徐彥伯、張說、宋之問、崔湜、富嘉謨等二十六人”[7]2707。實際上,珠英學士人數不止于此,據徐俊考證,珠英學士實有47人(42)參見徐俊《敦煌本〈珠英集〉考補》,載于《文獻》1992年第4期。。值得一提的是,該書凡1 300卷,堪稱南北朝以來部頭最大的類書之一。

      (二)翰林學士的修書活動

      中晚唐時期,因臨時修書任務而專門設置的學士幾乎絕跡,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也日漸式微。在此背景下,翰林學士主導了幾部小型官修書的修撰工作。關于翰林學士修書之案例,最早或可追溯至憲宗元和年間沈傳師等人奉詔修撰《元和辨謗略》一事。關于此事緣起,《舊唐書·文苑下·唐次傳》載:

      章武皇帝明哲嫉惡,……得次所上書三篇,覽而善之,謂學士沈傳師曰:“唐次所集辨謗之書,實君人者時宜觀覽。朕思古書中多有此事,次編錄未盡。卿家傳史學,可與學士類例廣之?!眰鲙煼钤t與令狐楚、杜元穎等分功修續(xù),廣為十卷,號《元和辨謗略》。[7]5061

      唐憲宗在閱讀唐次所撰《辨謗略》之后意猶未盡,因命翰林學士沈傳師與其同僚令狐楚、杜元穎等人續(xù)修該書。該書凡10卷,完成于元和十二年(817)十二月,謄寫兩部,一部進獻憲宗,一部交付史館(43)③ 參見王溥《唐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771、777頁。。

      文宗朝也存在翰林學士修書案例。文宗喜讀《左氏春秋》,于是命翰林侍講學士高重“分諸國各為書”。該書名為《春秋纂要》,別名《經傳要略》,共40卷(44)⑤ 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440、1487頁。。此外,文宗末年翰林學士柳璟受命修撰皇室譜牒,《冊府元龜·國史部(七)》具載其事,略云:

      開成四年閏正月奏:“今月十二日面奉進止,以臣先祖所撰《皇室永泰新譜》事頗精詳,令臣自德宗皇帝至陛下御極已來,依舊樣修續(xù)?!痹t:“宜令宗正寺與柳璟計會修撰,仍令戶部量供紙筆?!盵6]6657

      可知柳璟是在其祖父所撰《皇室永泰新譜》的基礎上續(xù)修李唐皇室譜牒。茲事體大,文宗要求柳璟與宗正寺合作,并由戶部提供修撰事務所需紙筆。雖說有宗正寺與戶部的協助,但這一重任主要還是由柳璟承擔。該譜牒修成后,取名《續(xù)皇室永泰新譜》③。

      四、學士修書的學術與政治意涵

      有唐一代,學士修書以多種形態(tài)存在。這些名目繁多、組織形態(tài)各異的官修書活動,蘊藏著豐富的學術與政治意涵。要之,學士修書既是學術活動,更是政治活動。以下圍繞這兩個方面加以論證。

      (一)學士修書的學術意涵

      要想探討唐代學士修書的學術意涵,我們不妨從其所修書的種類與內容切入。

      如前所述,唐代文館學士的修撰范圍主要集中在類書、經學、典章制度、史學與地志等領域,尤以類書與地志為重。在類書方面,文館學士主要修撰了《東殿新書》200卷,并參與修撰《瑤山玉彩》500卷。如果算上太子李顯胎死腹中的那部類書,可知類書是文館學士的修撰重心之一。在地志方面,文館學士先后修撰了《括地志》550卷、《坤元錄》100卷與《九鼎記》4卷等。

      與文館學士相比,非文館學士的修撰范圍似乎更為寬廣。如北門學士,其修撰成果遍及類書、列女傳、孝子傳、告誡、官箴、法典、文集、農書、小學、禮書和史傳等眾多領域,目標受眾有太子諸王、公主后妃、百官臣僚和廣大耕農,幾乎包攬社會各階層。在北門學士所修千余卷圖籍中,《古今內范》《內范要略》《鳳樓新誡》與《列女傳》四書,在《舊唐書·經籍志》中分別列入“雜傳”里的“列女”類或“儒家”類(45)《古今內范》《內范要略》和《列女傳》列入“雜傳記”中的“女訓”類,參見《舊唐書》卷46《經籍志上》,第2006頁?!而P樓新誡》列入“儒家”類,參見《舊唐書》卷47《經籍志下》,第2026頁。;在《新唐書·藝文志》中列入“雜傳記”里的“女訓”類⑤;在《通志》中列入“家傳”類(46)參見鄭樵、王樹民《通志二十略》,中華書局1995年版。;在《玉?!分辛腥搿疤婆撜Z”或“唐列女傳”類(47)參見王應麟,武秀成,趙庶洋《玉海藝文校證》,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1016、1173頁。,可見在唐宋時期的目錄學者看來,這四本書大體上屬于同類著作,即廣義上的“列女傳”類。列女傳是西漢以來的傳統(tǒng)史書體裁,自漢至唐士人不斷編寫此類著作,旨在繼承和傳播劉向所倡導的禮制思想與女性教化思想,構建一整套規(guī)范女性日常生活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準則(48)參見左康華《〈列女傳〉的傳播機制及其當代啟示》,載于《現代哲學》2013年第3期。?!肚鄬m紀要》《少陽政范》在《新唐書·藝文志》與《舊唐書·經籍志》中皆歸入“儒家”類(49)參見《新唐書》卷59《藝文志三》,第1512頁;《舊唐書》卷47《經籍志下》,第2026頁。,在《通志》中列入“儒術”類,兩書是以太子為目標受眾、倡導儒家家庭倫理和政治規(guī)范之作?!栋倭判抡]》與《臣軌》也屬于“儒家”或“儒術”類(50)參見鄭樵、王樹民《通志二十略》藝文類第四“諸子類·儒術”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1600頁。,是教授官僚“為臣之道”的官箴之作(51)參見裴傳永《唐代官箴名著〈臣軌〉研究》,載于《理論學刊》2016年第2期。?!毒S城典訓》屬于“儒家”或“儒術”類(52)參見《新唐書》卷59《藝文志三》,第1513頁;《通志二十略》藝文類第四“諸子類·儒術”條,第1600頁。,孟憲實認為該書是針對皇子的訓誡之作(53)參見孟憲實《武則天著述考》,收入強躍《陜西歷史博物館館刊》(第23輯),三秦出版社2016年版,第6頁。。《樂書要錄》在諸家目錄中皆列于“樂”類(54)參見《新唐書》卷47《藝文志一》,第1436頁;《舊唐書》卷46《經籍志上》,第1975頁;《通志二十略》藝文類第二“樂類”條,第1508頁;周中孚著,黃曙輝、印曉峰標?!多嵦米x書記》卷7《經部四·樂類》,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年版,第96頁;莫友芝撰、傅增湘訂補、傅熹年整理《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卷3《經部九·樂類》,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55頁。,是唐代流傳至今的一部樂律學著作(55)參見商立君《〈樂書要錄〉若干問題探微》,載于《音樂研究》2011年第3期。?!墩兹吮緲I(yè)》在諸家目錄中皆列于“農家”類(56)參見《舊唐書》卷47《經籍志下》,第2035頁;《新唐書》卷59《藝文志三》,第1538頁;《宋史》卷205《藝文志四·字類》,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5204頁;《玉海藝文校證》卷23《記·志》,第1134頁。,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官修農書(57)參見閻孝玉《最早的官修農書》,載于《中國糧食經濟》2003年第6期。.。該書是武則天重農思想的重要反映(58)參見趙亞麗《略論武則天的重農思想》,載于《濟寧師專學報》2001年第5期。.。《垂拱格》屬于行政法典?!拔募话俣怼被虬浜蟆洞构凹?00卷、《金輪集》10卷(59)參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597頁。,是武后個人或以武后名義發(fā)表的作品結集。

      需要說明的是,類書也是非文館學士的一個重點修撰領域,如北門學士修撰了《玄覽》100卷、珠英學士修撰了《三教珠英》1 300卷。唐廷為何如此熱衷組織學士修撰類書?唐光榮指出,類書是一種非常講究實用的工具書,具有帝王之書、宰輔之書、舉子之書、詩人之書、童蒙和百姓之書等多重身份(60)參見唐光榮《唐代類書與文學》,巴蜀書社2008年版,第1-13頁。。汪受寬認為類書的編修目的主要是供帝王閱讀和士人臨文尋檢之用(61)參見汪受寬《隋代的古籍整理》,載于《文獻》1987年第2期。。此即類書的學術價值所在。

      地志亦有學術意涵?!独ǖ刂尽啡鏀⑹隽颂铺谪懹^中期以前政區(qū)建置沿革,并兼記山川形勝、河流溝渠、風俗物產、往古遺跡以及人物故實等。此外,《括地志》吸收了《漢書·地理志》和顧野王《輿地志》兩書編纂上的優(yōu)點,創(chuàng)立了一種新的地理書體裁,為后來的《元和郡縣志》《太平寰宇記》開了先河(62)參見李泰、賀次君《括地志輯?!?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2頁。。

      (二)學士修書的政治意涵

      學士修書也具備鮮明的政治意涵。以下擇要論之?!独ǖ刂尽返乃{本是所謂“貞觀十三年大簿”,說明該書的修撰與太宗貞觀朝中期以前大規(guī)模地方行政區(qū)劃整頓工作息息相關。換言之,魏王泰組織文學館學士修撰《括地志》一書,主要目的是總結貞觀朝中期以前大規(guī)模行政區(qū)劃調整工作,并借此討好太宗,同時拉攏士人,集結政治力量,為爭奪儲位等現實政治目的服務,學術追求只居其次?!稏|殿新書》的編修同樣寄寓政治意涵。這一點可從該書的編修地點——武德殿一窺端倪。《東殿新書》由弘文館學士許敬宗、李義府與薛元超等人主導修撰,其編修地點理應設在弘文館,然而最終選擇了看似毫不相干的武德殿。何也?劉全波給出的解釋是:武德殿位于太極宮內東南隅,是一處具有濃厚政治色彩的宮殿。唐高宗令其舊部許敬宗、李義府、薛元超等人在此編修《東殿新書》,無疑是年輕皇帝的新嘗試,是對其父祖文化建設事業(yè)的繼承與發(fā)展(63)參見劉全波《唐代官修類書〈東殿新書〉編纂考》,收入丁偉,樊英峰《乾陵文化研究》(第12輯),三秦出版社2018年版,第232頁。。此外,高宗在位時期,幾任太子相繼組織崇文館學士修書,也主要是出于吸引人才、提高聲望、培植自身勢力,從而鞏固儲位的政治考量。太子李顯上臺之初,就迫不及待地上疏請求修書,很難說是僅僅出于學術因素,其內在動機也應該從政治層面去探求。

      非文館學士的修書活動也具有豐富的政治意涵,這一點可以從北門學士的修書活動及其成果略窺一斑。桂羅敏指出,“玄覽”是對君主用詞,意為天才、明智、睿智、博學廣識、無師自通、猶如神授。武則天為北門學士所修類書取“玄覽”之名,隱喻自身掌握的最高權力來自神授(64)參見桂羅敏《武則天與〈玄覽〉研究》,收入樊英峰《乾陵文化研究》(第9輯),三秦出版社2015年版,第124頁。?!豆沤駜确丁贰秲确兑浴贰而P樓新誡》與《列女傳》4書,可視為武后用以規(guī)范包括后妃、公主在內的唐朝全體女性臣民言行舉止的訓誡之作?!肚鄬m紀要》《少陽政范》兩書撰成后,武后將其與《孝子傳》一同賜給太子李賢,引起其惶恐不安(65)參見劉昫《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832頁。,劉健明認為此舉目的在于警告有異心的太子李賢(66)⑤ 參見劉健明《論北門學士》,收入中國唐史學會《中國唐史學會論文集》,三秦出版社1989年版,第210、210-212頁。?!冻架墶烦蓵笤谖鋭t天臨朝稱制和稱帝期間得到頒行,是武則天用人思想的踐行,對當時吏治產生了一定的作用(67)參見王雙懷《〈臣軌〉的作者、年代和價值》,載于《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2年第2期。。劉健明指出,《臣軌》在北門學士所修書籍中最為重要,因為該書宣揚臣下盡忠于君主的理路,反映了武則天對于臣下的要求,有利于加強和鞏固其統(tǒng)治⑤?!稑窌洝返木幮?可置于高宗中后期制禮作樂活動的延長線上去理解,系高宗朝禮樂文化建設的重要一環(huán)。至于《垂拱格》,吳麗娛將其視為武后確立新型國家禮法、為改朝換代做準備的重要舉措之一(68)參見吳麗娛《〈垂拱格〉與武則天禮法》,收入葉煒《唐研究》(第26卷),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408頁。??傊?北門學士所修書籍絕大部分都寄寓著強烈的政治意涵。恰如李德輝所指出的,這些書籍的編撰宗旨是不斷地強調臣民對武氏政權的忠誠,是武氏加強統(tǒng)治的重要手段,一連串的修書行動鮮明體現了武氏的政治哲學(69)參見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51頁。。就連北門學士的設置,其初衷也是為了“分宰相之權”,此即“分權說”。它是學界用來解釋北門學士設置原因的通行說法,得到眾多學者如周道濟、陳仲安、牛致功、雷家驥、李德輝、謝元魯等人的支持(70)參見周道濟《漢唐宰相制度》,嘉新水泥公司文化基金會1964年版,第507頁;陳仲安、王素《漢唐職官制度研究》(增訂本),中西書局2018年版,第114頁;牛致功《唐代的學士》,載于《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87年第1期;雷家驥《隋唐中央權力結構及其演進》,東大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95年版,第53頁;李德輝《唐代文館制度及其與政治和文學之關系》,第148頁;謝元魯《武則天北門學士之北門再考釋》,載于《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9期,第192頁。,幾成定論。細究此說,不難發(fā)現其中暗含這一預設:修書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幌子,乃北門學士的次要任務,北門學士的核心任務其實是參決機要,以分割宰相的權力(71)參見陳仲安《唐代的使職差遣制》,載于《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1963年第1期。。雷家驥明確提出:“武后召令文士劉祎之等人進入禁中,陽為充任武后秘書,協助武后撰述,陰則經常密令參決大政,以分宰相之權?!盵9]在筆者看來,“分權說”的確不假,但修書為幌子之說未必是真。事實上,正如上文所論述的,北門學士所修千余卷書,并非可有可無的點綴品,而是武后精心組織人手編寫的政治宣傳作品。換言之,分宰相之權是政治目的,修書以獲取更大名望、積累更多的政治與文化資本,又何嘗不是政治行為呢?

      五、結語

      設置學士以承擔官修書任務,其來有自。早在南朝中期,蕭齊王子已在地方上采用這種組織形態(tài)進行經書、諸子的抄寫和書籍的修撰。這一風氣經歷梁、陳、北齊、北周和隋朝百余年的繼承和發(fā)展,傳至唐朝并發(fā)揚光大。要之,唐代學士修書的出現與運作,是以齊梁為主要淵源,展現出鮮明的南朝化色彩。唐代從事修撰工作的學士,可分為兩大類:文館學士和非文館學士。文館學士主要包括弘文館學士、崇文館學士、魏王府文學館學士和集賢學士(僅限于中晚唐時期)。有唐一代,由文館學士主導修撰的書籍數量有限,但文館學士作為部分力量參與的官修書活動則不計其數,這反映出文館學士在唐代禮制、經學、類書等文化建設領域具有一定貢獻。非文館學士主要包括詳正學士、北門學士、珠英學士與翰林學士等。相較于文館學士,非文館學士主持的修書活動更具有臨時性、專業(yè)性和不穩(wěn)定性。由非文館學士主導的官修書活動數量更多,規(guī)模更大,遍及類書、經學、典章制度、史學、地志、列女傳、孝子傳、告誡、官箴、法典、文集、農書、小學和禮書等眾多領域,可謂精彩紛呈。毫無疑問,這些官修書是李唐文化建設的重要成果。

      學士所修書籍是對唐朝各地域文化、學術觀念的一種整合。參與官修書活動的學士是從中央各部門或地方行政系統(tǒng)選拔而來,這些學士出身、籍貫、家學或師承迥異。學士們因修書相聚一堂,不同地域的文化、學術觀念得以相互交流、碰撞,有助于加速文化融合的步伐,對唐代文化基礎建設和普及也不無裨益。修書活動也是一場政治活動。魏王泰組織王府學士修書以奪嫡,太子李賢組織弘文館學士修書以固位、武后組織北門學士修書以“分宰相之權”,皆為典型例證。一方面,學士修書固然是皇帝、皇后、太子與皇子籠絡文人、培植自身政治勢力的有效手段之一;另一方面,對于學士群體或個人來說,參與官修書活動對其文名傳播與仕途發(fā)展也有或隱或顯的收益。中高級文官借此邀寵固位,獲得進一步提升;才高位下的基層文官或布衣借機進入中高級文官乃至皇帝的視野,獲得上位者垂青,從而拓寬其仕途,有助于其擺脫久淹下僚或晉身無門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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