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昊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以《蒙娜麗莎》為代表的一大批歐洲繪畫作品含有較高的藝術文化價值，長久以來受到國內藝術愛好者的喜愛。網絡表情包的出現(xiàn)及其在大眾日常生活中的普遍運用，激發(fā)了許多網絡用戶的藝術創(chuàng)作熱情，作為視覺修辭的文本對象之一的繪畫作品開始被網民嘗試制作成表情包在微博、抖音、微信等網絡社交平臺傳播，迅速掀起一股網絡亞文化浪潮，一度成為互聯(lián)網用戶日常交往中頻繁使用的社交符號。

1 表情包歷史與國內發(fā)展情況

1982 年，美國卡耐基·梅隆大學的教授斯科特·法爾曼偶然在自己的電腦上輸入了一串符號“:-)”，隨后這個類似笑臉的符號就在卡耐基·梅隆大學內快速流行起來。該符號不僅贏得了廣大師生的一致喜愛和好評，還頻繁地出現(xiàn)在各大校園論壇和電子郵件中。之后與微笑符號類似的傷心符號、驚訝符號等新型符號層出不窮，并傳播到多個國家。如今這個微笑符號被視為現(xiàn)代表情包的雛形，學界普遍將其稱為“顏文字”。

2008 年，“暴走漫畫”傳入國內，其起源于北美，即便其畫風粗獷，仍在國內引起了強烈反響，衍生出的“暴漫表情”也一躍成為我國網絡平臺的新寵，并在之后其熱度逐漸超過了卡通類表情，成為網絡受眾常用的表情包。

在我國互聯(lián)網發(fā)展過程中，表情包的變遷與社會發(fā)展、受眾需求的擴大、數(shù)字技術的迭代等諸多因素息息相關，而最初的字符表情也并未就此消失，而是變得更加豐富，在許多二次元領域中仍能看到“顏文字”的身影。伴隨著互聯(lián)網成長起來的“95 后”“10 后”也已成為網絡表情包創(chuàng)作與使用的主力軍，并將在未來不斷賦予表情包新的內涵。

2 表情包視覺修辭方法

表情包受到喜愛的原因之一正在于它將語言文字中的修辭手法融合運用于視覺表達之中，表情包可以被視作是文學領域與藝術領域的一種跨界合作，一種真實感與虛幻感的融合。美國某公司在一項調查中發(fā)現(xiàn)，每天即時通信應用程序（Application, App）傳輸?shù)谋砬?動圖總數(shù)可超60 億。表情對語言文本的提煉與升華成為補充語義模糊性的一種有效手段。通過上述對表情包發(fā)展歷史的回顧，從1982 年第一個表情符號發(fā)明至今，五花八門的表情包系列中蘊含的藝術手法也愈加豐富。

暨南大學的劉濤將“視覺修辭”定義為對視覺化的媒介文本、空間本文、事件文本及其話語進行策略性建構和使用，以期達到溝通說服目的的一種修辭方法[1]。視覺修辭學范式下，傳統(tǒng)的修辭學在視覺向度上獲得了延伸，由此產生了視覺夸張、視覺隱喻等視覺話語，而表情包設計者主要運用視覺互文、視覺夸張、視覺隱喻等視覺修辭手法來打造爆款表情包。名畫系列表情包是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基礎上進行的二次創(chuàng)作，其創(chuàng)作靈感來源與設計呈現(xiàn)具有系列化的特點。網絡中常見的名畫表情包不僅有基于國內人物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類型，還有基于國外多個畫派風格創(chuàng)作的類型。表情包也可以劃分為以圖文為主要組合形式，內容為畫中人物并配有文字的靜態(tài)圖像表情，及動畫加持下動態(tài)表現(xiàn)畫中人物并配有文字的動態(tài)圖像表情包。其視覺修辭更多源于藝術創(chuàng)作手法，除去表情包常用的互文手法外，大量名畫表情包通過視覺夸張、視覺重組、視覺隱喻等方式進行視覺修辭。

2.1 視覺夸張

所謂視覺夸張，即創(chuàng)作者有意挑選表情包中視覺形象的某一局部進行夸大或扭曲，使修改后的視覺形象明顯不同于大眾對該事物的普遍印象，從而達到吸引受眾注意力的目的。視覺夸張是除互文外，制作表情包時常用的創(chuàng)作手法。以名畫表情包為例，《蒙娜麗莎》原為意大利畫家達·芬奇的代表作，該畫作本來是表現(xiàn)女性的典雅形象和高尚的品質，但在表情包創(chuàng)作過程中有的創(chuàng)作者將畫中蒙娜麗莎的頭發(fā)進行加長和凌亂化處理，借此表達自己消極的心理因素；有的創(chuàng)作者將蒙娜麗莎的眼睛放大，借此表達對某一消息的驚訝。在表情包創(chuàng)作過程中，重點突出表情包某一部分并作夸張?zhí)幚硎浅Ｒ姷谋砬榘鼊?chuàng)作方式之一。通過夸張的符號元素設計直白地表露使用者的傳播心理，所營造的視覺沖擊也易引起表情包受眾的注意，使表情包的傳播效果得到增強。

2.2 視覺重組

所謂視覺重組就是通過現(xiàn)代化手段，將不同事物某些方面的共性重新組合成新的畫面，如運用合成技術等對多種事物進行處理，將他們進行有效組合，形成新的形象，從而達到預期的傳播目的。視覺重組的優(yōu)勢之一就是能夠通過將原本不相關的圖像元素進行拼接，產生新的象征意義，對受眾視覺神經產生沖擊，顛覆受眾對圖形元素原始的印象，鼓勵受眾進行聯(lián)想。許多名畫表情包將畫中人物元素與現(xiàn)代設備進行拼接，通過重組后的畫面，將大眾的注意力集中起來，以起到更好的表達效果。網絡中有人將荷蘭畫家耶羅尼米斯的代表作《魔術師》中的人物元素進行摳圖處理后，運用PS 等圖片處理技術將其與家用電器等許多現(xiàn)代實物重新組合，這種藝術與現(xiàn)實的結合展現(xiàn)出戲劇性的一幕。相比于視覺夸張，視覺重組更傾向于一種視覺修辭加持下的意義再造，而這種重新賦予繪畫作品意義的過程，必然會導致圖像層面的語意模糊。不同藝術元素的選擇搭配不同的圖像、音樂符號元素，實現(xiàn)多種感官體驗，搭建起不同的意義空間。受眾身處廣闊的視覺空間，面對情感意義表達模糊的表情包，可能會有基于自身情況的不同解讀結果，這種表情包傳播意圖錯位的現(xiàn)象常見于沒有文字信息的表情包傳播過程中。

2.3 視覺隱喻

視覺隱喻往往是通過類比、聯(lián)想等手法將圖像中某些符號與某一概念、某個人物、某種感情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意義聯(lián)結，以期實現(xiàn)有效的信息傳播。表情包中的視覺隱喻往往是借助他人和知名人士原有的表情和動作去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感。名畫表情包視覺隱喻的表現(xiàn)形式主要是捕捉畫中人物獨具特色的表情特征，加以聚焦并搭配文字，以圖片的形式來傳遞特有的情感，而且文字往往是以第一人稱的語態(tài)加以呈現(xiàn)，畫面也是由第一人稱的視角去呈現(xiàn)的，以此為載體傳遞幽默感。由于視覺隱喻的特殊性，在對圖像文本進行視覺修辭后，表情包傳播者的表達意圖不易被受眾察覺。在快節(jié)奏的信息傳播時代，怎樣做到既能在瞬間將信息通過表情包傳達給受眾，又可以構建強大的視覺隱喻成為表情包制作者亟待解決的問題。

實際上，在制作名畫表情包的過程中，修辭手法的選擇與使用往往會選取多種視覺修辭手法糅合使用，特別是在動態(tài)表情包制作中。類似運用多重修辭的表情包給予受眾的視覺沖擊更大，表達效果更強，也更受用戶的青睞。而上述理論話語的引入，能夠幫助圖像研究樹立起理論范式和問題意識，使其在認識論上拓寬出新的研究思路和方法，將其所關注的勸服與認同問題延伸到視覺領域，進而在理論層面搭建起視覺修辭學的框架[2]。

基于上述對名畫表情包的視覺形象和修辭分析可知，表情包不僅是類型，其趣味性和互動性也符合如今社會交往快節(jié)奏化時代所需。視覺修辭的合理使用拓寬了表情包的使用場景，作為一種非語言符號，表情包為傳受雙方搭建了一個近似面對面的交流空間，消解了部分由于情境不同而產生的“傳播隔閡”，也有助于在微觀語境下情緒的準確表達[3]。但這也意味著如今愈來愈多的人在線上交流時使用表情包并非基于官方對某一表情包的解釋，而有一種網友間的約定俗成。即便是制作者上傳表情包時給出了自己對表情包的定義，也會在傳授雙方使用過程中引申出新的含義。因此，表情包傳播的最佳狀態(tài)應該是傳受雙方在對表情包擁有共同理解的基礎上，進行不加掩飾的情感宣泄。

3 表情包的流行因素

名畫表情包的流行包含了移動互聯(lián)時代受眾對表情包的價值認同與需求。而表情包從誕生之初至今，其呈現(xiàn)出的階段性特征也說明技術的介入對文化的發(fā)展有一定的影響。表情包的出現(xiàn)對豐富受眾網絡交往生活也有一定的積極影響。另外，分析名畫表情包的流行因素，不僅可以以小見大看到表情包發(fā)展的本質，還可以給予視覺修辭理論和視覺傳播的研究與應用一定的啟示。

3.1 用戶需求

相較于文字，表情包因其形式新穎、內容幽默，可以更有效地表達新生代網民的個性與創(chuàng)造力，側面反映出表情包這一亞文化正逐漸與主流文化實現(xiàn)共同發(fā)展。借助使用與滿足理論解釋表情包文化對受眾生活的廣泛影響，一方面，可以將表情包的流行總結為用戶為實現(xiàn)自我及享受達到這一目的所帶來的娛樂從而達到情感的釋放；另一方面可以總結為用戶為了追求群體認同而主動接近基于網絡社群的群體互動。在使用與滿足理論框架下看待名畫表情包的流行，社交媒體用戶能動地對歐洲名畫進行選擇，并主動探索將其制作成表情包的機會，體現(xiàn)了當代網絡用戶主動構建網絡文化，而表情包恰好提供了一種藝術創(chuàng)造的可能。名畫表情包作為一種非文本的交流形式，其主體豐富，風格迥異，其本身就帶有畫家的鮮明特點。而作為表情包使用主力軍的青年群體，其群體特點就是在進行網絡交往時會積極選擇能夠充分宣泄自我情緒的表情包加以使用，并根據自身需求創(chuàng)作自己專屬的表情包庫。

3.2 視覺主導

實際上，人們雖然正處在無邊際的數(shù)字信息海洋里，但實際接觸到的信息量十分少，面對各種信息的交織、觀點的碰撞和各種傳播形式的變化，傳播也在經歷著一次次的拆分和重組?；ヂ?lián)網引爆的信息生產與傳播方面的革命打破了少數(shù)人或組織占據傳播中心的局面，開啟了信息傳播主體裂變的時代。傳播的“去中心化”實現(xiàn)了自由生產與傳播，改變了固有的“傳－受”定式。但讀圖時代這一詞匯的出現(xiàn)也表明了圖像相比于文字、聲音是一個更具有優(yōu)勢的媒介。從哲學上看，人們傾向于借助感性經驗實現(xiàn)生存與發(fā)展，即主要通過對所見之物的感覺來認知周圍。當然，對于表象的關注不是當前這個時代才有的，只不過在視覺文化時代，視覺傳播超越了其他形式的傳播方式。網絡表情包的流行也正是基于受眾對視覺因素地位的認可。以在社交媒體平臺進行互動為例，相比于文字信息，表情包更顯生動，易于吸引受眾目光；而與語音信息相比，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借表情包進行情感表達也更受青睞。

3.3 利益驅動

由于網絡具有高效率的聚合能力，其可以召集很多用戶參與原創(chuàng)表情包的轉發(fā)，或者是在大規(guī)模的互動談論中完成共創(chuàng)行為。例如，微信的表情包商店上線了許多用戶自制的表情包系列，并在表情包投稿平臺添加了打賞功能，以利益驅動廣大互聯(lián)網用戶加入表情包創(chuàng)作產業(yè)中，無形之中擴大了表情包的流行范圍。如果借用米歇爾·?？碌乃枷雭砜幢砬榘牧餍?，網絡表情包往往以一種碎片化的形式登場，它不再將追求真理作為目標，而是作為一種語言游戲，只在乎追求語言快感[4]。許多表情包創(chuàng)作者即是抓住了用戶“網絡狂歡”的需求，將用戶需求轉化為利益所得，這個過程的完美達成就需要對表情包進行持續(xù)創(chuàng)新，以期打造出爆款表情包。

3.4 技術加持

張婧怡和禹衛(wèi)華在2021 年對7 608 個表情包進行數(shù)據化分析后發(fā)現(xiàn)，動態(tài)化內容比靜態(tài)內容更受用戶青睞[5]。在動畫技術的加持下，動態(tài)表情包中的視覺元素與文字碰撞出火花，豐富了用戶在使用表情包時所接收到的視覺傳達感知，在強化語言情感表意功能的同時增添了溝通交往的娛樂性，特別是有益于突破文本溝通的語義模糊性等局限。在表情包傳播方面，以微信、抖音、微博為代表的移動社交平臺成為表情包快速流行的主渠道?；谏缃幻襟w即時通信、移動便捷的特點，用戶之間表現(xiàn)出一種極強的社會聯(lián)系?；诰W絡場景，表情包發(fā)揮著自己強大的臨場互動功能，成為幫助傳播雙方表達情感的有力工具。同時，由于表情包制作的便捷化，有的用戶將自己或親友的照片或視頻加工制作成特定范圍內專屬的表情包，比如微信聊天框中的“拍自己的表情”這一功能，實現(xiàn)了微信用戶對視覺修辭的靈活運用，不僅增強了表情包的使用效果，還有助于維系傳播雙方彼此之間的情感。

4 結語

使用網絡表情包幫助交流作為一種被受眾選擇甚至是喜愛的非言語溝通方式，從最初的單一字符表情發(fā)展到如今的多元類型，離不開修辭方法在表情包制作中的廣泛應用，表情包的發(fā)展歷程也蘊含著技術和視覺修辭手法的進步。名畫表情包作為網絡表情包中眾多系列的一種，它從創(chuàng)作到傳播再到流行都緊貼熱點，滿足了互聯(lián)網用戶對交往方式獨特性、多元性的極大需求。視覺修辭的運用讓表情包從構思到設計再到表達效果呈現(xiàn)都展現(xiàn)出了藝術性、形象化、精致化。而那些隱藏在表情包中的“梗”成為亞文化視域下的一種文化暗號，無形之中也會限定使用表情包的群體范圍，在滿足社會情感表達與價值分享的同時，構建起一道圈層壁壘[6]，因此表情包在被使用的過程中也存在意義誤解的可能性，值得表情包用戶注意。數(shù)字技術的介入和商業(yè)利益的驅動不僅使表情包的數(shù)量和種類得以裂變式增長，隨之而來的商業(yè)資本擾亂公共領域的秩序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如何行之有效地杜絕此類現(xiàn)象值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