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組詩）

楊廷成

梨 樹 灣

在黃河南岸

河水伸出的彎臂里

有一個村莊名叫梨樹灣

群山跌宕起伏的皺褶里

每一株梨樹站在大風里

守望著春天如期而至

它們在光瀑下迎風舞蹈

它們在月光里彈撥口弦

它們是一群素面朝天的撒拉女子

駝鈴聲漸漸遠去

這方蒼涼而厚重的大地上

梨花開了一茬又一茬

花朵們肆意綻放

那些所有向上生長的枝條上

繁碩的花枝

能觸摸到天上的云朵

梨樹灣，每一株斑駁的老樹上

燃起一簇簇銀色的火焰

照亮了北方遼遠而干凈的天空

清 明 雪

——母親離世十周年祭詩

所有通往山里的路

鋪滿了憂傷的瘋長的青草

跪在母親的墳前祭拜

那些刺破土層的野蒿子

是母親曾經(jīng)在昏黃的油燈下

整夜整夜縫補衣裳的那枚鋼針

把我長滿老繭的手掌

扎得生疼生疼

山野的風從耳畔吹過

云端的雪從天邊落下

淚水迷離的眼簾里

我那目不識丁的老娘

是一尊慈眉善眼的菩薩

肩背著柳條筐朝我們走來

里面裝滿了故鄉(xiāng)春天的花朵

天地間一片寂靜

谷地里唯有風聲

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

母親墳頭上的野草青了又黃

我就是一只離巢的山雀

在舉目無親的人世間流浪

卻始終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當我站在山埡口

回首再望一眼那片墳崗

那塊刻有母親名字的墓碑

披一身風雪站在山梁上

那是母親挺起壓不彎的脊梁

眼睛里飄灑著淚花

把兒孫們離去的背影深情眺望

處暑，村莊紀事

回歸的雁陣啼鳴著

朝著河流的方向一路東去

蘆花睜開惺松的眼神

站在鋪一層碎銀的秋水中

堅守著一生最后的美妙時光

風聲一陣緊似一陣

遠路上的行人裹著衣襟

有人甩響一串炸鞭

耕牛們暴突的肩胛上

落滿泥土清香的味道

雨滴伸出的纖纖柔指

整夜里敲響色澤斑駁的窗欞

一盞搖晃的孤燈下

母親們縫補著冬衣

翹盼著遠方歸來的親人

幾只秋果站在枝頭上

回味著落花時節(jié)的惆悵

炊煙升起時

我那山坳里的村莊

瞬間變成了天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