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杰杰

本文依據(jù)《明故致仕通府鄧公墓志銘》，結(jié)合明代吳伯通《石谷達意稿》《鄧氏宗譜》《廣安州志》等材料綜合比對，首次考證出廣安協(xié)興鄧氏入川始祖“鄧鶴軒”應(yīng)為“鄧學(xué)賢”（號鶴軒），否定了另一入川始祖“敬軒”的存在，糾正了《鄧氏宗譜》記載明初先祖存在的世系不清、名號混用等現(xiàn)象，進一步厘清了廣安鄧氏世系發(fā)展演變，對鄧小平家族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鄧氏譜牒流傳情況

廣安協(xié)興鄧氏因出了鄧小平而名揚天下，其入川始祖鄧鶴軒于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由江西吉安府廬陵縣入川定居廣安州姚坪里（今廣安區(qū)協(xié)興鎮(zhèn)）。明代鄧氏譜牒至明末四川戰(zhàn)亂而流失。九世祖鄧攜全家赴廣東尋父鄧士廉。據(jù)光緒《廣安州志》卷十《名勝志》記載，鄧士廉，字人麟，崇禎癸未年（1643年）進士，由海陽縣令升任南明吏部尚書、晉大學(xué)士，隨永歷帝輾轉(zhuǎn)流亡，后殉難于緬甸。鄧尋父途中在高耀縣（今肇慶市高要區(qū)）三河遇海賊搶劫而溺亡，譜牒遺失。鄧兩個兒子鄧嗣祖、鄧紹祖得以幸存，并于康熙十年（1671年）由廣東回到廣安，后鄧紹祖早逝，鄧嗣祖成為清代鄧氏一世祖。

清中期鄧氏重新編寫宗譜時，對明代及以前世系中的人物記載是通過祖先傳說和殘存墓碑考證而來?！多囀献谧V》最早版本嘉慶八年（1803年）初修本和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再修本均已失傳?，F(xiàn)存《鄧氏宗譜》為光緒十一年（1885年）鄧汝驥抄本和民國14年（1925年）鄧汝驥修訂再抄本。編寫清代老譜“時值明末世變兵燹，囊蠹幾無全編。唯奉先祖遺言，牌坊場、鄧家灣、燕子壩等處，實屬一支，特生衍繁多，名號各異。其先世漸遠，或有墓無碑者，或名號可核而墓弗知者，且又遠近不一，莫能詳紀(jì)”（光緒十一年《鄧氏宗譜》鄧汝驥手抄本）。2008年《鄧氏宗譜》說：“鶴軒、敬軒二公入川后的幾代人中，因兵燹之災(zāi)，老譜散失，因而世系不清。特別是‘自‘士等字派，誰是鶴軒之后，誰是敬軒之裔，都不太清楚。因此只能按老譜實錄。”（鄧欲治主編：《鄧氏宗譜》，成都譜牒文化有限公司，2008年）。此外，清光緒八年（1882年）存醇創(chuàng)編、1949年紹明續(xù)編的《鄧氏分譜》（邦直公分支）記載了鄧小平高祖以上世系人物情況。后續(xù)各譜采用早期譜系內(nèi)容，對明初先祖記載仍存在世系不清、名號混用等現(xiàn)象?，F(xiàn)以相關(guān)文獻、碑刻、方志等具體考證。

文獻、碑刻、方志關(guān)于明初鄧氏先祖的記載

明吳伯通《石谷達意稿·觀瀾堂記》對鄧氏第五代一支的鄧文華“觀瀾堂”有記載：“鄧氏之先，自吉水徙居廣安……文華之先有鶴軒先生，以文學(xué)起為兵部員外郎。傳之梅莊處士，又以文學(xué)為鄉(xiāng)人師表。祖太樸翁，父邦器封兵馬公，皆世其業(yè)。至于其兄文明，又以其學(xué)仕為兵馬副指揮，家世相承，惟儒術(shù)是崇?！边@與其他材料記載的鄧鶴軒來自“江西吉安府廬陵縣”不同。吳伯通另一篇文章《鄧君邦奇名字說》載：“君名，姓鄧氏，兵部員外郎號鶴軒先生之曾孫，梅莊處士其大父，江陵司訓(xùn)大剛先生其父也，司訓(xùn)先生生五子，名槐、、、柱、相?！蔽闹忻鞔_指出“鶴軒”為號而非名。

嘉靖三年（1524年）廣安知州汪城撰寫的《明故致仕通府鄧公墓志銘》鄧氏第五代另一支鄧墓志，于20世紀(jì)90年代出土于廣安城北鄧家灣大墳壩，后由文物部門收藏。碑載：“公之先，江西吉安府廬陵人，元季徙蜀，世居廣安。高祖學(xué)賢，南京兵部員外郎；曾祖顯，別號梅莊先生；祖溥，父楷，公之后有四子：佳、仟、佑、伯。”《鄧氏宗譜》載：“，妣畢氏、楊氏，明真定府通判，前中兵馬司副指揮使?！贝四怪具M一步明確鄧鶴軒，名“學(xué)賢”；鄧顯，號梅莊。

《明賜進士中憲大夫湖廣按察副使、前南京戶部郎中龍門鄧公墓志銘》，為天啟四年（1624年）陜西布政使馮從龍撰寫的鄧氏第八代鄧士昌的墓志，現(xiàn)存于廣安區(qū)蘇溪鄉(xiāng)白沙窩村，部分文字風(fēng)化嚴(yán)重。原文收錄于雍正《廣安州志》，其中載“按公諱士昌，字爾熾，先世為江西廬陵人。國初有鶴軒公者，避亂入蜀，遂家廣安，以薦舉任兵部員外郎，一傳而為梅莊公，以文行冠蜀。自葉衍漸繁……遂為郡著族……六傳而為今封主事敬軒公，敬軒公有子四，而公其伯也……及署員外郎，滿三載考，得封敬軒公如其官，而母熊氏為太安人”（雍正《廣安州志》卷七《藝文志》）。此處明確鄧鶴軒的第七代有鄧敬軒（妣熊氏），即鄧士昌的父親。

《鄧氏宗譜》（鄧汝驥抄本）明初人物記有：“鶴軒，字也明—梅莊，字以文—司訓(xùn)—邦直、邦奇—榮、……”《鄧氏分譜》（1949年續(xù)編本）載有：“一世祖鶴軒，原籍江西吉安府廬陵縣人，洪武十三年以兵部員外郎入蜀，遂家廣安，卒葬鄧家灣。二世祖梅莊，諱顯，以文行冠蜀。三世祖司訓(xùn)，明經(jīng)進士。四世祖邦直，五世祖諱榮，六世祖諱瑛，同時著名弟兄曰杞，進士，歷任監(jiān)察御史；曰藻，官兵馬指揮使司。七世祖自得，字西岳，同時著名弟兄曰自任，誥授中憲大夫，湖南按察副使，即士昌之父也?！狈肿V中明確鄧士昌父親名“自任”，故“敬軒”應(yīng)是其號。

此外，《明成化二年進士登科錄》記載：“鄧杞，貫四川順慶府廣安州，軍籍……曾祖德英，贈百戶；祖福才、父濱；兄樟、榕，弟榛、楫、檜、柱，娶姜氏?！保埤徰用髦骶?、方芳校注：《天一閣藏明代科舉錄選刊·登科錄（點校本·上）》，寧波出版社，2006年］

“鶴軒”與“敬軒”

結(jié)合以上文獻可知，鄧氏入川始祖“鶴軒”應(yīng)為“學(xué)賢”，字也明，號鶴軒。《鄧氏宗譜》（鄧汝驥抄本）記載，明初鄧氏有兩位入川始祖“鶴軒、敬軒”。其中“敬軒，字也□，封戶部郎中，又封中憲大夫，湖南按察副使，妣熊氏，墓在姚平壩”，鄧士昌為“敬軒公之裔也”。而前引墓志中則明確記載鄧士昌的父親即“敬軒公，封戶部主事、湖南按察副使，中憲大夫，妣熊氏”。在封建宗法倫理社會，同宗同族相距五代的先祖，使用相同名號，封贈官職、妻子姓氏、墓葬位置也全部一致的情況應(yīng)不存在，兩位“敬軒”實為一人，即鄧士昌之父鄧敬軒。

鄧氏另一入川始祖“敬軒”為清代編譜時誤加。目前所知，明代材料中只記載有入川始祖“鶴軒”，并未提及有另一入川始祖“敬軒”?！熬窜帯庇涊d只在鄧士昌墓志中出現(xiàn)，由于鄧士昌墓碑出土較早，部分文字風(fēng)化脫落，在未參照墓志原文情況下容易出現(xiàn)解讀誤差。如《廣安白沙渦發(fā)現(xiàn)的明清鄧氏墓志考》一文中，即將該碑明初世系人物識讀為“按公韓（諱）世（士）昌守（字）爾識（熾）先世為江西□□□□□□□□□□□□□□□家□喪□□/員外郎一傳為梅莊公以文□寇（冠）蜀蜀獻王聞其賢聘之教授然終不仕郡志孝行隱□□載之自后□□□□□□□□□□□□□□□□□

□□□□/□潛弗耀敬軒公娶于熊有□夫子四而公其伯也”（劉敏：《廣安白沙渦發(fā)現(xiàn)的明清鄧氏墓志考》，《尋根》2012年第1期），這與雍正《廣安州志》所收錄的墓志原文就有出入。由于風(fēng)化缺字較多，最重要的“敬軒公”之前的“六傳”等關(guān)鍵性文字不存。在不清楚“敬軒”前后世系人物情況下，宗譜編修者誤以“鶴軒”“敬軒”當(dāng)作人物名諱，將其中的“軒”作同一字派輩分，把應(yīng)為七世祖的“敬軒”提升為“鶴軒”同時入川的始祖弟兄，這也是當(dāng)時修譜參考材料不足導(dǎo)致的。四川客家文化研究學(xué)者孫曉芬女士《鄧鶴軒、鄧敬軒同于明初入居廣安同為始祖考》，文末“推斷鄧敬軒與鄧鶴軒，雖不是同父母的同胞兄弟，但確是堂兄弟的親屬關(guān)系，鄧敬軒為兄長”（孫曉芬：《明清的江西湖廣人與四川》，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這一推斷是完全依靠并認(rèn)可清代家譜記載內(nèi)容正確而得出的不實結(jié)論，從另一方面也說明文物碑刻等具有的補史、證史、糾史作用。

鄧小平家族支系情況

現(xiàn)存各種鄧氏家譜并沒有鄧小平支系的直接記載，相關(guān)材料對其世系的記載并不完整，研究者多依據(jù)關(guān)聯(lián)內(nèi)容對其直系先祖做出推斷。據(jù)《廣安〈鄧氏分譜〉》（1882年存醇創(chuàng)編本）收錄有《裕元祖八十生辰壽文》，該壽文為紀(jì)念鄧紹明的父親鄧克豐（字裕元）80歲大壽而作，署名有“堂侄紹昌、紹瑚頓首恭?！保愂浪桑骸稄V安〈鄧氏分譜〉》，《尋根》2002年第6期）。鄧紹明在1949年續(xù)編《鄧氏分譜》時，又在其六弟“鄧紹圣”名下記有“民國九年與其侄小平先圣留法，至十五年入俄，后返國遇難”。據(jù)此推斷，鄧小平之父鄧紹昌與鄧紹明、鄧紹圣之間屬堂兄弟關(guān)系。又據(jù)毛毛（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書中所述“我們家屬二四房，不是嫡傳，乃系旁支，據(jù)說爺爺是三代單傳”（鄧榕：《我的父親鄧小平·戰(zhàn)爭年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年）。按《鄧氏分譜》所載“二四房”及鄧紹明、鄧紹圣世系為：一世祖鶴軒—二世祖顯—三世祖司訓(xùn)—四世祖邦直—五世祖榮—六世祖瑛—七世祖自得—八世祖士廉—九士祖—十世祖嗣祖—十一世祖琰—十二世祖德溥—十三世祖以儉。鄧以儉有三個兒子：仁汲、仁溶、仁，仁有子存厚、存真、存樸、存醇（《鄧氏分譜》創(chuàng)編人），存厚有子心泰、心融、心亮，心泰有子克遠、克豐；克豐有六子，次子紹明（《鄧氏分譜》1949年續(xù)編本）、六子鄧紹圣。該譜缺乏鄧小平直系高祖（十五世祖）、曾祖（十六世祖）、祖父（十七世祖）四代先祖的直接記載。如按鄧紹昌為“三代單傳”，則自其高祖鄧以儉開始分支。鄧欲治所編《鄧氏宗譜·邦直公分支》直接列出鄧小平祖父為鄧克達、曾祖鄧心藻，但無法確定其高祖是鄧存愷或鄧存□（鄧欲治主編：《鄧氏宗譜》，成都譜牒文化有限公司，2008年）?？当卦?、張云編《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鄧小平故居》亦記述鄧小平祖父鄧克達、曾祖父鄧心早（康必元、張云：《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鄧小平故居》，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但未提及其高祖父名諱。鄧克達、鄧心藻（早）名諱應(yīng)是據(jù)協(xié)興當(dāng)?shù)乩夏耆丝谑龌貞浻涗?，但其高祖名諱及分支問題確需更多材料論證。

綜上，四川廣安協(xié)興鄧氏入川始祖鄧鶴軒，真實名諱應(yīng)為鄧學(xué)賢，其來源地除普遍認(rèn)為的“江西吉安府廬陵縣”外，也可能為明吳伯通《觀瀾堂記》所記載的江西吉安府“吉水縣”?，F(xiàn)有材料關(guān)于鄧小平支系記載并不完整，其清代中后期各先祖名諱研究尚待更多材料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