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盛
不,即使是困倦和落寞并存的早晨,也有一頭幼獸踢開柵欄,步入村莊之北的膏肓。
即使寂靜之聲覆蓋了這個早晨,也有一抹煙柱直沖霄漢。
你一定是第一萬零一次見識了這多余的邂逅,它不是從根本上來的。
光芒如果實,枝條春消息,都已經(jīng)取代了那生生不已的悲喜。
光芒是從低空里來的,它橫跨原野,染遍層林,將你送到了又一個輪回日。
蛇妖大作戰(zhàn)?你搖尾乞憐吧。蛇妖最有傾城色,你容它越過柵欄北望。
在那一抹光線里,蜈蚣深醉酒,貴妃成精怪,老邁的人蹣跚著步入墓穴。
天地如此廣闊,但人總是向著生死去。哀樂有時,記憶可期,人的疆域在集聚,彌散。
人何時可獨立生存?
在那凄楚絕艷的夜色中,暑熱帶入你的名字,你匆匆來到,離去極快,容顏中升起未來光線。
要把聲中孤風(fēng)吹來的景物錄下,你從此便可游走天涯覓歸途。
你不會再見一次青春初綻的芬芳了吧?
但山梁上的吊橋彩虹,仍讓你感到此世殊榮。
此時未必良宵。因為這里的山、珍珠、狍子都未必良宵。
那帶去三昧真火的嬰童也可以有一片自由馳騁的天空?你瞧瞧他蹣跚飛翔的樣子吧。
以前這里是一片膏肓,但自從天地開辟,上帝說要有光,良農(nóng)始庇佑,于是便有了光。
我看見。
我如此深信記憶。
這沒有意義。
我不是一堆堅硬的鋼鐵。
我脆直的軀干也會疼痛和疲乏四起。
我希望我能越過這一生。
抵達一個夢想。
成就一次旅程。
做一個值得紀(jì)念和值得做的堡壘。
這仍然沒有意義。
有意義的只是,我睡熟了,再醒來。
寫下了,再刪除。
在字句中行走,并發(fā)掘出自己的前生。
為身心之痛孕育,為麻木的故事造個軀殼。
為了使意義加強,我還會換個手柄。
用力敲碎那堅硬之物,讓它柔軟的部分露出水平面。
或許,還可以重新發(fā)明。
或許,還可以再度組裝。
或許,就這樣激發(fā)那努力的火焰使之暖融融烤熱天地。
冰水自然封凍,它們壓迫那孤獨者的牙疼。
或許,在回頭中會路遇一頭小獸。
它純真的雙目正盯著人間海拔。
如果不是出于同類便是異常的造作。
它一點點地退出了這個道德人間,
像夤夜嘶吼中才逼近的那些卑微思想。
你可以為他設(shè)定壽限。
你可以為他設(shè)定健康與否,快樂與否。
你可以設(shè)定他的第一個歸期。
他一定要在你的看到、思考和迷戀中停下步伐。
他不能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愛情主義者嗎?
你知道不能盲目為尊的倫理。
他迄今仍然在行走著,觀察力滲透,他可能將變成一個神童。
你可以為他設(shè)定一個清潔的界面。
凡事你且費思量。
你不可以掠奪他的青春,你知道等待與延續(xù)寂寞的火候。
一定不能完整地定奪他的意志。
你應(yīng)該賦予他一種時空做一個真正的人?
有時你對未來迷惑不已,因此你最終會被取代?
你面對他的形容時會產(chǎn)生狐疑嗎?
你不要為他主張?
這最驚心動魄的思考事實上來自他沉眠時的意念。
你可能是一個機器人吧?
為了領(lǐng)略你的心,他也做了最早的更改。
天空中完整的鳥類盤桓四季,地心中那遠古的燕雀化為流水。
你如果真正地愛過,便會知道人的理解力、控制力的極限。
不要付出你的完整迷戀?
甚至,不要付出你的相思,不要做一個機器人吧?
你可以順著空茫茫的草地灑一些露珠和陽光下去。
當(dāng)冷凍的身體產(chǎn)生了世俗的水晶,你就自然而然地種植了胚胎。
只有無比地深入,那些疼痛和張裂才會應(yīng)許和遵守你的付出。
在尋找我的聲音,它那么卑微、碎小,沒有形成一個可以觸摸的形體。
在尋找愛,它多美,絢爛凝結(jié),但消逝得太快了,現(xiàn)在它只是一個日常性的生物:
我看不到它。我理解得不夠透徹。我只是在恐懼于時間的消逝。
我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消逝,生或者死,有著無比的曲折和艱難。
我生命中的每一刻鐘都在消逝,我?guī)缀跸氩黄鹚鼈兪侨绾瘟鲃拥摹?/p>
那些漫長得如一場大夢的誕生,它們帶著古老的雙足做了一條幼蟲。
在尋找秘密的洞府,我不知道那些故事是如何造出來的。
在尋找造作的淵藪,落在我心中的白雪之初。我在尋找一桿獵槍。
在痛悔、饑餓和困苦中成就我的中年。那些泥濘里的靴子還在燒。
它們是我刻苦的琴鍵。我生命中的每一個記憶泡沫。我日常中的書寫。
那些結(jié)界在我冰與火的覺察中的野獸斑紋。我知道它們曾經(jīng)那么虎豹,
像一團一團的熊熊烈焰。我的日常沒有太多奔波,我曾經(jīng)奔波如飛箭。
在尋找一種特別的寧靜,它是飄浮之物。偶爾我會在回頭中尋找到你。
一種特別的飄浮之物。一張蛇皮。一種深吻,如你曾經(jīng)看到過、交織過的。
我的日常沒有太多綠色,北方深冬,話語如稠粥?北方?jīng)]有太多綠色。
如果你還沒有跑得太遠請你駐足顧盼。這些湖水像晶瑩的氣體懸掛在天邊。
如果你還不識得怪物請你駐足顧盼。這些多角度的嘶吼同樣分裂你的肺腑。
我的日常只剩余了最后的幾根枝條,我希望它帶給我如山河般壯闊的峰巒。
跨過了四十五年,我來到年近半百的人前。
時間被水洗過,被泥土埋過,被滄桑之指誘惑,成為你的魂魄。
我來到了半生。歡顏。各種沉醉的中央。
各種死亡的想象,驚動鬼神的午后修辭。在年近半百的日子里。
藍色點滴也開始吸引你過去。平靜的畫風(fēng),但沒有明潔的界碑。
奈何橋頭有壯士躊躇,寶劍是否在寒風(fēng)中出鞘?
在那些涌動的壯士心頭,活多么久都是悵然一擊。
中流逝水,全無故事。
“你找到你的鞋子了嗎?”
“你找到了你的鞋子,但如今光芒閃閃,你只能蹲伏在路邊,尋找你的鞋子?!?/p>
“在苦秋的艷陽下,你穿過那些白發(fā)翁媼圍成的鐵墻,黃色沙塵席卷你的夢?!?/p>
“你找到了你的鞋子,在年近半百的人前,你須低頭系緊你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