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民法典》規(guī)定在沒有繼承人或者繼承人均放棄繼承權的情況下，由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使之成為負有履行遺產分配和債務處置職責的主體之一。各地在執(zhí)行這一新制度過程中也遇到一些難題，主要涉及立法內容與配套機制方面。解決問題的根本對策在于，不斷總結經驗，并通過相關程序，從立法層面或者司法解釋層面明確村委會在遺產管理中的法律地位與權限，規(guī)范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確認或者啟動程序，構建履行遺產管理職能的配套機制，強化對遺產管理行為的監(jiān)督，充分發(fā)揮遺產管理人制度的獨特作用。

關鍵詞：村委會 遺產管理 權限 職責履行 對策

中圖分類號：D92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557（2024）04-0058-14

遺產管理人是我國《民法典》規(guī)定的一項新制度。依據《民法典》的規(guī)定，除了遺囑執(zhí)行人、繼承人以及民政部門等主體依法可以擔任遺產管理人以外，村民委員會（以下簡稱“村委會”）也依法具有擔任遺產管理人的資格。目前，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在一些地方只是個案，但實踐中已出現一些困惑，需要我們進一步總結經驗，從制度與機制層面進行完善，以充分發(fā)揮村委會在遺產管理中的作用，實現《民法典》的立法宗旨。

一、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法律依據與實踐探索

（一）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立法規(guī)定

遺產管理人是指繼承開始后遺產分割前，依據遺囑人遺囑指定、繼承人的共同推選、法律對特定機構的授權或者法院指定，負責處理遺產相關事務的民事主體?！緟⒁妳菄剑骸睹穹ǖ溥z產管理人制度的規(guī)則適用與立法完善》，載《法治現代化研究》2022年第2期?！俊洞迕裎瘑T會組織法》中并沒有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管理村民個人遺產的規(guī)定?！独^承法》中也未設立體系化的遺產管理人制度，僅在該法第16條第1款和第24條原則性規(guī)定了遺囑執(zhí)行和遺產保管的部分內容?！尽独^承法》第16條第1款規(guī)定：“公民可以依照本法規(guī)定立遺囑處分個人財產，并可以指定遺囑執(zhí)行人。”該法第24條規(guī)定：“存有遺產的人，應當妥善保管遺產，任何人不得侵吞或者爭搶。”】《民法典》第1145條規(guī)定：“繼承開始后，……沒有繼承人或者繼承人均放棄繼承的，由被繼承人生前住所地的民政部門或者村民委員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睋?，被繼承人如果沒有繼承人，或者全體繼承人均放棄繼承或者喪失繼承權的，則被繼承人的遺產就屬于無人繼承的遺產。如果被繼承人是集體所有制組織的成員，則其遺產應歸其生前所在的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依法承擔兜底管理責任的村委會就是該被繼承人遺產的管理人。這作為一種法定選任方式，使得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并依法履職有了明確的法律依據。因為在我國廣大農村，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遺產的被繼承人多半為孤老（“五保戶”）、失獨老人或者丁克家族的成員，其生前作為集體所有制組織成員，依法享受了集體所有制組織的諸多權益與保障，他們一般都會通過集體所有制組織獲得土地承包經營權、分紅等經濟利益，【參見黃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解讀》，中國法制出版社2020年版，第113、161頁?！科綍r生活、日常照護等事宜也經常得到兼具社區(qū)服務職能的所在集體所有制組織的幫助，該組織對自己村民各方面的情況與需求比較熟悉，具有實施遺產清算和管理行為的天然優(yōu)勢與便利，因此，由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具有合理性與正當性，能夠確保遺產得到有效管理和妥善分割，更好地維護和平衡繼承人與債權人各自的利益。【參見最高人民法院民法典貫徹實施工作領導小組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繼承編理解與適用》，人民法院出版社2020年版，第620、696頁?！?/p>

在法律地位上，有學者指出，遺產管理人在遺囑規(guī)定范圍內享有獨立處理管理事務的權利?！緟⒁姸沤浚骸哆z產管理人制度研究》，載陳葦主編：《中國繼承法修改熱點難點問題研究》，群眾出版社2013年版，第439-441頁。】筆者也贊同此觀點，并認為與民政部門擔任遺產管理人一樣，通過法定選任方式而依法承擔兜底責任的村委會，在擔任遺產管理人時，負有履行遺產分配以及債務處置的重要職責。【參見王小成、劉威：《遺產管理人在遺產債務清償案件中的作用與實踐——基于案件觀察與律師代理思路的探討》，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k0MzU4Njg0Nw==amp;mid=2247484206amp;idx=1amp;sn=f4e373ea3583d95ba77664bbe6d7aea7amp;chksm=c330e85ef447614810ff366bc59d4f98c2f680ca8ef4d18489d470356d4a823af08a3cf92570amp;mpshare=1amp;scene=23amp;srcid=0105WSYMyeXAztbVSM46TtDfamp;sharer_shareinfo=c4d3780961bf57637c2e987ec3467a0bamp;sharer_shareinfo_first=203994e6373c352370a34e3c5e085b30#rd，2024年1月5日訪問?！恐挥匈x予其獨立的法律地位，才能適應獨立履行這一重要職責的需要，充分發(fā)揮遺產管理人自身的作用，確保被繼承人生前意愿的實現，公平公正地處理遺產分配問題，最終平衡與協調好執(zhí)行遺囑與維護利害關系人權益的關系。

（二）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初步實踐

1.《民法典》頒布實施前的實踐情況

我國《民法典》實施前，人民法院受理的遺產管理人案件較為少見，但也有少數繼承案件涉及遺產管理人問題。根據案情的不同，有的法院將死者所在單位（包括死者所在的集體經濟組織、公司等在內，下同）推定或者認定為遺產管理人。這種情況主要出現在繼承人全部放棄繼承的被繼承人債務清償案件和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遺產案件中。以《民法典》實施前的2018年—2020年為時間節(jié)點，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檢索涉及“遺產管理人”的繼承案件，可發(fā)現與遺產管理人有關的案件共計292件（3年分別為92件、83件、117件），案件總量非常少，而其中繼承人全部放棄繼承的案件共計145件，占比為49.66%，占與遺產管理人有關案件的將近一半。【參見謝建華、郭麗艷、丁紅娟：《確認遺產管理人程序研究》，https：//www.yaancourt.gov.cn/html/yc/detail/4849e6b5-e1a6-ba4b-357c-10838f21.html，2023年8月11日訪問?！?/p>

從人民法院的裁判結果來看，可分為以下三種情況：第一，將法定繼承人直接推定為遺產管理人。理由是財產繼承權是可以放棄的，但法定繼承人管理被繼承人遺產的義務是不能放棄的。（2）征詢繼承人的意見并獲得其同意后，確認繼承人為遺產管理人進行訴訟。（3）對于放棄繼承后遺產無繼承人的，以未確定遺產管理人，確認被告不明確為由駁回起訴?！緟⒁娭x建華、郭麗艷、丁紅娟：《確認遺產管理人程序研究》，https：//www.yaancourt.gov.cn/html/yc/detail/4849e6b5-e1a6-ba4b-357c-10838f21.html，2023年8月11日訪問?！抗P者以“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為關鍵詞上“中國裁判文書網”查找相關案例，但未發(fā)現此類案例?？梢姡逦瘯伪焕^承人遺產管理人的情況在這一時期沒有先例。我國《民法典》頒布前，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中并無專門的遺產管理人制度規(guī)定，因此，上述案件中涉及的遺產管理人并不是《民法典》意義上的遺產管理人。按照《繼承法》第16條第1款和第24條【《繼承法》第16條第1款規(guī)定：“公民可以依照本法規(guī)定立遺囑處分個人財產，并可以指定遺囑執(zhí)行人。”第24條規(guī)定：“存有遺產的人，應當妥善保管遺產，任何人不得侵吞或者爭搶?！薄恳约白罡呷嗣穹ㄔ骸蛾P于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44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44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審理繼承案件時，如果知道有繼承人而無法通知的，分割遺產時，要保留其應繼承的遺產，并確定該遺產的保管人或保管單位?！薄康囊?guī)定，該“遺產管理人”只是該遺產的“保管人”或者“保管單位”。

2.《民法典》生效后的實踐探索

首先，根據人民法院多年的審判實踐經驗，最高人民法院對《民事案件案由規(guī)定》（2011年2月18日第一次修正版）的內容做了修改，發(fā)布了《民事案件案由規(guī)定》（2020年修訂版）。與遺產管理有關的變化在于：第一，在原第二級案由“繼承糾紛”項下增設了第三級案由“遺產管理糾紛”；第二，在原第二級案由中新增了“指定遺產管理人案件”，并在該案由項下新增了第三級案由“申請指定遺產管理人”。其中，將指定遺產管理人案件列為非訟程序案件案由。

其次，人民法院審理的繼承案件中開始出現通過法定程序指定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情況，但總體上看，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情況并不多，當事人發(fā)生糾紛而訴至人民法院的更是少之又少。從筆者收集到的為數不多的案例來看，由于案情與訴訟請求的不同，村委會是否擔任遺產管理人的最終結果也各不相同。主要有下列幾種情形：

（1）法定繼承人全部放棄繼承，法院判決指定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例如，在山東省青島市下轄的平度市人民法院審理的王某等“儲戶”申請指定劉某生前住所地的某村委會為遺產管理人一案中，被繼承人劉某生前涉及從事非法吸收存款業(yè)務，后劉某自殺。經法院審理查明：劉某有部分銀行存款，且其生前借出的大量款項尚未收回?，F因其親屬均不愿繼承劉某的債權債務，遺產的分配陷入僵局，多名“儲戶”的“存單”無法兌付。對此，法院承辦法官積極與當地政府及劉某所在村委會溝通協調，并依法適用特別程序進行審理，指定該村委會為劉某的遺產管理人，破解了劉某遺產無人繼承、“儲戶”權益得不到保障的僵局。【參見佚名：《青島市首例！法定繼承人全部放棄繼承，平度法院判決指定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25176135，2023年11月20日訪問?！吭偃?，在原告周某與被告克山縣河北鄉(xiāng)新成村民委員會、孫某艷、孫某雙、孫某全、王某債權轉讓糾紛一案，黑龍江省克山縣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孫某發(fā)在訴訟過程中去世，故追加其繼承人孫某艷、孫某雙、孫某全為本案共同被告。作為孫某發(fā)的法定繼承人，孫某艷、孫某雙、孫某全應在繼承遺產范圍內承擔償還欠款的義務，但孫某艷、孫某雙、孫某全在庭審中已明確表示放棄對孫某發(fā)所有遺產的繼承，故被告孫某艷、孫某雙、孫某全在本案中不承擔對原告周某的給付義務。法院根據《民法典》第1145條、《民事訴訟法》第132條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2022年4月1日發(fā)布）第73條的規(guī)定，判決指定被告克山縣河北鄉(xiāng)新成村民委員會擔任孫某發(fā)（已故）的遺產管理人。【參見黑龍江省克山縣人民法院（2020）黑0229民初937號民事判決書。】

（2）因村委會與被繼承人存在利害關系，法院建議申請人（債權人）變更被申請人為被繼承人生前住所地的民政部門。例如，萬某生前欠鄭某30萬元未清償。萬某去世后，鄭某曾向人民法院起訴萬某的法定繼承人馮某、大萬、小萬，要求他們在繼承遺產的范圍內承擔清償責任。由于該三名法定繼承人明確表示放棄繼承，導致鄭某的清償請求未果。后鄭某向人民法院申請指定由萬某生前住所地的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依法處理萬某的債權債務，并將三名法定繼承人列為第三人。法院審理后發(fā)現，萬某與其生前住所地的村委會也存在債務糾紛，遂與鄭某溝通，建議其變更被申請人為萬某生前住所地的民政部門，鄭某接受了法院的建議，遂向法院遞交了變更申請書。經過法院的多次溝通，最終促成鄭某與第三人馮某、大萬、小萬達成協議，由第三人負責清償被繼承人萬某對鄭某所欠的債務，鄭某自愿撤回本案申請?！緟⒁妱⒂睢⒁鼖I蓮：《用時15天！九龍坡法院審結首例申請指定遺產管理人案》，https：//mp.weixin.qq.com/s/yaFWXtVLTQWNMuj9InkbHw？，2023年11月22日訪問?！?/p>

（3）根據“權責相一致”的法律原則，法院將應歸所在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的村民的遺產判歸被繼承人的旁系血親所有。例如，浙江省寧波市奉化區(qū)人民法院曾經審結一起遺產繼承案，并判決一老人可以繼承已故侄子尚未領取的征地拆遷補償利益。原告董某葉是奉化區(qū)銀峰村村民，2022年6月她的侄子董某突然猝死。董某2歲時母親過世，父親忙于打工，董某葉作為姑姑便主動承擔起照顧侄兒的責任。董某19歲時，其父親因病去世。次年，董某遭他人故意傷害而喪失勞動能力。因打人者缺乏賠償能力，董某葉承擔了董某的醫(yī)療費，并一直照顧其生活起居直到董某去世。2021年銀峰村啟動征地拆遷工作，董某的房屋屬于征遷范圍，按政策可以分到一套安置房和各項費用14萬余元。村委會主動提出董某的拆遷補償剩余利益由董某葉作為繼承人享有。但董某生前未立遺囑，董某葉作為姑姑并非董某的法定繼承人，根據《民法典》第1160條的規(guī)定，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遺產，死者生前是集體所有制組織成員的，歸所在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村委會與董某葉商議到法院訴訟，希望法院通過判決的形式確認董某葉享有繼承權。法院經審理后認為，銀峰村村委會遵循公序良俗，避免發(fā)生與民爭利的矛盾糾紛，決定將董某死亡后可得的房屋拆遷補償利益交由董某葉享有，符合“權責相一致”的法律原則，也是履行村委會調解民間糾紛、參與社會治理的職責體現，符合民法典弘揚的文明、和諧、友善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據此，法院判決確認董某名下尚未領取的征地拆遷補償利益歸董某葉所有。目前，該案判決已生效?！緟⒁娪嘟ㄈA、胡宇昕、張琪：《寧波一村委會將一村民遺產交由其姑姑享有》，載《人民法院報》2023年11月24日，第3版?！?/p>

（4）根據當事人無充分證據證明被繼承人有遺產可被繼承或者需要遺產管理人進行管理的情況，法院對其要求確認被繼承人住所地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訴求不予支持，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例如，在原告劉某與被告李某霞、張某1、張某2、第三人許昌市建安區(qū)榆林鄉(xiāng)馬張村村民委員會（以下簡稱“馬張村委會”）被繼承人債務清償糾紛一案中，對原告劉某要求確認被繼承人張某民所有繼承人對所繼承遺產的比例份額及要求確認許昌縣張某民酒店構筑物及附屬物、許昌市建安區(qū)榆林鄉(xiāng)馬張村張某民一處宅基房屋為被繼承人張某民遺產的訴求，法院認為，根據原告提交的證據，無法確認原告所述上述房產及附屬物為被繼承人張某民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庭審中，被告張某1、張某2作為第一順位繼承人，均當庭書面表示放棄對被繼承人張某民遺產的繼承。法院還查明并認定原告劉某無充分證據證明張某民有遺產可被繼承或需要遺產管理人進行管理，因此，對原告劉某要求確認被繼承人張某民遺產范圍，要求被告張某1、張某2以繼承張某民遺產實際價值為限償還原告借款本金55000元并支付利息和要求確認被繼承人張某民住所地的馬張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并以張某民遺產實際價值為限償還借款本金及利息的三項訴訟請求，均全部予以駁回?！緟⒁姾幽鲜≡S昌市建安區(qū)人民法院（2021）豫1003民初2424號民事判決書?！?/p>

（5）根據村委會的要求，將并非遺產的死亡賠償金判決歸由村委會代為管理。例如：河南商丘男子趙某1在河北打工時意外跌落去世。趙某1父母早亡，亦未婚無子。其叔叔趙某申在村里開具了自己曾撫養(yǎng)趙某1長大的證明，與雇傭趙某1的單位達成了賠償協議，獲賠115萬元。在操持辦理后事后，尚余110萬元。后因這110萬元的分配事宜與弟弟趙某的兒子產生分歧，村委會協調不成，遂向人民法院起訴，要求將這110萬元判由村委會管理。河南省柘城縣人民法院經審理后判決認定趙某申與死者趙某1沒有形成收養(yǎng)關系，該筆賠償金應當由村委會代為管理?！緟⒁娯骸逗幽弦荒凶邮鹿仕劳?，賠償110萬元判給村委會，法律上應如何分析》，https：//www.163.com/dy/article/H75O19QH0552WDYC.html，2023年11月22日訪問?！抗P者認為，根據《民法典》第1122條規(guī)定，死亡賠償金是死者死亡后才產生的財產，并不是死者生前取得或者在死亡時產生的。這種情況較特殊，村委會管理的并非被繼承人的遺產，不在本文探討的范圍，在此不做進一步的闡述與分析。

綜上所述，就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現有案例的最終裁判結果來看，人民法院判決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案件，都符合《民法典》的立法宗旨，有力地平衡和維護了繼承人、相關利害關系人（包括債權人）的合法權益，發(fā)揮了該制度應有的作用。

二、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面臨的主要問題

如前所述，目前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實踐與糾紛并不多，原因在于這一新制度的落地實施才剛剛開始。隨著《民法典》相關知識的普及，特別是在被繼承人生前經濟交往比較多，且其遺產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情況下，這一制度具有很大的實施空間。無論是就現有案件的背后所蘊含的立法或者法律問題而言，還是著眼于今后發(fā)生糾紛而可能產生的觀點分歧或者理論爭議而言，在遺產管理人制度實施過程中，我們將面臨以下幾個主要問題。

（一）擔任遺產管理人的法律地位與權限不明確

根據我國《民法典》繼承編第1145條【《民法典》第1145條規(guī)定：“繼承開始后，遺囑執(zhí)行人為遺產管理人；沒有遺囑執(zhí)行人的，繼承人應當及時推選遺產管理人；繼承人未推選的，由繼承人共同擔任遺產管理人；沒有繼承人或者繼承人均放棄繼承的，由被繼承人生前住所地的民政部門或者村民委員會擔任遺產管理人?！薄亢偷?146條【《民法典》第1146條規(guī)定：“對遺產管理人的確定有爭議的，利害關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指定遺產管理人。”】的規(guī)定，遺產管理人選任的范圍包括遺囑執(zhí)行人、繼承人、民政部門或者村委會。利害關系人如果對遺產管理人的確定有異議，可以通過訴訟途徑請求人民法院指定?！緟⒁婞S薇主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解讀》，中國法制出版社2020年版，第114-115頁?！繐丝芍?，村委會作為兜底主體可以擔任村民的遺產管理人，這一身份問題解決了。但村委會在擔任遺產管理人時，它處于何種法律地位，《民法典》對此并沒有作出規(guī)定，這就導致村委會與被繼承人的法律關系以及擔任遺產管理人的具體權限等都不明確。例如：村委會能否以獨立的民事主體身份履職（包括訴訟法上的地位），能否單獨對債務人提起訴訟，能否以獨立的民事主體身份委托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等專業(yè)機構作為代理人或者顧問處理遺產處置方面的具體法律事務等也不確定，從而影響村委會履行管理職責。

（二）擔任遺產管理人的確認或者啟動程序缺失

根據《民法典》第1145條和第1146條的規(guī)定，村委會可以因人民法院的指定而擔任遺產管理人，也可以依職權或者依申請擔任遺產管理人。實踐中，當被繼承人的遺產處于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狀態(tài)時，村委會是自動成為該被繼承人遺產的管理人，還是須由人民法院指定？如果須由人民法院指定，則是由村委會自己向人民法院申請，還是先由被繼承人的債權人等利害關系人起訴村委會，再由人民法院通過特別程序指定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以此啟動訴訟程序？換言之，起訴是否須作為啟動村委會作為遺產管理人的前置程序？無論是申請還是直接指定，應當依照什么程序（普通程序或者特別程序）進行等，目前這些問題在立法上不明確，導致實踐中的做法各異。例如，在前述王某等“儲戶”申請指定劉某生前住所地的某村委會為遺產管理人一案中，山東省平度市人民法院適用特別程序指定該村委會為劉某的遺產管理人?！緟⒁娯骸肚鄭u市首例！法定繼承人全部放棄繼承，平度法院判決指定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25176135，2023年11月20日訪問?！吭谠嬷茼樑c被告克山縣河北鄉(xiāng)新成村民委員會、孫某艷、孫某雙、孫某全、王某債權轉讓糾紛一案，黑龍江省克山縣人民法院則依法適用普通程序，判決指定被告克山縣河北鄉(xiāng)新成村民委員會擔任孫某發(fā)的遺產管理人?！緟⒁姾邶埥】松娇h人民法院（2020）黑0229民初937號民事判決書?！?/p>

（三）履行遺產管理職能的配套機制尚未建立

首先，村委會擔任村民遺產管理人的職責不明確。如前所述，盡管《民法典》第1147條【《民法典》第1147條規(guī)定：“遺產管理人應當履行下列職責：（一）清理遺產并制作遺產清單；（二）向繼承人報告遺產情況；（三）采取必要措施防止遺產毀損、滅失；（四）處理被繼承人的債權債務；（五）按照遺囑或者依照法律規(guī)定分割遺產；（六）實施與管理遺產有關的其他必要行為?！薄繉z產管理人的職責作了6個方面的規(guī)定，但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具有其特殊性，即它擔任的是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遺產的管理事務，在多數情況下，被繼承人是農村孤老（“五保戶”）、失獨老人或者丁克家族的成員等，沒有配偶、子女等繼承人，也沒有多少遺產，甚至有可能出現被繼承人的負債大于其遺產的情況。有的被繼承人與所在村委會之間尚存在債權債務（例如前述重慶市九龍坡法院審結首例申請指定遺產管理人案——鄭某向人民法院申請指定由萬某生前住所地的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案），因此，在具體管理職責方面的內容除了具有一般遺產管理人的共性之外，是否還具有其特殊性，應當如何規(guī)定等，還有待于進一步實踐嘗試與總結經驗。同時，根據《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規(guī)定，村民委員會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并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jiān)督（第2條）。村民委員會協助鄉(xiāng)、民族鄉(xiāng)、鎮(zhèn)的人民政府開展工作（第5條第2款）。在該法第二章“村民委員會的組成和職責”中，并無村委會擔任村民遺產管理人的專門規(guī)定，這一新職責是《民法典》直接賦予的，也可以說是村委會的一項新“業(yè)務”。村委會畢竟只是一個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它不是政府部門，也不是政府的派出機構，其干部的整體素質和水平與同樣作為遺產管理人的民政部門不具有可比性。當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時，其主要職責和工作內容是什么？由誰來具體負責遺產管理事務？遺產管理的操作步驟與具體要求有哪些？這些都需要有關部門給予指導和明確規(guī)定。

其次，村委會的人力物力資源很有限。特別是村委會內部沒有專門的法律服務機構，其相關工作人員尚未普遍接受過專門的業(yè)務培訓，普遍缺乏熟悉遺產繼承與遺產管理日常事務與處置業(yè)務（包括債權債務）等法律事務的專業(yè)人才和實務經驗，同時，其辦公經費也很有限。這些都會影響遺產管理的有效開展。

再次，村委會缺乏應對訴訟實務的經驗。在《民法典》實施之前，村委會鮮有管理村民遺產的實踐，更沒有就遺產管理問題與相關當事人“對簿公堂”的經驗。但在擔任遺產管理人之后，產生糾紛與訴訟的風險與概率就會增加。特別是被繼承人生前就已牽涉遺產債務清償案件，且其作為債務人在生前的訴訟中敗訴，而債權人向人民法院申請直接追加被繼承人的遺產管理人為被執(zhí)行人并強制執(zhí)行的，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執(zhí)行中變更、追加當事人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10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執(zhí)行中變更、追加當事人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10條規(guī)定：“作為被執(zhí)行人的自然人死亡或被宣告死亡，申請執(zhí)行人申請變更、追加該自然人的遺產管理人、繼承人、受遺贈人或其他因該自然人死亡或被宣告死亡取得遺產的主體為被執(zhí)行人，在遺產范圍內承擔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焙汀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473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法釋〔2022〕11號）第473條規(guī)定：“作為被執(zhí)行人的公民死亡，其遺產繼承人沒有放棄繼承的，人民法院可以裁定變更被執(zhí)行人，由該繼承人在遺產的范圍內償還債務。繼承人放棄繼承的，人民法院可以直接執(zhí)行被執(zhí)行人的遺產?！薄恐?guī)定，人民法院可以直接追加被繼承人（債務人）的遺產管理人為被執(zhí)行人。因此，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后，具體由誰來辦理與遺產管理有關的訴訟事務？是否可以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例如聘請專業(yè)機構專業(yè)人士共同擔任遺產管理人），或者直接委托專業(yè)機構來代替自己（代理）履行職責和應對訴訟等，也是需要面對的問題。

（四）遺產管理成本如何承擔尚待明確

遺產管理是一項專業(yè)性工作，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時，不僅要負責調查清點遺產，制作遺產清冊，清理債權債務，保管保全遺產，依法處置遺產等，而且有時還需要參與訴訟（擔任原告或者被告），這些事務都很具體瑣碎，且需要投入專門的人力物力，甚至需要聘請專業(yè)人士參與，由此也會產生相應的管理成本（費用）。而這些管理成本（費用）是從被繼承人的遺產價值范圍內開支，還是從村委會的相關經費中支出（由村委會承擔）目前不明確。

從法律規(guī)定來看，《民法典》第1149條明確規(guī)定遺產管理人享有獲得報酬權?！尽睹穹ǖ洹返?149條規(guī)定：“遺產管理人可以依照法律規(guī)定或者按照約定獲得報酬?！薄恳虼?，村委會在依法擔任遺產管理人并履行遺產管理職責后，應當享有獲得報酬權。問題在于它該如何行使這一權利？是以被繼承人遺產實際價值為限，在清償被繼承人所欠稅款和債務之前將相關管理成本費用和應得報酬先予扣除后再為清償行為，還是先清償稅款和債務之后，在遺產尚有剩余的情況下再解決報酬問題，目前也不明確。管理者的報酬標準如何確定，或者參照何種標準來確定，村委會取得遺產管理報酬后，是歸個人所有，還是歸村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也需要有明確的依據。

（五）遺產管理的監(jiān)督機制尚未建立

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時具有法定或者約定的管理權限，其是否依法或者依照遺囑認真履行職責，管理行為是否規(guī)范與合法，有無怠于履行清償義務及其他失職行為甚至濫用職權行為等，事關繼承人、受遺贈人特別是被繼承人、債權人權益的保障與實現問題，因此，對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管理行為更需要有效監(jiān)督。目前《民法典》對遺產管理人的監(jiān)督問題沒有規(guī)定，司法解釋雖然有所涉及，但還不夠細致，實踐中尚缺乏成熟的經驗可供借鑒。

三、完善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制度的法律對策

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所面臨的問題，是實施遺產管理人制度過程中必然遇到的，而解決問題的根本對策在于不斷總結經驗，并通過相關程序，逐步從立法層面或者司法解釋層面加以解決。

（一）明確村委會在遺產管理中的法律地位與權限

目前，學術界對于遺產管理人法律地位的認識大致上有固有權說、代理說、折中說、善良管理人說、信托受托人說等不同觀點，不少學術著作和論文中都有詳細闡述，本文在此不再展開介紹。筆者認同固有權說中的任務說，因為任務說主張遺產管理人在法律上具有自己獨立的法律地位，享有法律規(guī)定和遺囑確定的管理遺產的各項權利，從而有權依法和依照遺囑獨立地處理遺產管理方面的各項事務。同時，遺產管理行為是遺產管理人自主的行為，在法律規(guī)定范圍內，遺產管理人可依自己的意志而獨立完成遺產分配與債務處理等各項遺產管理事宜，不受他人非法干涉。其權限包括：（1）搜集遺產信息，查明遺產范圍（包括確權債權和由他人代持的財產）；（2）編制遺產清單；（3）妥善保管遺產；（4）清償稅款和債務；（5）分配（處置）遺產；（6）以獨立的民事主體身份起訴與應訴（包括單獨對債務人提起訴訟）；（7）自主委托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等專業(yè)機構作為代理人或者顧問處理遺產處置方面的具體法律事務等。如此，才能夠使遺產管理人的權利來源與職權范圍得以清晰界定，并確保通過遺產管理人的履職行為，順利完成遺產的分割與分配，使遺產的最終處置符合被繼承人的意愿，并平衡與維護好繼承人、受遺贈人和債權人等相關利害關系人之間的利益關系，從而實現《民法典》設置遺產管理人的目的。

（二）規(guī)范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確認或者啟動程序

如前所述，村委會可以因人民法院的指定而擔任遺產管理人，也可以依職權或者依申請擔任遺產管理人。根據目前的實踐狀況，在國家立法機關或者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立法解釋、司法解釋或者相關規(guī)定之前，對于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確認或者啟動程序，可以實行“雙軌制”，即訴訟外程序與訴訟程序并存的模式。一是非訴訟程序，即可以考慮由村委會依法直接擔任遺產管理人，并由村委會向公證機構或者民政部門申請，由公證機構出具遺產管理人公證書或者民政部門出具遺產管理人證書的方式來解決權利外觀（公示）問題。村委會獲得公證書或者遺產管理人證書后即可啟動遺產管理規(guī)則。二是訴訟程序，即對于因遺產管理人的指定或者履職等而發(fā)生的糾紛，應通過訴訟程序來解決?？梢栽O計兩種程序，即普通程序和特別程序，并以普通程序為原則，以特別程序為例外。無論未來設計與適用哪一種程序，都應當堅持簡便易行原則，不宜將程序復雜化。

1.當被繼承人（村民）死亡時，在無糾紛或者爭議的情況下，人民法院應適用普通程序，即村委會可直接加入訴訟或者由法院直接將其作為遺產管理人加入訴訟，沒有必要再設置一個專門的前置程序來確認其遺產管理人的身份。人民法院的裁判文書生效時，村委會即可啟動遺產管理工作。

2.如果村委會在依職權擔任遺產管理人而產生糾紛時，則應當適用特別程序。因為村委會向人民法院起訴申請確認其遺產管理人的身份與地位，是為了獲得司法背書而便于開展遺產管理工作，其遺產管理人身份的確認具有公示意義，更貼近適用特別程序的一般要求，【參見謝建華、郭麗艷、丁紅娟：《確認遺產管理人程序研究》，https：//www.yaancourt.gov.cn/html/yc/detail/4849e6b5-e1a6-ba4b-357c-10838f21.html，2023年8月11日訪問。】也能夠滿足遺產管理人的確定宜早不宜遲，遺產管理工作越早著手越好的特點。此類案件的管轄法院應以基層人民法院為宜，并實行一審終審制。

（三）構建履行遺產管理職能的配套機制

1.根據業(yè)務歸口指導的原則，應由各地民政部門牽頭，政府其他部門和社會專業(yè)機構參與，組織制定《村民委員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工作指引》，并組織實施（試行）。制定該《工作指引》的目的在于指導、規(guī)范并統(tǒng)一全國各地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時的管理行為。在具體內容上，應對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的資格條件、產生方式、工作內容、管理職責（權利義務）、管理人員（主體）、操作步驟（程序）、注意事項、委托專業(yè)機構代行遺產管理人職責、參與訴訟的適用條件，以及因過錯而造成利害關系人損害的民事責任、糾紛的調處機制等問題作出明確規(guī)定。在時機成熟時，由國家民政部聯合國家有關部委共同起草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方面的規(guī)范性文件，為各地進一步細化地方性規(guī)定提供指導性依據。

2.構建相關配套機制時，應當針對我國農村實際，注意明確以下問題。

（1）明確負責遺產管理事務的負責人或者經辦人。村委會應當指定1名副主任或者委員負責村民遺產管理方面的事務。

（2）注意查清被繼承人（村民）與所在村委會是否存在債權債務關系。如果被繼承人（村民）與村委會之間存在債權債務關系，則該村委會不宜擔任該被繼承人（村民）的遺產管理人，而應當另行指定。建議可以改由被繼承人住所地或者主要遺產所在地的民政部門來擔任。

（3）注意查清被繼承人是否立有遺囑，有無繼承人或者受遺贈人，被繼承人的繼承人是否已取得（占有）遺產，其放棄繼承權的真實原因。特別是在已確認該遺產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但卻負有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的情況下，更應當注意將被繼承人所欠稅款與債務實際情況徹底調查清楚。

（4）在全面查清并歸集被繼承人的積極遺產（如住房、存款等）和消極遺產（如所欠稅款、債務等），并對外償還被繼承人所欠稅款和債務之后，遺產尚有剩余的，在扣除必要的遺產管理費用后，所余遺產可以歸村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如果消極財產大于積極財產，則只能在積極財產范圍內予以償還，超出部分，視為自然債務，村委會無償還責任。

（5）應當允許村委會委托專業(yè)機構代理遺產管理相關事務。由于村委會自身存在缺乏管理遺產和處理遺產相關法律事務的專業(yè)人才和專業(yè)能力的弱點，需要專業(yè)人士的參與或者協助才能做好這項工作，因此，應當允許村委會根據自身條件與管理需要，聘請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或者資產評估機構、信托投資機構等社會組織的專業(yè)人士來擔任自己的委托代理人、特聘顧問、輔助人等，或者共同擔任遺產管理人，協助其履行遺產管理方面的職責（包括協助全面梳理遺產情況，共同制定遺產分配方案，協助與債權人進行談判并制定債權清償方案，協助催收對外應收款項，協助實施遺產變價和遺產分割，協助實施遺產分配等）。

（6）如果在被繼承人有繼承人且繼承人全部放棄繼承權，而村委會已擔任被繼承人遺產管理人情況下，債權人等利害關系人向人民法院起訴要求償還債務，而人民法院經過審理否認了繼承人放棄繼承的效力的，則應當追加該繼承人為次位遺產管理人。而村委會則有權要求相關繼承人配合其行使遺產管理職權，積極償還遺產債務，并采取有效措施遏制繼承人怠于清點遺產，隱匿遺產、轉移遺產或者拒絕移交遺產，甚至已實際繼承遺產卻隱瞞事實而逃避償還遺產債務的行為。如果繼承人拒不配合的，村委會有權向人民法院起訴，申請強制執(zhí)行。

3.各地民政部門要加強業(yè)務指導?？梢远ㄆ诮M織檢查，聽取匯報，組織交流。要加強對村委會干部的業(yè)務培訓。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應由民政部門聯合司法行政部門組織對村委會干部進行《民法典》《民事訴訟法》等法律法規(guī)和遺產管理知識的業(yè)務培訓，可以聘請專業(yè)人士給村委會遺產管理人員授課或者舉行業(yè)務研討等。培訓合格者發(fā)給資格證書或者合格證書。不具備條件的地方，也可以因地制宜采用適當的方式（例如網絡視頻培訓、印發(fā)《指導手冊》等），不斷提高村委會干部的“履職”能力。同時，負責從事村民遺產管理事務的村委會干部也應當相對固定。

（四）明確遺產管理成本的承擔與使用

1.村委會擔任村民遺產管理人的基本費用與開支，應當從被繼承人遺產價值范圍內支出，不宜由村委會負擔。因為村委會的辦公經費主要來源于國家撥款、村集體經濟收入、社會捐助以及通過舉辦活動爭取相關建設項目的資金支持等渠道，且不能向農戶征收任何費用。因此，其經費很有限，不宜再增加其負擔。

2.政府主管部門（例如民政部門）應當通過建章立制，規(guī)定遺產管理報酬標準，或者參照何種標準來確定。從《民法典》設置遺產管理人的立法目的來看，主要是為了解決遺囑管理人履職和訴訟擔當缺失問題。而要依法履職或者擔當，就需要有經費保障。筆者之所以主張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應享有獲得報酬權，主要是考慮到村委會與作為國家機關的民政部門不同。民政部門是國家行政機關，其日常開支與業(yè)務活動經費來源于國家財政撥款。而村委會是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其辦公經費主要來源于國家撥款、村集體經濟收入、社會捐助和其他項目（例如通過舉辦各種活動，爭取各類建設項目的資金支持）。相對而言，村委會的辦公經費并不是很充裕。在進行遺產管理時，村委會須投入一定的人力物力財力，這無形中加重了村委會的負擔，給予一定的報酬無可非議。

3.要加強對村委會獲酬使用情況的監(jiān)督。參照《民法典》繼承編第1162條規(guī)定的清償稅款和債務應當優(yōu)先于執(zhí)行遺贈的立法精神，【《民法典》第1162條規(guī)定：“執(zhí)行遺贈不得妨礙清償遺贈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薄抗P者認為，應當先清償稅款和債務，在遺產尚有剩余的情況下再解決遺產管理報酬。村委會取得遺產管理報酬后，除了支付遺產管理過程中所支付的交通費、勞務費、代理費等必要費用外，如果仍有剩余，應歸村集體所有制組織所有，禁止經辦人等相關人員據為己有。因此，要通過制定規(guī)范性文件規(guī)定村委會獲得的遺產管理報酬的歸屬、開支（使用）范圍，包括參與遺產管理事務人員的工作補貼、用于村集體公益事業(yè)等，并實行財務公開，以防止村委會干部以權謀私、中飽私囊。

（五）加強對遺產管理的監(jiān)督

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工作處于起步階段，容易出現各種不規(guī)范甚至不合法的問題，更需要加強監(jiān)督。根據人民法院以往在指定遺囑執(zhí)行人時遇到的情況，在需要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或者指定村委會擔任遺產管理人時，可能會出現村委會以業(yè)務不熟、事務繁忙等各種理由不愿意擔任遺產管理人，怠于履行清償義務，濫用管理權限等情形。其中，濫用職權主要體現為將被繼承人的現金、銀行存款和其他財產據為己有，擅自處分或者擅自使用被繼承人遺產，將被繼承人拆遷補償款據為己有等行為。例如，利用管理之便，將被繼承人的遺產（如房屋、廠房、車輛、機器設備等）用于出租、投資或者經營；有的甚至由于各種原因，導致租金被欠、投資虧本或者經營不善而造成被繼承人遺產貶值或者損毀、滅失等，從而影響被繼承人所欠稅款、債務的清償等后續(xù)工作。因而加強監(jiān)督十分必要。

1.在政府規(guī)范性文件中明確監(jiān)督要求。在制定《村民委員會擔任遺產管理人工作指引》時，不但要細化遺產管理人的資格條件、權利與義務等規(guī)定，還要對其變更、資格喪失以及對遺產管理行為的監(jiān)督等問題作出規(guī)定。

2.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負責具體監(jiān)督。根據《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第32條的規(guī)定，【《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第32條規(guī)定：“村應當建立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或者其他形式的村務監(jiān)督機構，負責村民民主理財，監(jiān)督村務公開等制度的落實，其成員由村民會議或者村民代表會議在村民中推選產生，其中應有具備財會、管理知識的人員。村民委員會成員及其近親屬不得擔任村務監(jiān)督機構成員。村務監(jiān)督機構成員向村民會議和村民代表會議負責，可以列席村民委員會會議?！薄看鍎毡O(jiān)督委員會是依法設立的村務專門監(jiān)督機構，其職責是負責村民民主理財，監(jiān)督村務公開等制度的落實。該監(jiān)督委員會的成員均由本村村民會議或者村民代表會議在本村村民中推選產生。遺產管理事務與村民監(jiān)督委員會承擔的職責非常接近，由其擔任村委會遺產管理事務的監(jiān)督非常合適。當遺產管理事務處置完畢后，村委會須向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報告遺產管理情況，接受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的監(jiān)督，并將遺產管理的相關材料提交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審查后歸檔。此外，還可以建立遺產管理的投訴查訪制度。村民或者利害關系人發(fā)現遺產管理人有怠于履職或者濫用職權傾向（行為）時，有權向村務監(jiān)督委員會反映或者報告。監(jiān)督委員會應負責調查核實情況，并做好調查記錄，查訪結束后及時將調查記錄和相關材料歸入村務監(jiān)督檔案。

3.人民法院負責司法監(jiān)督。人民法院在指定遺產管理人時，可向村委會發(fā)出遺產管理權利與義務告知書，重點提示與告知其權利與義務，以及怠于履行義務或者濫用權利所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人民法院的提示與告知書屬于一種事前監(jiān)督。如果是因遺產管理發(fā)生糾紛而訴至人民法院的，法院的監(jiān)督就屬于事中或者事后監(jiān)督。屬于人民法院指定遺產管理人的，村委會還應當將遺產管理情況書面向指定的人民法院備案。相關利害關系人發(fā)現遺產管理處置問題時，也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訴，通過司法程序獲得權利救濟。

需要指出的是，被繼承人的死亡補償金不屬于遺產繼承范圍，不能作為無人繼承又無人受遺贈的遺產處理。因為死亡賠償金是受害人死亡后，侵權行為人支付給受害人的近親屬（包括法定繼承人）的財產損失費，是受害人死亡后發(fā)生的，兩者的性質與財產歸屬的主體均不同。最高人民法院曾以《關于空難死亡賠償金能否作為遺產處理的復函》（〔2004〕民一他字第26號）的形式答復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空難死亡賠償金是基于死者死亡而對死者近親屬所支付的賠償。獲得空難死亡賠償金的權利人是死者的近親屬，而不是死者。據此，“空難死亡賠償金不宜認定為遺產”。2022年5月1日起實施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6條規(guī)定：“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計入殘疾賠償金或者死亡賠償金?！痹摻忉屆鞔_將死亡賠償金排除在死者的遺產范圍之外?？梢?，死亡補償金是死者近親屬依法得到的一種法定賠償金，具有人身專屬性、補償性和撫慰性，其所有權歸屬于死者（即被繼承人，下同）近親屬，不能作為死者的遺產加以分割。

（責任編輯：周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