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爾·博格斯泰因

鞋子之所以在文化敘事中極為重要，基于兩個原因：一、人類生活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后，幾乎所有人都會穿鞋子；二、不同于服裝或其他配飾，鞋子必須得穿著合腳才行，在夏爾·佩羅創(chuàng)作于1697年的《灰姑娘，或者水晶鞋》中，水晶鞋就像“從蠟?zāi)Ｉ厦撓聛淼摹蹦敲春夏_。合腳證明了為什么這雙鞋子能夠有效地區(qū)分出善良的女仆和她邪惡的繼姐姐們。水晶鞋沒有伸縮性，如果它們不合腳，灰姑娘的姐姐們就束手無策，因此這雙鞋變成了對身份——在這個故事中還有對角色——的完美評判。

很多文化中都有類似灰姑娘的故事，說的都是一雙鞋子提升了美麗善良的女孩的社會地位。朝鮮有個傳說：一個叫桃花的農(nóng)家女丟失了自己的草鞋，英俊的公子找到了這雙鞋，在交還鞋子的過程中與桃花相愛。傳說希臘女孩洛多庇斯（Rhodopis）的鍍金涼鞋被鳥偷走，扔在了法老的宮殿上。詫異的法老對這雙金鞋萬分好奇，就像法國佩羅的故事里寫的那樣，他思忖著能穿上這雙小鞋子的女孩將是他的新娘。洛多庇斯穿上了金鞋子，于是和法老結(jié)婚，從此不再受艱辛勞作之苦。

灰姑娘賢良淑德，從不抱怨，于是得到仙女教母的慷慨回報，安排這女孩穿上漂亮衣裳去見她的王子。最終，被遺失的水晶鞋帶著她踏上了通往幸福生活的路。在佩羅的故事中，灰姑娘很快就原諒了加害她的人，說明她心地純良，哪怕對罪有應(yīng)得的惡人也能寬恕。德國的格林兄弟在19世紀(jì)初期改編了這個故事，賦予灰姑娘貴族出身，兩個繼姐鳩占鵲巢，而作者對她們可就不那么客氣了。當(dāng)王子帶著水晶鞋來了，邪惡的繼母就砍掉了女兒們的腳后跟、腳尖，以期她們能穿上水晶鞋。王子顯然也不太聰明，他先選了姐妹倆中的一個，后來又選了另一個，在回去的半路上才發(fā)現(xiàn)水晶鞋里流滿了血。最后我們的女主人公有了機(jī)會把腳伸進(jìn)自己的水晶鞋，她的地位才得到恢復(fù)，可以說這個故事強(qiáng)化了社會秩序的必然性和主導(dǎo)性。

1939年的電影《綠野仙蹤》堪稱好萊塢經(jīng)典作品，電影中多蘿西的這雙鞋是她的力量來源。她穿著這雙紅鞋子逃過女巫的攻擊，并拯救了小矮人族，最終這雙鞋還把她送回了家。

這一主題在安徒生1849年創(chuàng)作的黑色童話故事《紅鞋子》中體現(xiàn)得尤為突出。傳統(tǒng)上，紅鞋子是與高貴身份匹配的。16世紀(jì)時，紅染料最昂貴，因為必須從墨西哥進(jìn)口。在17世紀(jì)的巴黎，路易十四下令，只有宮廷里的臣子、妃嬪才有資格穿紅跟鞋。在《紅鞋子》中，農(nóng)家女孩卡琳本是孤兒，幸運(yùn)地被貴婦人收養(yǎng)，但她卻不感念自己的好運(yùn)，變得既虛榮又自以為是。她并不滿足于僅僅只是富有，還想成為王室的公主。她發(fā)現(xiàn)真的公主穿著一雙紅鞋，便哄騙幾近失明的母親給自己也買了一雙。她珍視紅鞋超過珍視給她買這雙鞋的母親，毫不顧忌嚴(yán)格的著裝規(guī)范，去教堂時都穿著這雙紅鞋。在母親病危之際，她卻跑去跳舞。于是她不可避免地得到了上天的懲罰：一旦她開始跳舞就停不下來了，那雙紅舞鞋根本不愿稍做停息，一刻不停地旋轉(zhuǎn)，讓卡琳筋疲力盡。她無法參加母親的葬禮，最后不得不讓當(dāng)?shù)氐膭Ｗ邮挚车糇约旱碾p腳。但紅舞鞋依然在折磨她，就在她戴著木腿，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前去教堂懺悔的時候，那雙紅舞鞋還在教堂的門口跳舞。

和灰姑娘的兩個姐姐一樣，卡琳因為對自己社會地位不明智的奢望，對自己擁有的東西不加感激，而受到了懲罰。安徒生還在《小美人魚》中傳達(dá)了這一信息。 故事中的小美人魚放棄了溫馨舒適的水下家庭生活，去追求人類的王子，卻發(fā)現(xiàn)王子愛著一個公主（自然會是這樣），她的決定讓她痛苦不堪——尾鰭被劈成雙腿，雙腳一踏向地面就像踩上碎玻璃。有魔法的鞋子相當(dāng)狡猾，它給出的是獎賞還是詛咒，幾乎完全取決于穿著它們的人的靈魂。就像《綠野仙蹤》電影觀眾所看到的那樣，紅寶石鞋在女巫的手中會變得冷酷無情，這是它們在懲罰對奧茨國進(jìn)行惡毒算計的惡女巫。灰姑娘的水晶鞋抬高了她的社會地位，多蘿西的紅寶石鞋讓她回到了樸素的家，但兩個女孩有個共同點(diǎn)，那就是她們的閃光人性和正義感，以及面對巨大挑戰(zhàn)時不屈不撓的精神。

多蘿西尤為值得特別書寫，因為奧茨國的富有沒能誘惑她。她的魔幻經(jīng)歷讓一個做白日夢的人變成了現(xiàn)實主義者，最終明白了堪薩斯才是她的桃花源。這些淺顯的童話故事喋喋不休地講著文化價值，但絕不會獎勵背信棄義的投機(jī)分子——那些惡人總是不擇手段、費(fèi)盡心機(jī)、無休無止地妄想染指世上閃閃發(fā)光的珍寶。

（責(zé)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