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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江總白猿傳》在明代的接受與改寫

      2024-07-04 13:09:27陸澤易
      長江小說鑒賞 2024年11期

      [摘要]唐傳奇對明代小說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明代瞿佑的《申陽洞記》及馮夢龍的《陳從善梅嶺失渾家》均為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改寫之作,兩者對原有故事的改寫存在共同之處,體現(xiàn)出由唐至明小說創(chuàng)作意圖和創(chuàng)作觀念的變化。此外,《申陽洞記》誕生于明初,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則編成于明末,在明代不同階段政治統(tǒng)治和社會思想的影響下,同為明代作者的改寫也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貌。

      [關鍵詞]《補江總白猿傳》 明代接受 《申陽洞記》 《陳從善梅嶺失渾家》

      [中圖分類號] I06? ?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11-0098-06

      短篇小說在明代大盛,無論是白話短篇小說還是文言短篇小說,在明代均有長足發(fā)展。明代創(chuàng)作者在小說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多以前代小說為基礎進行再創(chuàng)作,而其中又以對唐傳奇的改寫最為突出,他們對唐傳奇中的故事加以演述或摹擬,使其以新的面貌出現(xiàn)在明代小說中?!堆a江總白猿傳》作為流傳甚廣的唐傳奇作品,自然就成為明代小說創(chuàng)作者爭相取材的對象。在文言小說方面,有瞿佑《剪燈新話》中的《申陽洞記》,而在白話小說方面,則有馮夢龍參與編撰的《喻世明言》中《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一篇。盡管這三篇故事發(fā)生時間不同、出場人物姓名不同、人物關系發(fā)生變化,情節(jié)上也多有增刪,但就故事整體而言,它們都以“猿猴竊婦、眾人救婦”作為主線進行講述。同時,在某些場景的刻畫中也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一致性,比如“竊婦”的發(fā)生必是在“一陣風”之后、猿猴藏身處均隱于無人的險峻山壁之間等。無論是從情節(jié)發(fā)展還是場景描述出發(fā),均可認為《申陽洞記》《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以下簡稱“明代兩改本”)是在《補江總白猿傳》基礎之上的重新改寫,具有一定的繼承關系。在這兩篇改寫篇目中,不僅可以展現(xiàn)出不同朝代對于文學作品的不同追求,而且還可通過同一朝代不同時期的作品之間的差異來窺探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思想所發(fā)生的變化。

      一、《補江總白猿傳》在明代的整體接受

      《補江總白猿傳》作者不詳,據(jù)考證應完成于初唐時期,全篇基本以“一人一事”的方式展開,講述平南將軍別將歐陽紇攜妻子駐兵在外時,妻子不幸被白猿神擄走,在艱難的尋找和眾人的幫助下,歐陽紇終于斬殺白猿神,解救妻子和其他被擄婦女之事。明代兩改本作為《補江總白猿傳》的重新改寫之作,對原文中人物形象和情節(jié)結構等方面均有所改動,但同作為明代小說,兩者的改動又具備一定的趨同性。

      1.對小說虛構性認識的加強

      無論是《申陽洞記》還是《陳從善梅嶺失渾家》,對《補江總白猿傳》的改寫都屬于間接取材,并非直接套用出場人物。同時,《補江總白猿傳》中主人公歐陽紇的姓名和經(jīng)歷都與歷史上真實存在的南朝官員歐陽紇有著高度相似,但明代的兩篇改寫小說均以虛構人物來代替原本中的真實歷史人物。這是由于《補江總白猿傳》有“假小說以施污蔑之風”之嫌,該篇主人公歐陽紇的妻子在被白猿擄走后生下了一個貌似猿猴的孩子,而與主人公同名的、真實存在的歐陽紇之子歐陽詢也被人嘲笑其外貌類似猿猴,這就與小說中的情節(jié)相對應。故而《補江總白猿傳》常被認為是歐陽詢的政敵為貶低和嘲笑歐陽詢所創(chuàng)作的污蔑之文,是借“猿猴竊婦”這一由來已久的故事對歐陽詢的外貌進行攻擊,帶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后世也對這篇小說產(chǎn)生了不少的議論和紛爭。而明代兩改本并無此類政治目的,僅出于創(chuàng)編意圖將其視作可供取材的唐傳奇之一,借鑒其故事情節(jié)進行改寫創(chuàng)作,因此并不需要保留原文的政治目的。

      這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由唐至明,對小說虛構性特征認識的加強。唐傳奇仍然未擺脫史傳文學的影響,存在將故事依托于真實事件和人物的傾向。因此,唐傳奇的描寫多關注于人物的外貌和動作,而甚少涉及人物的心理活動,這從《補江總白猿傳》中未有一句涉及心理描寫即可看出。而在明代兩篇改寫作品中則體現(xiàn)出對人物心理活動的描寫逐漸重視,《申陽洞記》中已有“生念深山靜夜,安得有此?”這樣簡單的心理描寫,而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則出現(xiàn)更多“自忖”“自思”“尋思”的明顯心理活動的內(nèi)容,豐富了人物形象的塑造??梢娒鞔≌f的作者已幾近徹底沖破史傳實錄觀念對小說的束縛,實現(xiàn)小說創(chuàng)作的自主性和虛構性。

      2.對“大團圓”式結局的追求

      《補江總白猿傳》的結局并未止于歐陽紇斬殺白猿,取其珍寶后與妻重聚這一美好結局,反而增添了妻子生子如猿、歐陽紇被誅殺等較為負面的情節(jié),同時也對其子長大之后的境遇進行了交代。從中可看出《補江總白猿傳》在一定程度仍舊沿襲史傳的書寫方式,傾向于對主要人物的一生經(jīng)歷作完整敘述,而并不在乎其結局是否圓滿。

      明代兩改本則僅聚焦于殺猿救妻這一個事件,并為其畫上完美句號?!渡觋柖从洝分械睦钌粌H救出了包括當?shù)馗缓厘X翁之女在內(nèi)的三位美人,還獲得了來自錢翁的大筆財產(chǎn),擺脫先前困窘的境地并娶得三位美人。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的陳辛,不僅在眾仙的幫助下救出妻子回到故鄉(xiāng),還同妻子深情廝守,百年而終。改本的結局沒有出現(xiàn)任何負面的情節(jié),這是有意追求“大團圓”式結局的結果。

      盡管均以“大團圓”式結局結尾,但明代兩改本的作者對圓滿結局追求的原因卻各不相同?!渡觋柖从洝纷髡喏挠拥纳倌陼r期在元末的戰(zhàn)亂中度過,飽嘗兵火亂離的痛苦。因而在瞿佑的創(chuàng)作中,大多數(shù)作品無論過程多么曲折艱難,幾乎都會給予故事一個非常完美的結局。同時,《剪燈新話》大致創(chuàng)作于明代初期,彼時的明王朝正處于百廢待興時期,無論是朝廷還是百姓均未從與元的戰(zhàn)亂中恢復,仍然沒有擺脫戰(zhàn)爭帶來的生理和心理上的陰影,以悲劇結尾或存在負面情節(jié)的作品可能會使讀者再一次回憶起戰(zhàn)亂帶來的傷痛。因此,瞿佑作為自幼受到儒家教育的士大夫,或許會出自文人情懷而在創(chuàng)作中選擇以“大團圓”式結局作結。

      而馮夢龍對“大團圓”結局的追求既同其創(chuàng)作目的有關,又受到讀者群體的影響。在《古今小說》的序言中,馮夢龍充分肯定了小說具有巨大的情感感染力:“試今說話人當場描寫,可喜可愕,可悲可涕,可歌可舞。再欲捉刀,再欲下拜,再欲決脰,再欲捐金;怯者勇,淫者貞,薄者敦,頑鈍者汗下。雖小誦《孝經(jīng)》《論語》,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1] 體現(xiàn)出他對小說的教化功用格外注重,其在“三言”的編撰過程中亦是如此。而教化內(nèi)容中最普遍的就是“勸善懲惡”的思想,因此故事中作為“善”的一方必定會得到圓滿的結局,而作為“惡”的一方則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在此影響下,《陳從善梅嶺失渾家》自然就以作為“善”一方的陳辛獲得圓滿結局作收尾。此外,馮夢龍所編撰的“三言”作為通俗文學的一種,其所面向的受眾是市民階層,因此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需要一定程度上迎合市民階層的口味,創(chuàng)作市民階層愛看的、以“大團圓”喜劇為結局的小說作品,以獲得市民階層的喜愛,促成小說的進一步傳播。

      3.小說創(chuàng)作意圖由追求“奇”到關注“人”

      明代兩改本在對《補江總白猿傳》的改寫過程中不僅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白猿形象,而且著重敘述了有關人的情節(jié),由此體現(xiàn)出由追求“奇”到關注“人”的創(chuàng)作意圖變化。

      《補江總白猿傳》作為唐傳奇,“求奇”仍是其最主要的創(chuàng)作目的。在對“奇”的追求下,《補江總白猿傳》將敘述的重心置于“白猿”這一非人的奇特形象上,用大半篇幅細致地刻畫了白猿的外貌、居住環(huán)境和日常生活行為等,其中很大一部分內(nèi)容甚至同故事主要情節(jié)并無任何聯(lián)系。無論是白猿能文能武、威猛高大的動物神的形象,還是其隱于翠竹之間、嘉樹名花列植、綠蕪如毯的居住之地,都是為了賦予故事奇幻色彩而設置的。單純從故事情節(jié)來看,《補江總白猿傳》正如其題名一樣,想要突出強調(diào)的是“白猿”這一有別于日常生活的“奇”的形象,至于歐陽紇救妻殺猿等情節(jié),一定程度上只是為了凸顯白猿居住地宛若仙境及白猿“全身堅硬如鐵,唯有臍下幾寸柔軟薄弱”這一奇特的身體特征,可以說對白猿的多重刻畫都是為了追求內(nèi)容之“奇”而服務的。

      與之相比,明代兩改本中對白猿的敘述不僅只以寥寥數(shù)筆帶過,且均以負面形象出現(xiàn)。在《申陽洞記》中,對白猿的描繪僅有“竊婦之惡”和“搶占他人領地”。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的白猿面相丑陋,不僅同山神合計,在陳辛妻子如春熟睡時將她竊走,且在盛怒之時意圖將如春剖腹取心以平息心中的怒氣,足以見其詭計多端和粗魯暴戾??梢娒鞔鷥筛谋局械陌自吃谛蜗笊现饾u趨于片面和單一,完全成為與正義主人公相對的反面人物,其身上的奇幻色彩被大大削弱。

      明代兩改本在敘述中相較于白猿這一具有奇幻色彩的形象,更注重對“人”的刻畫,呈現(xiàn)出更為豐滿的人物形象?!渡觋柖从洝分卸嗵帞U寫了主人公李生同白猿之間的交鋒,由此體現(xiàn)出李生的勇敢和機敏。李生夜晚投宿古廟時偶遇出巡的白猿及跟隨的眾猿,在發(fā)現(xiàn)它們?yōu)檠龝r立刻以毒箭射之。他在誤入白猿居住地時,又以為白猿治療劍傷為由哄騙白猿及其手下吃下毒藥,成功除掉了白猿一黨,拯救一眾被擄女子。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擴充的情節(jié)則更豐富多樣,不僅多處著筆刻畫主人公陳辛及其妻如春之間的情深意篤,還描繪陳辛為官清正嚴謹以及妻子如春被擄后對白猿的勇敢反抗等。明代兩改本中擴充了和人相關的情節(jié)、增加了人的性格塑造,呈現(xiàn)出更為豐滿多面的“人”的形象。

      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在敘述中重猿,強調(diào)白猿所具有的超越人的奇特形象和力量,而明代兩改本的敘述中均側重于人,強調(diào)人的多面形象并將白猿塑造成單一的負面形象。這種情節(jié)側重和人物形象上的變化均體現(xiàn)出明代兩改本在對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的改寫過程中,其創(chuàng)作意圖已經(jīng)從追求“奇”轉變?yōu)殛P注“人”。

      二、《申陽洞記》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的不同改寫

      即使同樣創(chuàng)作于明代、同樣為對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改寫的小說,但將《申陽洞記》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對比即可發(fā)現(xiàn),兩者之間除了語言和形式之外,仍存在很多不同之處?!都魺粜略挕烦蓵诿鞒?,而《喻世明言》則編成于明末,兩書之間存在著二百余年的時間差,因此兩書對原本的不同改寫,不僅體現(xiàn)出身處不同時期作者文學觀念的差異,且反映出由明初到明末的歷史演進中,整個國家和社會在政治統(tǒng)治、社會思想等方面所發(fā)生的變化。

      1.仿效對象不同帶來的不同情節(jié)側重

      《剪燈新話》有明確的仿照唐傳奇而創(chuàng)作的意圖。瞿佑在《剪燈新話序》中表示“余既編輯古今怪奇之事,以為《剪燈錄》,凡四十卷矣。好事者每以近事相聞,遠不出百年,近止在數(shù)載。襞積于中,日新月盛,習氣所溺,欲罷不能,乃援筆為文以紀之?!盵2]魯迅也評價《剪燈新話》“文題意境,并撫唐人”[3],因而《申陽洞記》的改寫可以說更多地保留了唐傳奇的風貌。

      從篇名的命名方式上來看,《申陽洞記》保留了唐傳奇史傳文學的影響,即多以“記”“傳”“聞”等命名方式進行命名[4],同時也延續(xù)了唐傳奇“一人一事”的敘述方式。在故事內(nèi)容的細微處,《申陽洞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原本故事中的怪奇面貌。李生與白猿的初次見面是在深夜無人的古廟中,當時正值白猿及隨從儀仗出行,因而對隨從和白猿的隊伍排列、穿著打扮等都有著具體的刻畫,并且對白猿居住的地點“申陽洞”也進行了神秘化處理,“復至其處,求訪路口,則豐草喬林,遠近如一,無復舊蹤焉”[2]。小說將申陽洞塑造成如同桃花源一般的世外仙地,使得李生殺白猿救三女的故事更加蒙上一層奇幻的色彩。另外,《申陽洞記》一篇中顯現(xiàn)出對唐傳奇“多講近事”特征的繼承,這同明初的政治環(huán)境有關。在明朝立國之初,戰(zhàn)亂的影響尚未完全消退,統(tǒng)治者主要致力于讓百姓休養(yǎng)生息、復蘇社會經(jīng)濟,因此并未過多地干預小說等具有意識形態(tài)的文學作品。這一時期的作者們得以將“近事”納入小說創(chuàng)作中?!都魺粜略挕烦蓵笾略诤槲涫荒辏?378年),而《申陽洞記》故事發(fā)生在1304年至1332年間,兩者在時間上是比較接近的。由此可見,《申陽洞記》無論是在形式上還是內(nèi)容上,都與唐傳奇有著較為緊密的繼承關系,隱隱透露出唐傳奇的文體風貌。

      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作為明末的擬話本小說,則更多地承襲自宋元話本的體制和形式。在命名方面,不僅題名字數(shù)增多,且舍棄了“記”“傳”等史傳文學的命名形式,改為包含故事人物、地點、事件等具體信息的題名,使得故事內(nèi)容能夠在篇名中一目了然。同時,話本小說作為從說話表演藝術中產(chǎn)生的文學形式,保留了一些說話表演程式中的特殊形式,而這些形式也在擬話本小說中被部分繼承下來。《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仍以詩的形式保存著延宕正話開始時間、等待更多觀眾聚集而產(chǎn)生的入話部分,以及對整篇故事進行概括和總結的結尾部分。同時,在一個情節(jié)告一段落后,會有詩句對該情節(jié)進行總結,并且也會運用詩句來對場景或人物心理進行描繪,呈現(xiàn)出白話中夾雜文言的面貌。

      另外,由于《喻世明言》與宋元話本和說話藝術的緊密關聯(lián),其讀者群主要是以普通百姓為代表的市民階層,并且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這類通俗文學作品也被賦予了一定的商品色彩。因此,與主要面向文人讀者群體的明初改寫本《剪燈新話》不同,《喻世明言》的改寫一定程度上需要考慮讀者的閱讀取向以及經(jīng)濟盈利需求,這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則體現(xiàn)為情節(jié)的多線開展以及非主線故事情節(jié)的增加。

      《陳從善梅嶺失渾家》顛覆唐傳奇“一人一事”的敘事方式,而是以陳辛、紫陽真君和申陽公白猿三人為中心展開三條敘事線,而這三條敘事線又經(jīng)由“殺猿救婦”這一主線情節(jié)的需要而匯合交織。除了“殺猿救婦”的主線情節(jié)之外,這一改本著重刻畫了陳辛和如春夫妻間不離不棄的動人愛情、申陽公白猿及先前被擄二女勸說如春委身屈從,以及紫陽真君預知如春會被擄后暗中相助等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與推動主線故事發(fā)展并無必要關系,但卻是市民讀者群體最喜聞樂見的內(nèi)容,是最吸引他們的故事情節(jié)。因此,盡管這些情節(jié)對于原本的故事來說可有可無,但卻在明末的這一改本中得到細致具體的刻畫。

      2.教化意味的逐漸濃厚

      盡管明代兩改本都在唐代原本的基礎上增添了“勸善懲惡”的教化意圖,但《陳從善梅嶺失渾家》與《申陽洞記》相比,其教化色彩更為濃郁。以主人公為例,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主人公陳辛同妻子情深意篤,他不僅在日常生活中一心向善,還能在為官期間始終保持清正的同時做到為民除害,才能在妻子被擄走投無路時獲得眾人的幫助。陳辛的“善”貫穿了整個故事的敘述,也正是因為他的“善”,才最終帶來了夫妻團圓、健康長壽的結果。而在《申陽洞記》中,主人公李生的“善”僅體現(xiàn)在誤入申陽洞解救被擄女子一事上,而被擄女子中恰好有一人是富人錢翁之女,李生才擺脫貧困生活并娶得三位美婦。李生身上所體現(xiàn)出的“善有善報”更多是機緣巧合下的結果,其教化意味就不如強調(diào)日常生活中也要行善的《陳從善梅嶺失渾家》濃厚。

      除了“勸善懲惡”的思想之外,《陳從善梅嶺失渾家》另有對女子守貞品質(zhì)的強調(diào),這進一步加強了其中的教化意味。

      《補江總白猿傳》中被擄的歐陽紇妻子生下酷似白猿的孩子,暗示了她已委身于白猿而失貞。針對這一情節(jié),明初改本《申陽洞記》避而不談被擄女子的貞節(jié)問題,而直接以三女同嫁主人公李生作為結局。而明末改本《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則多次加入了如春捍衛(wèi)自身貞節(jié)的情節(jié),即使遭受剪頭赤足的羞辱和面對死亡的威脅,也未動搖她守貞的決心,這足可見明末改本所透露的“女性無論面對何種境況,都應恪守自身貞節(jié)”的觀念。從明初改本對女性失貞的回避,到明末改本對女性守貞的格外強調(diào),可見女性守節(jié)已成為那個時代教化內(nèi)容的一部分。

      明代兩改本對女性貞節(jié)問題的不同態(tài)度與作者基于個人經(jīng)歷和時代背景下產(chǎn)生的女性觀緊密相關。

      瞿佑生于元末,其成長時期幾乎均受到元末戰(zhàn)亂的影響,而戰(zhàn)亂時期的社會動蕩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宋元理學思想束縛的消解,從而形成了瞿佑順性重情的觀念。這使得瞿佑對女性貞節(jié)問題持有相對開明的態(tài)度,與明代保守的女性觀相背離。

      明朝初建時,朱元璋下令纂修《女戒》以規(guī)范女性的日常生活,其中尤其強調(diào)男女有別,要求女性遵守“三從”、恪守婦節(jié)[5]。然而瞿佑筆下的女性往往在兩性關系中主動熱情、不顧男女大防,呈現(xiàn)出對人的自然情欲的肯定,如《滕穆醉游聚景園記》中的衛(wèi)芳華、《牡丹燈記》中的符麗卿及《聯(lián)芳樓記》中的薛氏姐妹等。但瞿佑的創(chuàng)作并非沒有對女性守貞行為的刻畫,在《愛卿傳》中,羅愛愛面對張士誠同黨劉萬戶的強娶,選擇自縊而死,保全了自己作為趙氏子之妻的貞節(jié)。而在《翠翠傳》中,翠翠得知丈夫死訊后,因過度傷心而日漸病重,最后殉情而亡。這些女性主人公的行為均可被劃入“貞”的范疇,但瞿佑對女性守貞行為的刻畫是為凸顯男女之間的真情,而并非強調(diào)女性守貞的職責。羅愛愛在嫁與趙氏子之前是一名娼妓,翠翠在戰(zhàn)亂中同丈夫分離后再嫁他人,這兩位女性角色從明代對于女性貞節(jié)的標準來看,已是失節(jié)婦女,然而瞿佑仍然對她們予以贊揚并賦予她們美好的結局。

      可見瞿佑所認為的“貞”是情感層面的始終如一,而并非明代對女性所要求的身體層面的忠于一人。他對女性守貞行為的刻畫并非出于教化意圖,而是基于對情感的崇尚,這也是《申陽洞記》中未提及被擄女性失貞的原因。

      出生于明代的馮夢龍則直接受到明代女性觀的影響。盡管自明代中期以來,新的女性觀念逐漸崛起,對女性的禮教要求有所松懈,馮夢龍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現(xiàn)出崇情抑理的傾向,其作中也不乏對女性大膽追情的肯定,然而這些女性觀多停留于對女性見識的肯定、對世情的糾偏等方面[5],對女性貞節(jié)的要求并未松懈。因此馮夢龍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著重刻畫如春為恪守自身貞節(jié)所忍受的羞辱和痛苦,并借其他人物之口點明如春是因其盡力反抗、保存貞節(jié)才得以脫困,由此進一步強調(diào)女性無論面對何種境界均要維護自身貞節(jié)。

      《申陽洞記》的主人公以一時之善獲得了美滿結局,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不僅強調(diào)男主人公日常生活中的行善積德,更著重刻畫女主人公誓死捍衛(wèi)貞節(jié)的勇敢,正因男主人公的“善”和女主人公的“貞”,二人才獲得了相守長壽的結局。由此可見,明末改本的教化意味更為濃厚。

      3.道教色彩越發(fā)濃郁

      由唐傳奇原本《補江總白猿傳》到《申陽洞記》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有一非常明顯的轉變就是道教色彩越發(fā)濃郁。

      在明初改本《申陽洞記》的改寫中,盡管加入了道教相關的情節(jié),但所占篇幅較小,且并非作為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主要內(nèi)容出現(xiàn)?!疤撔侵弊鳛樽罡挥诘澜躺实慕巧?,僅在故事結尾時出現(xiàn),幫助李生和三婦離開申陽洞。其作用僅限于補充白猿出現(xiàn)的原因,并使得整個故事的敘述更趨于完整。盡管瞿佑在最后借“虛星之精”之口說出:“然吾等居此,與人無害也,功成行滿,當?shù)蔑w游諸天,出入自在耳。非若彼之貪淫肆暴,害人禍物。今其稔惡不已,舉族夷滅,蓋亦獲咎于天,假手于君耳?!盵2]這段充滿道教思想的話語表達了“人命天定”的觀念,但李生仍然是作為故事核心情節(jié)“殺猿救婦”的實際操作者,他憑借自身的智慧和果敢毒殺白猿,拯救三婦,同具有道教象征含義的“虛星之精”關系并不緊密。

      瞿佑本人對于道教在內(nèi)的宗教并無虔誠的信仰,其詩《秋日書懷》中有“六通未具難成佛,九轉無疑謾學仙”之語,即可見無論是佛教思想還是道教思想,瞿佑都是持有懷疑態(tài)度的。因此他在《申陽洞記》的創(chuàng)作中引入道教成分,主要是出于對故事情節(jié)中奇幻色彩的追求,以及借道教天命觀念達到勸懲教化的目的。

      而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道教的思想則變得更為濃郁,這首先表現(xiàn)為故事中道教相關人物的增多,且這些出現(xiàn)的道教人物均是作為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主要人物而存在。主人公陳辛虔誠向道,因此獲得了大羅仙界紫陽真君的幫助。紫陽真君預知到陳辛妻子如春會被自稱申陽公的白猿擄走并遭到近千日的災難,于是吩咐大慧真人化作道童一路隨行暗中相助。而在陳辛妻子被擄三年后,紫陽真君又再次出現(xiàn),在他的召喚下,兩名紅衣天將頃刻之間就將白猿制服,解救了陳辛的妻子如春以及其他兩位被擄的婦女。最為重要的“殺猿救婦”情節(jié)的操作者已由“人”轉變?yōu)榈澜檀碜详栒婢捌涫窒?,作為人的陳辛在“殺猿救婦”的過程中幾乎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毫無先前在《補江總白猿傳》和《申陽洞記》中作為“人”的主人公的機智和勇敢,只能不斷尋求非人力量的幫助來同白猿對抗。在陳辛同白猿正面交鋒的描繪中,“陳巡檢大怒,拔出所佩寶劍,劈頭便砍。申陽公用手一指,其劍反著自身”[6],可見陳辛完全無法同白猿抗衡,這體現(xiàn)出的是“人”的力量有限,必須依靠仙道的力量才能夠打敗精怪的事實。

      除此之外,同《申陽洞記》僅出現(xiàn)道教人物不同,《陳從善梅嶺失渾家》除了道教人物之外,還出現(xiàn)了佛教人物,即紅蓮寺長老旃大惠禪師。旃大惠禪師曾救過陳辛性命,但無論是在“殺猿”還是“救妻”的過程中,他均未能給予陳辛幫助,他對白猿的勸說反而為如春帶來又一次的性命危機。直到陳辛得到紫陽真君的幫助,白猿才伏法,如春才得救。這也意味著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這一改本中,作者對于佛教和道教的態(tài)度是存在差異的,佛教人物不能解決的問題卻被道教人物解決,足可見其文中的崇道傾向。

      在《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中,道教仙力完全取代《申陽洞記》中“人”面對困境所展現(xiàn)出的勇敢和機敏,呈現(xiàn)出更為濃郁的道教色彩。

      三、結語

      唐傳奇《補江總白猿傳》經(jīng)由明代作者改寫后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面貌。瞿佑的《申陽洞記》和馮夢龍的《陳從善梅嶺失渾家》除了“殺猿救妻”的主線情節(jié)并未改變之外,出場人物、故事結局以及小說主旨等都在唐、明兩代截然不同的政治環(huán)境和社會風貌中被賦予新的色彩。而同樣是創(chuàng)作于明代的兩篇改本,明初的《申陽洞記》和明末的《陳從善梅嶺失渾家》也仍有諸多相異之處,這與明代社會思想和作者的個人經(jīng)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總體而言,由唐至明,小說創(chuàng)作意圖從追求“奇”轉變?yōu)樽非蟋F(xiàn)實教化,因此人物刻畫重心和結局都發(fā)生了轉變。而從明初至明末,小說在體制和情節(jié)書寫上都有著巨大的革新,所反映的社會風貌也更加廣泛。這些變化與政治背景、社會思想風貌等緊密相連。時代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深遠,不同時代的面貌在文學作品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而文學作品的變化為時代面貌的變遷提供了依據(jù)。

      參考文獻

      [1] 馮夢龍.古今小說[M].許政楊,校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2] 瞿佑.剪燈新話[M].向志柱,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20.

      [3]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

      [4] 郝秋霞.明刊話本對唐傳奇的取材與文體改編[D].曲阜:曲阜師范大學,2015.

      [5] 陳寶良.中國婦女通史(明代卷)[M].杭州:杭州出版社,2010.

      [6] 馮夢龍.喻世明言[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8.

      (責任編輯? 余? ? 柳)

      作者簡介:陸澤易,上海師范大學,研究方向為明清近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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