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輕盈的事

春

草死在冬的監(jiān)獄里

新芽被她偷偷背運出來

太陽準(zhǔn)備好了所有的甜

涂在指尖上

綠吮吸著她的手指頭

忘我成長

腳步聲

守在樓前的樹

在禪定中長高

白墻背負(fù)牌匾

一生被一道門定義

開門關(guān)門

沉默是金？

打開窗戶說出的話

被風(fēng)帶走

樓層矮了一寸

蒼老了三分

每幢樓都有自己的名字

被貼上標(biāo)簽

昨天和今天似乎沒有差別

腳步聲

走著走著就消失了

守在樓前的樹

在禪定中長高

重量

寫在信紙上的字

你不必再看

我的天空已被淹沒

你滴下的淚

把愛洇染交融

如果有人將兩滴淚里的鹽稱量

那一定是這兩顆心的全部重量

它比海洋更深廣

比天空

更遼闊

柿子樹

柿子樹站在土瓦房后面的左側(cè)拐角處

落光的葉子把紅柿子凸現(xiàn)

正午的陽光被這火焰吸收

時間高高舉起它的紅眼睛

瓦片的隊列日日夜夜操練

老土墻絲毫沒有松懈

這些紅柿子就是土瓦房活著的根據(jù)

就是它活著的靈魂。土瓦房寧靜

一把鎖鎖住了過往的故事

我站在屋后恰似一個過客

等待著柿子樹的鐵影

將我收納讓我成為它的一部分

恰似你寫下的某首詩中溢出的一筆

命運的象征和暗示的那一部分

撬動燃燒的心臟龍吟的鼓聲

或許是一種傾訴。藍(lán)色的高空

兩只劍嘴鹛正在閱讀，品嘗

懸掛在冷風(fēng)里的紅寶書

飛翔的夢幻被喚醒

它頑固地閃爍硬澀蒸煮而來的

糯甜之光

用時光的無情引誘我催促我

遠(yuǎn)處的山峰，雪花在燃燒

在消逝，發(fā)出隱約的撕裂聲

贖回春天

一圈年輪的增長

白楊樹抖落一身的輝煌和喧響

它安靜而樸素

漸漸歸于沉默，無言

像一個動作遲緩的老人

剝盡衣服

然后孤獨地睡在大地的床上

夢里有老虎

有一群赤麂

大地有它的食糧，有它的父母

悄然把它的夢幻收藏

它不知道

小草們正頂著它抖落的金幣

一寸一寸贖回春天

它也不知道

一只大金背啄木鳥

會將它提前啄醒

石將軍

有人稱它將軍鎮(zhèn)守在某個邊界

有人稱它狼石匍匐捕獵的私心

當(dāng)它們相互支持生活

被稱之為愛情流淌永恒

肉眼看不見橋墩里的石頭

門前的石頭把自我炫耀展現(xiàn)

書房里的石頭是你挑揀出來的書本

你也只閱讀了它的封面

孤獨的故事灌注在它身體內(nèi)部

一如巖漿一如寒冰

一如奔馬

墻角的我在假寐

黑板

它一直沉默著。注視著

像一簇冷酷的火在燃燒

它從不埋怨那只弄臟它臉面的

也從不埋怨那劃破它肌膚的手

也十分感謝那將它擦洗干凈的紅領(lǐng)巾

它牢牢地記住從它的黑土地里挖掘出

喂養(yǎng)桌椅板凳渴望的眼睛的身影

它把老師的講解和學(xué)生的提問與解答

烙印在它心靈的深處，有時

還像錄音機一樣反復(fù)地回放收聽

仿佛博士后研究生都是它孕育而生

當(dāng)看到某個孩子情緒激動吼叫不能自控時

你都能看見它伸出一只撫慰的無形巨手

──教室里溫暖的空氣

輕輕拍拍他的心肺

甚至你還能聽見它親切的安慰聲

宛如母親俯下身子，輕輕摸著他的頭

光的方向

謙卑的身姿

抵擋住一撇的傾斜

女人是一撇

男人是一捺

這樣的偶然機遇使這兩個筆畫

（雙眼交匯一股暗涌的奇跡）

變成一個字行走千年萬年

變成同一方向的腳步聲

雨水鞭笞我們的身體

紅綠燈輪回冬日的警醒

命運聽得見的回音

從此卸下心靈的挽具

把光握在我們的手掌

呵護一個家一張床

一口鍋一鍋飯

在日子的勞作里攢月亮

贖買未來與希望——

造幸福造小孩

天真活潑

可愛像一枚清晨的露水瓜

像初升的太陽

輕柔的光披灑愛的金黃

流進(jìn)我們體內(nèi)駐扎我們心田

孩子的光照亮夢的翅膀

光芒四射穿越千年萬年

孩子的笑是花開的季節(jié)

花的蜜復(fù)活蝴蝶

五月的鳥叫聲芳香了福音

把遠(yuǎn)離和蒼老苦苦思念慰藉

櫻花又開

三月的飛燕傳信

在村莊的手掌上

櫻花又開

櫻花是時間擎起的鐘聲

櫻花是勞作養(yǎng)大的果子

櫻花是空間含在口里像糖一樣的女兒

櫻花吶喊

櫻花熾烈的唇

吻緊正午的太陽

陽光熔煉的火發(fā)芽

燒灼的火喧鬧的音符

狂奔在一把老吉他上

在我內(nèi)心建造一個小小的宮殿

想象的翅翼

馱著泛濫的金色海洋

溫煦沉靜的街巷上櫻花向陽而歌

櫻花的熱浪正推著鄉(xiāng)村駛進(jìn)幸福的彼岸

櫻花酒

故鄉(xiāng)的呼喊

是拴牢我一生的繩索

將我緊緊捆綁在意念的花叢

梨花的純潔將我遞給夜的星星

榴花的火焰將我交給早起的旭陽

櫻花的唇紅摟我入懷

吻遍我的全身

空氣在燃燒寂靜的灰燼

愿望在燃燒

我在燃燒

距離是一把尺子

測量不了思念的細(xì)繩

紅塵是一杯陳釀的櫻花酒

澆鑄著游子的骨血

炫目

春天從蘇醒的硬骨頭里

摳出櫻花腮紅和壓抑了一冬的喜悅

一位拖布卡的野老頭

（仿佛我長年在外的父親）

突然換裝走在街巷

那醉紅的嘴唇親吻著天空

一陣風(fēng)過

搖晃著他踉蹌的腳步

一場彝舞搬上了獎臺

獎品是他逐個親吻

艷裝在一樹又一樹的女兒

他醉了

音符化作琴弦上的粉紅

唱出一曲又一曲豐收和漁歌

在那里我夢見了孤苦的奶奶

她坐在我身旁呼喊我的乳名

我用力拔出她那雙一半陷入泥土的繡花小鞋

那紅泥比我女兒出生證上的章還炫目

紅過撒滿枝頭的櫻花

將我深睡在過往的故事打開

旗幟

拖布卡的櫻花多么像

春節(jié)時母親點燃的木炭火

總有某種象征的動力

總有某種紅紅火火的寓意

彌漫在未來——

像金沙江奔流

像樹桔紅軍渡

像格勒游輪像水井山的水

像小學(xué)校的讀書聲

招展在心境里像一面面旗幟

責(zé)任編輯：包成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