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的前面的第一排,屬于小個子同學。
上課的時候,她那一頭黑發(fā)下面留出的兩條辮子時而靜靜得如楊柳下垂,時而如毛毛蟲一樣左右蠕動。她的辮子很粗,但是很短,短得像兔子的尾巴。他心里這么想的時候,眼前已經幻化出一幅兔子的身影。他又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用兔子的尾巴來形容她的辮子似乎有些不妥當,但是,一時又沒有恰切的詞語來表達。至于為什么,他一時也說不清。他想到了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繼續(xù)目視前方的講臺,眼睛死死地盯著黑板,想要把老師講的東西牢記,可他的眼珠卻很不爭氣地落到了她的頭上、辮子上、脖頸上、后背上。她穿著紅格子的上衣,頭有時向左微偏,有時向右微偏。向左偏的時候,右邊的辮子就向右側翹起,向右偏的時候,左側的辮子就向左翹起,如同舞蹈演員側身揚腿時,優(yōu)雅的一剎那。
下課的時候,她總愛跟后面的一個高個子女生手拉著手去廁所,或到操場上玩兒踢口袋。那只圓圓的布口袋,像一只小小的皮球在她的兩腳之間,上下翻飛,伴著她們的歡聲笑語,像蝴蝶一樣翩翩起舞。
他假裝漫不經心地從她們身邊走過,沒想到那只口袋居然像老鼠一樣,一下子飛到了他的腳前。他敏捷地抬起腳,口袋就飛過頭頂,一伸手,口袋穩(wěn)穩(wěn)地抓在了他的手中。他走上前把口袋遞給她。不經意間,他的手和她的手相碰,灼熱、濕潤、柔軟……像觸電一樣,從手指一直向手臂、全身閃過,最后是一陣心顫。
他發(fā)現,她的臉很紅潤,像紅透的蘋果,她的眼睛很好看:濃眉大眼,雙眼皮,明眸流轉,脈脈含情,讓他心動。
從此以后,那張?zhí)O果一樣的臉,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就一直在他的腦海里疊印放映。他的心里就如生長了一朵小花——這朵小花只為她一個人偷偷地綻放,偷偷地柔軟著美麗……
他家房后就是大龍山,中間有一條廢棄的鐵路線,穿越鐵路線再走幾百米就是一條大河。這條河,冬天是他和小伙伴們的滑冰場,夏天是他和小伙伴們的游泳池。
那個暑假,他和小伙伴經常到大河玩兒。為了得到家長的允許,他常常拿出要換洗的衣服端在盆子里,說是去大河洗衣服。那天他和鄰居小賀一人端著一個裝滿衣服的盆子,有說有笑地朝大河走去。
在廢鐵路軌道上,他發(fā)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
對,是她!他很想跟她打個招呼,可是,不知為什么就是張不開口。她看了他一眼,雙頰通紅,卻默不作聲地快速走開。
沮喪之際,他馬上又慶幸:多虧沒說話,要是跟她說話了,小伙伴非得逗他幾句說什么“對象”“朋友”甚至是“媳婦”這類的難聽的話。那時的男生跟女生可真是授受不親,見面是不說話的??墒?,他的心里仍舊放不下,依舊盼望還能見到她,見了面,就是一句話不說,也好……
一連幾天,他都一個人來到那段廢鐵路軌道上,四處張望。可是,越是希望她能夠出現,就越見不到她的影子。
只有青草在瘋長——有的已經漫過了鐵路,有的,從鐵軌下的縫隙里鉆出,桑蠶一樣吐著細細的相思,織成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