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保林,山東冠縣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散文集《青青的橄欖樹》《閱讀大西北》《昨天的地平線》等。
真正讀懂一個地方,需要時間距離,也需要空間距離,就像欣賞一幅油畫,有了一定的審美距離,你才能深刻領略美的內涵,否則看到的只是一些點線的蕪雜,色塊的斑駁。當我寫下“西域之戀”這個題目時,腦海里翻騰的全是“蒼茫、浩瀚、剽悍、剛烈”這些雄性感十分強烈的大詞、偉詞。更讓人震撼的是空間的豪闊,使人產生新的美學——荒野美學。它的宏闊美、野性美、神性美、詩性美,使你感到西域山川的風流蘊藉、大氣磅礴。
一
走遍南疆,我感觸最深的是西域的河流。這片土地上奔騰著大名鼎鼎的塔里木河,流淌著車臣河、葉爾羌河、疏勒河、克里雅河、喀拉喀什河、孔雀河、開都河……除了塔里木河是中國內陸第二大河流,流程兩千多公里外,其余的河流流程都不長,流域面積也小,它們都發(fā)源于天山、昆侖山、帕米爾高原的冰川雪峰。每年四五月份,山上的冰雪開始融化了,雪水流淌下來,河流便有了生命的激情,滔滔涌涌奔騰起來。這些河流流經戈壁、沙灘、綠洲、荒原,有河流便有生命,有生命便有歷史,這片土地便上演出干戈如林、刀劍鏗鏘的劇目,演出過悲歡離合、感人肺腑的傳奇。
這些河流都有悲苦的命運,生命短暫,旅程蹇澀,但它們性格倔強,氣度慷慨,都以“吾以吾血薦軒轅”的獻身精神,殉難于這片高原熱土。
有一天,我坐在開都河岸,身邊的流水清澈舒緩,平靜的流水,無怨無艾地向遠方流去。我問流水,你們沒有向往大海的心愿嗎?你們沒有追逐遠方的理想嗎?大海的浩瀚和蒼茫沒有誘惑力嗎?你們?yōu)楹尾粓F結起來像長江、黃河一樣奔騰向前,直撲滄海?融進大海,就是融進永恒。無論雪山之父、冰川之母賦予你們多么強壯的體魄,但你們一出生就面對高溫、亢燥的大漠荒原,很快耗盡氣血,最后魂斷戈壁荒漠。
河水汩汩流淌,不經意間濺起一簇簇浪花。河水用平靜的語言回答了我:我們的家鄉(xiāng)就是這片高原,這里干旱、亢燥,風沙獵獵,正需要河水的滋潤。這里的花、果、樹、草和昆蟲、飛鳥都留戀我們,需要我們。用我們的血液滋養(yǎng)萬物的生命,這就是我們的價值。我們生命的盡頭不是死亡,我們的靈魂已附在萬物的肉體上,代代不已,誰說我們的命運悲苦呢?當我們的生命融進天下萬物,已超越了自我,超越了生死,實現了永恒的幸福、自由。
河流的答話,我無言以對。我忽然想起一位青年詩人的詩句:
小河的命啊,獨有一顆悲憫的心,
有了它們,世界才飽滿而多汁。
天荒地老的河流,一生太短促,
配不上愛的綿長,情的邈遠……
我感到這里的一切都具有佛性。在塔克拉瑪干大漠的邊緣,我拜謁許多寺廟、佛窟,這里曾經是佛風蕩漾的圣土。那時,西印度佛風正盛,吹過帕米爾高原,使這片土地彩幡飄揚,晨鐘暮鼓響徹山野。在龜茲,在拜城,在和田,在鄯善,在且未,到處散落著釋文化的碎片。
“超越自我,超越生死,轉化成佛”,似乎這些河流也成了佛門信徒。許多河流,如塔里木河、孔雀河都葬身羅布泊。羅布泊原名蒲昌海,水面寥廓,水光瀚瀚,像海一樣,后萎縮成湖,于上世紀七十年代干涸,湖底全是鹽礁、沙磧。這里游蕩的只有河魂湖魄。風沙終年悲嘯哀鳴。
二
在這片土地上走過古代的塞人、車師人、烏孫人、匈奴人、突厥人、回鶻人、契丹人、粟特人和一些部落的騎手商旅,昆侖山的雪,天山的風,大漠的沙塵暴,曾經給這些生命帶來多少災難和痛苦,他們因饑寒而死亡,因干渴而死亡,因迷路而死亡,因沙塵暴、龍卷風而死亡,因山洪暴發(fā)而死亡……生命和熱血祭奠著這里的神祇。這里雪海無邊,狂風刺骨;這里冰封千丈,萬里寒氛;這里莽莽黃沙,熱浪蒸騰;這里火山火云,熱海如蒸;這里獸無蹤,鳥無影,漫山遍野似乎都插著警示牌:生命的禁區(qū)。
天山、昆侖山,那黑鐵似的巖石,枯荒的山谷,沒有流泉,沒有飛瀑,沒有春的絢麗,沒有秋的絢爛,即使盛夏白晝熱氣騰騰,夜晚卻寒氣森森?;募懦聊兂捎篮?,只有風肆無忌憚。
我在天山腳下奔駛,乘沙漠車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漠。我站在沙丘上,面對沙山沙丘,塞滿胸壑的是無邊的荒涼、冷漠和悲愴。竟然沒有一只飛鳥、一棵綠草,這千古蒼涼不僅僅屬于我,還屬于千年的歷史。一條古絲綢之路像臍帶似的聯系著東方古大陸。商賈們忍饑耐寒,迎風冒沙跋涉在戈壁荒漠,他們心中滋生著欲望,燃燒著生命的激情。于是,三吳的茶葉,巴蜀的絲綢,嶺南的瓷器,江南的煙雨,濕漉漉的歌聲,濕漉漉的水墨畫,還有柳腰蛾眉的吳儂軟語,被帶到荒古的西域。南國的風韻,東方的情調,給米蘭、樓蘭、精絕、于闐等古王國帶來幾多陌生的驚喜,給亢燥的土地幾多濕潤的撫慰!
我站在沙丘上,心里問自己:為何來到這荒蠻之地?這里是酷熱又酷寒的絕境,有何值得眷顧?我一次次穿越河西走廊,一次次走到西域這片陌生神奇的土地,是潛意識行為,還是神祇的昭示?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我卻感到這西域有一種魔力,有一種精神的詩性。一個強悍的生命,需要廣闊的行動空間,僅靠理性思維,解決不了直覺思維的饑渴。我在這里真正體驗了岑參的生活,他寫風、寫沙、寫石、寫雪,在冰與火的淬煉中熔鑄詩思,在群山和大漠的鐵鉆上錘煉自己的詩句,所以筆下詩風剛烈、新奇、險異?!疤焐接醒┏2婚_,千峰萬嶺雪崔嵬”“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當然也極力渲染戰(zhàn)爭的艱辛悲慘。
盛唐詩人都有一種積極入世、銳意進取的雄豪之氣,那是一個充滿激情和創(chuàng)造精神的時代。且不說高適、岑參、李益,許多詩人如駱賓王、陳子昂、王維、孟浩然、李白等,他們的自信心來自生命的本真。他們投筆從戎,昂揚的激情,豪邁的氣概,并非理性力量的征服,完全由生命的自然力量而奔騰澎湃。他們堅信“舍我與誰”,生來就是馳騁天下的豪杰。
在《大唐西域記》中,玄奘寫道:這里“氣候寒烈,人性暴躁”,“性剛猛,多武略”,“性剛猛,尚氣勇”,胡人血統(tǒng)里流淌著豪勇、剽悍、縱橫不羈的基因,面對酷熱高寒的自然環(huán)境,他們強壯的體魄,有一種漢人不及的血性和忍耐性。
漢唐的驍勇猛將,有不少是胡人血統(tǒng),且不說哥舒翰、安祿山以及十歲做了游牧民族酋長的李陵,連大唐帝國的皇帝李氏家族,也混雜著胡人基因。西戎,聽聽這個名字,就讓人想象出烈馬奔馳、刀光劍影的雄悍和慘烈。李白與唐皇室有無血緣關系,有待考究,但此人“挺雄豪之逸氣,韞詩文之奇才”,肩披長劍,手執(zhí)詩書,漫游天下,這種稀世豪氣,就帶有游牧人的古韻。白居易的祖先是龜茲人,元稹的祖先是鮮卑人,劉禹錫的祖先是匈奴人,他們的詩風都有胡人的豪氣和生命的激情。
胡人愛飲酒,豪飲、暢飲、痛飲,大杯飲酒,大盤抓肉,他們不像漢人酒色纏身,狎妓奢靡或以酒澆愁,“殘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繡戶”,“沽酒樓前,紅杏香中蕭鼓”。胡人是將烈酒融進血液,點燃一腔豪情。他們用長劍和馬蹄耕耘這片不毛之地;他們彎弓射獵,長途奔突,用熱血和烈酒澆灌荒漠戈壁。弓矢和馬蹄是力量的迸發(fā),是速度的極致。
這里沒有“花病等閑瘦弱”,更無“春愁沒處遮攔”,這是中原的病灶,是中原的軟肋。莽莽群山,漠漠大野,是蒼狼的大地,是鷹雕的長空,是烈馬揚鬃,張揚時間和速度以及力量和豪氣的廣闊空間。
我曾經在戈壁灘上迎接晚霞,在荒原上追逐地平線。我曾經攀上天山之巔,嗷嗷宣泄胸中騷動的情感。我曾經站在火焰山下,頭頂烈日如烤,腳踩黃沙。漠漠云天,火山火云,這是空曠的大境界,是放牧思想的寥廓空間。這里的大地是詩,是漢大賦。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片粗礪的土地,孕育了胡人的苦難意識,天山、昆侖山,群山蜿蜒,峰浪如海,哺育了胡人縱橫天下的狂放和豪勇。
漢唐能拓疆擴土,能征服西域,恰恰因為漢唐將士有一種胡人的血性。而宋明呢?宋王朝始終處于胡塵的威脅下,至南宋,不僅喪失了黃河以北大部分國土,連長江以北也淪陷了,龜縮在西子湖畔,歌兒舞兒過殘年。辛棄疾只能固守鎮(zhèn)江,在長江南岸,把欄桿拍遍;陸游的“鐵馬冰河”也不過是詩人的夢囈。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們狂飆般地崛起,橫掃中亞,刀尖直向帕米爾高原,手執(zhí)“上帝之鞭”,奔馳的馬蹄踏遍半個歐亞,成就一代天可汗無與倫比的皇皇霸業(yè)。明王朝三百年來修長城萬里,建雄關千重,東到山海關,西至嘉峪關,那么嘉峪關以西呢?那才是真正的西域呢!
三
我曾經乘德國進口沙漠車,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漠,那是怎樣驚心動魄的景觀?沙山、沙丘、沙崗、沙溝、沙壑,起伏跌宕,滔滔涌涌,橫無際涯!古人稱瀚海,那是沙的汪洋大海,死亡之海。
我曾經沿著塔里木盆地的邊緣,訪問了鄯善、龜茲、且末、于闐、車師等“古西域三十六國”中幾個“國家”的舊跡。那古西域的繁華,烈馬的嘶鳴,狼煙的升騰,羯鼓的激奮,佛寺的肅穆,緩行的駝隊,悠悠的駝鈴……還有那綿延的垛堞、烽火臺,現今已被滔滔歲月汰洗得斑駁蒼涼,只留下斷章殘篇英雄美人的故事,三兩聲如泣如訴的羌笛。最讓人震驚的還有胡楊林,那莽莽的胡楊林,屹立沙海間,神話般驚心動魄。干涸的沙海,如蒸如煮的酷夏,冰封雪壓的寒冬,這些胡楊樹經過大自然煉獄般的苦難,依然迸發(fā)出鮮活的生命。春天那看似干枯的枝干上吐出一片黃綠的葉片。有的中間已是空空的,只剩下半邊樹皮,仍然萌發(fā)出一片灰蒙蒙的綠,綠得苦澀,綠得艱難,綠得蒼涼,綠得悲壯,讓人一看就產生一種揪心的痛苦——它們是掙扎著呼喚生命啊!
我看到那一棵枯樹,露出白花花的骨殖,脰斷肱飛,光禿禿的樹軀,像被砍掉頭顱,屹立在沙灘上,悲壯、慘烈,落日夕照里,一片肅穆蒼涼,使我想起雅典娜神廟,帕特農神廟,雖為廢墟,依舊凜然不可冒犯。這是一種由血性和神性支撐著的傲岸的形象。
一場場沙塵暴并未摧毀它們,擊碎它們,它們倔強地生長著,一片片葉子充滿生命的激情,在這里它們有足夠的時間完成自己。到秋天你看吧,那金黃、那剛烈、那悲壯,張揚出一派生命的尊嚴。那如夢如幻如泣如歌地亭亭拂拂的搖曳,你會肅然生出敬畏之情。如李白觀之會乘著月色,著一身素衣,面對飄飛的點點金黃,斑斑落紅,揮劍起舞,劃出一道道凌厲的弧線,唱出一曲“刑天舞干戚”的詩章。
在塔克拉瑪干大漠的邊緣,時常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綠洲,幾棵樹木或一片灌木叢構成綠洲的氣質和形象。走進這沒有人煙的“綠洲”,會發(fā)現,樹叢下除生命力極強的駱駝刺、芨芨草,還有野韭菜、野蔥、野蒜、野苜蓿、寬葉牛蒡、野麻,更喜人的還有野葡萄、野櫻桃、野杏、野桃……我在天山的峽谷中看到過一片野蘋果,果實不大,堅硬,又苦又澀又酸,當地人用野蘋果做果醬。玄奘說“邊地之人多野性”,那么邊地之樹也多野性嗎?這些植物都冠有“野”字,最恰切地反映出它們的屬性和氣質。這是原生態(tài)的“荒野”,給我們的審美體驗,增添了一種刺激感。由此,我想唯有西域還保留著原生態(tài)荒野。現在誰來歌詠荒野呢?中國詩人畫家多追求梅蘭竹菊、小橋流水、園林假山,哪個還有剽悍的視野、放縱的情懷、宏大的意象?
在大漠邊緣為何出現綠洲呢?是雪山之冰雪融化,雪水沿著山坡流淌下來,滲入沙漠,便滋生出綠色的生命,花草樹木,昆蟲禽獸,這是生命的搖籃,是宇宙之神對萬物的恩施。溪流與溪流相匯,形成河流,初時,氣勢洶涌,豪氣縱橫,但經不起沙漠、戈壁幾番折騰,變得氣力衰竭。有了河流,便有了綠洲,維族稱“博斯坦”,意為能住宿、能飲水的地方。西域三十六國,實際上是三十六個綠洲集團。在茫茫無際的瀚海中,綠洲與沙漠的對峙,生命與死亡的對峙,形成紛繁多彩的人文風貌。
當沙塵暴鋪天蓋地席卷黑暗中的一切時,那種恐懼和驚慌是外人難以體會的。但西域人堅強地活下來,且活得樂觀、豪氣,歌舞伴隨他們的人生,太陽和大地的氣味彌漫在他們的精神空間。在和田,我看到農人養(yǎng)蠶在樹上。蠶繭成熟時,滿桑樹上是密密麻麻的雪白的繭殼。傳說,于闐國王青睞中原的絲綢,便以和親的方式求娶漢家公主。那時,中原王朝養(yǎng)蠶技術嚴禁對外傳播,絲綢只作為商品進行交易,蠶種是嚴格控制外流的。公主機智地將蠶種藏在帽子里,帶出關塞,這樣西域才開始種桑養(yǎng)蠶,抽絲織綢。我在鄯善縣的鄉(xiāng)村看到,維族人洗了衣服,直接晾曬在沙灘上,花花綠綠,給空曠的沙漠帶來色彩和詩意。絲路上的重要驛站——樓蘭古城,就在鄯善境內,這片土地曾留下車師、漢、鮮卑、柔然、粟特、回鶻等古老民族奮斗和生活的留影。佛教寺院的晨鐘暮鼓曾驚醒他們,伊斯蘭的半規(guī)新月也曾照亮他們的靈魂……這里沒有冷漠,沒有禁忌,倒有一種野性味、土腥味。那野性味,是豪放粗獷的氣質;那土腥味,是樸實、忠厚的情感。這山野、荒漠賦予了他們生命的底氣,賦予了他們驚天動地的力量!
四
我又想起在維族人家做客的情景,那是最難忘的場面。塔里木石油天然氣指揮部的負責同志帶我去看望他們的維族職工。這是庫車縣某個小鎮(zhèn),一個普通的維族家庭,有馬棚,有狗窩,有羊欄,院子寬綽而豐滿,但主人家沒有客廳,進屋便是主人的臥室,一個土炕占據半間屋子,炕上有矮幾,客人要上炕飲茶、吃飯。他們日常飲食為牛奶、羊肉、馕、抓飯、油馓子、油塔子、烤肉、烤包子,飲茶多為紅茶,放糖。蔬菜很少。來了貴客,會殺一只羔羊,切成大塊,白水煮。刀割而食,他們待客熱情,會把最肥美的羊尾割下一塊塞給你。我忘不了那香噴噴的抓飯,是羊油蒸飯,有羊肉丁、胡蘿卜丁、大米、葡萄干、洋蔥和清油,紅黃白,色香味俱全,看著油亮生輝,聞著香氣四溢,吃起來味道可口。這種“抓飯”,冬天吃會頭上冒汗,夏天則熱汗淋漓,飯后飲上一杯紅茶,那種舒帖、潤暢,真不可言狀。
離開這片土地整整二十年了,我懷念巍巍天山和昆侖山,莽莽蒼蒼、橫空出世的磅礴氣概,展示了造物主超然大度的雄風和器宇非凡的構想。走進天山,仿佛我的靈魂也變得莊嚴、偉岸。我不會忘記那石油人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拼搏精神,也不會忘記西域人的那種豪爽、熱情、純樸而勇敢的氣質和風度。月色下,我和他們圍著篝火唱歌跳舞,聽維族小伙子彈奏《十二卡姆》,那種熱烈亢奮的場面,真令人歡欣鼓舞!
我思念那坦蕩無限、蒼莽雄渾的戈壁曠野。遍地礫石,遍地白花花的陽光,還有漫天飛揚的煙塵。這里沒有歷史,只有時間,這時間沒有任何負荷,走進戈壁灘,好像走進洪荒初始之中,走進天荒地老的盡頭。這里空間之大,簡直超出了想象;這里寂然無聲,只有天籟之音。
在西域蒼茫的大地上行走,像是神祇拽著我走向歷史的記憶。湮滅的城堡,邊墻的遺痕,障塞的廢墟……已被歲月風化得面目全非,卻仍依稀閃爍著刀光劍影。
當然,我更懷念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重重沙山,滔滔沙浪,廣袤荒涼,雄沉神秘。平靜時,那圓圓的沙丘,細細的蝕紋,脈絡清晰,秀拙相蘊,圓出一分溫柔,圓出幾分靈性和張力,給人留下想象的余地,像一幅幅精美的作品。我也經歷了沙塵暴驟起、大漠一片狂躁的情景。在這生命涅槃和新生中,我感到西域人命運的悲壯、苦難、艱辛和生命的瑰麗……
烏孫、疏勒、龜茲、樓蘭、精絕、婼羌、尼雅、鄯善、于闐……現在念叨著這些名字,感到它們像一朵朵野花微笑著、悲愴著、淡定著開放在風沙線上,有的凋零,有的更為鮮麗——它們是西域之魂。
西域,古老而神奇的大地,誰說你貧瘠、荒蕪?你博大的胸懷里不僅有著豐富的物質寶藏,還有綠意蔥蔥的精神!胡羯之地,精悍之血。走進這片大地,你會精神振奮,陽氣充盈,心胸博大,視野開闊,情思飛揚,靈感星馳,連腰桿也頓感堅挺!
西域是血液與血液的融匯,不僅僅是語言的雜糅,更是精神之火的共燃!
責任編輯:高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