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前深度訪談法已廣泛應用于我國傳播學研究中,并對傳播學學科發(fā)展產生重大意義,然而該方法在我國傳播學研究中究竟應該偏重于例證、致力于原話佐證觀點,還是應該回歸事實內部、作出深入分析,這始終是學界在探索和嘗試的話題。通過回溯深度訪談法緣起,結合傳播學學科特色回顧深度訪談在傳播學研究中的使用情況做出回應,提出深度訪談應堅持在各個階段強調基于“人”的視角深入事實內部分析而非簡單“例證”,并反思“例證”等不嚴謹?shù)牟僮鲙Ыo方法本身的影響,從而充分尊重方法和學科的嚴謹性。
【關鍵詞】例證;深入事實內部;深度訪談;定性研究方法
深度訪談,也被稱為“半結構式訪談”。作為一種分析方法,深度訪談法源于人類學,和參與式觀察并重,是民族志研究中重要的、也是主要的手段。眾所周知,傳播學和社會學之間無論是先天還是后天,始終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結,許多傳播學研究中應用的理論和方法大多借鑒于社會學,自然而然地,深度訪談應用于傳播學中也不足為奇。關于最早深度訪談與傳播學的聯(lián)結,學界沒有明確界定,但有學者曾在研究中提到哥倫比亞學派早期成員赫爾塔·赫佐格對早期大眾傳播研究的行為主義傳統(tǒng)提出挑戰(zhàn),基于受眾視角發(fā)展并健全了深度訪談法,在《論借來的體驗》研究中,對20位女性進行開放式訪談,并以此為基礎制作半結構化訪談提綱對80位女性進行深度訪談,由此豐富了詮釋經驗主義范式。①
深度訪談與傳播學的耦合對傳播學學科具有重大意義。首先,它打破了早期大眾傳播研究對自然科學研究范式的過度依賴,改變了傳播學研究方法中的技術中心主義取向。早期在施拉姆培養(yǎng)體系下,統(tǒng)計學、調查法、實驗法等是傳播研究中不可或缺的研究方法。②深度訪談法的出現(xiàn)一定意義上維護了“質的研究”,在自然科學研究范式下,量化研究已是常態(tài)的局面,為社會科學研究爭得一席之地。其次,以深度訪談為代表的研究方法及其成果的出現(xiàn)為打破20世紀傳播效果研究和功能主義研究取向的話語霸權作出了一定的貢獻。在傳播效果盛行時期,傳播過程研究被忽略,研究內容存在固化、單一的風險,深度訪談、民族志研究等質化方法引導學界開始將注意力轉向傳播過程,由功能主義時期的效果研究逐漸轉向對個體的、微觀層面的研究。③此外,深度訪談法豐富了質化研究方法,其應用重新平衡了傳播學研究中研究者和研究對象之間的關系,重新將研究視角拉回到被研究對象上,扭轉了以往以研究者為中心的情形。劉海龍曾提出“重返傳播學的灰色地帶”,即在中國本土傳播實踐中存在很多被主流傳播敘事“有意省略或遮蔽的個人與事件”,這些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傳播現(xiàn)象應當且值得被傳播學研究接納、發(fā)現(xiàn)和深挖。④深度訪談法以其詮釋經驗主義范式,關注傳播過程,注重個人、日常敘事的特點,在一定程度上確實能夠填補自然科學研究范式下的“傳播學灰色地帶”。
深度訪談法對傳播學的發(fā)展有重大意義,但是該方法究竟如何正確應用在研究中是值得探討的。在傳播學研究中,深度訪談法是應該強調例證,即通過部分原話摘錄佐證研究觀點,還是應該深入事實內部,從訪談開始執(zhí)行到最后分析階段都回歸于對“人”的觀照?本文將回顧深度訪談在傳播學研究中的使用情況,結合中國傳播學學科發(fā)展特點,反思在傳播學中的深度訪談法使用,回應“例證”和“深入事實內部”二者之爭,堅持深度訪談應在各個階段強調基于“人”視角的深入事實內部分析,充分尊重方法和學科的嚴謹性。
一、回溯:深度訪談在我國傳播學研究中的現(xiàn)狀
從書籍上來看,關于深度訪談的專著較少,現(xiàn)有的內容大多是將其作為質化研究方法的一種,以章節(jié)的形式呈現(xiàn),在內容上會側重闡釋該方法的特點和優(yōu)點,對深度訪談在實際中的具體應用和操作要點等雖然有所涉及,但內容書面性較強,對實際操作的指導意義有限。與深度訪談法相比,關于采訪的書籍,特別是專著不勝枚舉,內容涵蓋范圍較為廣泛,對采訪原則、采訪要點、操作注意事項等均有詳細介紹。從這一層面來看,通過專著、教科書學習深度訪談法具體操作過程是缺乏實踐意義的,而已經發(fā)表的期刊論文就成為絕大多數(shù)學生甚至學者參考的主要內容和學習范本。
筆者選取新聞傳播學領域的四大期刊《新聞與傳播研究》《國際新聞界》《新聞大學》和《現(xiàn)代傳播》,梳理四大期刊自創(chuàng)刊至2023年10月在研究中使用了深度訪談法的文章,最終共193篇。從2001年11月至2023年10月,四大期刊共發(fā)表17775篇論文,而涉及深度訪談法的文章僅占其中的1.09%,且其中絕大多數(shù)發(fā)表于2010年之后。如圖1所示,在2010年之前四大期刊上很少有深度訪談法的文章發(fā)表;2010年后特別是2018年后,深度訪談法發(fā)展迎來了小范圍的發(fā)表熱潮,但是即使在熱潮之下,期刊增加了對深度訪談法的重視,該方法在2008年四本刊物總發(fā)表文章也僅23篇。由此可見,雖然深度訪談作為一種研究方法逐漸引起學界關注,但仍不是我國傳播學研究中的核心方法,其地位至今仍處于邊緣化的狀態(tài)。
從文章方法使用來看,學者們更傾向于使用混合研究方法而非單純使用深度訪談法。在本文調研的193篇文章中,將深度訪談法作為唯一研究方法的文章有64篇,占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左右,其余所有文章均使用混合研究方法,包括最常見的問卷調查法、文本分析法、參與式觀察法,以及內容分析法、網絡民族志和社會網絡分析法等(如表1)。
其中,楊銀娟采用深度訪談法、參與觀察法和內容分析法,分析出兒童參與“摩爾莊園”網絡游戲存在好奇與探索動機、虛擬現(xiàn)實與現(xiàn)實的補償、社會交往動機、玩樂動機、民主參與動機和逃避動機這六個內在動機。⑤張瀟瀟運用深度訪談法和文本分析法探索境外電視模式在中國的產業(yè)鏈條和意識形態(tài)運作,發(fā)現(xiàn)境外電視模式在中國的跨文化傳播中包括模式研發(fā)、模式分銷和本土化改編三個主要環(huán)節(jié),在境外電視模式中國翻拍、改編時有涉及意識形態(tài)方面,在意識形態(tài)接收和意識形態(tài)重構之后,中國生產者對境外電視模式的改編形成了意識形態(tài)混雜的產品。⑥孫信茹、王東林結合網絡民族志和深度訪談法,對“玩四驅的網絡趣緣群體”展開討論,發(fā)現(xiàn)迷你四驅車迷這個因“物”聯(lián)結起來的趣緣群體通過網絡中的互動、對話與故事講述,線下競技活動及展現(xiàn),將他們對童年的記憶寄托并重構于“玩四驅”的過程中。⑦賈煜、劉天元、楊旸運用問卷調查法和深度訪談法,描述了老年人網絡成癮的現(xiàn)狀和表征,認為老年人的網絡成癮主要表現(xiàn)在對短視頻和即時通訊類應用的過度依賴,從代際關系視角分析了老年人網絡成癮是老年人社會經濟地位差距在網絡和新媒介使用領域的延伸,同時親子間“愛而不親”的情感張力、社區(qū)參與的消失共同強化了老年人的孤獨感,進而誘發(fā)了網絡成癮問題。⑧
從文章選題來看,運用深度訪談法的文章選題廣泛,內容分布多元,呈現(xiàn)百花齊放的態(tài)勢,但細細看來,因為深度訪談法的核心是受訪者,研究核心是人,所以絕大多數(shù)選題內容還是圍繞著社會中的人群展開,包括人群與技術變遷、新聞傳播業(yè)態(tài)變化、傳統(tǒng)傳播路徑改變的關系,以及人群本身出現(xiàn)的分群等。具體來看,在深度訪談法文章中針對某一熱點新聞展開深度追蹤式分析是在該研究方法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類,文章大多會以熱點事件的核心人群作為受訪者,還原事件的同時嘗試深度分析內在關聯(lián)和邏輯。邱鴻峰、熊慧針對2008年廈門東山PX環(huán)境群體事件,探索影響公眾放大環(huán)境風險并訴諸激進行為的動力與機制。⑨宮賀、韓冬和張慶園通過對長生疫苗事件中27位當事主體的深度訪談,分析各方對危機責任的歸因差異及其影響,討論危機中信任重建這一核心問題,并嘗試彌補傳統(tǒng)情境理論體系中視域的單一性問題。⑩除對熱點事件的跟蹤式訪談分析以外,對新聞傳播具體領域前沿發(fā)展或未來走向分析的文章也是該研究方法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一類,在這類文章中新聞行業(yè)專業(yè)人員則是被訪談的主力。尹連根、劉曉燕從“新聞融合”視角出發(fā),基于對廣東省某報業(yè)集團共21位一線記者進行深度訪談討論我國報業(yè)的新聞融合問題,得出管理層和普通記者對報業(yè)融合的理解存在差異的結論。11陸曄對澎湃新聞進行系統(tǒng)參與式觀察和深度訪談,通過對“東方之星”長江沉船事故報道進行個案分析發(fā)現(xiàn),新聞業(yè)正呈現(xiàn)出“液化”狀態(tài)。12王毓莉在研究中深度訪談四家臺灣主流報紙的8位新聞從業(yè)者,與2位從事新聞研究的學者共同觀察、分析即時新聞發(fā)展與影響。13王曉紅、李一凡對全國城市臺觀察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選取蘇州、無錫、濟南、濟寧、成都、清遠、西安、襄陽、珠海等20多個城市臺進行實地調研,結合深度訪談了解城市臺改革發(fā)展的現(xiàn)狀。14
除此之外,深度訪談法文章也會觀照具有相同特點的群體,如趣緣群體、互聯(lián)網討論小組、農民工群體、留守兒童群體、留學生等,這和深度訪談源于民族志的背景是有直接關聯(lián)的,在這個層面上的深度訪談法文章也一定程度上帶有更強的社會屬性。束開榮以“送外賣”為經驗個案,通過田野調查與深度訪談探討移動互聯(lián)網語境下數(shù)字勞動的傳播物質性實踐,以此為互聯(lián)網平臺的數(shù)字勞動研究開拓另一種分析視角。研究發(fā)現(xiàn),平臺經濟下的“送外賣”是一個由數(shù)字勞工—技術人工物—中介勞動組織—互聯(lián)網平臺所組成的數(shù)字勞動的物質網絡。15董天策、何璇以豆瓣小組“不要買|消費主義逆行者”為研究對象,通過網絡民族志觀察與深度訪談,從文化研究的視角分析反消費主義網絡社區(qū)的文化現(xiàn)象與傳播景觀,認為反消費主義文化體現(xiàn)出部分青年群體的反身性、主體性覺醒等現(xiàn)實境況。16另外,深度訪談法文章也會討論在技術加持下互聯(lián)網媒體傳播發(fā)展時某一群體的一個現(xiàn)象或者處境等選題,如潘曙雅、祝宇歡和謝樂滋在研究中對19名中老年人進行了短視頻觀看和信息判斷的干預研究,針對中老年人在干預過程中的判斷邏輯和日常短視頻觀看中的辨別方式進行深度訪談,構建了中老年人短視頻信息識別和判斷機制模型。17不可否認的是,這類話題在其他研究方法中也時常出現(xiàn),因此本文在此處不過多討論。
二、反思:堅持“深入事實內部”分析,摒棄“例證”的簡化思想
從中國傳播學學科發(fā)展歷程來看,中國的傳播學自誕生起就以“新聞傳播”一詞被牢牢地和新聞學綁在一起,新聞學重視實踐,對理論和方法應用較為薄弱,傳播學強調社會過程,關注人、社會與媒介的關系,更強調理論與方法研究。18Arksey和Knight說,“訪談不是一種研究方法,而是一系列研究方法”。19在這一系列方法中,采訪與深度訪談在使用中總有重疊之處,而這也是造成深度訪談法究竟應走向“例證”還是“深入事實內部”之爭的背景。本文將所調研的193篇文章進行了歸類整理,發(fā)現(xiàn)當基于“例證”視角進入研究時,無論是對方法選擇的考量還是方法的執(zhí)行過程都會存在或多或少的負面影響,深度訪談的方法完善性和嚴謹性可能就會面臨挑戰(zhàn)。
(一)“例證”視角下,方法選擇嚴謹性受到挑戰(zhàn)
在我國社會科學研究中始終存在概念不清、方法不明的問題,溯源到歷史發(fā)展,相較于西方的社會科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研究從時間上是落后的,沒能去重復西方的學術潮流演變過程,而是直接接受了大量的學術思想和研究方法,缺乏學術思想演進的歷史背景,這就造成了我們對方法的領悟不足、用法不明的現(xiàn)狀。20從研究調研的193篇文章來看,當前傳播學研究在深度訪談法選擇上存在研究問題與研究方法匹配度不高、深度訪談法的作用僅局限于“例證”作用兩種情況。
一切研究都始于研究問題的提出。研究方法的任務就是正確地收集和分析資料從而回答研究問題。21相較于定量研究方法,深度訪談法用于深入了解研究主題及相關問題,如使用者對媒介產品的使用頻率等行為資料可以通過問卷調查、行為數(shù)據解決,但是其使用的深層動機、習慣、感受等微觀資料需要通過深度訪談來了解。22恰當使用研究方法既能體現(xiàn)對研究問題意識的把握,也是對研究方法內在技術內涵的重視。深度訪談法作為獨立方法,和其他定性研究方法相比,更強調目的性交流、開放性的結構形式,能夠深入被訪者內心,從真正意義層面觸達被訪者想法,進而回答研究問題;作為組合方法,它能從個人、微觀層面彌補定量等方法存在的短板,深層次挖掘研究對象,更有效、經濟地觸達研究問題。本文研究的193篇文章雖然都采用深度訪談法,但從結果來看,很大一部分研究只挖掘了深度訪談法的“例證”功能,完全拋棄了對深度訪談的深層探索,這種以“例證”為主的深度訪談可替代性很強,即深度訪談法未必是最合適的方法,或者是可以被采訪等其他訪談方法替代。具體來說,一些研究結合運用詞頻分析法和深度訪談法,其本意是詞頻分析法能量化地展現(xiàn)出哪些詞語被高頻使用,以數(shù)據形式將淺層結果呈現(xiàn)出來,同時通過深度訪談法深層次挖掘詞語高頻使用背后的原因,完成更全面的解釋。然而,從最后呈現(xiàn)的研究結果來看,深度訪談法并沒有在這個過程中展現(xiàn)出方法的意義,這一方面可能是文章篇幅的限制,另一方面也可能存在刊登過程中的刪改因素,但單純從結果來看,如果在組合方法中通過深度訪談來佐證高頻詞的使用原因并將訪談內容作為補充和證明,那采訪或案例分析可能是更為快速、經濟的方法,同時也能達到想要的效果。此外,在部分以深度訪談為方法的研究中,由于并沒有真正意義地展開訪談,只是借助了深度訪談的名頭,但實際操作完全可以通過參與式觀察法實現(xiàn),這同樣可以達到研究目的,也更展現(xiàn)出對方法的尊重和研究問題的深刻思考。
此外,深度訪談法的“名存實亡”也是更嚴重、更頻發(fā)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特別是那些運用混合研究方法的研究,深度訪談的“例證”性甚至都沒有體現(xiàn)?;旌涎芯糠椒ǖ囊饬x在于能夠在一項完整的研究中既有對于宏觀結構、趨勢的把握與了解,又對研究對象所處的具體情境有深入了解與資料收集。23混合研究方法本身是一種趨勢,能夠更好地解決研究問題,然而事實情況是深度訪談法在混合方法中會淪為一種點綴。具體來講,在摘要和研究方法中會提到該研究使用深度訪談等方法,但是綜觀全文,對于深度訪談的參與僅體現(xiàn)在這四個字上。雖然這種問題也會出現(xiàn)在單一深度訪談法文章中,但是混合研究方法文章確實問題更嚴重,特別是在定性和定量結合的方法中。目前,傳播學不少研究采用定性和定量方法結合,比如內容分析法和深度訪談法結合或者問卷調查法和深度訪談法結合等,從本文調研的文章來看,大多數(shù)研究中定量部分完成度都很高,在內容分析和數(shù)據處理上較為詳實,但定性研究部分會被刻意忽略,比如一些研究在談及深度訪談法的研究結果時僅用“對數(shù)據進行解讀的時候,結合深度訪談法”一筆帶過,既沒有對受訪者信息、受訪者篩選標準、訪談大綱、訪談市場等前期準備工作作出說明,也沒有任何原話引用和個案說明。這樣的深度訪談僅以名詞形式出現(xiàn),作為方法上的點綴,在研究和行文過程中毫無存在感,而這也就造成了深度訪談法名義上的濫用。
(二)“例證”視角下,深度訪談前期準備的簡化
作為定性研究中的一種,深度訪談的操作難度和挑戰(zhàn)性不亞于其他任何方法。半結構式的深度訪談并不意味著簡單的聊天24。通過對話交流詳盡地探索研究問題,訪談中豐富的案例和信息能夠帶來“局內人”對研究問題的認識和解釋,從對話和細節(jié)中找到研究問題的答案。25這就要求研究者要對整個深度訪談有深刻的把握,既需要充足準備也需要靈活應對。事實上,在前期準備中選擇合適的受訪者、確定訪談次數(shù)、確定訪談地點和時間都需要一一敲定,并且在最后的研究成果輸出中描述出來,但是當前許多研究都會或多或少地忽略、簡化操作步驟,并且不能在文章和最后研究成果中體現(xiàn)完整的操作流程。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還是“例證”思想作祟,研究者只是想將深度訪談的內容作為案例添加在文中,這本身就是一種簡化,然而“深入事實內部”的、嚴謹?shù)纳疃仍L談應該有更周全的前期準備,而這又和“例證”的簡化邏輯是相悖的,因此當研究者基于“例證”視角看待深度訪談時,這種有意或無意地簡化和缺失就會成為必然。
事實上,深度訪談作為定性研究方法,在樣本選擇上和定量研究的隨機抽樣有很大不同,深度訪談面對的研究重點通常情況下都比較具體且?guī)в星榫盎砸话闱闆r下訪談對象會選擇對研究問題和傳播情境高度相關、有足夠了解或者極具代表性的人;在訪談次數(shù)上,深度訪談通常不會很多,當訪談搜集的內容出現(xiàn)重復或明確足夠地解答研究問題時,就可以停止訪談;訪談地點和時間通常能夠為訪談效果起到加成作用,舒服自然的環(huán)境、合適的時長能夠促進談話信息的有效性和互動性,也更利于受訪者的情緒表達。除上述要素外,在前期準備中最重要的就是確定半結構式的訪談大綱。半結構式大綱在訪談中只能起到提示作用,深度訪談中“深度”二字也著重說明對訪談開放性和非指向性是其基本特征,因此訪談通常以這樣的問題為核心:“你怎么看待網絡在你生活中的作用?”沒有設定的備選答案,也不能用是或否的判斷來回答。26
在本文調研的193篇文章中,超過90%的文章前期準備工作不完善,包括受訪者篩選標準、受訪者信息、訪談次數(shù)、確定訪談地點和時間等內容缺失,同時半結構大綱在最后的文章呈現(xiàn)中也鮮見。雖然我們可以理解為篇幅有限,論文中完整呈現(xiàn)很難實現(xiàn),但是在有限的篇幅中簡要地描述訪談思路也不失是一種好方法。比如,龍強和吳飛在研究“記者在短視頻中重構職業(yè)身份和新聞生產的邊界”時,選擇29位記者博主進行深度訪談并在文章中詳細列出受訪者信息和篩選標準:(1)賬號已認證,或在簡介中明確注明媒體記者身份;(2)粉絲數(shù)超過1萬且作品數(shù)超過10個;(3)最新一條作品的發(fā)布時間在半年內。隨后對接受邀請的博主,以微信語音或電話的方式進行半結構訪談,平均時長約為1小時,主要圍繞賬號創(chuàng)辦與生產流程、與供職媒體和抖音平臺的互動關系、對職業(yè)身份和專業(yè)精神的認知等三個方面展開。27
李偉娟、尹丹陽和林升棟在《中美幽默廣告的比較研究》一文中,也簡要但清晰地列出深度訪談思路:(1)對訪談主題及方式進行簡要介紹;(2)詢問受訪者對幽默、搞笑的認知和理解;(3)播放每一條廣告,并對廣告中特殊文化內容進行講解補充;(4)播放完后詢問受訪者對該廣告好笑程度的評分,認為好笑點是什么及好笑原因;(5)看完所有幽默廣告后,詢問受訪者對中美幽默廣告及中美幽默的看法;(6)詢問受訪者是否有補充內容。28
正如前文所言,絕大多數(shù)文章的深度訪談前期準備工作描述不充分,對半結構深訪大綱不能清晰展現(xiàn),訪談中的問題要點和方向也是寥寥幾筆或一筆帶過,甚至大綱內容和要點完全缺失。事實上,這種方式完成的深度訪談研究確實在操作難度上被大大降低,但是這種方法簡化的代價就是真正的深度訪談離我們越來越遠。
(三)好的深度訪談是關于“深度”和“事實內部”的挖掘
文格拉夫提出深度訪談有兩個特征:第一,“它的問題是半結構的,需要通過訪談員進行大部分內容等修改,整體訪談是訪談員和受訪者的共同產物”;第二是要深入事實內部。29胡塞爾認為懸置就是中止自然態(tài)度下的判斷,“我們使屬于自然態(tài)度本質的總設定失去作用”,并由此,“我排除了一切與自然世界相關的科學”。30懸置的深度訪談就像用一張白紙去“印”訪談對象和場景,從而獲得對訪談對象賦予訪談與訪談場景的意義的感知和認識。31事實上,一味根據固定了的問題機械地完成對話不是真正的深度訪談,深度訪談要做的是在訪談過程中以懸置的態(tài)度面對受訪者,同時懸置地面對提前設置的半結構化大綱。然而,目前“例證”的深度訪談法文章因各種主觀、客觀因素沒有在文中展現(xiàn)訪談大綱,有關深度訪談的核心問題,如怎樣持懸置態(tài)度進入訪談、在訪談過程中如何靈活修改問題、根據受訪者的實際情況調整訪談進度等方面,更是在文中難以捕捉。在研究中,最能代表“例證”特征的就是類似于“大多數(shù)受訪者表示……”這樣的表述,寥寥數(shù)字就將被訪者的個性和特點擠壓得蕩然無存。至于文格拉夫提到的深度訪談的精髓“深入事實內部”,也順理成章地在操作過程中被抹去。
那么,究竟何為“深入事實內部”?楊善華、孫飛宇提出:“深入事實內部”其核心就在于何謂“深度”和如何深入事實內部。32格爾茨在《文化的解釋》中提出“深描”并強調:在面對復雜含混的文化結構時,基于被訪者概念系統(tǒng)掌握,深入受訪者日常系統(tǒng),“必須以他們用來界說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那些事的習慣語句來表達”,然后再將得到的信息進行轉譯和解釋。33深度訪談發(fā)生的過程同時也是被訪者的社會行動的發(fā)生過程。34在具體實施中,訪談員需要的是在受訪者的日常系統(tǒng)中完成對受訪者的“投入的理解”和“同感的解釋”。35不難發(fā)現(xiàn),好的深度訪談都會以受訪者個人生活史作為切入點,一方面能夠通過對于日常生活的提問獲得受訪者的基本知識,方便調整后續(xù)訪談問題;另一方面也能創(chuàng)造一種我群關系。從生活問題出發(fā)有助于為一場深度訪談賦予合乎邏輯和情理的解釋,同時獲得對受訪者在訪談中就訪談內容所主觀建構的意義的邏輯(訪談內容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的理解和解釋。36基于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深度訪談和采訪在目的上有本質的區(qū)別,采訪的目的是平衡報道,通過引用對話內容支撐觀點,但是深度訪談的目的是對于受訪者日常生活的展現(xiàn),流露對研究問題的真實狀態(tài)和想法。筆者之所以在上文提到當前傳播學研究中深度訪談在悄然被采訪取代,也是因為目前大多深度訪談法研究最終實現(xiàn)的目的正好與采訪對應,而非深訪。
此外,“深入事實內部”也體現(xiàn)在對訪談中細節(jié)的追求。在訪談中重視細節(jié)線索,通過細致的觀察和不懈地追問獲得新信息,通過“為什么”的提問追求被研究者自身的解釋;同時語言背后的眼神、手勢、神態(tài)、情緒以及環(huán)境布置等信息也是絕對不能忽略的。雖然傳播學研究中“深入事實內部”的研究寥寥無幾,但是社會學學者鄭丹丹、楊善華在《夫妻關系“定勢”與權利策略》一文中將深度訪談的精髓融入研究中。在這篇文章中,作者對于5個案例8位受訪者進行展開分析,對受訪者的家庭情況、情境完成描述和分析。以下文為例,該文將深度訪談研究以故事性、深入地理解并以文字形式轉碼:
個案bj01(女)和個案bj02(男)是大學同學,bj01從小喜愛文學作品,向往幸福、快樂的家庭生活。bj02從小家境貧寒,對文學作品沒有任何興趣,他說,“我認為感情沒有什么問題。我是個平淡的人,過實在的日子。既然結了婚就有感情。我這個人跟誰結婚都一樣”。
……bj01有時抱怨bj02大男子主義,bj02并不否認,說,“我是大男子主義,可男人都這樣”。bj01說可能大多數(shù)男人都這樣,但總有不這樣的?!澳挠??”bj01說:“我爸我哥就不這樣?!眀j02會說:“別拿你爸和你哥打比方,世界上哪有幾個像你爸和你哥那樣的?”相反,bj02單位大掃除,他回來后就會對bj01說:“我們科長的老婆來給他擦玻璃”,又說“誰誰的老婆來替他掃地?!薄?/p>
他一帶而過,“當然后來我也說過一兩次。我說你看這事辦的”。
我追問:“為了讓她下次聽你的?”
他笑著承認,“有這個因素吧”。
……bj02比較成功地運用了各種范疇類型知識來建構他們生活的合理性:首先,男人都是大男子主義,“我們科長的老婆”(女人)來給他擦窗戶。他通過情境定義所希望建構的是關于男女的某種應該的角色規(guī)范;然后,“像你爸和你哥那樣的”男人有幾個,也就是說,“你爸和你哥”不屬于bj02界定的“男人”范疇,那是另類男人,不能作為我們的范疇知識存在,也不足以動搖我們的范疇知識和角色規(guī)范……37
文章中,作者對受訪者進行分析,對受訪者的生活史、原話分析、語氣等細節(jié)線索、訪談深度和情境構建等多方面均有詳細描述,這超越“例證”且做到了將深度訪談研究以故事性、深入地理解,有“深度”地深入事實內部,逐句分析并再次以懸置視角解釋完成轉譯。
(四)回歸“人性”觀照的深度訪談解讀
深度訪談所謂深度不僅體現(xiàn)在訪談過程中,更體現(xiàn)在訪談結束后研究者對訪談內容的分析和解讀。如果將受訪者的口頭敘述作為一個文本,那么在文本解讀中對意義的探究就涵蓋其中。文格拉夫曾提到深度訪談中更為重要的還有在訪談之后花更多的時間進行分析與詮釋。38通常情況下,對深度訪談數(shù)據意義的理解一方面依賴于研究者建構,研究者從自己個人和主觀角度,來解讀研究情境中的意義;另一方面也基于研究者的主觀評價,即對研究情境中的意義作主觀和客觀上的解讀??陀^的、有形可見的因素不可缺失,但是研究者對客觀因素進行主觀的解讀,將研究者的主觀性注入意義的解讀中,把自己對意義的解讀和研究對象對意義的解讀結合起來更是深度訪談方法部分的魅力所在。39楊善華、孫飛宇提出,為滿足意義探究,在深度訪談的文本分析上應該遵循三個層面:第一層面包括對文本中語句的字面意思的理解、對文本中語句字面之外的意思的領會以及對被訪者為何要做這樣的敘述的主觀意圖的領會;第二層面需要聚焦文本蘊含的意義的價值(即受訪者敘述內容中的閃光點),同時將受訪者做一個“類”意義上的認識(也就是找到受訪者個性中的共性);第三層面需要基于前兩層分析,以理論概括為特征,同時在此基礎上去尋求與以前類似專題的研究的理論對話點。40
回顧當前我國傳播學研究中深度訪談法的文章,由于“例證”類深度訪談長期存在,只關注例子、引用部分詞句拒絕“深入事實內部”的探析也是常態(tài),具體來說,長期以來已經形成三種“例證深訪綜合征”。第一,省略原話分析,即在研究中沒有突出原話分析的痕跡,即沒有對受訪者敘述內容加以引用,同時也沒有進行編碼操作,這對深度訪談珍貴的數(shù)據來說是遺憾的。具體來講,這種誤區(qū)最頻繁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在文章中用“在深度訪談中,很多人談到……”這類的語句,通過大類例證,簡化分析流程,直接找尋受訪者間盡可能多的相似點,忽略掉個案的特征。通常來說,這種描述也服務于引出研究中某個觀點或者輔助論證數(shù)據分析結果。第二,一些文章雖然有部分原話分析和編碼操作,但是分析中存在將受訪者敘述文本量化的風險,即強化受訪者的數(shù)據含義,關注受訪者提到某一個或某些詞語出現(xiàn)的頻率。和上文提到的第一種誤區(qū)相似,雖然深度訪談內容可以用于佐證其他研究方法的結果,但是機械化、數(shù)據化分析定性方法的研究結果,用二元視角、“是”與“否”來淺顯地分類深度訪談內容是極不可取的。此外,也有一些研究用更加粗暴的圖表形式完成了深度訪談法分析,例如通過表格和數(shù)字展現(xiàn)受訪者對于某一問題的意義。這樣的深度訪談分析,打著定性研究方法的名義,套用定量研究的模版,喪失了定性研究的特征,不講分析深度,忽視案例內涵和個案的特點,既沒有深度的探究,也沒有事實內部的深入挖掘。第三,研究者著眼于話語和詞句而不是關注受訪者本人和話語背后的故事,這種解讀缺乏深度,也是對文化意義、社會意義的忽視。在避免概括性和數(shù)字性帶給深度訪談法的兩個陷阱后,深度訪談法的研究過程已經能保證清晰和準確,但是訪談結果的分析過程迎來更高的要求。正如前文筆者始終強調的,深度訪談法的核心是人而不只是他的語句和詞匯。前文提到三層次文本分析,如果只完成詞語的分析,這僅在第一層面徘徊,缺乏意義價值的理解,也放棄了與理論對話的可能性。只有了解受訪者,共情于受訪者,理解其話語、處境、生活史,并在其敘述中重新建立一個立體的形象,這早已超脫出對于詞匯和語句的簡單分析,而上升到更深層次的理解中,才更能和研究問題進行連接,和理論完成對話。
三、結語
基于上述討論,深度訪談法對傳播學研究意義重大,“例證”和“深入事實內部”之爭也該有定論。本文強調回歸方法的起源,重新發(fā)現(xiàn)深度訪談的意義并結合傳播學學科特色,擺正面對研究時應有的對方法的敬畏和尊重。避免深度訪談中“例證”視角帶來的負面影響,在方法實施的各個階段,堅持“深入事實內部”的目標和邏輯,重視研究問題與研究方法的聯(lián)結、正視深度訪談的使用,重視前期準備工作,在訪談中強化“深度”和“事實內部”的挖掘,并在分析階段從“人”的角度三層次分析和解釋訪談內容。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回歸深度訪談本質,將深度訪談和傳播學重新串聯(lián),尋找兩者深度的共鳴與融合。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建立全媒體傳播體系研究”(項目編號:20ZDA057)的研究成果]
注 釋:
①黃雅蘭:《被遺忘的奠基人:赫佐格的學術貢獻及其在傳播學史上的“失蹤”》,《國際新聞界》,2014年第6期,第92-104頁。
②[美]羅杰斯:《傳播學史:一種傳記式的方法》,殷曉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原著出版于1997年),第485頁。
③沙垚:《民族志傳播研究的問題與反思》,《國際新聞界》,2018年第6期,第110-121頁。
④劉海龍:《重訪灰色地帶:傳播研究史的書寫與記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1頁。
⑤楊銀娟:《兒童參與“摩爾莊園”網絡游戲的內在動機研究》,《國際新聞界》,2009年第12期,第99-104頁。
⑥張瀟瀟:《基于意識形態(tài)理論看境外電視模式在中國的產業(yè)運作》,《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5年第3期,第119-122頁。
⑦孫信茹、王東林:《玩四驅:網絡趣緣群體如何以“物”追憶——對一個迷你四驅車QQ群的民族志考察》,《新聞與傳播研究》,2019年第1期,第24-45+126頁。
⑧賈煜、劉天元、楊旸:《困在手機里:代際關系與老年人網絡成癮》,《新聞大學》,2023年第10期,第31-45+120-121頁。
⑨邱鴻峰、熊慧:《環(huán)境風險社會放大的組織傳播機制:回顧東山PX事件》,《新聞與傳播研究》,2015年第5期,第46-57+127頁。
⑩宮賀、韓冬、張慶園:《多元歸因與信任重建:危機傳播情境理論的中國情境——以2018年問題疫苗事件為例》,《新聞與傳播研究》,2019年第6期,第16-35+126頁。
11尹連根、劉曉燕:《“姿態(tài)性融合”:中國報業(yè)轉型的實證研究》,《新聞與傳播研究》,2013年第2期,第99-112+128頁。
12陸曄、周睿鳴:《“液態(tài)”的新聞業(yè):新傳播形態(tài)與新聞專業(yè)主義再思考——以澎湃新聞“東方之星”長江沉船事故報道為個案》,《新聞與傳播研究》,2016年第7期,第24-46+126-127頁。
13王毓莉:《臺灣四大報即時新聞發(fā)展對于新聞專業(yè)影響之研究》,《國際新聞界》,2016年12期,第76-94頁。
14王曉紅、李一凡:《我國城市臺深度融合發(fā)展的問題與路徑研究》,《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年第11期,第12-16頁。
15束開榮:《構建數(shù)字勞動的物質網絡:平臺規(guī)訓、算法協(xié)商與技術盜獵——基于“送外賣”的田野調查》,《新聞與傳播研究》,2022年第9期,第12-16頁。
16董天策、何璇:《消費主義逆行:基于豆瓣反消費主義小組的網絡民族志觀察》,《國際新聞界》,2023年第5期,第75-95頁。
17潘曙雅、祝宇歡、謝樂滋:《中老年人對虛假短視頻的識別判斷路徑分析》,《國際新聞界》,2023年第2期,第127-155頁。
18劉德寰、趙競鶴:《構筑新聞傳播研究的方法基線》,2023年第20期,第14-17頁。
19Arksey, Hilary & Peter Knight,Interviewing for Social Scientists, London:Sage Publications,1999,p.2.
202526丁巖妍:《傳播學定性研究方法》,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2015年,第9+139+5頁。
21風笑天:《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的差別及其結合》,《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第68-74頁。
2223劉德寰、李雪蓮:《實證傳播學的方法樹及其應用邏輯》,《廣告大觀(理論版)》,2018年第5期,第74-78頁。
2432343640楊善華、孫飛宇:《作為意義探究的深度訪談》,《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5期,第53-68+244頁。
27龍強、吳飛:《基于多重邏輯框架的記者短視頻新聞生產實踐考察》,《新聞大學》,2023年第4期,第91-102+122-123頁。
28李偉娟、尹丹陽、林升棟:《中美幽默廣告的比較研究》,《新聞與傳播研究》,2022年第2期,第111-125+128頁。
2938Wengraf,Tom,Qualitative Research Interviewing Biographic Narrative and Semi-structured Methods, London:SAGE Publications,2001.p.3+5.
30胡塞爾:《純粹現(xiàn)象學通論》,李幼蒸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年(原著出版于1976年),第97頁。
31孫飛宇:《論舒茨的“主體間性”理論》(上),《社會理論學報》,2004年第2期,第1-36頁。
33[美]克利福德·格爾茨:《文化的解釋》,納日碧力戈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原著出版于1973年),第18頁。
35楊善華、羅沛霖、劉小京、程為敏:《農村村干部直選研究引發(fā)的理論問題》,《社會學研究》,2003年第6期,第103-108頁。
37鄭丹丹、楊善華:《夫妻關系“定勢”與權力策略》,《社會學研究》,2003年第4期,第96-105頁。
39[美]瓊恩·基頓、鄧建國、張國良:《傳播研究方法》,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70頁。
作者簡介:劉德寰,北京大學博雅特聘教授,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副院長,北京大學新媒體研究院副院長(北京 100871);趙競鶴,北京大學新媒體研究院博士生(北京 100871)。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