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 要:《漢書·藝文志》以劉向《別錄》和劉歆《七略》為本,同時(shí)又對部次增損調(diào)整。班固“省《太史公》四篇”,并將其與“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一起從《六藝略》中刪除,表明司馬遷《史記》中有四篇因與《六藝略》之外的他書重復(fù)而為班固刪省。綜觀《漢書·藝文志》的著錄情況及著錄體例,四篇為《禮書》《樂書》《孝武本紀(jì)》和《律書》。班固所見的《史記》傳本為124篇,經(jīng)其校定刪省后存留120篇,但《漢書·藝文志》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并注明“十篇有錄無書”,目的在于記錄《史記》在司馬遷去世后亡失十篇的事實(shí)。四篇中與他略篇籍不重復(fù)的文字,為魏晉間人補(bǔ)綴增入,至遲在晉宋之時(shí),亡失的十篇已被全部補(bǔ)入《史記》之中。
關(guān)鍵詞:《漢書·藝文志》;《太史公》;省;出
中圖分類號:K204.2" " " "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 " " "文章編號:1009-5128(2024)12-0030-08
司馬遷所撰的《史記》共130篇,這在《史記·太史公自序》《漢書·司馬遷傳》《后漢書·班彪列傳》以及《文選》所錄《報(bào)任少卿書》等文獻(xiàn)中均有明確的記載。班固在《漢書·司馬遷傳》中一一臚列了130篇的次序與目錄,并曰“而十篇缺,有錄無書”[1]2724,《后漢書·班彪列傳上》載班彪《史記后傳》之“略論”有“而十篇缺焉”[2]1325之語?!稘h書·藝文志·六藝略》“春秋類”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班固注云“十篇有錄無書”[1]1714,小計(jì)曰“省《太史公》四篇”[1]1714,《六藝略》總計(jì)曰“出重十一篇”[1]1723。
關(guān)于所缺十篇的具體篇目以及亡于何時(shí)、何人所補(bǔ)等問題,《漢書·司馬遷傳》注引魏人“張晏曰”十篇亡于“遷沒之后”[1]1724,元成之間的褚先生作四篇以補(bǔ)缺。此后,古今學(xué)者便將焦點(diǎn)集中于這十篇上,圍繞十篇是未成還是亡失、是否全為褚少孫所補(bǔ)等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岐說紛紜的同時(shí)也使問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余嘉錫《太史公書亡篇考》一文,對《史記》亡篇的相關(guān)問題作過詳細(xì)的梳理、考證、分析、總結(jié),考論精詳,足以發(fā)蒙解惑。但是,古今學(xué)者對班固“省《太史公》四篇”一語大都語焉不詳,似未見有深入的論析和考證,班固所“省”的“《太史公》”到底何指?所“省”四篇具體如何?這些問題對于弄清《史記》亡篇的實(shí)際情形具有重要意義,也有進(jìn)一步討論的必要,本文不揣淺陋,擬對此略陳管見。
一、《漢書·藝文志》中的“出”“入”“省”
《漢書·藝文志》以劉向《別錄》和劉歆《七略》為本,同時(shí)又有增損變更,主要體現(xiàn)為“出”“入”“省”。所謂“入”,指在某“略”的具體類目中新增篇籍,既包括從其他“略”調(diào)整、移植過來的部分,如《兵書略》“兵權(quán)謀類”小計(jì)曰:“出《司馬法》入‘禮’也?!保?]1757從《漢書·藝文志》及《七略》(《別錄》)之總體上看,一“出”一“入”之間,保持著總量的平衡,未有增損之事;也包括于《七略》(《別錄》)之外新增入的部分,如《六藝略》總計(jì)曰“入三家,一百五十九篇”[1]1723。從所“入”之“略”來說,都意味著數(shù)目的增加和篇籍的擴(kuò)充。所謂“出”,指在某“略”的具體類目中刪損篇籍,可能“出”此而“入”彼,僅為部次調(diào)整,也可能“出”而不“入”,如《六藝略》“樂類”小計(jì)曰“出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1]1711,《六藝略》總計(jì)曰“出重十一篇”,可知此十一篇都因重復(fù)而被刪損。不管出于何種情形,從所“出”之“略”來說,二者都意味著數(shù)目的減少和篇籍的縮減。所謂“省”,章學(xué)誠曰“注省者,劉氏本有,而班省去也”[1]1004,指因《七略》(《別錄》)“一書兩載”或“裁篇別出”而造成“重復(fù)著錄”[1]996,班固出于“并省部次”而作的刪減,如《兵書略》總計(jì)曰:“省十家二百七十一篇重?!保?]1762需要指出,因?yàn)橹貜?fù)著錄,對別見兩處的篇籍作二選一的刪省,其實(shí)也體現(xiàn)了班固的圖籍分類觀念,表明班固認(rèn)為將《伊尹》《太公》與《墨子》等十家著錄于《兵書略》至少是不完全準(zhǔn)確的。
《六藝略》“春秋類”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班固注云“十篇有錄無書”,又著錄“馮商所續(xù)《太史公》七篇”,分類小計(jì)曰“省《太史公》四篇”,《六藝略》總計(jì)曰“出重十一篇”?!俺鲋厥黄奔础皹奉悺钡摹俺龌茨?、劉向等《琴頌》七篇”和“春秋類”的“省《太史公》四篇”,可以確知這十一篇因?yàn)橹貜?fù)而被“省”“出”。易平先生認(rèn)為“省《太史公》四篇”指“省篇”,“出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指“出篇”,進(jìn)而指出“省篇”“只是刪省重復(fù)之篇”,而“出篇”則指“重復(fù)著錄又所錄非類”[4]81。其實(shí),四篇因重復(fù)而于《太史公》中刪之,而不于別處刪之,亦表明班固認(rèn)為此四篇不當(dāng)載入《太史公》,即“所錄非類”。《六藝略》“孝經(jīng)類”著錄“《弟子職》一篇”[1]1718,顏師古注引應(yīng)劭曰:“管仲所作,在《管子》書?!保?]1719沈欽韓曰:“今為《管子》第五十九篇。鄭《曲禮注》引之,蓋漢時(shí)單行也。”[5]64劉向《管子書錄》“定著八十六篇”[6]332,《諸子略》“道家類”著錄“《管子》八十六篇”。可知,《弟子職》即漢時(shí)單行,但經(jīng)劉向校書已納入《管子》之中,所以在《諸子略》“道家類”著錄“《管子》八十六篇”的同時(shí),又將《弟子職》裁篇著錄于《六藝略》“孝經(jīng)類”。班固并未對重復(fù)互著的《弟子職》“省”或“出”,表明他認(rèn)同劉氏父子的做法與歸類。于此可見,班固“省《太史公》四篇”亦有“所錄非類”的考慮,也因此將此四篇總計(jì)入《六義略》“出重十一篇”之內(nèi)。可見,因重復(fù)著錄“出”而不“入”的“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與因重復(fù)而“省”的“《太史公》四篇”在性質(zhì)上是一樣的,皆屬“重復(fù)著錄又所錄非類”。只是前者七篇在重復(fù)的基礎(chǔ)上更強(qiáng)調(diào)“所錄非類”,如周壽昌所曰“止頌琴而無與于樂”,所以在《六藝略》“樂類”和總計(jì)中兩次都稱“出”。而“《太史公》四篇”既重復(fù)著錄又所錄非類,稱“省”稱“出”皆可,所以于《六藝略》“春秋類”小計(jì)稱“省”,而于《六藝略》總計(jì)與《琴頌》七篇合稱“出”。
二、“省《太史公》四篇”指“省”《史記》與他“略”中重復(fù)著錄的四篇
《六藝略》“春秋類”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又著錄“馮商所續(xù)《太史公》七篇”,那么,班固“省”四篇的“《太史公》”是指司馬遷所著還是“馮商所續(xù)”這一問題也產(chǎn)生了不同的說法。姚振宗認(rèn)為“省”的是“馮氏續(xù)書”[7]111,并在其《別錄佚文》中徑直稱“馮商所續(xù)《太史公》十一篇”[8]12。張舜徽、余嘉錫認(rèn)同姚說。沈欽韓則認(rèn)為“省”的是司馬遷之“《太史公》”,《漢書·藝文志疏證》曰“蓋《武帝紀(jì)》之類重復(fù)者”[5]58,章學(xué)誠也傾向于此說,其曰:“按《太史公》百三十篇,本隸《春秋》之部,豈同歸為一略之中,猶有重復(fù)著錄,及裁篇別出之例邪?”[3]1026
我們認(rèn)為,“省《太史公》四篇”不應(yīng)當(dāng)指司馬遷之“《太史公》”與“馮商所續(xù)《太史公》”之間存在彼此重復(fù)互見的四篇,理由如下:假定司馬遷之“《太史公》”與“馮商所續(xù)《太史公》”之間存在彼此重復(fù)互見的四篇,則表明馮商續(xù)書已有四篇編入司馬遷之“《太史公》”。從班固“十篇有錄無書”的注語可見,“錄”指劉向《別錄》,劉向《別錄》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至班固時(shí)“十篇有錄無書”,但班固保留《別錄》的原文,并未改“百三十篇”為“百二十篇”。類似的例子還有《六藝略》“小學(xué)類”著錄“《史籀》十五篇”,班固注云:“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建武時(shí)亡六篇矣。”[1]1719班固時(shí)雖亡六篇,但依然維持《別錄》的載錄。因此,如果所“省”四篇指“馮商所續(xù)《太史公》”,那么班固所見《史記》的亡篇數(shù)當(dāng)為馮商所續(xù)的有錄有書的四篇與有錄無書的十篇,計(jì)有十四篇,與亡失十篇的數(shù)字不合。如果所“省”四篇指司馬遷的《史記》,則此四篇雖為馮商所續(xù),但已編入《史記》之中,不可謂“無書”。《漢書·藝文志》注引韋昭曰:“馮商受詔續(xù)《太史公》十余篇,在班彪《別錄》?!保?]1715馮商奉詔續(xù)書,且已編入《史記》,班固不當(dāng)“省”之。加之,如前所述,所“省”四篇與《琴頌》七篇,皆所錄非類而被班固“出”于《六藝略》,但馮商所續(xù)《太史公》的這四篇在性質(zhì)上屬于《六藝略》之“春秋類”是非常明確的,因此無論“省”的是馮商續(xù)書還是司馬遷的《史記》,都不應(yīng)當(dāng)與《琴頌》七篇一起計(jì)入“出重十一篇”之內(nèi)。所以說,《史記》中并沒有編入馮商所續(xù)的四篇,班固所“省”的四篇也并非馮商所續(xù)。
易平先生認(rèn)為四篇重文來自羼入《史記》民間傳本,此說值得討論,所謂蘭臺本、西漢秘府本、民間傳抄本,都出自司馬遷之手,并無本質(zhì)的區(qū)別,如所羼的來自民間傳抄本的四篇為秘府本所無,則恰好補(bǔ)缺,不得謂“重”;如這四篇與秘府本重復(fù),則秘府本中這四篇屬有錄有書,四篇重文不得計(jì)入130篇的篇數(shù)之內(nèi),班固可徑直刪去,不必注曰“省《太史公》四篇”。
劉向、劉歆校書,已經(jīng)做過去除重復(fù)的相關(guān)工作,綜觀《漢書·藝文志》,班固未有明注刪省某圖籍內(nèi)重文之事,表明班固或?qū)Υ祟愔匚闹苯觿h去,也可能是因?yàn)閯⑹细缸咏?jīng)校定后,典籍內(nèi)部已無重文。
《六藝略》“樂類”小計(jì)曰“出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姚振宗曰:“此言‘出’者,當(dāng)是復(fù)見在《詩賦略》中?!保?]84“出”與“入”都是相對某“略”來說的,因此,班固“省《太史公》四篇”以及計(jì)入“出重十一篇”之內(nèi),表明并非刪省羼入《史記》的四篇民間傳本,而當(dāng)指刪省《史記》與他“略”中重復(fù)著錄的四篇。
三、“省《太史公》四篇”考論
張晏指出,“遷沒之后”,《史記》亡失的十篇為:《景紀(jì)》《武紀(jì)》《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劉向《別錄》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表明經(jīng)劉向校定后,《史記》存百三十篇,十篇已被補(bǔ)齊。至班固校書時(shí),“省《太史公》四篇”,這四篇與《六藝略》之外的著錄相重復(fù),應(yīng)為他人補(bǔ)入《史記》之中,因此,班固所刪省的四篇當(dāng)在亡失的十篇范圍之內(nèi)?,F(xiàn)將《史記》所補(bǔ)入的十篇與《漢書·藝文志》除《六藝略》之外所著錄的他書作一比對,根據(jù)重復(fù)的篇籍來探尋班固所“省”四篇的具體情形。
唐司馬貞《史記索隱》論《史記》亡失十篇的補(bǔ)缺情況曰:“《景紀(jì)》取班書補(bǔ)之,《武紀(jì)》專取《封禪書》,《禮書》取荀卿《禮論》,《樂》取《禮樂記》,《兵書》亡,不補(bǔ),略述律而言兵,遂分歷述以次之?!保?]3321據(jù)司馬貞此說,重復(fù)四篇為:取于《漢書·景帝紀(jì)》的《景紀(jì)》,截取《封禪書》的《武紀(jì)》,取于《荀子·禮論》的《禮書》,取于《禮記·樂記》的《樂書》。如《景紀(jì)》果取于《漢書·景帝紀(jì)》,則自是班固之后某人所為,與《漢書·藝文志》無涉,定不在班固所“省”四篇范圍之內(nèi),茲就《禮書》《樂書》《武紀(jì)》展開考索。
《禮書》由四部分構(gòu)成,從開篇“太史公曰”至“垂之于后云”一段,論述禮之損益;從“禮由人起”至“是儒墨之分”一段,采自《荀子·禮論》,論述禮之起源與作用;從“治辨之極也”至“刑措而不用”一段,采自《荀子·議兵》,闡述與兵、刑相比,禮乃一國“強(qiáng)固之本”;“天地者”以下一段,又截取《荀子·禮論》之文,論述禮之“三本”、禮之“文”“情”“貌”各方面。除第一部分以及第四部分中明顯為續(xù)補(bǔ)者所加的“太史公曰”四字外,剩下的文字皆出于《荀子》,但又存在不少字句方面的差異,且糅合《荀子》中《禮論》《議兵》之文而成篇。這種情形表明《禮書》與今本《荀子·禮論》同出一源,可能更接近劉向校定前《荀子·禮論》的原貌?!秾O卿書錄》曰:“所校讎中《孫卿書》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復(fù)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保?]332如此大量的重復(fù)篇籍中定存在異文、錯亂、雜糅等現(xiàn)象,劉向去除290篇也就意味著去除不少其他傳本?!抖Y書》中“議兵”一段,在《荀子·議兵》中以“禮者,治辨之極也,強(qiáng)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10]281起始,表明是在論禮,闡明禮乃“強(qiáng)固之本”,也是兵之本,所論并未偏離禮的范圍?!抖Y書》則直接以“治辨之極也,強(qiáng)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9]1164起始,無“禮者”二字,顯得文脈更為連貫。因此,我們推測《荀子·禮論》的早期傳本中有從“治辨之極也”至“刑措而不用”的一段文字,取自《禮論》的《禮書》保留了《禮論》較為原始的面貌。至劉向校書時(shí),方將這段文字移至《議兵》中,并增加“禮者”二字。當(dāng)然,也有可能這段文字重復(fù)互見于《禮論》和《議兵》,劉向因其落實(shí)在“議兵”,遂于《禮論》中刪去。如果此說成立,則《禮書》在劉向校書前已成篇并補(bǔ)入《史記》之中,或即如論家所指出的,《禮書》即本系出自司馬遷之手①。班固校書時(shí),因《禮書》與《禮論》重復(fù)互見,《荀子》成書在前,本著“并省部次”的原則,便將《禮書》刪省。同時(shí),因《禮書》屬《六藝略》,《禮論》屬《諸子略》,所以計(jì)入“出重十一篇”,表明其文字篇章本應(yīng)著錄于《諸子略》而非《六藝略》。
《樂書》的情形與《禮書》極為相似。除開篇至“凡音之起”之前,以及“凡音由于人心”至篇末的兩部分文字外,《樂書》與《禮記·樂記》文字基本相同,但卻并非如司馬貞所說的“《樂》取《禮樂記》”?!稘h書·藝文志·六藝略》“樂類”著錄“《樂記》二十三篇”[1]1711為劉向校定本,據(jù)孔穎達(dá)《禮記·樂記》疏引鄭玄《三禮目錄》可知,劉向《別錄》著錄此二十三篇《樂記》的篇目為:《樂本》《樂論》《樂施》《樂言》《樂禮》《樂情》《樂化》《樂象》《賓牟賈》《師乙》《魏文侯》為前十一篇,后十二篇為:《奏樂》第十二,《樂器》第十三,《樂作》第十四,《意始》第十五,《樂穆》第十六,《說律》第十七,《季札》第十八,《樂道》第十九,《樂義》第二十,《昭本》第二十一,《招頌》第二十二,《竇公》第二十三。鄭玄認(rèn)為《禮記·樂記》“于《別錄》屬《樂記》”,又曰:“蓋十一篇合為一篇,……今雖合此,略有分焉。”[12]1527意為《禮記·樂記》乃截取劉向《樂記》前十一篇,孔穎達(dá)亦有“今《樂記》所斷取十一篇,余有十二篇,其名猶在”之語。不過,孔穎達(dá)又有按語曰:“‘《別錄》:《禮記》四十九篇,《樂記》第十九。’則《樂記》十一篇入《禮記》也,在劉向前矣。至劉向?yàn)椤秳e錄》時(shí),更載所入《樂記》十一篇,又載余十二篇,總為二十三篇也?!保?2]1527又認(rèn)為《樂記》十一篇入《禮記》在劉向校定《樂記》之前,劉向載錄《禮記·樂記》十一篇及其余十二篇成二十三篇《樂記》,則是劉向校定本《樂記》前十一篇來源于《禮記·樂記》,與前說自相矛盾。
二十三篇《樂記》的篇次,鄭玄《目錄》與劉向《別錄》相同,然據(jù)孔穎達(dá)《禮記·樂記》疏及其所引皇氏(皇侃)之說,《禮記·樂記》十一篇依次為:《樂本》《樂論》《樂禮》《樂施》《樂言》《樂象》《樂情》《魏文侯》《賓牟賈》《樂化》《師乙》,與鄭玄《目錄》及劉向《別錄》存在差異。這早已被學(xué)者所指出,如孔穎達(dá)指出:“鄭《目錄》當(dāng)是舊次未合之時(shí),此今所列,或記家別起意,意趣不同故也?!保?2]1530孔穎達(dá)引熊氏(熊安生)云:“今之《樂記》十一篇之次與《別錄》不同。推此而言,其《樂本》以下亦雜亂,故鄭略有分別?!保?2]1529鄭玄《目錄》源于劉向《別錄》,已是校定之書,孔穎達(dá)所謂“鄭《目錄》當(dāng)是舊次未合之時(shí)”顯然不確,而熊氏以《別錄》為參照而曰“《樂本》以下亦雜亂”亦非屬實(shí)。其實(shí),《禮記·樂記》與劉向《別錄》本《樂記》實(shí)為同源的不同版本,十一篇入《禮記》在前,劉向校定本在后,所據(jù)版本不同,所以產(chǎn)生了差異。
就相同的十一篇而言,相較于《禮記·樂記》,《樂書》除了篇次有異之外,《樂象》《樂施》皆被割為兩截,尤其是《師乙》篇,鄭玄注“此文換簡失其次”[12]1545,并依《樂書》的文字作注。《樂書》與《禮記·樂記》實(shí)可看作是同源異流的兩種版本。張守節(jié)曰:“以前劉向《別錄》篇次與鄭《目錄》同,而《樂記》篇次又不依鄭目?!保?]1234則《史記·樂書》《禮記·樂記》與劉向《別錄》本《樂記》各不相同,是《樂記》在漢代流傳的三個(gè)版本的體現(xiàn)。
《隋書·音樂志上》載沈約答奏梁武帝《思弘古樂詔》曰“《樂記》取《公孫尼子》”[13]288,指出《禮記·樂記》十一篇取自《公孫尼子》。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曰:“其《樂記》者,公孫尼子次撰也?!保?]1234亦是認(rèn)為《禮記·樂記》十一篇來自《公孫尼子》。郭沫若認(rèn)為:“張說大體根據(jù)皇侃,皇侃與沈約為同時(shí)人,兩個(gè)人的說法正可以互以為證?!保?4]487可見《禮記·樂記》源自《公孫尼子》當(dāng)是其時(shí)一種較為常見的說法。關(guān)于公孫尼子,班固認(rèn)為是“七十子之弟子”[1]1725,長孫無忌則認(rèn)為“似孔子弟子”[13]997,二說不同,但《漢書·藝文志》《隋書·經(jīng)籍志》都將《公孫尼子》著錄于《曾子》之后、《孟子》之前,則公孫尼子的生活年代早于孟子。劉向《別錄》本《樂記》第二十三篇為《竇公》,據(jù)《漢書·藝文志》,竇公為魏文侯樂人,晚于公孫尼子,從時(shí)代來說,劉向《別錄》本《樂記》不可能完全本于《公孫尼子》。
《樂書》“凡音由于人心”至“夫樂不可妄興也”一段有關(guān)衛(wèi)靈公濮水聞琴的文字,亦見于《韓非子·十過》,清臧庸認(rèn)為乃《別錄》本《樂記》第十二篇《奏樂》之文,其曰:“‘夫樂不可妄興也’,為《奏樂》篇結(jié)句?!保?1]36又曰“《奏樂》篇本出《韓非子》”[11]36。余嘉錫亦認(rèn)為這段文字出自《樂記》,其曰:“其為同出《樂記》,而非后人別取他書補(bǔ)綴,亦可概見?!钡欠袢∽浴俄n非子》則“未可知也”[11]39?!稑窌贰胺蛏瞎琶魍跖e樂者”至篇末一段文字,臧庸則認(rèn)為是《別錄》本《樂記》第十三篇《樂義》之文,“中有‘太史公曰’四字,系后人妄加,當(dāng)刪正”[11]36。余嘉錫則認(rèn)為:“謂‘夫上古明王舉樂者’以下為《樂義》篇文,則恐未然?!稑酚洝吩浚稑菲鳌菲谑?。今《樂書》文曰……以此觀之,恐正是《樂器》篇文耳?!保?1]36雖具體觀點(diǎn)有異,但臧庸和余嘉錫均認(rèn)同《樂書》保存《樂記》中十三篇文字,這是很有見地的看法。
綜上可知,《公孫尼子》在漢代有四種傳本,即:取其十一篇的《禮記·樂記》本,取其十三篇的《史記·樂書》本,至少取其十三篇的劉向《別錄》本《樂記》,劉向校定二十八篇本《公孫尼子》。前三種傳本在篇次、字句等方面存在不少差異。從時(shí)間來說,《禮記·樂記》本和《史記·樂書》本均早于《別錄》本《樂記》,表明《樂記》入《禮記》以及《樂書》入《史記》在劉向校書之前。從淵源來說,《史記·樂書》最接近劉向校定本《公孫尼子》,所以班固校書時(shí),因《樂書》與《公孫尼子》重復(fù)互見,《公孫尼子》成書在前,本著“并省部次”的原則,便將《樂書》刪省。同時(shí),因《樂書》屬“春秋類”的《六藝略》,《公孫尼子》屬“儒家”的《諸子略》,所以計(jì)入“出重十一篇”,表明其文字篇章本應(yīng)著錄于《諸子略》而非《六藝略》。
司馬貞認(rèn)為“《武紀(jì)》專取《封禪書》”,今本《孝武本紀(jì)》全系抄錄《封禪書》中武帝之事而來,甚至連“太史公曰”的贊語亦原封不動地加以襲取。司馬遷作《封禪書》重在記“用事于鬼神”之事,而非“俎豆珪幣之詳,獻(xiàn)酬之禮”[9]1404的封禪之禮?!稘h書·藝文志·六藝略》“禮類”著錄“《古封禪群祀》二十二篇”,以祀典為主,姚振宗曰:“此書所載大抵古之祀典為多,故曰‘群祀’,祀典以封禪為大,故冠以‘封禪’。”[7]77–78顧實(shí)《漢書藝文志講疏》指出“《史記·封禪書》或有采于是者”[15]52。《封禪書》武帝以前部分或即以此為本。沈欽韓曰:“《管子》有《封禪篇》,即古封禪禮也。今其篇亡,僅見《史記》所引?!保?]38《古封禪群祀》或采有《管子·封禪篇》的內(nèi)容,其篇今亡,部分文字因《史記》所引而保存下來。“禮類”又著錄“《封彈議對》十九篇”和“《漢封禪群祀》三十六篇”,均以記載祀典制度為主,《封禪書》除武帝以前部分可能采有《古封禪群祀》的內(nèi)容外,與《孝武本紀(jì)》重合的武帝部分卻并非以此作為材料來源,這也很好地體現(xiàn)了司馬遷《封禪書》重在記事而非典禮的創(chuàng)作目的。
《孝武本紀(jì)》(《封禪書》)記有亳人謬忌奏祀太一方,記事很不條貫,其曰:“亳人薄誘忌奏祠太一方,……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其后人有上書,……天子許之,……后人復(fù)有上書,……令祠官領(lǐng)之如其方,……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fā)瑞應(yīng),造白金焉。其明年,郊雍,……于是濟(jì)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乃上書獻(xiàn)泰山及其旁邑?!保?]456–458 《漢書·郊祀志上》與此大體相同,但刪去“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fā)瑞應(yīng),造白金焉”一段,改“其明年”為“后二年”,表明《漢書·郊祀志上》雖承襲《封禪書》,但班固對相關(guān)材料也有所甄別、取舍。從“于是濟(jì)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之句,可知此處文字系時(shí)頗為混亂,當(dāng)為司馬遷雜采各書而來,《漢書·郊祀志上》因之不改,可證《封禪書》確實(shí)其來有自,其材料來源亦且為班固所見?!稘h書·藝文志·諸子略》“小說家”著錄“《封禪方說》十八篇”,班固注云“武帝時(shí)”[1]1744,沈欽韓曰:“此方士所本,史遷所云‘其文不雅馴’?!睆埶椿铡稘h書藝文志通釋》曰:“此乃漢武帝時(shí)用事鬼神之迷信記錄與論說也。方士所重,儒家所擯,故其書不傳。”[16]199此書大概以記方士之事為主,內(nèi)容多怪誕不經(jīng)。楊樹達(dá)《漢書窺管》曰:“‘方說’者,《史記·封禪書》記李少君以祀灶、谷道、卻老方見上。亳人謬忌奏祀太乙方。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膠東宮人欒大求見言方之類是也?!保?6]199李少君、謬忌、少翁、欒大之事正是《孝武本紀(jì)》的主體部分,《孝武本紀(jì)》的材料或即來源于《封禪方說》。
《孝武本紀(jì)》雖直接截取《封禪書》,然就其材料來源而言,當(dāng)為司馬遷雜取《封禪方說》而成。所以班固校書時(shí),因《孝武本紀(jì)》與《封禪書》及《封禪方說》重復(fù)互見,便將《孝武本紀(jì)》刪省。同時(shí),因《孝武本紀(jì)》屬“春秋類”的《六藝略》,《封禪方說》屬“小說家”的《諸子略》,所以計(jì)入“出重十一篇”,表明其文字篇章本應(yīng)著錄于《諸子略》而非《六藝略》。
關(guān)于《史記·律書》,張晏所列亡篇其五為《兵書》,司馬貞曰:“《兵書》亡,不補(bǔ),略述律而言兵,遂分歷述以次之?!庇衷弧按恕堵蓵罚础侗鴷芬病保?]3305。司馬遷所作原本是《兵書》還是《律書》現(xiàn)已不得而知,所可知者,今本《律書》為后人所補(bǔ),篇章雜糅,前半自“王者制事立法”至“孔子所稱有德君子者耶”言兵,后半自“書曰七正二十八舍”至篇末言律,因此又有《律書》是否補(bǔ)綴《兵書》以及《律書》是否割截《歷書》等論爭。
《律書》言律的部分結(jié)合陰陽五行以及鐘律歷述八風(fēng):不周風(fēng)、廣莫風(fēng)、條風(fēng)、明庶風(fēng)、清明風(fēng)、景風(fēng)、涼風(fēng)、閶闔風(fēng),即所謂“律歷,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氣,天所以成孰萬物也。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氣也”[9]1243,又述及“算術(shù)生鐘律之法”。然與《史記·天官書》及《漢書·律歷志》等典籍又多有不合,如“營室者,主營胎陽氣而產(chǎn)之”一句,司馬貞《索隱》曰:“定中而可以作室,故曰營室。其星有室象也,故《天官書》主廟。此言‘主營胎陽氣而產(chǎn)之’,是說異也。”[9]1244張守節(jié)《正義》曰:“《天官書》云……此言‘主營胎陽氣而產(chǎn)之’,二說不同?!保?]1244又如司馬貞《索隱》曰:“《天官書》‘奎為溝瀆,婁為聚眾,胃為天倉’,今此說并異,及六律十母,又與《漢書》不同,今各是異家之說也?!保?]1249張守節(jié)《正義》曰:“此說六呂十干十二支與《漢書》不同。”[9]1249又如司馬貞《索隱》曰:“而云黃鐘長九寸者,九分之寸也。劉歆、鄭玄等皆以為長九寸即十分之寸,不依此法也?!保?]1249“然丑三分二,寅九分八者,并是分之余數(shù),而《漢書》不說也?!保?]1251《律書》與《天官書》存在如此明顯的出入,表明其非出于司馬遷之手,而為后人所補(bǔ)。而《律書》與《漢書·律歷志》的不同則表明《律書》有其獨(dú)特的材料來源?!稘h書·藝文志·術(shù)數(shù)略》“五行家”曰:“五行者,五常之形氣也。……而五行之序亂,五星之變作,皆出于律歷之?dāng)?shù)而分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保?]1769此或即為《律書》的材料來源,王元啟《史記三書正偽》卷一曰:“(《律書》)所述二十八舍十母十二子方隅氣候,乃后之讀史者勦取術(shù)家之言以為訓(xùn)釋?!保?8]1余嘉錫亦曰:“《律書》所載二十八舍十母十二子方隅氣候,實(shí)秦漢間術(shù)數(shù)家相傳之古法,故與《月令》《時(shí)則訓(xùn)》等書往往有合。蓋本《史記·歷書》之文,補(bǔ)史者割裂之以附于此篇?!保?1]48《律書》與《歷書》之關(guān)系,今已無法確考,所可注意者,《律書》材料大體來源于《漢書·藝文志·術(shù)數(shù)略》所著錄的“五行家”之書,至班固校書時(shí),因《律書》與《術(shù)數(shù)略》“五行家”之文重復(fù)互見,便將《律書》刪省。同時(shí),因《律書》屬“春秋類”的《六藝略》,“五行家”屬《術(shù)數(shù)略》,所以計(jì)入“出重十一篇”,表明其文字篇章本應(yīng)著錄于《術(shù)數(shù)略》而非《六藝略》。
四、班固所見《太史公》蠡測
《史記》的傳本極為復(fù)雜,有劉向校定之前的版本,有劉向校定本,有班彪所見本,有班固所見本,有班固校定本,有班固之后張晏等人所見本,不一而足。據(jù)張晏之說,“遷沒之后”,《史記》亡失十篇。劉向校書,“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1]1701,《別錄》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表明經(jīng)劉向校定后,《史記》存百三十篇,十篇已被補(bǔ)齊。如前所述,《禮書》《樂書》當(dāng)為劉向校書之前即已編入《史記》,其余八篇不知何人何時(shí)所補(bǔ)。班彪《史記后傳》之“略論”有“作本紀(jì)、世家、列傳、書、表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2]1325之語,似乎班彪所見本比劉向著錄本少十篇。其實(shí),劉向著錄本百三十篇包括出自司馬遷之手的一百二十篇和為人所補(bǔ)的十篇,劉向如此著錄,既保持了《史記》本有的篇數(shù),也表明劉向認(rèn)為此十篇可編入《史記》以補(bǔ)缺。班彪所曰的“而十篇缺焉”,當(dāng)指“遷沒之后”,《史記》亡失十篇這一事實(shí),不能確證班彪所見本為一百二十篇。實(shí)際上,班彪所見本也有可能就是劉向著錄本,只是班彪特意強(qiáng)調(diào)這十篇并非司馬遷本人手筆。班固在“省《太史公》四篇”后依然在《六藝略》“春秋類”“《太史公》百三十篇”條下注曰“十篇有錄無書”,則表明班固所見本已是包含四篇重文的一百二十四篇本,班固認(rèn)為這四篇非司馬遷所著,不當(dāng)列于《史記》,特刪去,以恢復(fù)“十篇缺”的本來面貌。經(jīng)班固校定后,《史記》實(shí)有一百二十篇,故其《漢書·司馬遷傳》曰“而十篇缺,有錄無書”,可知班固所謂的“書”指的是出自司馬遷之手的原文,亦即不承認(rèn)他人所補(bǔ)的即使已編入《史記》中的篇章為“有書”。
《三國志·魏書·王朗傳》載王肅之言:“漢武帝聞其述《史記》,取孝景及己本紀(jì)覽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兩紀(jì)有錄無書?!保?9]418此說來自東漢衛(wèi)宏,《史記集解》引衛(wèi)宏《漢舊儀注》曰:“司馬遷作《景帝本紀(jì)》,極言其短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保?]3321可見魏時(shí)《孝景本紀(jì)》與《孝武本紀(jì)》仍“有錄無書”。魏人張晏列舉《史記》十篇亡書后曰:“元成之間,褚先生補(bǔ)缺,作《武帝紀(jì)》《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傳》,言辭鄙陋,非遷本意也?!敝赋觥段涞奂o(jì)》等四篇乃褚先生補(bǔ)缺,但并未言及其所見的《史記》在篇目和補(bǔ)缺方面的具體情形。東晉末徐廣作《史記音義》,劉宋裴骃“以徐為本,號曰《集解》”[9]史記集解序4,從《史記集解》所引徐廣及《史記音義》來看,《史記音義》的版本已同于現(xiàn)今流傳的版本??芍吝t在晉宋之時(shí),亡失的十篇已經(jīng)全部補(bǔ)入《史記》之中。
班固“省《太史公》四篇”為《禮書》《樂書》《孝武本紀(jì)》《律書》,但今本《史記》中這四篇卻并未完全與他書重復(fù),如《禮書》從開篇“太史公曰”至“垂之于后云”一段,以及“至矣哉”前“太史公曰”四字;《樂書》從開篇“太史公曰”至“丞相公孫弘曰:‘黯誹謗圣制,當(dāng)族?!币约澳┒味问住疤饭弧彼淖?;《封禪書》開篇“孝武皇帝者,……為孝武皇帝”一段。這類多出的文字、段落,后世有些學(xué)者認(rèn)為出自司馬遷之手,以作為《史記》“草具”“未成”的證據(jù)。我們認(rèn)為這些文字原始作者雖不可考,但其被補(bǔ)入《史記》則是魏晉間人所為,理由有三:首先,《禮書》《樂書》《孝武本紀(jì)》既然被班固刪省,則其中并未有這類多出的文字,否則就不是完全重復(fù);其次,《樂書》前部分記漢武帝時(shí)《太一之歌》《天馬歌》,存在時(shí)間錯亂、人物齟齬不合的情況,表明寫作者應(yīng)當(dāng)距漢世較為久遠(yuǎn),已不能明了此事的真實(shí)情況;最后,《禮書》《樂書》不顧原文和文意,橫加“太史公曰”字樣,顯然是為了取信于人?!堵蓵非鞍胙员糠之?dāng)為魏晉人所羼入,因?yàn)椤短饭孕颉吩弧胺潜粡?qiáng),……作《律書》第三”[9]3305。張晏又指出亡篇第五為《兵書》,所以意欲補(bǔ)綴《兵書》或從闡明律與兵之關(guān)系的角度補(bǔ)入言兵的部分文字,置于《律書》言律部分之前。較之今本《史記》,班固所刪四篇的具體面貌當(dāng)為:《禮書》為從“禮由人起”至篇末,且無“至矣哉”前“太史公曰”四字;《樂書》為“凡音之起”至篇末及末段段首“太史公曰”四字;《孝武本紀(jì)》為“孝武皇帝初即位”至篇末;《律書》為“《書》曰‘七正’,二十八舍”至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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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 朱正平】
A Study on the Deletion of Four Articles from Historical Records"in the Book" Han’s Yiwen Zhi
LEI Bingfeng
(School of Humanities, Weinan Normal University,Weinan" 714099,China)
Abstract: The Book Han’s Yiwen Zhi is written with the reference of on Liu Xiang’s Bielu and Liu Xin’s Qilue, while adjusting the number of parts with some addition and deletion. Ban Gu “revised four chapters of Historical Records,” and removed them along with “seven chapters of the book Qinsong by Huainan, Liu Xiang, and others” from the Summary of the Six Arts, indicating that four chapters from Sima Qian’s Historical Records were deleted by Ban Gu due to their repetition with other works outside the Summary of the Six Arts. Considering the overall listing and categorization in the Han’s Yiwen Zhi, the four chapters are the “Book of Rites,” “Book of Music,” “Annals of Emperor Wu,” and “Book of Laws”. The version of Historical Records that Ban Gu knew consisted of 124 chapters, and after his revisions and deletions, it retained 120 chapters. However, the Han’s Yiwen Zhi presents a list with 130 chapters in Historical Records and notes that “ten chapters are listed but not extant,” which was to record the fact that ten chapters were lost after Sima Qian's death. The four texts that do not overlap with its brief chapters were supplemented and added by historian during the Wei and Jin dynasties, and by the time of the Jin and Song dynasties, the ten lost chapters had been completely reinserted into Historical Records.
Key words:the Book Han’s Yiwen Zhi; Historical Records; deletion; exclude
基金項(xiàng)目:陜西省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重點(diǎn)研究基地項(xiàng)目:《史記》文本生成與司馬遷文學(xué)思想研究(20JZ049)
作者簡介:雷炳鋒,男,河南信陽人,渭南師范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副教授,文學(xué)博士,主要從事唐前文學(xué)與文論研究。
①" 余嘉錫《太史公書亡篇考》曰:“禮書一篇,除割截禮論,橫加‘太史公曰’四字,最為乖戾外,其他尚無大紕繆。故諸家自司馬貞以下,多以為是太史公本書?!眳⒁姟队嗉五a文史論集》,岳麓書社1997年版,第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