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在這個被炸毀的車站見面的。
在發(fā)起總攻的前幾個小時,安德魯剛知道,對面保守派敵軍的將領是史蒂芬,那個從小跟他一起玩耍長大的好朋友。那個時候,他們一起爬樹,一起捉蚯蚓,一起偷鄰居大嬸的面包。
車站在兩軍對壘的中心。大概幾個小時后,這里再也看不到哪怕是破損的房屋。在知道這件事情后,安德魯派戰(zhàn)士約史蒂芬在這個即將被夷為平地的車站見面,這是最好不過的地點。
臨出發(fā)前,安德魯拿出最后一瓶威士忌,猶豫了一下,揣進了軍服口袋里。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影過來。盡管許多年沒見,他還是能辨認出那個身影就是史蒂芬。
史蒂芬越來越近。他抬手向安德魯揚了揚手中的威士忌,順手從軍服口袋里掏出兩個小杯子。兩個人會心地笑了。
“找個地方坐坐如何?”
“嗯!是個不錯的主意?!?/p>
在坍塌的墻壁前,他們用磚塊支起一塊破損的木板,席地而坐。
威士忌放在木板上,杯子放在他們面前。他們各自拿起各自的酒倒?jié)M杯子。
“來!為我們小時候的快樂,干杯!”
他們的眼睛里洋溢著熱情和快樂。重逢讓他們忘記了一切。
“來,干杯!”
安德魯端起酒杯,看著對面的史蒂芬,覺得哪里不對勁。瞬間,他指著史蒂芬的軍服說:“衣服……”
史蒂芬也指著安德魯身上的軍服說:“衣服……”
兩人哈哈大笑。他們放下酒杯,快速脫下身上代表各自軍隊的軍服,扔在一旁。
“哈哈哈……干杯!”兩人仰脖一飲而盡。
“還記得嗎?你第一次捉蚯蚓,蚯蚓斷開不停地蠕動,把你嚇壞了!”安德魯發(fā)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學著史蒂芬當時害怕的神情,然后哈哈笑起來。
“你還不是一樣?咱們翻窗戶偷了鄰居大嬸的面包,你還不是不敢咬第一口,生怕被她逮住脫下你的褲子?!笔返俜也桓适救?,說起安德魯的事津津有味。
他們沉湎在幼時的時光里。他們用他們熟悉的喝酒方式喝酒干杯。他們像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談論,相互爭搶著取笑對方小時候的糗事,相互開曾經開過的各種玩笑。他們沒有討論有關這場戰(zhàn)爭的任何事情和片段,包括各自的身份。相聚的時光和融洽的氣氛,仿佛彌合了這場戰(zhàn)爭帶來的損傷。
“嗯……咱們……以后可要經常聚會。要不然都記不起那條蚯蚓是怎樣蠕動,那塊面包是誰咬的第一口了?!卑驳卖斕嶙h。
“嗯……說得對,是個……好主意?!笔返俜腋胶椭?。
瓶中的威士忌已經不見了大半,酒杯碰撞的聲音越發(fā)頻繁。他們挖出了他們在一起時生氣的、歡樂的、悲傷的一切細節(jié)。他們互相道歉,為曾經的無知、魯莽。他們互相感謝,為在一起分享的快樂。
一顆信號彈劃破天空炸響。安德魯和史蒂芬各自驚了一下,迅速撿起地上的軍服穿在身上。他們臉上的紅暈逐漸消退,頭腦清晰起來。同樣的速度、同樣的機敏,盡管他們的腳步有些搖晃。安德魯看著史蒂芬整齊的軍服,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我們是好朋友!”安德魯努力調整思維。
“嗯!我們是好朋友!”史蒂芬回答。
“再見!朋友?!卑驳卖斚蚴返俜覔]揮手,轉身要走。
“再見!”史蒂芬揮揮手,也轉了身。
瞬間,他們迅速轉身面向對方,拔出腰間的手槍,指著對方的頭,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的舉動。
“再見,朋友!”
“再見,朋友!”
他們小心翼翼地后退著,直到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選自《遼河》
2024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