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滯澀的像生了銹的秒針和分針,一圈一圈,擰得秦虹的心里直發(fā)緊。眼看已到中午十二點了,新郎那邊依然沒有動靜。
院子里有了點騷動,親友們?nèi)齻€一群兩個一組,彼此交換著眼色、竊竊私語。
早已裝扮好的新嫁娘秦虹在屋里來回踱著步子,目光不停地望向床頭的電話機,她多么希望此刻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伴著歡快的音樂,鄭重宣布:新郎志鵬馬上駕到!那樣,她會立馬按下免提鍵,讓志鵬洪亮的聲音響徹小院。
可那臺志鵬親自托人給安裝的電話機,此時卻如老衲入定般,巋然不動。
秦虹的眼圈紅了。
娘正陪著幾個女眷說話,她們聲音不算大,但還是飄進秦虹的耳里。
是翠姨的聲音:“聽說人家志鵬現(xiàn)在升了儀仗隊的隊長,這孩子,真給老鄭家長臉呀!”
娘的語氣里帶著隱忍和憤懣,她說:“他是出息了,可我們家虹哪里比他差?想當(dāng)初,曾有多少小伙子托人來求親呀!”
娘的話字字像帶著刺,扎疼了秦虹的心。
七年了,兩千五百多個日子,她一個俊俏的閨女,風(fēng)里來雨里去,替志鵬照顧著爹娘、小妹,家里外面,盡著一個未婚妻該盡的和不該盡的義務(wù)……好在志鵬爭氣,從儀仗隊?wèi)?zhàn)士一路干到班長、小隊長,再到大隊長。秦虹為他驕傲和自豪,為了志鵬,她愿意一直等下去。可雙方父母卻等不及了,眼看著別人家的孫子都能打醬油了,可這倆還像老牛拉慢車,始終蹣跚在路上。
于是雙方父母一合計,恰好今年是龍年,龍騰虎躍,吉利!得,就定在今年了。
志鵬的娘找人給查了兩個好日子,前一個被志鵬給推掉了,剩下這個,電話里志鵬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請假回來,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把秦虹娶回家,否則對不起她的這份情誼。
今天,臘月二十一,就是志鵬答應(yīng)結(jié)婚的好日子,方圓幾十里最美的閨女秦虹要出閣了??裳劭粗鸵街形缡c了,新郎志鵬卻遲遲沒有來。
秦虹只覺臉上火辣辣的,越想越委屈,淚水禁不住流下來,洇濕了粉妝。志鵬呀志鵬,你這是唱的哪一出?秦虹不知道,如果志鵬今天不來了,當(dāng)著這么多賓客,她該怎樣收場?
院里頓時鴉雀無聲,親友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么辦好。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秦虹一躍而起抓過話筒,是志鵬,真的是志鵬!她慌忙按下免提鍵,志鵬清晰的聲音便在小院里四處傳開:“虹,真對不起!我必須解釋一下,今天的歡迎儀式規(guī)格很高,不能有半點馬虎。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
秦虹臉色煞白。這么多年,只要是有益于志鵬的事情,她都無怨無悔無條件地接受。可是這一次秦虹憤怒了,沒等志鵬說完就扔了話筒大哭起來。
親友們頓時炸了鍋,紛紛譴責(zé)老鄭家志鵬沒良心。
看著姊妹這么被人欺負(fù),本家?guī)讉€兄弟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決定去老鄭家討個說法。
正鬧著,忽聽哐哐鏘鏘的鑼鼓聲由遠而近,直奔秦家而來。
人群呼啦一下?lián)沓鲈鹤?,只見一支迎親隊伍簇?fù)碇粋€身著軍裝、戴著大紅花的清秀青年,徑直朝秦虹家走來。
一個渾厚的聲音喊道:“吉時已到,接親嘍!”
秦虹抬頭,只見志鵬的妹妹梔子穿著她哥的衣服,還有她的未來公婆,一行人擠進門來。
婆婆一把抓住秦虹的手,聲音顫抖著說:“虹呀,我的好兒媳!娘知道你委屈??芍均i是軍人呀,軍人就得以國家為重。咱自家的事再大,也大不過國家的呀?!?/p>
秦虹點頭,聽婆婆接著說:“志鵬在電話里說了,只要你愿意,今天就讓他妹子穿上他的軍裝,代他把你娶進我們家!”
“行!我看這主意行!”秦虹的爹說。
秦虹的娘也點了頭。
秦虹破涕為笑。幾個姑娘圍過來,忙著給她補妝。
歡快的鑼鼓敲起來,喜慶的鞭炮炸起來。
人們跑著,跳著,爭先恐后來觀看這場特殊的婚禮。
志鵬的妹妹梔子女扮男裝,英姿颯爽,猛一看還真以為是她哥呢。只見她有模有樣地攙扶著新娘的胳膊,在司儀的唱喏聲中,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此時,電視里正直播國家主席迎接外國元首的畫面……莊嚴(yán)的軍樂響起,威武的儀仗隊邁著整齊的步子走來了。
“快看快看,志鵬!”
“呀,真是志鵬!”
瞬間,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司儀高喊一聲:“夫妻對拜!”
秦虹燦爛地笑著,在人們的祝福聲中,她對著電視屏幕,深深地彎下腰去……
選自《小說月刊》
202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