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有條涌,叫靠邊涌,位于鳳城的東側(cè),一邊是廠房,一邊是民居。河涌的名氣不大,但有個“河霸”似乎頗為有名。沒想到,這么一條荒廢河涌,竟然還成了網(wǎng)紅。聽說,這個“河霸”還當(dāng)上了河長,成為鳳城第一位由村民任職的河長。
梁大志是鳳城的攝影發(fā)燒友。他有個老友,人稱李師傅,就住在靠邊涌。
他于是約了一眾發(fā)燒友,聯(lián)系上李師傅,乘著薄霧驅(qū)車前往一探究竟。
一路高樓,到了郊區(qū),民居和平野次第展開,視野逐漸開闊起來。
此時東方發(fā)白,朝霞滿天。一條金色的河流宛如游龍鋪入眼簾,葳蕤的鳳山、高聳的寶寺、蔚藍的天空,竟然匯于一河,色彩斑斕,恍若仙境。
這就是靠邊涌!幾時有如此好景。
梁大志心下疑惑,他依稀記得這里有條河涌,但并不被人待見。
一行人驅(qū)車到河畔廣場,奇石野徑,雖是人為,但不失天然野趣。清凌凌的河水,碧波蕩漾,浮光躍金,鷺鳥翱翔,蛺蝶翩飛,讓人心曠神怡。
此時尚早,河畔小徑有閑人散步,錯落有致的民房,依河而立,有裊裊炊煙,煙火氣十足。
大家興致頗高,早已扛起“長槍短炮”開始捕捉美景。
唯有梁大志拉著李師傅問長問短。
他相信,最美的景色永遠在人的心中。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靠邊涌怎么有這么大的變化?這里不是有個‘河霸’鬧得雞犬不寧嗎?”梁大志好奇地問。
“呵呵,你說這個張?zhí)彀詥??看來大家都誤會了?!?/p>
“誤會了?我可是聽說他在這里霸占河涌、霸占田園,連山溝菜園都不放過呀。農(nóng)村自治,雖是村子的事,但我也聽聞了不少群眾的反映呢。”
“哦,確有其事。這個張?zhí)彀匝?,行事確有不妥,惹得鄰里怨氣沖天。當(dāng)時,村子?xùn)|側(cè)的土地一部分租給人家建廠,一部分被人占著,就包括張?zhí)彀?;村子西?cè)集中住著村民。大部分村民都在后院搭了個菜園子??墒沁@個張?zhí)彀?,卻有些過分。有那么幾年,他發(fā)瘋似的在河邊圍蔽,要么搭建棚子,要么干脆用來堆放亂石,反正就是想著法子占著地方,不讓村民用。好在這條河涌嘛是又黑又臭,大家不太稀罕,見他兇惡,大家也就由著他了?!?/p>
梁大志點點頭,這個張?zhí)彀源_實過分。
“這兩年不是在推進清岸還河、以水美城、以水興城嗎?清岸,就要拆除河岸的違章建筑。這亂搭亂建的,十有八九,都是張?zhí)彀缘难?。這個硬骨頭是怎么啃下來的?”
“呵呵,說起這個就絕了。要拆違8286e5ff8ccdf0962cbaeaf3f4d5207bdc27fd5d16a78f0b292df8f99a2e21f8建,不就要了張?zhí)彀缘拿鼏??我們也是這么想的。我們村主任回來傳達上面精神的時候,大家都說難啊。不愿意拆的村民,就把矛頭對準(zhǔn)張?zhí)彀?,說要拆就先拆張?zhí)彀缘?,只要拆了張?zhí)彀缘模麄兌紱]意見,立馬拆?!?/p>
“你猜怎么啦?”李師傅竟然得意地賣起關(guān)子來。
“怎么啦?他是怎么同意的?”梁大志睜大眼睛。
“他同意了?!崩顜煾禎M臉笑容,開始繪聲繪色地描繪,“聽說呀,我們村主任抱著試試看的念頭去找張?zhí)彀?。?dāng)他提出要拆違建、清河岸的時候,這個張?zhí)彀耘陌付?,說:‘真要拆?’村主任都給嚇壞了,都準(zhǔn)備拔腿溜了。張?zhí)彀杂幸幻装说膫€頭,退伍軍人,干架絕對是一流好手?!迕駛冋f你拆了,他們都拆!’村主任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張?zhí)彀栽僖慌淖雷?,鐵鏟一般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村主任的肩膀上,說:‘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哈哈,可憐的村主任,肩膀被拍得生疼,愣是不敢出聲,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你——同意啦?’‘同意了!’這個張?zhí)彀跃谷煌獠疬`建!村主任雖然感到驚訝,但忍不住激動地蹦起來了,差點就要給張?zhí)彀砸粋€親吻了,喊他爺爺了?!?/p>
事情就這么定了。
張?zhí)彀赃€自己請了鉤機,親自指揮,把他沿河搭建的亂七八糟的建筑物,包括他之前圍蔽的水溝山坑,全都清理得一干二凈。
讓人更想不到的是,他拿出一堆資料,告訴村主任,這里有明代的石獅子,那里有清代的石板條,這個水埠是鳳城清代的狀元洗濯地,那個菜園的地下掩蓋著宋時的斷橋。
村主任目瞪口呆,難道這家伙這么多年的“暴行”都是為了保護村子的遺產(chǎn)?
村主任請了有關(guān)部門和專家來察看,可不得了。經(jīng)過勘察,發(fā)現(xiàn)這里還是當(dāng)時海上絲綢之路的內(nèi)河涌要道之一,見證了鳳城“一船繅絲去、一船白銀歸”的繁華盛景,那曾是何等的輝煌。
“你這個渾球,怎么不早說?”老村主任眼睛紅紅的,“這靠邊涌的河長就是你的了,我馬上和上面說去。”
張?zhí)彀院俸俚匦Γ骸拔夷菚r說有用嗎?大家都要租地,建廠房,要股份,要分紅。”
村主任臉色一紅,這是事實。
消息一出,靠邊涌周邊的村民都自覺地把沿河的違建拆了。不僅如此,還自愿騰出菜園子,用來拓寬河涌、恢復(fù)路徑。
恰逢鳳城響應(yīng)高質(zhì)量發(fā)展的號召,推進村級工業(yè)園改造。靠邊涌西側(cè)低矮、雜亂的工業(yè)區(qū)被清退為綠地。
村子的熱烈響應(yīng)得到上級支持。社區(qū)聯(lián)動有關(guān)部門,結(jié)合河涌的生態(tài)和人文,進行了科學(xué)合理的規(guī)劃和治理,還在河岸立了群英雕塑。雕塑群中,就有一座以張?zhí)彀詾樵偷牡袼埽瑯?biāo)注著河長“張?zhí)彀浴?。?jù)說,這是村民一致提議的。
梁大志聽得心潮澎湃,好像在看一部鄉(xiāng)村振興、舊貌變新顏的大影片。
他的思緒早已隨著李師傅的講述,把河岸的典故和風(fēng)光瀏覽了一遍。
他知道,要拍好這條河,就要先讀懂這條河。
他有信心創(chuàng)作出一組能入選“鳳展芳華”展覽的作品。
他要把這條河、這些人,以及這些可見的山、可見的水、可見的鄉(xiāng)愁傳播出去。
天色大亮,靠邊涌熱鬧起來,又是一番景象。遠山近樹,碧草黛影,魚翔淺底,人行芳徑,各得其宜,好一首悠閑詩篇。
梁大志扛起相機,融入瀲滟水色、夢里水鄉(xiāng)中。
他說,要先去見見這張?zhí)彀浴?/p>
選自《佛山文藝》
202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