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去天山路上的一家藥店買藥時看到了她,他的眼睛就不在藥上,而在她身上了。她很美,像他生命中的春天一樣。他就這么直愣愣地看著她,像被凝固了。直到站在柜臺里的她問他:“你要買什么?”他才像醒過來一樣,低沉著嗓門說:“給我來盒感冒藥吧。”
這是他第一次去。
這天后,他就經(jīng)常去這家藥店了。
他站在柜臺前,說:“給我來盒感冒藥吧?!彼迅忻八庍f給他。他去得多了,有一次她忍不住問他:“你怎么一直來買感冒藥?看你樣子也不像感冒呀。”他沒說話,臉突然漲得通紅,付過錢后逃也似的離開了。
他再來藥店,聲音嗡嗡的,說:“我感冒了,給我來盒感冒藥吧?!彼粗?,說:“哎呀,你真感冒了?”他說:“對?!彼脑捳Z間居然帶著驕傲和自豪。她突然笑了,說:“行,我看出來了?!?/p>
他后來不再需要買感冒藥了,因為他把她娶回了家。那是一段無比快樂的日子,他整天笑呵呵的像吃了蜜一樣。她忍不住說他:“傻樣!”他說:“我傻你還嫁給我,那你豈不是也傻?!?/p>
他們每天早上一起出去散步,走過一條長長的公園步道。步道上都是人,尤以老人居多,有低著頭默不作聲走的孤獨老人,也有兩個人抬著頭相攜相伴走的老人。他邊走邊看,看得入迷了。她拍了拍他,問:“你看什么呢?”他開玩笑說:“還好沒看美女,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庇终f,“我們要是將來也像他們一樣,一起老,一起兩鬢斑白,一起相伴往前走,我也知足了?!彼粗V癡發(fā)愣的臉龐,這次,她沒有再說他,也沒拍他。
這樣的美好時光一年都不到,她就病了。
他以為她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她自己是學醫(yī)的,平時一定很注意自己的身體。去到某家知名醫(yī)院做完檢查,她的那位醫(yī)生師哥看了片子,突然一臉凝重,看了她也看了他,說:“好像有點問題,我建議你再全面細致查一下?!?/p>
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反而她顯得一臉平靜。
他們?nèi)チ肆硪患胰凶詈玫尼t(yī)院,醫(yī)生師哥推薦了這兒的一個主任醫(yī)師。年長的主任醫(yī)師看過剛拍的片子后,同樣一臉凝重。主任醫(yī)師說:“你這個不舒服的癥狀有多久了?”她說:“有一兩年了吧?!敝魅吾t(yī)師想了想,說:“不管怎么樣,先治吧?!庇终f了一句,“畢竟,你還年輕?!?/p>
是的,她確實還年輕。他也年輕。才結(jié)婚一年不到呀,還有大把的好日子在等著他們。
等待手術(shù)的日子里,他喂她吃藥,她說我不吃,她說我這個病治不好了,她說我們離婚吧。他笑了,說:“我怎么可能離婚,你那么美,我是一眼看中你的,你是我生命中的春天?!彼f,“馬上我就不美了,馬上我就是冬天了,也不會再有春天了,只有冬天,和更冷的冬天,更冷更冷的冬天。”
她堅持讓他離開,并以不動手術(shù)為要挾,誰也沒辦法勸動她。她這個手術(shù),越往后拖擴散得越快,風險也越大。他不想走,但她堅決的樣子,他只能走,哪怕他是千般萬般不舍。
手術(shù)后的一天,她似乎在門口看到了他。她艱難地從病床上下來,打開門,長長的過道里零零星星的幾個人,沒看到他。她有點慶幸,也不免失落。他是真的離開了嗎?離開是對的,越遠越好,過好他自己的生活吧。
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他一直沒簽。
他說:“等你完全康復了,我一定簽?!彪娫捓?,他的聲音很空靈。她沒說話,掛了電話。她站在窗口,從高處的病房看低處的建筑物,其中一個平臺上,拉起了一條長長的火紅色的橫幅:“你是我的藥,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迸赃呎局昧]手的他。
陽光有點耀眼,她猛地擦了把眼睛。剛剛還疼的傷口,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