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成化五年,古城洛陽。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洛陽振威鏢局總鏢頭裴升的女兒裴悅獨自走在龍門鎮(zhèn)的河堤上,正想著心事,忽然看到不遠處一個白衣書生爬上河堤的護欄似是要跳河。心地善良的裴悅倏地一驚,想都沒想,急忙向書生掠去,多年跟著鏢局走南闖北,她的身手可不弱。她一把抓住書生的后脖領,用力將書生甩到了岸上。
書生似是驚魂未定,又像不可置信,他雙手撐在地上,哭道:“你為何要攔著我!我是死是活關(guān)你什么事?我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裴悅喘著氣說:“活著總比死了強,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書生哭得稀里嘩啦,說:“我與田員外家的田小姐情投意合,田家卻嫌我是個窮書生,不同意這樁婚事,要拆散我倆?!?/p>
裴悅說:“就因為他們家不同意你們的婚事,你就要跳河嗎?你不應該為自己的幸福再爭取一下嗎?”
“我爭取了,但田員外不但不聽,還讓他的兩個兒子打了我一頓。他的兩個兒子,一個長得像雞,一個長得像狗,像雞的不停地叩我的腦袋,像狗的總想從我身上咬下一塊肉,我是飽讀詩書的人啊,哪經(jīng)得起如此折騰?”
裴悅眉頭微皺,說:“要真是這樣,這田員外家也著實無理,我陪你再去一趟,看他們還敢不敢動手!”
“好!”書生的眼淚突然止住了。
兩人往城中走去,書生在前面帶路,裴悅跟在他身后,不由得打量起這書生,心想,這書生長得倒是唇紅齒白,相貌不俗,可惜是個窩囊之人,上門提親不成便要跳河,只是不知道那田員外是不是真如此霸道,無法無天。
正想著,書生突然停住了腳步。
裴悅問:“怎么了?”
書生說:“員外的兩個傻兒子來了?!?/p>
裴悅錯愕道:“你怎么知道?”
書生眼珠一轉(zhuǎn)道:“他們打了我半天,把我打怕了,現(xiàn)在他們稍微離我近一點兒,我就兩腿打顫,我已經(jīng)感覺到他們要來了?!?/p>
裴悅不愿搭理書生,卻見遠處真有兩個人正在出城,待二人到了跟前,她看得真切,其中一人高高瘦瘦,臉又尖又長,而脖子似是比臉還要長,頭上戴著一頂大紅色的帽子,手里拿著一桿金色的煙袋。另一人稍顯正常,一身灰色的衣服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在身上。
這就是書生說的田員外的兩個兒子?裴悅的眼睛轉(zhuǎn)向書生,書生卻似乎突然對路邊的垂柳起了極大的興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上方。
裴悅咬牙問道:“你們兩人是姓田嗎?”
戴紅帽子的人一愣,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灰衣男人,說:“咱們?yōu)槭裁匆仗铮俊?/p>
裴悅已經(jīng)知道自己被書生騙了,正尷尬得不知說些什么,這時像雞的男人看向書生,問:“你是誰?”
書生一拱手,說:“小的姓田,家里有點兒資產(chǎn),大家都叫我田員外。”
像雞的男人皺起眉頭道:“為什么總有人姓田?”看向書生,“在下司晨客,這位是迎客君,今天的事既然與你無關(guān),你就不要在這里摻和?!?/p>
“好嘞!”書生一秒都不帶猶豫地閃在一邊。
司晨客開口道:“咱們姓什么不重要,還是煩請裴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如何?”
裴悅一驚,他們怎么知道我姓裴,不由警惕起來。
司晨客繼續(xù)說:“咱們聽說振威鏢局的裴總鏢頭最近接了個大活兒,不才愿意分擔一些,省得裴總鏢頭舟車勞頓護送,咱們自己帶走,不嫌沉?!?/p>
迎客君也點頭道:“沒錯,咱們十二星相有的是力氣,這點兒累活就不麻煩裴總鏢頭了?!?/p>
司晨君說:“裴小姐請放心,等咱們運完了貨,自然會放裴小姐和裴總鏢頭團聚?!?/p>
裴悅心里清楚,這二人是看上了老爹最近的這趟鏢,想要挾持自己逼迫老爹就范,心中不禁有些后悔,這書生恐怕是他們一伙的,故意把自己引到此處。她扭頭看去,書生竟已經(jīng)蹲在路邊樹下,和一個小乞丐相談甚歡,時而點頭,時而大笑,似是根本不知道旁邊發(fā)生了什么。
裴悅未帶兵刃,但她跟著老爹也學了些拳腳功夫,心下思索,這灰衣男人穿著利索,怕也是個練家子,倒是這大公雞,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可以從他下手。一念至此,她先下手為強,右手向那根尤其長的脖子削去。司晨客沒有任何驚訝,抬手就向裴悅的右手抓去。裴悅并未將力氣用老,右手回撤,一步向前左手沖拳,眼看就要打在司晨客身上,卻無法再進一寸,司晨客已經(jīng)用手里的煙袋抵住了她的肩頭。裴悅只覺得半身發(fā)麻用不上力,知道不是對手,想扭頭先逃,迎客君已經(jīng)不知何時堵住了她的去路,單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司晨客欺身上前,手中的煙袋已點了她的穴道。
裴悅急了,如果這二人真的挾持自己讓老爹就范,恐怕老爹也無能為力,眼看保鏢生涯要順利結(jié)束,偏又遇上這檔子事兒,振威鏢局怕是要傾家蕩產(chǎn)了。一念及此,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二人正待將裴悅帶走,書生卻突然冒了出來。
迎客君臉色不善道:“你還有事?”
書生點了點頭,指了指裴悅,說:“你們要帶她走?”
“我們不能帶她走嗎?”迎客君問。
“不能。”書生答,“因為我已經(jīng)把她賣給那個小乞丐了?!?/p>
所有人都露出了啞然的神色,只有書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小乞丐依舊靠在樹上,笑瞇瞇地看向裴悅,好像真的在看自己的新娘。
司晨客氣笑了,問:“你把她賣了多少錢?”
“一枚銅錢?!?/p>
“一枚銅錢就能買個老婆?”
書生嘆了口氣,說:“本來我也想多賣一點兒的,只是她長得雖然不錯,卻太笨了,隨隨便便就跟一個陌生人走,就怕她以后還會被人騙走,到時候我的乞丐兄弟人財兩空,我的心里會很過意不去的?!?/p>
“只怕你的乞丐兄弟無福消受?!庇途蝗怀鍪?,向著小乞丐的方向暴起,一拳轟了過去。
裴悅嚇得不敢看,這小乞丐剛才的笑雖然討厭,卻是個無辜之人,哪里會想到有此一劫。
奇怪的事發(fā)生了,迎客君這聲勢浩大的一拳轟在了樹上,樹干發(fā)出了折斷一樣的聲音,小乞丐卻不知何時已經(jīng)繞到了他的身后。
小乞丐拍了拍迎客君的肩膀,迎客君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樣一跳三尺高,快速躲開。
司晨客的臉色也變了,他這才看出這小乞丐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幾乎瞬間,他手中的煙袋遞了出去,直打小乞丐頸部的大穴。小乞丐向一側(cè)閃身避過,可迎客君也在同時動手了,拳頭打向之處正是小乞丐閃身的方向,這二人長期聯(lián)手,早已形成了默契,兩人合擊之下,幾無閃避的余地。
眼看小乞丐避無可避,他卻只是簡單地伸出兩根手指,一根點到迎客君的腋下,迎客君的拳頭便不受控制地被抬高;一根點在司晨客的手肘,司晨客的煙袋便立時向下偏了數(shù)寸。
兩人失手,來不及驚詫,出招更密了。司晨客一桿煙槍或點或啄,虛實交替;迎客君拳法剛猛,只攻必救。而小乞丐在二人中間,只用這一手四兩撥千斤的打法,游刃有余,輕描淡寫。
裴悅看呆了,雞犬二人自己故不能敵,這小乞丐才是真正深不可測,一人戲耍得二人團團轉(zhuǎn),不知是什么來路。
司晨客與迎客君久攻無果,早已萌生退意。兩人眼神簡單一對上,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司晨客向前佯攻,迎客君并未再跟上攻擊,而是借機后撤,后撤之時忽用自身的蠻力抓住司晨客的胳膊向后一甩,司晨客也借機脫離了戰(zhàn)場。
小乞丐并未制止,看著這二人的表演,一臉的玩味。
脫離戰(zhàn)斗后,兩人頭也不回地跑了,只有司晨客雞鳴一樣的嗓子扯著傳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十二星相可不會就這么算了!”聲音充滿威脅,跑得卻比誰都快。
書生撇了撇嘴道:“什么樣的宵小都敢冒充十二星相,要真是十二星相,劫個鏢還用得著這種手段嗎?”接著走上前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兄弟,早看出來你不一般,沒想到你這么不一般,還真是失敬了?!?/p>
小乞丐完全不客氣,說:“沒錯,你真是慧眼識英雄。你是怎么猜出來我功夫很好的呢?”
書生做出很驚訝的樣子,說:“我為什么要猜你會功夫?我給了你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你就算不會功夫也得挺身而出,不然你的氣概體現(xiàn)在哪里?”
小乞丐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完全解釋得通?!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書生叫住他道:“你就這么走了?”
小乞丐說:“不然呢?”
書生說:“你的老婆不要了嗎?”說著眼光轉(zhuǎn)向了裴悅。裴悅早已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遇見的事情太多,已不是她一時能思考的了。
小乞丐搖搖頭,說:“可惜了,其實我并沒有一枚銅錢?!?/p>
裴悅快速地往回奔去,今天簡直是遇見了鬼,先是一個裝瘋賣傻的書呆子要跳河,然后兩個長得像畜生一樣的東西要綁架自己,再后來一個小乞丐搖身一變成了武林高手,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她現(xiàn)在只想回到父親身邊,她想勸勸父親量力而行,這趟鏢能保就保,不能保就罷了。
小乞丐走在路上,書生一直在他身邊,很近地上下打量他。
小乞丐忍不住了,說:“兄臺,你這樣來來回回地看了我好幾圈,我有那么好看嗎?不如我們就此別過,相忘于江湖吧?!?/p>
書生搖頭,說:“我到這里來,本來只是聽說有幾個蟊賊打著十二星相的旗號招搖撞騙,現(xiàn)在看來你比他們要有趣得多?!?/p>
小乞丐說:“說起有趣,城里有個茶館,一個說書的先生每天都去講書,天天不重樣,精彩極了,你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書生搖頭說:“沒有趣沒有趣,都是些道聽途說的演義,還是親眼看到的有趣?!?/p>
小乞丐露出要抓狂一樣的表情,說:“你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啊?”
“我看到你小小年紀武功這么好,一定是出身武林世家。你認穴打筋的眼力很高,只怕醫(yī)術(shù)也不錯。你穿得一身破破爛爛,但身上并沒有特別臭的氣味,所以你剛出來不久。你動手時總是用最小的動作去解局,這恐怕是因為,你其實是很懶的?!睍A苏Q?,“不管你這次是為了什么出來,裝成乞丐并不是你掩人耳目最好的方法,因為有些人怎么裝都不像是走投無路的樣子,在他們身上總能看見希望。”
小乞丐板著臉說:“我也看出了你根本不是個書生,因為你就不像是識字的樣子。”
小乞丐已經(jīng)不再是乞丐了,他們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棧,開了兩個房間,然后分別買了換洗的衣服,換洗完成的小乞丐變成了一個儀表堂堂的少年,身上的穿著雖然樸素,眸子卻晶瑩閃光。他在屋里坐著思索,自己此番初入江湖,喬不喬裝都沒人認識自己,打扮成乞丐無非是不想引起人注意,但終究經(jīng)驗不足,被書生一眼識破。這書生明顯不是泛泛之輩,現(xiàn)在他跟在自己身邊,也不知是敵是友。不管是敵是友,自己好像也沒什么要怕他的,不妨走一步看一步。想到這里,他似乎有些乏了,開始躺到床上閉目養(yǎng)神。
過了一會兒,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
少年道:“進來吧,門沒鎖。”
門“吱呀”一聲開了,少年抬眼看去,似乎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像一只被燙到的貓,騰地坐起,指著門外驚訝地說:“你你……”
門外站著一個妙齡女子,身著青綠色的羅衣,皮膚白皙如凝脂,輕咬著下唇忍不住地笑,烏黑的眉毛輕輕挑起,勾勒出秀美的弧度,秀發(fā)垂落在肩上,水未干透,閃爍著絲絲光澤。她狡黠地笑了起來,說:“我看你現(xiàn)在才像不識字的樣子。”
少年驚訝地問:“你究竟是男扮女裝還是女扮男裝?”
少女白眼一翻道:“我就不能先進門嗎?”說著走進房間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我叫江小猴。”
少女“撲哧”笑了出來,說:“小猴?怎么起這樣一個名字?”
少年回答:“因為我爹娘常說我是猴子送來的?!?/p>
少女抬頭剛要笑,目光正撞上江小猴的眼睛,他的眼睛充滿活力,光芒四溢,眼神里有著堅定和熱情,仿佛始終閃爍著一種執(zhí)著和決心的火焰。她笑不出來了,心里就像突然鉆出來一棵嫩芽。
少女的聲音似乎有些輕,說:“我叫胡蓮心,你不要忘了。”
江小猴沒有說話,有時不說話已經(jīng)勝過所有的回答。
過了很久,胡蓮心問:“現(xiàn)在,你想去哪兒?”
江小猴說:“我從小在山里長大,還從來沒見過一望無際的土地,所以我想去草原看看,是不是真有望不到頭的草場。你呢?”
胡蓮心說:“以前沒有,現(xiàn)在我也想去草原看看?!?/p>
年輕人的約定就在一瞬間,沒有運籌帷幄,也沒有深思熟慮,向往已經(jīng)變得一樣。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江小猴說,“咱們沒有盤纏啊?!?/p>
胡蓮心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說:“咱們沒有,十二星相還沒有嗎?”
司晨客和迎客君一路狂奔回到山寨,走進山寨的大堂,大堂最上面擺著一張大椅子,椅子上鋪著一層虎皮,坐著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只聽魁梧男人問道:“你們兩個是自己回來的?”
司晨客尖著嗓子道:“我們能回來就不錯了,這一趟遇到了扎手的點子,我們兩兄弟差點兒折在那里?!?/p>
魁梧男人鼻子里“哼”了一聲,說:“沒用的廢物。”
司晨客像是被踩著脖子的公雞一樣,發(fā)出了刺耳的尖鳴:“廢物?咱們幾個誰也別說誰,這次誰去都沒用,全山寨都拉出來也是夠戧,咱們平時揀點兒實惠就罷了,又有誰真是個人物?你在那里坐久了,還真當自己是白山君了?”
話音剛落,一個身影極快地飛撲過來,正是魁梧男人出手,司晨客大驚,抬手要格擋,卻慢了一步,被人用一只手抓住領子提了起來。
司晨客驚叫道:“你是白山君,你就是真的白山君!我就是廢物!快放我下來!我錯了我錯了!”
白山君掄圓了胳膊,將司晨客直接扔出了大堂。
迎客君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忍不住看著司晨客飛出去的方向,狠狠地說了句:“自討苦吃!”
白山君經(jīng)過迎客君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腦袋,說:“下次注意?!?/p>
“是!”迎客君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快樂的神情。
司晨客屁股在石板路上摔了個瓷實,他邊瘸著起身,邊在嘴里罵道:“一個狐假虎威的病貓,一個搖尾乞憐的土狗,這破地方簡直沒法呆了。”
山路上,兩道人影在疾馳。
江小猴自認輕功不弱,胡蓮心居然也不落下風。這少女的身世顯然大有文章,只是江小猴不愿意多想。雖然接觸只短短一日,江小猴卻很肯定胡蓮心不是壞人,心里早已把她當作朋友了,也許不單單是朋友。少年的心事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此刻在春風里并肩掠過,也算不負這時光了。
胡蓮心似乎察覺到了江小猴的目光,轉(zhuǎn)頭一笑,說:“我們這次去,先找哪個?”
江小猴也笑著說:“當然是先找大公雞,雄雞一叫天下白,叫的應該是真金白銀的白?!?/p>
司晨客趴在房間的床上,屁股上火辣辣地疼,嘴角忍不住直咧咧,剛要再次破口大罵,一根手指探到了他頸部大血管處,這要是用力按下去,他這條小命就交代了。他顫巍巍地微微抬頭,從眼角瞥到一男一女,很是眼熟,但此刻不是細想的時候。
司晨客立刻說道:“少俠饒命,少俠饒命!不知道在下什么時候得罪了兩位,還請寬宏大量!”
胡蓮心笑道:“得罪倒是沒有,不過尊駕走的時候說不會就這么算了,我們想了一下,還真不能就這么算了。”
司晨客心里一驚,稍稍用力再抬了一下頭,這少女眉眼間還真是今天的那個書生,如此的話這個少年……真他娘的倒霉,怎么又落在這兩人手上!
他的臉上用力地堆起了笑,說:“可不是嘛,咱們走的時候就覺得走得太倉促了,所以說這事不會就這么算了,改日……改日咱們一定登門道歉!想不到兩位比咱們還心急,不知道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p>
江小猴收起了手指,一只手抓著司晨客肩膀的衣服一拽,將他拉起,按在床上坐了下去,只是他不知道司晨客現(xiàn)在實在是不想坐,屁股太疼了,只能歪著身子。
江小猴道:“我與閣下一見如故,實在不忍心就此別過,今來叨擾,望勿見怪。”
司晨客打又打不過,何況現(xiàn)在歪著屁股,更沒有說話的底氣,只想快些把這兩位瘟神送走,便說:“這不巧了嗎?咱們也是有相同的感受啊,改日我必定登門拜訪?!?/p>
“可是我思君心切,等不了這么多日了?!苯『镆荒樜臉幼?,“不如閣下給我留個信物,我也好睹物思人,以解相思?!?/p>
司晨客頭都大了,說:“不知道少俠想要點兒什么,咱們山寨一窮二白,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p>
江小猴道:“要不這樣,我看閣下手里這桿煙袋,外直中通,氣吞山河,最能代表閣下的氣魄,送給我們再合適不過了?!?/p>
這下,司晨客的臉色是真的變了,他苦著臉說:“廢銅爛鐵,怎么拿得出手?”
胡蓮心嘻嘻地笑出聲來,說:“別人都是黃銅鍍金裝闊氣,你倒好,黃金鍍銅,還真是謙虛低調(diào)?!?/p>
司晨客像吃了兩斤黃連,說:“要不你們還是殺了我吧。”
江小猴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其實大可不必,聽說山中常有寶物,要是有一些跟這煙袋差不多的玩意兒,我們也不是非得搶一個老實人的煙袋,你說是不是?”
司晨客的眼睛一亮,說:“后山有個藏寶庫,沒有人看守,只有一扇鐵門,鎖著一把巨大的八卦鎖。你們可以去那兒看看有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江小猴和胡蓮心已經(jīng)來到了后山。山里的景色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山高林密,鳥語花香,與世隔絕,四周的山花已開始抽芽,樹木萌發(fā)了新的枝條,微風一吹翩翩起舞,好像大自然綠色的記憶開始復蘇。
二人無心欣賞這山野春光,他們走得很小心,唯恐驚動了不知身在何處的隱秘。
他們找了半天,卻看不到所謂的藏寶庫。突然,江小猴聽見上方發(fā)出了一聲輕響,他身體的肌肉突然繃緊,迅速抬頭看,只見一只松鼠正從一根樹枝跳向另一根。他輕輕地呼了口氣,稍稍放松,轉(zhuǎn)頭看見胡蓮心,她也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胡蓮心說:“看來大公雞騙了我們,這里好像什么都沒有?!?/p>
江小猴點了點頭,說:“不錯,這深山老林里能有什么好東西!”
“嘖!你這小家伙怎么罵人呢?”突然有個人在他們頭頂上說話。
江小猴拉著胡蓮心迅速向后撤了一步,抬頭看時,樹枝上正蹲坐著一個人,天氣已經(jīng)暖和了,但他頭上還戴著一頂毛茸茸的大帽子,臉上皮膚光滑,兩顆黑溜溜的大眼珠,圓滾滾的臉蛋,像是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孩。
江小猴并未放松警惕。他雖經(jīng)驗不多,但也聽說了很多道理,行走江湖,有四種人惹不得:和尚、道士、女人和小孩。和尚除了功力扎實,往往還有德高望重的影響力;道士的一些奇門遁甲歪門邪術(shù),誰遇見了都要頭疼;江湖上的女人要么心狠手辣,要么背后有通天的手眼;小孩若是練起童子功,比大人都事半功倍,更何況還有些只是看上去像小孩而已。江小猴直覺眼前這孩童并非如看上去的那樣幼小,他的面容雖然天真,但眼神里并沒有稚氣,何況他不聲不響地出現(xiàn)在自己的上方,這手輕功若沒有個十幾二十年的錘煉,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江小猴心里警惕,面上卻放松了,大聲說:“可笑啊可笑,有的人叫別人小家伙,自己卻是個更小的家伙?!?/p>
小家伙仍蹲在樹枝上,搖了搖頭,說:“有的人人高馬大,卻愚蠢至極;有的人瘦小羸弱,卻聰慧過人。有的人五大三粗,膽子卻像針鼻那么?。挥械娜诵∏闪岘?,卻敢以一己之力縱橫天下。你說從外表是不是看不透一個人?”
江小猴說:“看不透也好辦,不看就是了?!?/p>
胡蓮心也說:“眼不見心不煩,我們這就告辭了?!?/p>
小孩卻似乎急眼了,說:“站?。∧銈兞R了我,就這么走了嗎?”他從樹枝上躍下,直沖江小猴抓來。
江小猴后撤閃開了小孩的手,左腳上踢小孩的下巴。小孩的身手極為敏捷,右手抓向江小猴的腳腕。江小猴被迫收招,小孩卻不依不饒地附身再向江小猴的腳腕抓去。胡蓮心此時也加入了戰(zhàn)局,她欺身上前,抬腿下劈,小孩腰一扭,直接躲過,他矮小的身軀成了地面戰(zhàn)的巨大優(yōu)勢,在兩人間躥來躥去,絲毫不落下風。這小孩的功夫重點在一個“纏”字,一旦被他真正抓住身體,要脫身就很難了,江小猴和胡蓮心聯(lián)手,也幾次險象環(huán)生。
胡蓮心退出戰(zhàn)圈喊道:“停!”
江小猴和小孩的動作停了下來,仍相互盯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胡蓮心說:“這場比試太不公平了?!?/p>
小孩正要點頭,胡蓮心繼續(xù)說:“你只需要專心對付他就可以了,而他還要時刻分心想著保護我,這對他太不利了。”
小孩的嘴巴張成了個圓,說:“你們兩個打我一個,還是你們吃虧了不成?”
胡蓮心面不改色,說:“當然?!?/p>
小孩只覺得牙根直癢癢,說:“那你說,要怎樣才公平?”
胡蓮心說:“你們比試一場,誰贏了就聽誰的。”
小孩“哼”了一聲,說:“我松鼠大人自然是不怕會輸給你們的,只不過誰來當這個裁判呢?”
胡蓮心說:“你們兩個比,我來當裁判不就行了嗎?”心想,這小孩長得就像個松鼠,居然給自己起名字也叫松鼠。
松鼠冷笑道:“你們自己比賽自己當裁判,跟直接宣布你們贏了又有什么區(qū)別?”
胡蓮心道:“輸贏都需要心服口服,你要是不服,大可以不承認,我們也拿你沒辦法。”
松鼠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反正你們也耍不出什么花樣?!?/p>
胡蓮心說話間一直在思考,這時有了主意,她說:“那你們就比誰做飯做得好吃吧!”
江小猴忍不住看向胡蓮心,眼神里滿是疑問。
松鼠更是差點兒跳起來,大聲質(zhì)疑道:“我們高手過招,你讓我們比做飯?”
胡蓮心道:“做飯可不簡單,尤其在這深山中,輕功、眼力和腦子缺一不可,你要是怕了,我們就再想別的?!?/p>
松鼠說:“你也用不著激將,我答應了,只是因為我覺得還真有點兒意思。”
胡蓮心道:“那就這么說定了,以日落為期,都來這里評判,我就在這里等著?!?/p>
胡蓮心知道江小猴是精通醫(yī)術(shù)的,醫(yī)生治病需要精準的用藥劑量把控和煎藥火候控制,這正是一個優(yōu)秀的廚師所需要的,父親在家經(jīng)常能做出一道道口味無可挑剔的美食,而且因為擅長行針,縫縫補補的手藝也是一流。不想當廚子的裁縫不是好藥師?胡蓮心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對江小猴能贏下這場比賽充滿了信心。
蘭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鯉魚來上灘。江小猴來到小河邊,赤腳在河灘上走著,用眼睛搜索著魚窩。水流匯聚的地方、水草茂密的地方和石頭下面都是鯉魚的棲息地,不一會兒,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一條,約摸有兩斤,算不上大,但已足夠做一道菜了。
他不費吹灰之力抓住了那條魚,又找到了好幾種野山菌和一些草藥,他將這些全都塞進去掉了內(nèi)臟的魚腹內(nèi),添入松子,之后生起明火,徐徐炙烤,讓松子的油脂慢慢滲入魚肉,香氣很快散滿了周圍。
待烤魚表皮開始閃著金色的光澤,江小猴將魚撐開,慢慢地將里面也烤熟。
日落之前,他準時來到了約定的地方,胡蓮心仍在原地,看見江小猴到來,她笑了起來,在她心里完全沒有想過江小猴會拋下自己先逃。
胡蓮心還未開口說話,樹枝上躥下來一個人,正是松鼠。
松鼠抽了抽鼻子,聞了聞烤魚的香氣,胡蓮心伸手掰了一塊烤魚放到嘴里,烤的東西最怕發(fā)干發(fā)柴,那樣的話味道一點兒也進不去,而江小猴的烤魚外焦里嫩,魚肉中鎖住了大量的水分,魚肉的口感和味道都是一流。她看向松鼠,說:“你的菜呢,怎么,最后決定放棄了?”
松鼠一臉不屑的樣子,一直放在懷里的手掏了出來。胡蓮心嚇得驚叫了一聲,松鼠手里抓著的是一條細長的蛇!
松鼠說:“最美味的就是大自然本來的味道,人類的一切加工都只是對食材的破壞,小姑娘,嘗嘗這個,這才是人間美味。”說著要將手中的蛇遞過去。
胡蓮心嚇得后退了一步,哪敢伸手去接。
松鼠一臉鄙夷道:“暴殄天物?!闭f著一口將蛇頭咬下,蛇的身子猶在激烈地扭動,鮮紅的蛇血順著松鼠的嘴角流了下來。
胡蓮心幾乎要吐了!
松鼠說:“你不品嘗我的作品,怎么能當裁判?比賽進行不下去可不能算你們贏了!”
胡蓮心一只手捂著嘴巴,另一只手連連擺動,示意松鼠不要靠近。
江小猴眉頭皺得更緊了,松鼠笑嘻嘻地看著這二人,這是不加掩飾的陽謀,你不吃我的活蛇,你就不能說我輸,如果你吃了,嘻嘻,你吃得下去嗎?
江小猴正要說些什么,松鼠忽然挺直了身子,耳朵像是在聽什么動靜,江小猴也專心地聽,發(fā)覺似乎有一些細微的響聲在不斷地靠近。漸漸地聲音越來越清晰,仿佛暴雨正在不斷靠近一般,松鼠的臉色忽然變了,江小猴和胡蓮心對視一眼,也各自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
樹林里不會平白無故響起這樣的聲音,這是蛇群靠近的聲音。
這樹林雖人跡罕至,但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按理說不應該存在如此大規(guī)模的蛇群,只怕它們一直藏在暗處,松鼠只是碰巧抓走了其中的一條,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一口咬下去之后,腥臭的蛇血味引來了同類。
夜已將至,天色有些黑了,影影綽綽不斷靠近的蛇群,眼睛發(fā)出綠色的光,江小猴抬頭環(huán)顧四周,蛇群主要是從西邊過來的,地面上、樹枝上都有蛇在靠近,身上閃著粘膩的光澤。
松鼠發(fā)狠道:“不就是殺了一條蛇嗎?莫不是剛巧殺了你們的祖宗?”身體猛地向東邊躥去。
江小猴拉著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的胡蓮心,也向東飛馳,樹木不斷向后閃過,松鼠似乎是對此處地形極為熟悉,早已閃到了遠處。
蛇群鋪天蓋地撲向江小猴和胡蓮心,二人大駭,拼命逃跑。
他們好不容易摸出山林,回到了龍門鎮(zhèn)。
進客棧后,一身是汗的胡蓮心首先想到的是洗澡更衣。然后,她和江小猴一起來到客棧大廳用餐。
天已經(jīng)很晚了,大廳里只有寥寥幾人,角落坐著一個喝酒的老頭,桌上只擺著一碟花生米、一盤炒咸菜?;ㄉ资怯糜驼ǖ?,多撒了一些鹽,最適合下酒。炒咸菜是將腌好的咸菜切絲,用重油加干辣椒一起爆炒,里面加了幾根肉絲,就算是葷菜了。他面前的酒也不多,用小酒盅一點一點地吸溜著,應該已經(jīng)喝了很長時間。
最靠近廚房的桌上坐著個干瘦的中年男子,眼睛像金魚一樣凸出,表情似乎很緊張,正狼吞虎咽。
大廳的最上座,大馬金刀地跨坐著一個打扮得像將軍一樣的人,他身材高大挺拔,面容莊重又威風,桌上擺的盡是好酒好菜,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游離,似乎心不在焉,不時地向門外張望。
江小猴和胡蓮心挑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跟喝酒的老頭相鄰。老頭瞇縫著眼似乎已經(jīng)喝多了,向江小猴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江小猴也笑著跟對方點了點頭。
店小二過來招呼,胡蓮心說:“小二哥,給我們上兩碗面,要大碗的,里面一半蓋上青椒肉末,一半蓋上西紅柿炒雞蛋,快點兒上,我們都快餓死了?!闭f著遞上了一塊碎銀子。
店小二眉開眼笑地向后廚跑去,很快就端來了兩碗面條。兩人確實餓極了,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地扒拉起來。
又過了片刻,一個人從外邊走進客棧,他臉上蒙著黑色的頭巾,一身黑衣,只露出兩只深灰色的眼睛,進入大廳的一刻,他好像不喜歡明亮的燭光,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將軍見到此人,就要站起身,可是還是忍住了,再次坐下。中年男子也暫時停止了吞食,眼睛直勾勾地盯了過來。老頭還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酒,似乎天底下所有的事都跟他沒有關(guān)系。
胡蓮心拉了拉江小猴,江小猴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這一屋子的人好像都有些詭異。店小二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看了一眼,立刻躲進了后廚。
將軍還是站了起來,說:“既然使者已經(jīng)來了,想必今天的買家也都到了,我們就不等了吧?”
黑衣人還沒開口,中年男子冷哼一聲道:“草包將軍李廣利,打仗不行,坐也坐不住,難道東西給了你,你就能打勝仗?”
將軍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指著中年男子大聲道:“你搞清楚了,我叫李廣義,不叫李廣利!我打仗怎么樣,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中年男子嗤笑道:“打敗仗不難,難的是打一輩子敗仗。怎么你們老李家從古至今一直出這樣的草包人物!哈哈哈!”
李廣義反而冷靜了下來,道:“就算我是個草包,那總比有些人吃人強!聽說在金源鎮(zhèn)上,有一家人看你餓得可憐,好心收留了你,你不思報恩,反倒殺了他們一家四口,連小孩都不放過,‘嗜血鬼’齊七,你說你也算是個人?”
叫齊七的人舔了舔嘴唇,說:“不知道好心人是什么滋味,嘗一嘗有什么不對?”
李廣義的臉色垮了下來,說:“齊七!那寶貝若是到我手里,我第一個殺了你!”
齊七說:“我可不舍得用它殺你,用過就不能吃了?!?/p>
兩人怒目相視,劍拔弩張。
喝酒的老頭醉醺醺地說:“兩位少安毋躁,這么大的火氣,不怕把這小小的客棧給點著了嗎?”
李廣義和齊七似乎都很忌憚老者,齊七說:“老酒鬼,就憑你‘二兩仙’馬立山的名號,還用得著跟我們來搶買賣嗎?”
馬立山搖了搖頭,說:“這么說來,惹我麻煩的不是名頭比我更響,而是要有所防備啊?!?/p>
齊七恨得牙癢癢,又不敢多說什么,轉(zhuǎn)而看向了江小猴和胡蓮心,問道:“你們兩位又是什么名頭?”
江小猴站起來,拱了拱手道:“失敬啊失敬,原來你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嗜血鬼’齊七,如此說來我們有很深的淵源啊?!?/p>
齊七思索了一下,實在想不起這少年是誰,問:“什么淵源?”
江小猴認真地回答道:“我是個人?!?/p>
齊七大怒道:“你耍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小猴笑道:“過路的人?!?/p>
齊七哪里相信,大喝道:“不留下名號,今天豈能跟你善罷甘休!”說著,雙拳從兩側(cè)向江小猴砸來。
江小猴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沒有要閃避的意思。因為胡蓮心的手動了,她的一雙筷子直直地向著齊七的咽喉插了過來。后發(fā)先至,齊七大驚失色,顧不得再向江小猴出手,右拳變掌,向下?lián)淙?,要將胡蓮心的筷子擋住。剛要碰到筷子的時候,胡蓮心拿筷子的手臂似乎突然縮短了幾寸,齊七撲了個空,大驚之下左手要再去擋,卻見電光石火間,胡蓮心的筷子快速地伸向前,這一次不是沖著咽喉,而是直接插向齊七的雙眼。
齊七伸手去擋已經(jīng)來不及,情急之下身體用力向后倒去,故意失了重心,“嘭”地摔在了地板上,還向后滾了一圈。他顧不得狼狽,連忙起身,卻見胡蓮心并沒有追擊,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再說話了。
李廣義的臉色變了,“二兩仙”馬立山看向江小猴和胡蓮心的目光也已經(jīng)多了幾分重視。
李廣義抱拳道:“兩位少俠年少有為,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你們既然只是剛好路過,想必對咱們要買的東西沒有興趣吧?”
江小猴點頭說:“沒有!”
胡蓮心搖頭說:“有!”
李廣義的臉色有些難看,說:“兩位到底是何意?”
江小猴笑道:“意思是本來沒有,現(xiàn)在卻有了?!?/p>
李廣義說:“兩位少年英雄,何必蹚這渾水?”
江小猴道:“這么說來,惹我麻煩的不是比我更加英雄少年,而是要有所防備啊。”
李廣義看向馬立山。
馬立山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黑衣人終于開口了,說:“既然大家都等急了,我也就不賣關(guān)子。這次的交易跟之前不一樣,每個人都可以買一個這樣的盒子。”他從身上掏出一個木制的盒子,做工算不上精美,但絕不敷衍,“盒子里裝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也許有你們想要的寶貝,也許沒有,一切都要看運氣。”
幾個人都皺著眉頭思索著,齊七率先開口道:“以前買不到也就罷了,這次都不知道里邊的內(nèi)容,豈不是很有可能錢也花了,東西也拿不著?”
黑衣人說:“不排除這樣的可能,但是你對大獎不心動嗎?你不相信自己的手氣嗎?人沒有夢想,和咸魚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最后,幾個人都各自拿著一個木盒走了。
江小猴和胡蓮心當然只買了一個,他們也非常好奇,這小盒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讓那幾個人深更半夜出現(xiàn)在這里。
李廣義他們拿到盒子后都沒有打開,而是立刻離開了,誰也不愿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江小猴說:“我們還是先別打開它的好?!?/p>
胡蓮心有些心急,說:“為什么?”
江小猴道:“我怕打開后,我們今晚就不能在這里過夜了?!?/p>
胡蓮心道:“你就不好奇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嗎?”
江小猴笑了,說:“再怎么神秘,盒子里的東西畢竟是人睜著眼放進去的?!?/p>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胡蓮心就已經(jīng)等在桌邊,女人的好奇心總是比男人更強一些。
江小猴看見她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木盒子就在桌上擺著,但胡蓮心并沒有先打開,看到江小猴醒了,她立刻拉他坐了過來。兩人好奇地盯著盒子,胡蓮心輕輕地扭開盒子的扣,掀開蓋子,呼吸均不由一緊。
江小猴說:“幸虧昨天沒打開,不然真睡不著了?!?/p>
胡蓮心說:“這是不是說明大獎被咱們抽到了,總不至于這還不是大獎吧!”她非常小心地從盒子里取出一個長七寸、厚三寸的小匣子,上面用小篆字體雕刻著:出必見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暴雨梨花針!
相傳暴雨梨花針是“南湖雙子劍”周世明請了天下最聞名的巧匠制造的,費時三年,放射之時會有二十七枚鋼針激射而出,勢急力猛,威力和精準度讓那些自以為武功高強的人在它面前也無可奈何,這種頂級的暗器會如此巧合到了自己的手里,江小猴是不相信的,這里面一定有什么陰謀,只是自己還沒有摸清。
胡蓮心說:“上面淬了毒!”
江小猴聞了聞,果然聞到了一絲腥味,他點了點頭,說:“所以這并非真品,而是后來人仿造的。”
胡蓮心也同意,說:“不錯,真正的暴雨梨花針是不需要淬毒的,因為針下從來沒有活口?!?/p>
江小猴道:“但這仿制品看得出十分精巧,再加上見血封喉的蛇毒,效果只怕不會差?!?/p>
江小猴喃喃道:“莫非跟昨天的蛇群有什么關(guān)系……”想了想又問,“昨天那個黑衣人是不是在這里住下了?”
黑衣人確實住下了,每個買了他東西的人都會跑得遠遠的,他為什么要走?山里的生活可沒有這么舒服,難得下山一次,不如讓自己好好放松一下。所以,他不僅沒有急著走,還要了一壺酒、兩個炒菜,送到房間里,一個人小酌了起來。吃飽喝足,他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美美地睡了一覺。
只是他也沒想到,竟然有人第二天才拆開木盒。
黑衣人走的時候并不引人注目,他不乘車也不騎馬,走路也不快,出城之后就往山里的方向去了。
胡蓮心看向江小猴,說:“他還真是往山里去的,恐怕跟蛇群的事脫不了干系?!?/p>
江小猴道:“要解開蛇群的謎團,我們現(xiàn)在只能跟著他?!?/p>
江小猴和胡蓮心遠遠地跟著黑衣人,只見他在山路上不緊不慢地前進,就像是走進深山的觀光客,似乎并不著急到達目的地。
胡蓮心笑道:“看來這人還挺有生活情趣的?!?/p>
江小猴說:“也可能只是單純地不想回去?!?/p>
兩人談笑間,突然發(fā)生了意外,一個矮小的身影從樹上猛沖向黑衣人,黑衣人也是嚇了一跳,忙伸手入懷,但還沒來得及再掏出來,就被控制住了。
江小猴和胡蓮心不約而同道:“松鼠!”
上次遇到蛇群時,松鼠用極快的速度先行逃脫了,看來他并未走遠,這時對黑衣人出手不知是因為什么。
離得太遠,江小猴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看情形像是松鼠在問些什么問題。江小猴思索片刻,慢慢地向前靠過去,黑衣人已不再說話。松鼠似乎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光里透著興奮,很快閃身上樹走了。
江小猴和胡蓮心藏了半天,心中思忖松鼠已經(jīng)走得遠了,再慢慢上前觀察,卻見黑衣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江小猴皺眉,暗中觀察了一會兒,黑衣人仍是不動,仿佛已遭不測。
江小猴輕輕靠近黑衣人,全身的肌肉都處在緊繃狀態(tài),隨時準備作出反應。胡蓮心跟在他身后,手心里已經(jīng)沁出了汗水。到了黑衣人身邊后,他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江小猴蹲下去,發(fā)現(xiàn)黑衣人臉色鐵青,嘴角滲出了黑色的血,顯然已被劇毒所殺。
松鼠什么時候下的毒?黑衣人好像什么都沒說,那松鼠到底得到了什么答案?
胡蓮心在思考,松鼠制住黑衣人只是一瞬間的事,根本沒有時間下毒,更何況松鼠的武功比黑衣人高太多,若要他死,只需一掌,何必自找麻煩用毒?
胡蓮心取了一截樹枝,用樹枝撥開了黑衣人的嘴,立刻就有一股慘碧色的濃得像墨汁似的苦水從他嘴里流出來,還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臭氣。
胡蓮心皺著眉頭看去,黑衣人的牙齒有一顆是中空的,毒藥一直就在他嘴里。
“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胡蓮心和江小猴同時驚呼了出來。
這樣的自殺方式,完完全全就是無牙門的風格。無牙門中人每個人嘴里都有一個裝著劇毒的膠囊,打不過別人時、被人控制時、被人羞辱時,他們必須趕快自殺,免得丟無牙門的人。如果不自殺,回去死得只會更慘。
江小猴有些驚異道:“魏無牙已經(jīng)死了多年,怎么還會有無牙門存在,難道他還活著?”
胡蓮心的臉色有些發(fā)白,說:“傳說魏無牙是十二星相里的鼠,他外貌丑陋,天生畸形侏儒,靠輪椅行走。見到他的模樣或者想起他的模樣,就會讓人惡心?!?/p>
江小猴道:“松鼠不也是個侏儒嗎?”
難道松鼠是鼠?
胡蓮心看見黑衣人的手仍在懷里揣著,便將他的手拽了出來,黑衣人的手里拿著一個銀色的小匣子。
暴雨梨花針,果然不止那一個!黑衣人懷里還有好幾個木盒,江小猴和胡蓮心一一打開看時,發(fā)現(xiàn)每個盒子里裝的都是暴雨梨花針,也難怪那天晚上的幾個人離開了都沒有再回來,每個人都以為自己中了大獎,躲都來不及。
為什么要讓這么多的殺器流入江湖?江小猴很清楚這么多的暴雨梨花針,雖然都是仿制品,但殺傷力一定不簡單,足以在江湖掀起一場血雨腥風。那么是誰在把江湖的水攪渾呢?是魏無牙嗎?
江小猴和胡蓮心往樹林更深處走去,草木蜿蜒之處,竟然掩映著石壁間的一處洞穴,入口被一堆松散的土壤掩藏著,有著幾根干草的殘留,那是老鼠走動的軌跡,看似微不足道,卻隱藏著它們的秘密。
胡蓮心靠近觀察,洞穴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伴隨著隱約的地下水流聲,光透不進去,顯得安靜而神秘。
胡蓮心說:“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江小猴還沒來得及回答,背后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我們當然要進去看看!”
胡蓮心大驚,扭頭看去,松鼠已經(jīng)來到了他們身后,眼睛像是發(fā)出了光,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
江小猴苦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發(fā)現(xiàn)我們了?”
松鼠道:“你們?nèi)タ茨侵蛔詺⒌男±鲜髸r我就發(fā)現(xiàn)了?!?/p>
江小猴道:“但你現(xiàn)在才出來?!?/p>
松鼠道:“我想到你們的腦子還不錯,大概可以幫我找到地方?!?/p>
江小猴道:“你斷定我們會去找?”
松鼠道:“因為這是天意,你們上次輸給了我,你們欠我的?!?/p>
江小猴皺眉道:“這里陰森森的,而且跟暴雨梨花針有脫不開的干系,里邊怕是機關(guān)重重?!?/p>
胡蓮心道:“在深山里搞出這么多秘密,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這里。”
松鼠的神色有些癲狂和興奮,他大聲道:“還能有誰,肯定是魏無牙前輩??!我就知道以前輩的實力和機智,他怎么可能會死?他可是世界上最聰明最強大的人!”
順著山洞往里走,一片陰暗潮濕,視線漸漸被黑暗吞噬,只能憑借微弱的光線勉強辨認出周圍的輪廓。腳下的地面時而崎嶇不平,時而滑溜難行,每一步都充滿著挑戰(zhàn)。江小猴緊緊拉住了胡蓮心的手,兩人警覺地慢慢向前。松鼠一直難掩興奮,四處查看。隨著眼睛越來越適應黑暗的環(huán)境,景象在深邃的黑暗中浮現(xiàn)出來,廊道里散發(fā)著異樣的氣味,前方散落著各種動物的骸骨,尖銳的牙齒和鋒利的爪子讓人毛骨悚然,暗示著潛在的危險和阻礙。
胡蓮心走著,發(fā)現(xiàn)自己步伐不穩(wěn),腳下的地方突然變得松動而不穩(wěn)定,是一個地面機關(guān)?!班病钡囊宦?,一排尖刺從山洞頂上激射下來,胡蓮心驚呼一聲“小心”,剛要向后退,江小猴一把抓住了她,向自己的身側(cè)拽過來。只聽得身畔尖銳的破空聲閃過,胡蓮心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人的下意識,一旦察覺到前方有危險,就會向后閃躲,畢竟后邊是自己來過的方向,相對安全,但這機關(guān)偏偏不在你經(jīng)過的時候觸發(fā),而是在上方有尖刺射出后,專封人的退路,真令人匪夷所思。
胡蓮心感激地看了一眼江小猴,江小猴也是一臉緊張。
松鼠拍手哈哈笑道:“妙啊妙啊,這才叫機關(guān)算盡,除了魏無牙前輩,還能有誰設計出這么精妙的機關(guān)!”
胡蓮心不想理他,向江小猴身邊靠近了一些。
一路上又觸發(fā)了幾次機關(guān),每次都是險象環(huán)生,江小猴全身的肌肉都隨時緊繃著,已經(jīng)感覺非常疲憊了。松鼠卻越來越激動,他對機關(guān)設計者佩服得五體投地,用盡了夸贊之詞。
江小猴沒好氣地說:“你的魏前輩機關(guān)設計再巧妙,我們也還好好地在這里,可見也并沒有多么精妙。你不妨歇歇嘴巴,我感覺你的舌頭都快抽筋了?!?/p>
松鼠說:“不,這肯定不是全部,我相信還會有更大的驚喜!”
驚喜很快就來了。
幾人穿過這機關(guān)重重的廊道后,進入了一個石室。進入石室的一剎那,幾人就被一股刺鼻的藥香所籠罩,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濃郁的毒氣填充了。四周的墻壁看似堅硬無比,但因長期的腐蝕,上面布滿了詭異的顏色。石室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石臺,表面凹凸不平,似乎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試驗和提煉。石室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用蠟密封著,但仍有濃烈的氣味散發(fā)出來。仔細聆聽,似乎還能聽到微小的滴水聲,仿佛有無盡的毒液在四周流動。
幾人正驚訝著,突然,幾根鋼針從四面八方激射過來,石室里也有機關(guān)!
江小猴一手抓住一個人,奮力地將松鼠和胡蓮心拉出了石室。胡蓮心福至心靈,伸手甩上了石室的門。只聽得連續(xù)的“哆哆”聲,那是鋼針射在門板上的聲音。幾人死里逃生,大口地喘著粗氣。松鼠聽見聲音已經(jīng)停了,伸手便要去推門,江小猴一把拉住了他。等了片刻后,“哆”的一聲,又有鋼釘射在門板上。
江小猴和胡蓮心的臉色徹底變了,這機關(guān)的惡毒、殘忍、趕盡殺絕已經(jīng)超越了人的思維,即使在如此必殺之局中仍留了后手。
松鼠也呆了一下,旋即仰天大笑道:“厲害啊!魏無牙不愧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算無遺策!我是真的服了!”
這時,身后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魏無牙不過是個殘廢,跟你一樣。”
松鼠吃了一驚,大怒道:“你是誰?”說話間人已向身后襲去,只是剛一出手,他立刻覺得眼前一花,頭暈目眩,暈倒在地。
江小猴忙伸手去抓胡蓮心,胡蓮心也剛好要伸手過來,只是兩人的手剛碰到一起,毒性就開始發(fā)作,兩人也暈了過去。
機關(guān)不中還有毒,這才是算無遺策!
松鼠只覺得渾身失去了力量,似乎有什么東西郁積在胸口,堵住了全身的氣息,一口真氣怎么也提不上來。但是他還強撐著,眼睛看向那人,只見他身形修長纖瘦,面容俊美卻透著一絲陰郁之氣,許是太久不見陽光,皮膚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
松鼠怒極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一下,似乎有些無奈地說:“我是什么人還重要嗎?你都是個快要死的人了,難道你也相信化作厲鬼不放過我那一套?哼,人總是想死個明白,不明不白死的人還少嗎?”
松鼠憤怒地使勁抬著頭道:“不對,剛才的黑衣人明明就是無牙門的人,這里一定是魏無牙的住處,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魏無牙?一個死了快二十年的人,虧你還念念不忘?!蹦侨俗旖菨M是嘲弄,“不過魏無牙的御下之術(shù)還是不錯的,我拿來試了試而已?!彼ь^向上,“中原武林,原本是個多么令人向往的詞語,可惜一萬個人有八萬個心眼,從來沒有人能真正把所有人團結(jié)到一起,如果有那么一個人,你說中原武林會變得多么強大?”
松鼠恨得咬牙道:“魏無牙不行,難道你就行?”
那人臉色不變道:“我當然不行,但我家教主乃人中之龍,如果有一個人能做到,那一定是他?!?/p>
松鼠道:“只會躲在暗處的蛀蟲,你不妨問問你的狗屁教主,敢不敢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那人笑著搖了搖頭,說:“你這樣的莽夫,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對了,萬一你真的要化成厲鬼來找我,記住我叫紀凌恒?!闭f著抬腳向松鼠的頭踏去。
松鼠突然起身,躲過了紀凌恒的殺招,順勢腿向上蹬去。紀凌恒后退一步,目光凌厲地盯著松鼠,松鼠也死死地盯著紀凌恒。
紀凌恒笑道:“想不到你能用真氣硬沖破血脈,確實不錯,但是代價不小吧?”
松鼠臉色全白了,他偷偷地將口中的鮮血硬咽了回去,哼了一聲道:“歪門邪道,終究是不入流的東西?!?/p>
他們相互對視,短暫的默契過后,兩人同時向?qū)Ψ經(jīng)_了過去。
紀凌恒手中夾著一根鋼針,以針為劍,竟然劍氣縱橫,隱隱有鋒芒閃爍。他揮針斬下,尖銳的破空聲宛如招魂的厲鬼。松鼠靈活躲閃,身形如鬼魅一般,快速穿梭于劍氣之間,抓住機會騰空而起,一個回旋踢撲向紀凌恒。
紀凌恒氣勢更加凌厲,他躍身而起,雷霆般的一擊轟然而至,威勢驚人。松鼠忽然離地翻滾,矯捷地從紀凌恒左側(cè)穿梭而過,手刀斬向了他的腰間。
紀凌恒聞聲回身,一步踏出,身體如暴風般旋轉(zhuǎn),針尖帶起劍勢,將松鼠籠罩在了其中。松鼠敏捷地急閃而退,躲開了攻擊。
場面陡然安靜下來,兩人對峙在石室內(nèi),松鼠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地下落,紀凌恒也有些喘息,他緩緩將針置于身后,不斷積蓄著力量。松鼠臉色滿是凝重,身形不斷圍著紀凌恒變化著,利用身法和毅力躲避著,尋找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場對決的生死就將在下一瞬間決出。紀凌恒的力量已積聚到了極致,松鼠也已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了,兩人即將分出勝負。突然,兩道身影躥了出來,正是江小猴和胡蓮心。
紀凌恒積聚的勢無處發(fā)泄,嘴里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悶哼。松鼠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江小猴和胡蓮心立在二人中間,擠眉弄眼道:“真是不好意思啊?!?/p>
松鼠捂著胸口說:“你們兩個沒有中毒?”
紀凌恒聲音有些嘶啞,說:“不可能,你們?nèi)齻€是一直在一起,不可能沒有中毒。”
江小猴笑著說:“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我從小就跟各種各樣的毒物生活在一起,那些毒對我來說就跟零食一樣,很難把我怎么樣。”
胡蓮心也笑了,說:“我不像你,什么都吃,但我父親是個藥師,從小就把我泡在藥缸里,不敢說百毒不侵,倒也差不了多少?!?/p>
紀凌恒也笑了,笑得有些癲狂,說:“所以你們兩個暈倒前拉手其實是想摸一把對方的脈象,知道兩人都沒有中毒后就一起暈倒了,哈哈,遇到你們兩個,還真是造化弄人!”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江小猴叫住了他,問:“你現(xiàn)在要走嗎?”
紀凌恒說:“我若是要走,你們攔得住嗎?”
江小猴說:“我們也不想攔你,只不過有句話想說。武林中各有紛爭也各有輝煌,正是因為這參差不齊才顯得生動,任誰也統(tǒng)一不了,你的那位教主恐怕也不行。”
胡蓮心也說:“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p>
紀凌恒仰頭笑了起來,說:“以后我們總會再遇到,也許你們就不會這么想了?!闭f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松鼠撐著身體站起,說:“你們欠我的,還清了。”轉(zhuǎn)身也要走。
胡蓮心問:“你要去哪里?”
松鼠停頓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他咬著牙說:“反正不去地下了?!?/p>
兩個剛才還在決一生死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走掉了,洞穴里變得格外安靜。
胡蓮心拉著江小猴的手,說:“這松鼠也是個可憐人?!?/p>
江小猴道:“他生成了個侏儒,雖不像傳說中魏無牙那般丑陋,但從小恐怕也沒少遭遇不公平的對待,所以他一直把魏無牙當成了自己的偶像……”
胡蓮心道:“魏無牙……誰敢當面笑他是個侏儒呢?”
江小猴笑道:“肯定有,也許你就敢。”
一團火光在深山中燃了起來。江小猴和胡蓮心清除了周圍的草木,讓火勢不至于蔓延到不可控制。無論是什么毒,尤其是動物身上的毒,都是怕火的,一場火足夠清除這里所有的痕跡。江小猴想到,也許這個山洞真的是魏無牙住過的,魏無牙死后多年,紀凌恒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里,把這里變成了制毒的密室。江小猴知道這些毒流入江湖的話會造成怎樣的動蕩,心里對暴雨梨花針的大量出現(xiàn)也抓住了一些蛛絲馬跡,這一切必然都是紀凌恒口中的那個什么教主指使的,目的就是制造大量的混亂,最終怕是要染指整個中原武林了。
教主到底是什么教的教主?
江小猴想不出來,干脆就不去想了,紀凌恒說得沒錯,大概他們早晚還會遇上的。
再往北就是冀州了,寬闊的官道上,江小猴和胡蓮心騎著兩匹駿馬在奔馳。江小猴穿著一身潔白的長衫,頗有些翩翩美少年的意思。胡蓮心身著一身鵝黃色的輕衫,打扮得婀娜多姿,但不似那些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一樣嬌弱,她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眉眼間透著自信。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激發(fā)著生命的無限可能。想去看草原,現(xiàn)在就要去。喜歡一個人,就要在一起。
遠遠望見路邊有個小茶攤,江小猴和胡蓮心下馬,向茶攤走去。
二人在桌邊坐下,向老板要了一壺茶。
正準備喝,忽見一騎快速而至,胡蓮心抬眼望去,來的是個濃眉大眼、面色白凈的少年,騎著一匹紅色的駿馬。那馬身軀高大雄壯,鬢毛如云,一雙透亮的眸子閃爍著光芒,顯然不是凡品。
江小猴的臉上頓時露出了苦笑。
胡蓮心不解,尚未開口詢問,只見少年已發(fā)現(xiàn)了二人,眼神中滿是喜悅,他快速翻身下馬,來到江小猴身邊,大聲道:“大哥!”
江小猴答道:“好好好,原來是小義老弟,快請坐!”
少年使勁搖頭道:“大哥你坐!你坐的時候我只能站著!”
江小猴說:“你坐吧!你站著我還得抬頭仰視你!”
少年道:“也是。那我跪著!”
江小猴騰地跳了起來,說:“停!你不要叫我大哥了,小的時候你來我家,叫了我?guī)茁暣蟾缇湍米吡宋倚列量嗫嗫痰哪緞ΑJq時你叫我?guī)茁暣蟾?,纏著我?guī)氵M城賭錢,惹得我娘大罵了我一頓。總之,你叫我大哥就沒好事,以后你是我大哥!”
少年說:“大哥你可真會開玩笑,要不我叫你大姐?”
胡蓮心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活寶。
少年轉(zhuǎn)頭看向胡蓮心,說:“大嫂,跟著大哥委屈你了,我叫顧小義,以后大哥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江小猴說:“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顧小義說:“不怎么樣,我只是想瞻仰一下大哥欺男霸女的英姿。”
胡蓮心被顧小義一聲“大嫂”叫得心中竊喜,不由得對顧小義的好感度直線上升,一下親近了許多,說:“小義,你這是要去哪里???”
顧小義的聲音低了下來,道:“最近這一帶有星羅教的人出沒?!?/p>
胡蓮心和江小猴的臉色都凝重了一些。星羅教,雖然兩人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但隱約覺得,似乎就是紀凌恒口中所說的那個教了。
顧小義繼續(xù)說:“我得去看看顧家的產(chǎn)業(yè),在這冀州城里,有酒樓有當鋪,可不能受影響??!”
江小猴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胡蓮心張大了嘴巴,說:“你說得這么熱鬧,我還以為你要去拯救蒼生呢,合著你只惦記著自己的家業(yè)??!”
顧小義認真地說:“我娘說我氣量太小,顧不得大義,只要顧小義就好了?!?/p>
冀州城依舊熱鬧。
江小猴三人在城里四處逛著,顧家不愧是埠北世家,產(chǎn)業(yè)遍布冀州城,幾乎包括了衣食住行所有的東西。
胡蓮心一邊驚嘆于顧家的勢力之大,一邊又暗自惱羞,被顧小義幾聲“大嫂”叫得迷失了自我,竟會無視江小猴使勁擠的眼神,答應一起進城轉(zhuǎn)轉(zhuǎn)。不過進城轉(zhuǎn)轉(zhuǎn)也好,這里充斥著繁華與活力,各色商品琳瑯滿目,細膩的工藝品、紡織品和食品都擺放在店里,吸引著無數(shù)當?shù)赜慰秃途用瘛?/p>
城市中心廣場是一個熱鬧的地方,一片空地成為了各種賣藝人的聚集地,舞蹈、雜技,還有人表演了一手峨眉棍,倒也虎虎生風。音樂聲、敲鑼聲和歡呼聲交織在一起,為城市增添了許多歡樂的氛圍。
胡蓮心注意到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在眾人中十分突出,那不正是草包將軍李廣義嗎?
李廣義也注意到了胡蓮心等人,臉色一變,立刻低頭走開了。
他走得很急,轉(zhuǎn)入一條小巷,小巷里堆滿了各種雜物,本就不是供人過往的通路,但他顧不得那么多,一門心思往前走,腳下被一個壇子絆了一下,踢翻了一壇腌菜,他仿佛毫不知情,只想趕快離開。卻見前方一人攔住了他的去路,抬頭看去,江小猴正笑瞇瞇地站在那里。
李廣義忙轉(zhuǎn)身往回走,又遇上了胡蓮心和顧小義。
李廣義訕笑道:“三位少俠,你們攔著我,意欲何為?”
江小猴走過來攬住了李廣義的肩膀,笑道:“上次一別,十分想念,不知道你的木盒里開出來什么好東西?”
李廣義的臉色猛地變了,說:“不是我!不在我手上!”
胡蓮心嗅出了不尋常,說:“什么不是你,你可是遇見了什么?”
冀州城外,龍王廟。
也許是很多年前此地經(jīng)歷過一場大旱,是以修建了一座龍王廟,只是最近幾年風調(diào)雨順,人們也就淡忘了這里,龍王廟年久失修,慢慢荒廢了。
李廣義和江小猴他們站在廟門外。
李廣義顫抖著說:“昨晚我經(jīng)過此處,廟里似乎還有燃燈,我猜測是一群賊人在此分贓,便想著偷偷看一眼,也許能……替天行道。”說到這里,他環(huán)視了一下江小猴三人,他們似乎并不買賬,他便只好繼續(xù)說下去,“我在門外偷偷看,卻發(fā)現(xiàn)里邊并沒有人,只是燈還亮著,想必人也沒有走遠。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影,我便悄悄地進去,一進去就看見供桌邊躺著一個人!”
現(xiàn)在,江小猴幾人都看見供桌邊躺著的人了,他的眼睛睜得極大,似乎死前遇到了極其可怕的事情,臉色紫黑,皮膚腫脹得變了形,渾身上下有好幾個血洞,血洞里滲出黑色的血,顯然是中劇毒而死。雖然模樣已經(jīng)變形,但依稀能認出死者的身份——“二兩仙”馬立山!
江小猴和胡蓮心對視一眼,說:“暴雨梨花針!”
顧小義皺著眉道:“什么暴雨梨花針?”
江小猴道:“前幾日江湖上有人到處販賣仿制的暴雨梨花針,這些仿制品雖然威力小得多,但針上都淬了劇毒,所以也不可輕視。死的這人叫馬立山,也曾購買過暴雨梨花針?!?/p>
李廣義跳了起來,說:“到處販賣?什么叫到處?這東西很多嗎?”
胡蓮心笑道:“將軍依然覺得只有自己撿到了寶,現(xiàn)在好了,夢想破滅了。”
李廣義苦著臉說:“我看見馬立山的死狀,也生怕惹禍上身,畢竟他是死在暴雨梨花針之下,難免會讓人懷疑我。所以我今天并沒有離開這里,而是偷偷地打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人?!?/p>
江小猴道:“你可有什么線索?”
李廣義搖了搖頭,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了。
片刻后,江小猴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問:“李將軍昨天見到他時,他就是這個動作嗎?”眾人順著江小猴的目光看去,馬立山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很艱難地捏在了一起。
李廣義道:“昨天我嚇壞了,根本沒敢靠太近,也沒注意到這些?!?/p>
顧小義說:“看來他臨死前還想告訴我們些什么,可是這個手勢到底代表什么呢?”
胡蓮心說:“一個人臨死前最想說的,會不會是殺人兇手是誰?”
李廣義道:“大概是,只要解開這個謎題,一定就能真相大白。”
江小猴說:“殺人的人既然用的暴雨梨花針,也許他身上本來就有一件?!?/p>
李廣義說:“那兇手身上就有兩件了,這威脅實在太大了?!彼坪跸氲搅耸裁?,“兇手該不會知道我也有一件吧!”一副顫顫抖抖的樣子,哪像個將軍。
“暴雨梨花針的秘密已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闭f完這句話,江小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顧小義。他的出現(xiàn)是不是有些巧合?他是不是故意要把我和胡蓮心引入城中?他跟星羅教……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
胡蓮心蹲在尸體前,努力想找到些蛛絲馬跡。
江小猴也湊了上去。
李廣義站在三人身后,慢慢地伸手入懷。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生怕驚動了三人,只是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換成了陰狠毒辣。
終于,他緩緩掏出了懷中的暴雨梨花針——天下第一暗器!
就在此時,江小猴喝了一聲:“上!”胡蓮心扭身攻向李廣義的腰側(cè),李廣義吃了一驚,顧不得發(fā)射暗器,急忙回手格擋。江小猴手指疾出,點向李廣義的手肘,李廣義只覺得手忽然不聽使喚了,一下張開了手,暴雨梨花針飛了出去。顧小義右腳一個踏步,右拳跟著沖了過來,直直地打在了李廣義的腹部。李廣義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拳擊退了近十步,捧著腹部彎著腰,已弓成了一只蝦米的樣子,感覺嘴里又腥又酸,不知吐出來的是血還是胃液。好半天他才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卻見三人站在一起笑瞇瞇地看著自己,正如在小巷中堵住自己時的表情一樣。
李廣義道:“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胡蓮心笑著說:“你犯了好幾個錯誤,第一,馬立山死在暴雨梨花針下,你生怕別人懷疑你,但你對我們卻沒有一點兒懷疑。”
江小猴板著臉道:“說不定將軍只是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胡蓮心道:“將軍自然是有這樣的格局?!?/p>
顧小義一拱手道:“共同學習!”
胡蓮心接著說:“第二,你故意把馬立山的手擺成一個‘七’字,卻裝作猜不出,想讓我們來說出齊七的名字。”
江小猴道:“因為只有我們自己想到的答案才會深信不疑,還會沾沾自喜地覺得自己很聰明,對你的戒心也會放下一點兒?!?/p>
胡蓮心道:“這一手栽贓嫁禍借刀殺人原本不錯,可是你裝得實在太過了?!?/p>
江小猴道:“你就只差把齊七的名字寫下來?!?/p>
胡蓮心說:“這么明顯地指向齊七的線索,你就算再怎么草包,也該想到?!?/p>
顧小義捂著心口說:“你們太殘忍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說你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動馬立山的尸體,但你卻很清楚地知道暴雨梨花針已不在馬立山身上?!焙徯恼f。
顧小義說:“李將軍,你并不適合玩陰謀詭計那一套啊?!?/p>
李廣義看著顧小義,滿眼都是怒火。
顧小義擺了擺手道:“你別生氣,是大哥用眼神告訴我打你的,大哥讓我打誰我就打誰?!?/p>
李廣義又一口血噴了出來。
江小猴嘆了口氣道:“李將軍,你出身行伍,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為什么會想不明白呢?”
李廣義恨恨地說:“我想不明白?我一生隨軍南征北戰(zhàn),守土盡責,也算是為天下人做出貢獻了,可后來呢?不過跟韃靼人作戰(zhàn)打了幾次敗仗,就被朝廷免去了軍職,還被恥笑為草包將軍,到底是我想不明白,還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李廣義直了直腰,說:“所以我想得明明白白的了,人只能為自己活著,我能攥到手里的一切才是我的。有了實力,誰敢叫我草包?昨天遇見馬立山,他跟我說自己手里有暴雨梨花針,問我是不是也得了一件。我說不相信,他便拿出來給我看,我這才知道,只這一件暴雨梨花針不能讓我傲立江湖。”
胡蓮心道:“所以你掏出來的時候,按下了發(fā)射機關(guān)!”
江小猴說:“虧得馬前輩如此信任你,只因為他相信你本質(zhì)還是好的?!?/p>
李廣義有些瘋癲地笑了,說:“晚了,我只后悔自己沒能騙到你們?!?/p>
顧小義搖頭道:“無藥可救?!比缓?,他已飛身沖向了李廣義。
李廣義不敢小覷,內(nèi)斂氣息和力量,雙腿弓步立住,嚴陣以待。顧小義的身軀隱隱透著力量,拳法簡潔,帶起勁風和拳影,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包含著對力量的追逐,每一擊都充滿了原始的力量。李廣義也是硬橋硬馬的功夫,正面格擋顧小義的攻擊,只是時間久了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更何況他本身已經(jīng)有傷,必定堅持不了太久。
李廣義已伸手入懷,馬上要掏出那天下聞之色變的暗器之王。
顧小義并未停手,一個鷂子翻身貼到李廣義身前,另一條腿猛地向上一蹬。李廣義手還在懷中,來不及防御,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一腳踢在了下巴上,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飛了起來,頭撞在了廟的墻壁上,再也起不來了。
江小猴道:“李將軍,你只知道暴雨梨花針是你的依仗,卻沒想過它也是你的破綻?!?/p>
李廣義似乎動了動,但還是倒下了。
胡蓮心嘆息道:“好歹他也曾是烜赫一時的將軍,最后竟然落得這步田地?!?/p>
江小猴道:“就算不當將軍了,也可以當一個平凡快樂的人,能夠享受平凡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p>
顧小義說:“大哥你說得對,在大哥身邊我顯得如此平凡又充滿快樂!”
江小猴忍不住就要張嘴罵了,這時卻聽見外邊傳來了“噼里啪啦”的算盤聲,接著是一個中年男子幽幽的聲音:“賣木盒的損失、后山的據(jù)點、此地的布局……你們好好算算,你們讓我虧了多少錢?”
江小猴的神經(jīng)緊繃了起來。
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緩步走進了龍王廟,手里的算盤仍在撥弄著。
顧小義瞇著眼睛道:“你又是誰?”
中年人慢慢抬起頭,長身而立道:“我叫劉永,是星羅教的右護法?!?/p>
顧小義道:“你就這么不躲不藏地出現(xiàn),是覺得吃定我們了?”手慢慢握成拳,蓄勢待發(fā)。
劉永嘴角一揚道:“顧家的后人,我自然是不敢小覷?!闭f完轉(zhuǎn)頭看向江小猴和胡蓮心,“至于你們二位,已經(jīng)聽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介紹過了?!?/p>
江小猴道:“你說的是紀凌恒?”
劉永點頭道:“他是我教的左護法?!?/p>
胡蓮心說:“你倒是毫無隱瞞?!?/p>
劉永正色道:“在下沒有惡意,只想跟幾位做個交易,自然要坦誠相待?!?/p>
江小猴幾人就這么盯著劉永,劉永繼續(xù)說:“我星羅教胸懷天下,教主宅心仁厚,想要建立一個天下大同的世界,若能得幾位的幫助,自然感激不盡。”
江小猴笑著說:“可惜我們幾個爛泥扶不上墻,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對貴教的宏偉計劃不感興趣。”
劉永道:“人各有志,我等也不會強求,既然是井水不犯河水,還望今后不會成為敵人?!彼劾镩W著精光。
顧小義忽然看向江小猴,說:“大哥!我怎么聽著這像是大義了?”
江小猴說:“是了是了,摻和不來,再見!”說完,拉著胡蓮心就往外走。顧小義也緊跟在二人身邊。
劉永站在原地不動,一切看上去那么和平。
但幾人都知道,小小的龍王廟中,殺機四伏!
劉永微微側(cè)身,像是讓開出去的路,他左手微微抬起,謙和地說了一聲:“請?!?/p>
江小猴眼睛凝重地盯著劉永,只覺得他抬起的左手似乎進可攻退可守,包含了無數(shù)的后招,自己全身的要害似乎都在這左手的籠罩之下。他一拱手道:“多謝!”雙手握拳擋在胸前,隨著劉永手勢的微妙變化,江小猴也不斷調(diào)整著自己的角度。胡蓮心緊張地站在江小猴身旁,她知道這一刻看上去客客氣氣,但實際上兇險萬分,任何人先露出破綻都是致命的。
江小猴雙臂已經(jīng)微微有些顫抖,這簡單的動作此刻承載著巨大的壓力,江小猴只覺得自己隨時會崩潰,但他咬牙堅持著,他相信劉永此刻一定也不好受,壓力越來越大,他越要堅持,這是一場智慧與毅力的較量,比的不只有體力,還有意志、觀察力和判斷力,這一場比試,實在比江小猴之前所遇到的比試都險惡。
江小猴已快到極限,顧小義從身后走出,笑著說:“兩位怎么如此客氣?”接著像是要伸手隨意拍拍劉永的胳膊一樣。
氣機已被攪動,江小猴和劉永兩人之間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劉永拿算盤的右手瞬間攻向江小猴的太陽穴。顧小義的手本就伸出了,立刻將劉永的手臂向上格擋。劉永的算盤變削為壓,直接壓向顧小義。胡蓮心看準劉永算盤被顧小義纏住的時機,手掌從江小猴身側(cè)探出,直取劉永的胸口。劉永左手回撥,將胡蓮心的掌向后隔開,胡蓮心出掌方向被改變,幾乎向著江小猴而去,忙收力回掌。江小猴本要出手,也被打斷了節(jié)奏。劉永在三人的合力夾擊下,巧妙借力打力,不斷化解著攻勢,手中的算盤時而橫當盾牌,時而劈作寶刀,千變?nèi)f化,讓人眼花繚亂。
顧小義漸漸打出了火氣,目光中開始透出凌厲的光芒,他俯身一蹲,沉穩(wěn)地邁開了步伐,右手弓步出拳,帶著地動山搖的氣勢,仿佛撼動得龍王廟也抖了。忽然,他騰空而起,勢如風雷的一拳直沖劉永而去。劉永空中無處借力,只得抬起算盤硬接,只聽得“咔嚓”一聲,劉永手中的算盤被擊碎。
劉永顯然也受到了這一拳的沖擊,但他借這一拳之力終于退出了戰(zhàn)圈,手中握著一半殘缺的算盤,算盤珠子已撒了滿地。
他強撐著沒有倒下,說:“人算不如天算,我星羅教遵循的乃天意,幾位真要螳臂當車?”
江小猴道:“我始終相信人才是天?!?/p>
劉永瞥了幾人一眼,一個縱身飛上墻頭,幾個騰挪不見了。
冀州城里突然連續(xù)死人,死法甚是蹊蹺,尤其是那個叫崔英林的商人,全家都被滅門了,這引起了江小猴他們的注意。
江小猴思索道:“崔英林又不是江湖中人,怎么會被人暗殺呢?”
顧小義說:“據(jù)目擊者說,他是在街上突然死亡的,當時街上有很多人,沒有特別可疑的地方?!?/p>
胡蓮心道:“要想確定死因,得見到他的尸體,但昨天崔府全家上下一個不留,連同崔英林的尸體都被燒干凈了。”
顧小義道:“而且燒的不只有人的地方,連倉庫、廚房、后院都被燒了,兇手想掩蓋的不只是崔英林的死因,還有別的事情。”
這座城市里有什么需要被隱藏的東西呢?幾人心里都想到了一個詞:星羅教。
但是,星羅教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殺一個普通人,還要如此殘忍地趕盡殺絕,不留一點兒痕跡呢?
晚上,幾個人悄悄地來到了崔府的廢墟上,據(jù)說因為崔家人死狀凄慘,周圍人怕鬧鬼,所以崔府四周已不見人跡。
幾人分頭四處查看。晚風陰冷,胡蓮心不由感到有些害怕。她穿過走廊來到屋后的庭院,忽然一陣草動,不由驚叫出聲,仔細一看,卻是江小猴正在此處搜查,不由得暗笑自己膽小。
江小猴說:“崔府里的起火點有好幾處,主要集中在靈堂、臥房和后院。”
胡蓮心道:“靈堂和臥房還好理解,是沖著人去的。后院不過是種植一些花花草草的地方,為什么還要特地放幾把火呢?”
二人正在思考,卻聽得屋后一人連蹦帶跳地過來了,嘴里罵罵咧咧道:“這地方簡直是見鬼了,老鼠也不避人,就跟瘋了一樣,看見我居然還想來咬我,我可從來沒見過這么狂暴的老鼠。”正是顧小義。
顧小義對江小猴他們說:“事情發(fā)生后,我覺得蹊蹺,就安排了一個人留在崔府附近觀察,剛才他跟我說,一個叫孫存良的長工,他老婆白天來找過他,說孫存良一直沒回家?!?/p>
冀州城西的農(nóng)家,一個婦人正在抽泣,她還在等著自己的丈夫歸家。年輕時,她在田里勞作,還未成親的丈夫看見了,一聲不吭地幫她忙了一整天,收完了整片地的麥子,那時她就決定要嫁給他了,雖然他給不了自己大富大貴,但絕對是個可以依靠的人。結(jié)婚后,丈夫?qū)ψ约簻厝嵊屑?,臟活累活總是搶著干,農(nóng)閑的時候丈夫還會去城里打幾份工補貼家用,生活平平淡淡倒也幸福安寧。這次丈夫不見了蹤影,主家又遭了災禍,婦人心里隱約覺得丈夫可能出了意外!
她的目光不時地瞟向家門,總盼望著丈夫能推門進來,但她等到的卻是三個陌生人,他們來問起了自己的丈夫,問了他最近去過哪里,見過什么人,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哪里清楚這么多,只是好像記得丈夫曾提到幫主家去臥牛山里送過一趟貨,山上連路都沒有,丈夫回家時褲子都被劃破了一個洞,還是自己借著月光給他縫的。丈夫那次回來給自己帶了一朵花,說是主家院子里種的,看著十分好看,便偷偷采來一朵送給了自己。雖然有些擔心丈夫被主家罵,但那朵花確實漂亮,自己也從未見過如此艷麗的紅花,雖然有些枯萎,但還一直插在盛水的瓶子里。三個陌生人里,有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似乎很喜歡那朵花,一直盯著那朵花看。但是想到這可能是丈夫最后送給自己的花了,婦人沒有舍得把花送給她。如果丈夫能夠回來的話,別說一朵花,把她所有的東西送給那個女孩都沒問題。
江小猴三人已在回去的路上。
那個婦人凄凄苦苦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回蕩,幾人心里都十分沉重,兇手做事如此狠辣,崔家十幾條人命都慘遭毒手,長工孫存良必然也已遭遇不測。
胡蓮心道:“你們可看見孫家桌上的那朵花了?”
江小猴點頭道:“我注意到你一直盯著那花看,便留心了一下,那花實屬罕見,竟然如此鮮艷。”
顧小義道:“總不至于是用鮮血澆灌的吧?那就有點兒嚇人了?!?/p>
胡蓮心道:“雖不是用鮮血澆灌的,但也差不多,那本就是喝人血的東西。”
江小猴、顧小義兩人都等著胡蓮心繼續(xù)說下去。
胡蓮心道:“那花叫做罌粟花,是一味鎮(zhèn)痛的藥材,但是必須嚴格控制好劑量,不然會產(chǎn)生依賴?!?/p>
江小猴吃驚道:“我聽我娘提過這種植物,她說此花是從西域傳來中原的,提取物稱作鴉片,鴉片入藥簡直是舍本逐末,雖可鎮(zhèn)痛,但極易成癮,一旦成癮,就滅了人性,為了再吸食一口鴉片,哪怕是喪心病狂到賣老婆賣孩子也是愿意的?!?/p>
胡蓮心道:“不錯,而且吸食鴉片相當于慢性自殺,它會不斷腐蝕人的內(nèi)臟,也會消耗人的精神,成癮的人在吸不到的時候會變得瘋狂,失去意識,對所有事物都充滿敵意和攻擊性,那時候的人也不算是人了?!?/p>
顧小義也很吃驚,說:“竟然有能控制人精神的植物,如果有人借助鴉片來侵略我們,豈不是不知不覺間大明的國門都要淪陷了?”
江小猴皺眉道:“想來是崔老板答應了什么人,在自己家的后院栽種了罌粟,種出來之后又遣孫存良去深山里送貨,他大概也想不到對方會在事成之后殺人滅口,毀尸滅跡。”
胡蓮心道:“參與罌粟買賣的本就是些人性泯滅的東西,與虎謀皮焉能有好結(jié)果?”
江小猴定了片刻后道:“我們得去臥牛山,把這害人的東西找出來?!?/p>
顧小義道:“臥牛山我知道,離這里不算遠,但是范圍不小,我們又如何能找得出來?”
胡蓮心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拍手道:“回崔府,那里有人能帶我們找到!”
顧小義疑惑地問:“誰?”
胡蓮心笑道:“魏無牙呀!”
崔府的老鼠簡直目中無人,瘋瘋癲癲的見人就咬,暴躁地吱吱叫,可不正像是犯了病的癮君子?
三人用布兜兜住了幾只老鼠,連夜向臥牛山趕去。
動物天生比人的感官敏銳,貓的視覺比人類要敏銳六倍,鷹能在離地千米以上的高空看到地面上的小動物,馬能夠準確地用尾巴趕走身上看不見的蚊蟲,蝙蝠更是能通過回聲定位快速飛行的獵物。人或許聞不到罌粟的味道,但這幾只上了癮的老鼠一定可以。
江小猴三人緊緊跟在老鼠后面,這幾只老鼠的眼睛在黑夜里閃著綠光,邊走邊嗅,不斷適應著新的環(huán)境。不一會兒,它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東西的吸引,極快地向著一個方向躥去。江小猴三人加快了步伐,緊追不舍,繞過幾塊巨大的石頭,幾只老鼠突然向石頭后面鉆了進去。江小猴三人駐足,悄悄側(cè)身看去,大石頭后面隱藏著一個山洞,洞口被雜草遮擋著,不仔細看根本難以發(fā)現(xiàn)。幾人悄悄進洞,緊貼著石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
山洞并不深,里邊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幾人就躲在黑影里,向洞內(nèi)看去,只見山洞的角落里摞著幾個木箱子,想必裝的就是生鴉片。一個書生正靠著油燈翻著一本賬簿,另一邊,一紫袍男子躺在地上,身邊胡亂地扔著幾個酒壇子,男子翻來覆去,似是已經(jīng)醉了。
這二人正是劉永和紀凌恒!
油燈的火光忽然搖曳,劉永抬頭,看見了江小猴正往洞內(nèi)走來,連忙收起手中的賬本,站起身。
紀凌恒也扶著墻壁站起來,哈哈大笑道:“剛才進來了三只老鼠,原來是四只。”
劉永謹慎地看著江小猴,說:“閣下深夜到訪,有失遠迎?!?/p>
江小猴笑道:“好說好說,不過我走到哪兒都是你們兩位,怎么星羅教就你們倆?”
劉永露出微笑道:“星羅教教眾成千上萬,我二人不過是先行一步,鋪路而已。”
江小猴點頭道:“貴教倒是小心,一下派出兩位護法,看來對這中原勢在必得了。”
劉永道:“天道無常,有德者居之?!?/p>
江小猴哂笑道:“以貴教的所作所為,哪里稱得上有德?”
劉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一將功成萬骨枯。你若是跟我們一起回南麓山,也許就能夠明白了。”
江小猴說道:“南麓山?可是貴教所在?”
劉永道:“正是?!?/p>
江小猴笑道:“劉護法還是這么誠實?!?/p>
劉永認真地說:“只因為我心里仍希望有一天你能加入星羅,共圖大業(yè)?!?/p>
說話間,忽然聽見“噼噼啪啪”的聲音,劉永臉色忽然變了,他回頭看去,木箱堆放處升起了縷縷白煙,轉(zhuǎn)瞬間火勢就大了起來。紀凌恒也變了臉色,忙要去救,卻見胡蓮心一腳踢開木箱,屏著呼吸從后面跳了出來。
煙霧開始彌漫,甚至開始影響視線。江小猴和劉永仍站在原地對峙著。紀凌恒青筋暴起,縱身向胡蓮心攻去,胡蓮心矮身躲過,向洞外躥去,紀凌恒轉(zhuǎn)身追上,一拳擊向胡蓮心后背,胡蓮心卻像沒有察覺,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向前掠去。
紀凌恒的拳就快要追上胡蓮心,這時,一直躲在暗處的顧小義出手了,他也是一拳,直接迎上了紀凌恒的拳。
兩拳對轟之下,發(fā)出如雷般的聲響。顧小義和紀凌恒分別后退了一拳,兩人眼中都燃起了熊熊戰(zhàn)意。
這煙霧彌漫的山洞里實在不是戰(zhàn)斗的好地方,何況幾人都用力屏住了呼吸,不敢吸入這蝕骨的毒氣。
即便是江小猴和胡蓮心,幾乎是百毒不侵,但這鴉片之毒并非尋常毒物,誰也不敢冒險。
山洞里朦朧一片,人的眼睛幾乎要失去作用,江小猴的眼睛卻一直明亮,仿佛就算是在水里,他也不會眨一下。劉永卻要忍不住了,煙霧燎得他的眼睛幾乎要滴下淚來。江小猴抓住了這一瞬間,毫不猶豫地直接出拳,劉永看不清楚江小猴的拳路,但通過煙霧的變化,還是判斷出了他進攻的方向,他抬手格擋,另一只手削向前方。江小猴抬手架住了劉永的進攻,反手要纏住劉永,劉永伸掌向前推出,江小猴也推出了一掌,兩人竟開始了內(nèi)力的比拼。
劉永只覺得氣息一滯,自己的內(nèi)力絕對在對方之上,但舊傷未愈,再加上江小猴似乎更能適應這窒息的環(huán)境,這么下去顯然不是辦法。江小猴也看出了這一點,內(nèi)力綿綿不絕,絲毫不給劉永抽身而退的機會。
另一邊,顧小義和紀凌恒拳拳到肉,誰也不加閃躲。這直來直去的攻擊本就是顧小義的強項,再加上胡蓮心在一旁不時地騷擾,紀凌恒以一敵二,明顯處于下風。但紀凌恒竟然也絲毫不讓,他的神色有些癲狂,青筋都有些暴起,像海浪一樣連綿不斷一層一層地激發(fā)著自己的力量。
但這毒氣彌漫的斗室實在不是久呆的地方,胡蓮心開始感覺氣息不暢,壓力越來越大,顧小義沉醉于這硬碰硬的戰(zhàn)斗,但并沒有忽視身邊的朋友,他也已發(fā)現(xiàn)胡蓮心的境地,一次對轟之后,他伸手拉住胡蓮心,用力將她甩出了戰(zhàn)局,接著自己也感到了氣弱,不再戀戰(zhàn),正要退出戰(zhàn)斗。
此時的紀凌恒卻像癲狂到了極致,他一臉猙獰的表情,拉住顧小義,似乎自己不打算離開,也要拉住顧小義一起殉葬。胡蓮心大驚,正要反身去救,江小猴和劉永的戰(zhàn)斗已有了分曉。劉永內(nèi)力受阻,每運行一個周天就像受到一次撞擊,此時已快支持不住了,不由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紀凌恒仿佛終于從狂顛中恢復了一點兒意識,他不再糾纏顧小義,飛身向江小猴撲來。
江小猴內(nèi)力一吐,震開劉永,劉永的身體如再遭重擊,就要癱軟下去,紀凌恒到身邊扶住了他。
江小猴也不再強撐,飛速向山洞外掠去。
紀凌恒攜著劉永緊隨其后。
江小猴出洞口時,忽然想到,自己現(xiàn)在若是立刻回身一掌,定能取得奇效,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這么做。
幾人紛紛施展輕功往上風向疾馳,直至遠離山洞幾十丈,這才停下,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但他們都沒有放松警惕,眼睛不時瞟向?qū)Ψ健?/p>
劉永的手搭在紀凌恒的肩膀上,用力地站直身子,看著江小猴道:“剛才出山洞的時候,閣下明明有機會取我性命,但后來卻放棄了?!?/p>
江小猴嘆了一口氣,說:“你的所作所為該當萬死,但終究一直對我們以誠相待,這次算是還清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下次再見的話便要分出生死了?!?/p>
劉永沉默了片刻,道:“閣下保重。”便在紀凌恒的攙扶下轉(zhuǎn)身慢慢走了。
紀凌恒扭頭看向顧小義,臉上的笑竟有些興奮,道:“下次你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了?!?/p>
顧小義也仰著頭,戰(zhàn)意盎然道:“下次轟爆你的腦袋!”
紀凌恒仰天大笑道:“好好好,我等著!”
江小猴三人看著劉永和紀凌恒遠去的背影,心內(nèi)五味雜陳。
江小猴拉著胡蓮心的手問:“你是怎么偷偷過去點火的?”
胡蓮心笑道:“因為紀凌恒說進來了三只老鼠,但老鼠本來可不止三只,所以我想到應該還有別的通路,果然被我找到了。”
顧小義說:“我在旁邊著實嚇了一跳,那也許根本就是個野兔挖出來的小通道,你竟然能鉆得過去。”
胡蓮心笑著說:“兔子過得去,我便過得去。”
顧小義說:“這次星羅教元氣大傷,想必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p>
胡蓮心道:“不錯,總算還能安寧幾日了?!?/p>
江小猴一直在沉思,這時開口道:“我在想,我們?yōu)槭裁匆人麄儊恚俊?/p>
顧小義愣了一下,問:“什么意思?”
江小猴抬起頭道:“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人麄冊俅蝸矸?,我們?yōu)槭裁床荒苤鲃映鰮簦瑪夭莩???/p>
“去南麓山!”胡蓮心明白了江小猴的意思。
江小猴看見了顧小義臉上的難色,他拍著顧小義的肩膀,說:“你可以留在這里,那里離家太遠,已經(jīng)超出你義的范圍了?!?/p>
胡蓮心也笑著拍了拍顧小義另一邊的肩膀,說:“義不傾盡,智有所窮。你呀,就放心地呆在家里,等著我們回來一起喝一杯吧!”
顧小義卻不笑,說:“何必等到你們回來呢?走,我們一起去南麓山!”
前往南方的大路上,三匹馬奔馳而過。
幾日時間轉(zhuǎn)瞬即逝,路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常能遇到往來的商隊,載著來自各地的特色商品,風塵仆仆地往城中駛?cè)?。城門上掛著一塊碩大的牌匾,上面寫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麓城。
顧小義道:“這麓城雖不及中原,但也算是繁華之地了?!?/p>
胡蓮心道:“我們進城去看看,不知道風土人情跟中原差多少?”
其實差不了多少,商業(yè)的發(fā)展,已經(jīng)讓兩地的交流越來越多了,中原的茶葉、絲綢在這里遍地都是,一些工藝品、陶器也是非常精美,讓幾人嘖嘖稱奇。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幾人來到了一家面館,這里的牛肉面跟中原的不一樣,面條十分勁道,牛肉也不是燉得軟爛的那種,很有嚼勁。紅油辣子是用油燒熱了,直接潑的,一股濃濃的焦香之氣,甚至湯都異常鮮美。三人一人一大碗,吃了個精光。
老板也熱情,看江小猴他們是從外地來的,便給他們講起了當?shù)氐娘L景、特產(chǎn)和傳說,幾人也是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后廚一名老嫗走了出來,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她笑容滿面,手腳也還十分靈活,干起活來麻利干脆,只是胡蓮心看著她,慢慢斂起了笑容。
胡蓮心偷偷地拉了拉江小猴的衣袖,江小猴也注意到了,老嫗雖開朗能干,實則病入膏肓,她滿臉的笑容也掩飾不住隱隱透出的死氣。
江小猴忍不住開口道:“這位……”
老板談起自己的母親,更加有精神了,說:“我娘在我這攤位上幫忙,你別看她現(xiàn)在生龍活虎的,其實前些日子她得了場大病,飯都吃不下去了。我?guī)夷锶タ蠢芍?,郎中開的藥里有幾味有錢都不好買,何況我們這種小門小戶。正發(fā)愁的時候遇見了幾個人,他們說自己是星羅教的圣使,我娘的病他們可以治,分文不取,還不用吃藥,我就帶我娘去了。他們的禮堂受過真神的加持,在那里誦經(jīng)真的管用,你們看我娘現(xiàn)在可不就是好了么?”
江小猴點了點頭,這老嫗的病一開始也許不好救治,但尚有一線生機,她不再看病反而跟著所謂的圣使學經(jīng),其實已經(jīng)將病情耽誤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精神,全憑一口氣吊著,那就是對星羅教全心全意的相信,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星羅教救了她的命,一旦這信任崩塌,她的精神支撐消失了,那她立刻就會死去。江小猴明白這一點,他沒有戳穿星羅教的謊言,憑他的幾句話根本不可能讓老板母子二人相信,更何況老板母親現(xiàn)在這個樣子,已經(jīng)沒有戳穿的必要了。
江小猴問:“不知這圣使的禮堂在何處?”
老板為三人詳細地介紹了禮堂的方向,一邊介紹一邊說了很多星羅教的好話。
江小猴一直笑著答應著,臨走時多給老板留了些銀兩。
星羅教的禮堂到了。
禮堂中,一個穿著金色長袍的講道人站在講臺中央,他的聲音顯得莊重又有感染力,言辭清晰而堅定,似乎能洞悉人們內(nèi)心的渴望和困惑,用溫和的語氣鼓勵受眾勇于面對挫折和磨難。
臺下的人從樣子上來看,有久病不得醫(yī)的老人,有望子成龍的父母,有欲壑難填的上位者,也有孤苦伶仃的苦命人,他們都用尊崇的眼神看著講道人,用心感受著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從中得到了無限的憧憬和解脫。
江小猴三人躲在角落里,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對眼前的場景他們大受震撼,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語言的力量,它竟能從每個人的心里找到欲望的種子,一點一點地引導它們生根發(fā)芽,糾葛纏繞,最后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人們都說無欲則剛,但是真正能抵擋住欲望侵襲的又有幾個呢?
三人出了禮堂。
顧小義道:“這簡直是見了鬼,那么多人在這里,居然都相信他們的一派胡言,但凡有一點兒常識,也不該相信他們的鬼話?!?/p>
江小猴搖了搖頭,說:“你沒有經(jīng)歷過求而不得的絕望,若是沉浸在黑暗中,忽然看到一絲曙光,你也會拼命去抓住,根本不會想它到底合不合理,只會把它當成對你的救贖?!?/p>
胡蓮心道:“星羅教就是抓住這一點,控制了那些人的思想,讓他們變成自覺的傳道者和守護者,任何否定星羅教的言論都相當于在這些信徒的執(zhí)念上捅了一刀,他們會跟人拼命的?!?/p>
顧小義說:“那我們就什么都不做嗎?”
江小猴道:“要做,但不是在這里,這里只是一個禮堂,摧毀這里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要做的是去找到星羅教主,揭開他的偽裝。只有讓那些信徒看到他們心中真神的隕落,他們才能清醒過來?!?/p>
講道人結(jié)束了宣講,他抬眼看向下方虔誠的信徒,開口道:“明日午時在麓城中的廣場上,教主將親臨,同時會帶給大家三件禮物,望大家不要錯過良機?!?/p>
信徒們一臉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教主親臨,是多么大的榮幸,何況教主還要帶來三件禮物,那豈能是凡俗之物?這個消息在人群中也自然地傳播開來,信徒們都心情激動地等待著明天,像等待一場狂歡。
第二天,麓城廣場上人山人海,人們急切地等待著。
江小猴三人稍作裝扮,將真容隱藏起來,跟著躁動的人群,在廣場外的一處樓上觀察著。
天氣越來越熱,人群的期待也被點燃,大家翹首以盼,不時地猜測議論,關(guān)于教主和他將帶來的神秘禮物。
時間終于來到了正午,人群的瘋狂也快要到達極致,一個全身藏在黑紗里的男子突然出現(xiàn),他身法飄逸,從眾人頭頂飛過,這一手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衣的絕頂輕功,在信徒們眼中就仿佛天神下凡,人群中爆發(fā)出了熱烈的歡呼聲。
星羅教主站立在廣場的高臺上,微微轉(zhuǎn)身,環(huán)顧了一周,算是回應了信徒們的呼聲。
他緩緩開口道:“曙光奪目,星羅滿天。今天我們能齊聚一堂,是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有共同的未來。無論是誰,想要為難我們,都要問過周圍的兄弟姐妹。無論是誰,擋在我們前面,我們就把他們一起推翻!”
狂熱的信徒們激情迸發(fā),星羅教主環(huán)視廣場,江小猴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星羅教主說:“既然今天來的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廢話了。我今天來,帶了三件禮物,帶上來!”
一聲令下,幾個星羅教的圣使抬上了一口大箱子,至于箱子里到底是什么,江小猴三人也看不真切。
“第一件!”兩個圣使掀開了箱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天平。
廣場上眾人交頭接耳,都不清楚星羅教的意思,這時圣徒喊道:“從現(xiàn)在起,所有信徒可與我星羅教用糧食交換等重的油,不限數(shù)量和期限!”
人群嘩然,須知三斤糧食未必能榨一斤油,星羅教此舉豈不等于是將眾人家里的糧食翻了三倍?一片叫好聲在人群中響起。
“第二件!”圣徒從箱子里拿出一根馬鞭,“從今日起,所有麓城往來的商戶,可以由星羅教專門派人保護,不收取任何費用,保你們一路平安?!?/p>
一些商戶頓時叫起好來,世道艱險,多少人曾在路上吃過虧,且不說被人打劫失了貨物,丟了小命的都不計其數(shù),各人都是小本買賣,哪能次次雇得起保鏢?已有幾個精明的人開始計算,若是把糧食換來的油再經(jīng)過星羅教保護運到別處去賣,簡直就是無本的買賣,要是有人不去換油,自己收過來去換,也是好生意。
“第三件!”兩個圣使合力從箱子里抱出一個人,那是個中年男人,渾身泥土,臉色鐵青,顯然已死去多日,離得近的人已能聞到一股濃烈的尸臭味,不由得變了臉色。
星羅教主翩然走上前,手輕輕地搭在尸體上。不一會兒,只見尸體面色竟開始變得微微泛紅,四肢輕微地顫抖起來,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大。之后,從男人的喉嚨間發(fā)出了一聲似乎不屬于人類的長叫聲,信徒們都駭?shù)妹嫔n白,發(fā)出了驚叫聲。
男人的叫聲終于停止,片刻,他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信徒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星羅教主緩緩張口道:“這就是第三件禮物,給我虔誠的信徒,若是你發(fā)生意外,我可以出手救你一命,就算是進了閻王殿,我也能把你救回來?!?/p>
若是說第一件第二件禮物還有人能不心動,這第三件禮物即刻讓所有人狂熱起來,廣場上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信徒們陸續(xù)跪拜在地上,對星羅教主的無所不能感到惶恐和感激。
顧小義自然不相信,但他此刻也看得有些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真是高明的手段,這樣的禮物又有誰會拒絕!”
江小猴皺著眉說:“第一件禮物,是要把全城的糧食收走,油雖然也是能量,但只有糧食才能真正養(yǎng)活人類,到時候整個麓城的糧食都被握在星羅教手中,而整座城的居民都已變得虛弱,心理和生理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衰竭,這一手無異于釜底抽薪?!?/p>
胡蓮心說:“星羅教以保護商隊的名義,控制了往來的交通,到時候只怕外地的糧食也運不進麓城,手握糧食的星羅教就能真正扮演神的角色了?!?/p>
顧小義道:“至于第三件,更是胡扯,這世上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自然是星羅教演的一出戲?!?/p>
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出好戲。
星羅教主和他的隨從們已經(jīng)離開了廣場,狂熱的氛圍仍在廣場上翻騰著,江小猴等人已經(jīng)提前在通往南麓山的小路上埋伏起來,星羅教主自然不是一般的角色,必須要有一擊必中的把握。
等了片刻,終于看到星羅教主的蹤影,他在山間的小路上慢慢地走著,既不騎馬,也不施展輕功,他身后,兩個隨從抬著那個大箱子緊緊地跟著。
那個“死人”已經(jīng)復活了,箱子里還裝著什么?天平和馬鞭嗎?
小路兩邊是陡峭的山峰,雖不算高,但直上直下,正適合自上而下的俯沖攻擊。山路的拐角處,有一棵巨大的老樹,仿佛已經(jīng)枯萎多年,但枝頭冒出了新芽,樹身上有一個洞,仿佛是某種動物做的窩。
星羅教主經(jīng)過這個拐角時,正是截殺最好的時機!
江小猴躲在拐角的背后,等待著,不知為什么,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但此時已容不得他多想,星羅教主已到了拐角處。
顧小義從山上大喝一聲,猛地一拳打在了一塊巨石上,那石頭突然受力,下面的土層也有些崩坍,飛快地滾落下來。
下面山路上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兩名隨從急忙將箱子抬到路邊放下,巨石已落到了地上,星羅教主和兩名隨從躲開了巨石的砸落,但被巨石激起的煙塵遮擋了視線。
這時,胡蓮心突然從樹洞里躥出來,一記手刀砍在了一名隨從的脖子上,另一名隨從聽見同伴的慘叫,剛要逃跑,顧小義已從山頂上飛身而來,重重的一拳打在他的頭上,那人頓時一命嗚呼。
星羅教主似乎在短暫的驚慌后重新穩(wěn)住了陣腳,提身一掠往前飛奔。江小猴一直等在那里,他跳起來迎向星羅教主,一拳攻向教主的面門。教主不與他糾纏,施展登云之法,在空中的身形頓了一頓,躲開了江小猴的拳頭。但這一頓,氣息變沉重,身體開始下落。顧小義腿部發(fā)力,一拳沖天而起,星羅教主一掌堪堪攔住顧小義的攻擊,同時一腳蹬在山壁上,向另一邊閃過去,這時“嘭”的一聲響,幾道銀光閃過,胡蓮心打開了暴雨梨花針的機關(guān),幾十枚鋼針激射而出,星羅教主臉色大變,但已無處躲閃,只聽得一聲慘叫,教主墜落在地,掙扎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暴雨梨花針的始作俑者,最終死在了暴雨梨花針之下,實在是一種諷刺。江小猴三人看著眼前的一幕,都有些失神,似乎應該歡呼慶祝,但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到底是什么地方有問題,江小猴也說不好,只是感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他環(huán)顧四周,終于將目光落在了那口箱子上。慢慢地,江小猴的眼睛恢復了光亮,他對著箱子朗聲道:“還不出來嗎?教主?”
顧小義和胡蓮心訝異地看了一眼江小猴,之后目光一起轉(zhuǎn)向了箱子。
三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箱子,過了好一會兒,箱子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吱呀”一聲,箱蓋從里面推開,慢慢地爬出來一個人,正是在廣場上被復活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一臉驚恐地看著三人道:“你們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江小猴只是翹著嘴角看著他,胡蓮心和顧小義無條件地相信江小猴,看向中年男子也感到有趣。
過了片刻,中年男子臉上的恐慌忽然收起來了,換上了一副狡黠的笑容,他的背不再彎了,腿不再抖了,聲音似乎變得有些悅耳了,他笑著說:“我演得這么辛苦,你們居然一點兒反應都不給,我很沒有成就感啊?!?/p>
江小猴也笑著回答:“沒關(guān)系,在廣場上我們已經(jīng)欣賞過教主神乎其神的演技,如果這世間有演藝之神的話,那一定就是教主了?!?/p>
中年男子仰天笑道:“你們是怎么看出來的呢?”
江小猴說:“在廣場上,假教主表演了一手起死回生的好戲,用龜息之術(shù)騙過所有人,我本以為是他用內(nèi)力鎖了你的氣息,再在人群面前催動,達到死人還陽的效果,但通過剛才的交手我發(fā)現(xiàn),那個教主只是輕功卓越,內(nèi)力卻是平平,顯然做不到這些,所以我才想到,真正的內(nèi)力高手是你?!?/p>
星羅教主輕笑道:“那不過是我的一個手下,身材還不錯,扮演一下我也不算給我丟臉,反正沒人看過他的真容,死了也就死了?!?/p>
江小猴繼續(xù)說:“剛才石頭從山頂滾下來的時候,兩個隨從第一時間居然不是躲避,而是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放下箱子,顯然箱子里有他們必須保護的東西,星羅教再小氣,也不至于舍不得一口箱子。只是當時我還沒想到真正的教主竟愿意藏在這箱子里?!?/p>
星羅教主笑了一聲,說:“其實你把那口箱子當成一抬大轎的話就容易理解了,能坐轎子的時候我為什么要自己走?”
“最重要的是,你的左右護法兩人一再說,等我見到教主,也許就會相信他們的選擇?!苯『锬抗馊缇?,看著星羅教主,“所以我相信那個教主是假冒的,我根本沒有從他身上看到人中之龍的樣子?!?/p>
星羅教主點頭道:“左右護法回來跟我說過你們,我總覺得是他們辦砸了事,難免會夸大了一些,現(xiàn)在看來,他們栽在你們手里并不冤。還是讓我親自來領教你們有多厲害吧?!?/p>
顧小義和胡蓮心緊緊地盯著星羅教主,慢慢地尋找著合適的進攻角度,與江小猴漸漸形成掎角之勢。
“來呀,還等什么?你們?nèi)齻€一起上呀!”星羅教主對著江小猴他們招了招手,一臉的蔑視。
三人互相遞了個眼色,不再猶豫,欺身而上,對著星羅教主一通拳腳猛砸。
星羅教主確實武功蓋世,以一敵三依然游刃有余,他就像是一個看得見卻摸不著的黑洞,江小猴他們所有的攻擊都被他輕松化解。
胡蓮心攻向星羅教主的手掌總是被滑開,顧小義的重拳就像打在棉花上,江小猴也仿佛只剩下招架之力。
星羅教主從容不迫,他一掌對上了胡蓮心的掌,胡蓮心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一拳對上了顧小義的拳,顧小義倒飛了出去。
江小猴也是一副無從下手的樣子,只能被動地防御,星羅教主的攻擊幾乎沒有軌跡可循,他完全是在靠戰(zhàn)斗本能,不斷抵擋著如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江小猴的身上不時地增添幾處傷口,全身幾乎被鮮血浸染,雖然仍在茍延殘喘,但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星羅教主一臉的玩味,像貓捉耗子一樣,不急于結(jié)束,似乎在享受著這一場殺戮。
江小猴已是強弩之末,眼看再無還擊之力,星羅教主正要抬手為這場戰(zhàn)斗畫上一個句號。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氣息開始出現(xiàn)了阻滯,一股極其不順暢的感覺涌上了他的心頭,這是他從未出現(xiàn)過的感覺,他的臉色不由得變了。
這一切沒有躲過江小猴的眼睛,他突然暴起開始反擊,一拳一拳地轟向星羅教主。
星羅教主一一擋下,但每擋一拳,那種不順暢的感覺就更加重了幾分,氣息在胸口不斷地郁結(jié),終于,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星羅教主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小猴,說:“這不可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江小猴咧嘴笑道:“你聽過‘嫁衣神功’嗎?”
星羅教主睜大了眼睛,說:“‘嫁衣神功’!你……”
江小猴攻勢不停,說:“‘嫁衣神功’取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之意,功夫練成之后,自己卻不能運用,只有將真氣內(nèi)力轉(zhuǎn)注給他人。之前每一次接觸,我都將功力偷偷地傳過去幾分,你的武功雖然已達渾然天成之境,但只需打破平衡,自然就不再無懈可擊了。只可惜我辛苦修煉來的功力,卻為教主你做了嫁衣?!?/p>
星羅教主暗運內(nèi)力,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屬于自己的真氣,想要逼出體外時,全身的筋脈就像火燒一樣灼痛,體內(nèi)的真氣撞擊,讓他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江小猴正色道:“你一心要統(tǒng)一江湖,可知這江湖本就冰炭不洽、水火不容,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切身體會到了吧。尤其可恨的是,你以一教之力,作假嫁禍,挑動江湖紛爭,以期渾水摸魚;更為一己私利,蠱民愚眾,草菅人命。如此邪惡之人,如此邪惡之教,存之何益?”
“成王敗寇,廢話少說!”星羅教主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向著江小猴猛沖了過去。
江小猴不再躲閃,也用一拳迎了上去,兩拳相擊,猶如兩顆彗星撞在了一起,隱隱有星光迸射,星球破碎的聲音。
炫目的光華過后,星羅教主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星羅已隕,星羅教又能支撐多久呢?沒有了邪惡的教主,很快信徒們就會發(fā)現(xiàn)騙局的真相,星羅教的陰謀自然會土崩瓦解。
三人相互攙扶著下了南麓山。
顧小義喃喃地說道:“一不小心還成就了大義,難不成以后我要改名顧大義了?”
胡蓮心和江小猴笑著拍打著他的肩膀。
邪星破碎,蒼穹依舊,今后的江湖中還會有他們的傳說。